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格雷迪的表情发生了一点变化,他接过相机掂在手中,似乎在掂量什么,盯着我沉吟几秒,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在身旁侍者的托盘上,又低声吩咐了几句,很快就跑来几个保安带走了偷拍的胖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口问小魔:“这位小姐是你女朋友?”

小魔转脸看我,笑吟吟地问:“你是吗?”

“很抱歉。”我对小魔眨了眨眼,莞尔一笑,“我对10吋以下的男人不感兴趣。”

周围宾客皆已注目这边,听到我的说法,有人发出了轻微的笑声,但更多人发出了窃窃私语,如果翻译成中文一定是“神经病!”

小魔瞠目结舌,饶是他流氓成性,众目睽睽之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恶狠狠地朝我抛来一个“你死定了”的眼神。按照他的原计划,此时我应该拒绝他,但他一定没想到我的措辞会这样毒辣。如果不是他事先悄声告诉我,我根本不可能分辨得出狗仔,以他训练有素的观察力,别说是找出偷拍的狗仔,就算是指认外星人也很轻松。

嘿嘿,叫你丫平时老是调戏我,总有老娘逆袭的时候!

“不受欢迎了么?”我环顾四周,坦然迎上诸多怪异眼神,无所谓地耸一耸肩,“那么,告辞。”

我向奥格雷迪微微欠身:“多谢您的款待。”

排开众人,我转身就走,自觉有种武侠小说中“一击成功,远遁千里”的豪侠境界。这一段情节如果是由金庸老先生来写,应该是这样的:只听得陈七朗声一笑,团团抱拳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与诸位英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在场众人尚自唏嘘不已,她已然高歌远去……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等等!别打脸!我想起来后事如何了!

“请留步。”

这是奥格雷迪的声音。

我在心中暗暗比了个“V”字,一阵欢呼雀跃,但转身时表面依旧矜持镇定。

“小姐,我非常欣赏你送的礼物。”奥格雷迪扶了扶眼镜架,打量我的眼神中含有七分兴趣、二分好奇和一分深究,“那么,我能有这个荣幸,请你切开我的生日蛋糕吗?”

“奥格~~~切蛋糕是珍妮的任务!”

豹纹女郎十分不悦,嗲声嗲气地撒着娇,这一声尾音拖长的“奥格”就跟淘宝卖家的“亲”是一个意思。

但奥格雷迪只是皱了皱眉,她就噤若寒蝉。

我颔首:“乐意效劳。”

奥格雷迪眼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快意,他牵起我的手,放在自己臂弯中,并朝我露出温柔的笑容:“我将如何向来宾介绍你呢——您的芳名?”

我得承认,作为一个英俊的外藉男子,他这款阳光笑容十分迷人。

“斯嘉丽。”

“人如其名。”

小魔站在人群后,嘴角噙着一丝苦笑,似有万般失落,然而只有我知道,那是一种阴谋得逞之后的奸笑。

在他的计划制定之初,我曾经打过退堂鼓,作为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长得跟烫伤未植皮一样,肯定干不了勾引男人的活儿。只要他对你不感兴趣,百般迎合就有百般失败。

但小魔非常看好我这种“不愿被任何东西驯服的野性之美”,他还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赞美的话,像什么“你这张脸不算精致,但是很有侵略性,第一个照面就能让其他女人产生敌意那种”、“说你天使下凡,我感觉都是夸天使的”、“如果我有像你这样漂亮的老婆,估计用不了五个月我的肾就得坏死……”我当时就诚心诚意地给他跪了:“小魔,你不但功夫好,马屁也拍得精湛!”

在我看来,再丰富的溢美之词都比不上庄严而又猥琐地说四个字:上、等、货、色!

