说到这儿,萧氏不禁揉着心口,“一想到这儿,我心口就堵得慌。”

褚湛惆怅地拍拍大腿,长叹一声,站起身想要亲自安抚妻子。谁料萧氏见他动弹,急忙将他唤住,“你吃了一晚上的酒,正是头晕的时候,别动弹了。”

说着,萧氏快步走到床边,拉着褚湛一起坐下,她歪头靠在褚湛肩上,“你说,同样是老公爷指婚,偏偏咱们昭然遇上陈麟那样的无耻之尤,而昭筠却是陆小将军那样不离不弃之人。”

褚湛伸手揽住妻子的肩膀,轻柔地拍着她的肩,事关亡父,他不好多言,只能岔开话题,“人各有命,或许咱们昭然有其他际遇呢?以为夫看,咱们昭然聪慧果敢,有勇有谋,早早嫁为人妇,困在后宅四方天地,反倒是磨灭她的才能。”

褚湛夸起自家女儿是毫无收敛之意,萧氏没好气地在他胸口锤了一拳,“古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今有褚尚书大言不惭胡吹自家女。”

“非也,非也。”褚湛笑着接受了自家夫人的点评,他伸手将萧氏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握住,正色道:“旁的不论,只说当初荥阳郡堤坝一事,其中暗藏的危机,便是寻常儿郎都未必能顺利查出真相。所以即便昭然不是我的女儿,凭着她的本事,我也会这般评价的。”

闻言萧氏又是一声叹息,“是哈,若非咱们昭然有本事,皇后娘娘也不会费尽心思将她弄进宫了。”

褚湛拍拍萧氏的肩膀,“事已至此,夫人莫在提这些,免得伤了和皇后娘娘的情分,到时让咱家女儿难做。”

“嗯。”

萧氏从褚湛怀中抽出身,“不早了,早些睡吧。”

褚湛应了一声,起身将床尾烛台的蜡烛熄灭。

“夫人,不早了,熄灯歇息吧。”

国公府正院内,魏氏身边的大丫鬟对着坐在梳妆台前久久没有动作的魏氏,提醒道。

魏氏没接话,依旧看着镜中的自己。许久,她轻声说道:“叫方妈妈过来。”

方妈妈是魏氏的乳娘,后来随魏氏陪嫁进国公府,如今方妈妈年事已高,魏氏心疼乳娘,特许方妈妈无需时刻伴在身边,留在院中养老便是。

大丫鬟听到魏氏突然叫方妈妈,虽有些奇怪,但不敢耽误,应了一声,转身便往方妈妈屋子走去。

方妈妈已经睡下,听到大丫鬟敲门,立刻披着外衣开门。

“可是夫人有事唤我?”她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将外衣穿好。看到大丫鬟点头,没多问,当即迈步朝正屋走去。进门,一路走进西稍间。

魏氏仍坐在梳妆台前,她从镜中看到方妈妈的影子,“方妈妈过来了。”语气中带着莫名叹息,听起来十分疲倦的样子。

方妈妈走上前,轻轻按压魏氏的太阳穴,关切道:“姑娘操持了一天,怎么不早些歇息呢?”

魏氏先是将屋里其他人都打发走,这才缓缓开口,“睡不着,便想找人说说话,不想妈妈已经睡下了。”

“不过刚躺下而已,离睡下还有一会儿。”方妈妈宽慰道。

闻言,魏氏松了一口气,“那妈妈且听我随便说说。”

说完,不等方妈妈反应,她自顾自说接着道:“过两日,范阳郡陆夫人前来,打算和我们商量昭筠和陆将军的婚期。”

“这是好事啊!”方妈妈笑着说道,陆将军如今二十有一,便是寻常人家在他这个年纪也已经完婚,此先有老国公的孝期,范阳郡那边不好催促,如今孝期已过,婚事自然该提上日程的。

魏氏脸上却没有笑意,反而怅然道:“此事好是好,可昭然婚事还未定下,昭筠这边将婚期定下,日后恐落人话柄,把两个孩子都牵连进去。”自古长幼有序,哪有妹妹先于姐姐出嫁的道理?

方妈妈出主意,说道:“县主退婚也有些日子了,夫人何不和老夫人还有三夫人商量着,给县主重新相看一门亲事?”

魏氏没有答话,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此事她早就和老夫人她们商量过了,可如今不是突然杀出皇后这个变数吗?昭然入宫十年,婚事只能暂时放在一边。

如此特殊情况,自然不能让余下姐妹一同耽搁,该定婚期的,该相看人家的,都该按部就班地安排下去。可如此,国公府只剩下昭然一个适婚的姑娘,她以后难免被人指指点点。想到这点,魏氏心中又有些不忍。

方妈妈见魏氏闭口不言,猜到其中可能另有玄机,于是果断换了话题。

“找奴婢看,姻缘自有天定,未必都要按照齿序安排,哪个红鸾星动,便先紧着哪个了。况且,即便余下姐妹都定了亲,凭着县主的容貌、爵位,还有陛下亲封的官职,于姻缘上想来不会对县主有多少影响的。”

她这番话虽然有几分道理,可并没有宽慰到魏氏。深知褚昭然入宫之事前因后果的魏氏长叹一声,站起身。见状,方妈妈立刻扶着她,“姑娘若是举棋不定,不如和公爷商量一二?”

魏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随后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妈妈快去休息吧。”

方妈妈道:“奴婢睡得晚,一时没有困意。把姑娘伺候就寝,再回去也来得及。”

魏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方妈妈的话。待她上了床,方妈妈贴心地将床帐合上,熄灯关门。屋里只剩下魏氏一人,魏氏盯着头顶的帐子,堵在心头的愁思仍盘踞不散。

许久,魏氏终究下定决心,纵然此番有些对不住昭然,也只能这般做了,她不能因为心软把她的昭筠拖成老姑娘。

至于昭然……只要她在一日,国公府永远是昭然的后盾。

翌日,褚昭然早早从睡梦中醒来,离她入宫只剩下两日的时间,她还有不少想做但没来得及做的事情,得争分夺秒地完成。

褚昭然匆匆忙忙洗漱后,照例先去寿安堂给老夫人请安。她今日去的早,刚过寿安堂穿堂,便看到院中站着魏氏身边的丫鬟仆妇,见状,她顿住脚,拦住准备进去禀告的小丫鬟,转身退了出去。

听昨日昭筠的意思,说不准魏氏此刻正和老夫人商量昭筠的婚事,若是她此时进去,两位长辈多半要顾及她这个一时无法成亲之人的心态。罢了,她还是去找萧氏,和她说说海棠的事情吧。

褚昭然改道往萧氏院子走去,见了萧氏,母女二人屏退外人,褚昭然细细将海棠的事情向萧氏坦白。

萧氏听完所有的前因后果,想着当初褚昭然在荥阳郡的重重危机,不禁伸手重重地在褚昭然脑门上戳了一记,骂道:“你这孩子,无法无天!你之前怎么说的?说荥阳郡除了慕三郎没有第二人知道你真实身份,那海棠的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们?”

褚昭然揉着被戳疼的脑门,嘿嘿笑道:“这事又不算大事,我本来可以处理好的。只是为以防万一,这才托付母亲留心。”

萧氏看褚昭然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继续骂道:“怎么不算大事?”

她刻意压低声音,“她知道你的身份,又在荥阳郡见过你,一旦她把这件事透露给有心人,你抗旨的罪名就逃脱不了了!这样危险的人,你留在身边已经是胆大妄为了,怎么还敢放出府去?依我看,要么将她永远留在国公府,要么……”

萧氏没说后半句,但态度显而易见,她虽然心慈,可为母则刚,她不能那自己孩子的安危去赌,她赌不起。与其日日提防,不如将所有隐患都彻底清除。

褚昭然看出萧氏动了杀心,急忙拉住,“母亲,听我一言。海棠一介平民,即便把我在荥阳郡的事情透露出去,旁人未必会相信。况且她人在我的铺子里,到时候还可以告她构陷主家,以下犯上,单凭这一点,足以要了她的性命。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的。”

萧氏没有听信她这番说辞,而是一针见血指出:“若是真有人相信她的言论,将你在荥阳郡的事情捅出来呢?到时你当如何?”

褚昭然低头扣着手指,真遇上此事,自然是想方设法开脱,若是开脱不了,被人抓住把柄,她只能洗干净脖子,等刽子手的大刀……

萧氏看她没说话,知晓自家女儿又犯起执拗,宁可冒着风险,也不愿不由分说取人性命。既如此,她便替女儿做决定,当那个刽子手好了。总之无论如何,她不能让自己女儿有半点风险。

“我知晓你不忍心,这个坏人我来做,等会我把人叫到院子来……”

眼瞧着萧氏就要拍板钉钉,褚昭然慌忙拦住,“母亲不可。”纵然她在这里生活了数十载,可听到要取人性命的事情,仍止不住胆寒。

“母亲,她什么事都没有做,是我为了让其父替父亲作证,才答应带她进京给她一个前程的。虽说人心难测,但我也做了安排,我们何不给她一个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