“我曾看过一部中国功夫片,你长得很像其中一个明星,张……张……”奥格雷迪认真地思索。

我接口:“张艺谋。”

这三个字我是用中文说的,奥格雷迪大概觉得挺耳熟,天真地点了点头:“对,就是她。”

张导演异地有知,不知道会对自己被称为“she”有何感想。

老外真好骗!我苦苦憋笑,都快憋尿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假装开始观察大厅里摆放的各式艺术品,奥格雷迪亦步亦趋,为我一一介绍。看起来,他也很愿意与我单独相处一会儿,因此故意拖延切蛋糕的时间。在通往楼上的石阶边,墙体是镂空的,摆设成了一个童话展示区,有小红帽与狼外婆、灰姑娘的水晶鞋、渔夫和金鱼等等,我顺手拿起了自己最喜欢的莴苣姑娘,她的头发似乎是用粗砺的草类编织的,但摸上去却又坚硬而光滑。

“这件收藏品来自南非,”奥格雷迪解说,“她的头发是用大象的粪便做的。”

我正把莴苣姑娘捧在手心里细致观察,对她一头长发又摸又嗅的,凑得极近,闻言差点没一把扔到他脸上。

假装不经意之间走上了二楼,我表面上与他开心地聊着天,脑子里却转得飞快,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把他骗回房间。难道我该不要脸地对他补充一句“另外,先生,看在我陪你聊了这么久的份上,请不吝赐屌吧”?

同时,我也存有一丝忧虑,奥格雷迪与我对话时眼神一直闪烁不定,语句简短有力,总有种谨言慎行的感觉。莫非,他只是因为怀疑小魔的动机而在故意试探我?

二楼的走廊摆有漂亮的艺术桌椅,桌面被人丢了几本杂志,封面人物赫然全是奥格雷迪。

我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随手拿起几本翻阅,这些文章里无一例外都充斥着吹揍之词:他狂放、硬朗却有一颗热情的童心;他爱好唱歌、跳舞、烹饪、瑜珈、收藏、冲浪、弹吉他、拉小提琴、打高尔夫球……

其中一本时尚杂志,奥格雷迪的头衔竟然是“澳大利亚年度性感先生”,封面照片是他在海边抱着滑板坏笑的样子,只穿了泳裤,额上的潜水镜将头发向后束起,这副近乎**的形象性感而健康。

“哇喔。”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屌爆了!”

一想到他不懂中文,我又用英文补充了一句:“So sexy!奥格雷迪先生,你一定是一位完美的情人,我很嫉妒那位珍妮小姐——请原谅我说得如此唐突。”

奥格雷迪立即追问:“那么,你想取代她的位置?”

他牢牢盯住我的眼睛,丝毫不容退避。我们这时已经距离很近,以至于我闻得到他身上传来的浓浓酒味,同刘易斯一样,这也是一位烈酒爱好者。在上面那个问句当中,他狡猾地采用了一个很含糊的单词,既可以理解为“位置”,也可以理解为“体位”,一语双关,意识十分邪恶。

我迎上他因酒精和性欲而烧红的视线,停顿了大约十秒钟,微微一笑:“是的。”

话音刚落,他已经俯身吻了过来。据分析,是个老手。

从二楼的高度斜觑下去,整个大厅的情况一目了然。自然,从大厅抬头往楼上看,我和奥格雷迪在走廊边缠绵的样子应该也很醒目。

这大概是我一生当中和异性进展最快的一次接吻。

我居然发现,只要对方的外形好看,口气清新,即使是不含爱意仅带情欲的敷衍式亲吻,也并不是那么难熬。我想,我大概是失恋得太久,已经变了态了——你们不要理我,让我先变一会态,广告之后,马上回来。

或许我没有令人深爱到不可自拔的手段,但至少,我懂得如何撩起一个男人的情欲。

我在他怀中微微扭动,就像是一直想要挣脱,却又总是情不自禁地软化于他的强制之下。鼓起勇气主动掀开他的衬衣,将手伸进去时,我终于忍不住,疯狂地在心中臭骂自己:大庭广众啊!陈七,你他妈的还想不想要你那张49英寸的逼脸了!?

同时,我也在心中臭骂奥格雷迪。

操!我为了挑逗他几乎快扯下自己的裤衩了,他怎么还不兽性大发把我抱回房间?

奥格雷迪感觉到我的手指攀上他脊背,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句咕哝,说话时他的嘴唇仍在我耳边吸吮,听不清楚。根据我多年攻读言情小说所积累的经验,在这种情况下,他说的应该是“你这个小妖精”或“你这个小**”之类的,我个人比较喜欢前面一种说法。

奥格雷迪正沉湎于侵犯的快感,对于楼下宾客的感受,他大概没有考虑得太多。

就在我认为时机成熟,他已经有准备弯腰抱我的动作趋势时,突然从旁边闪出一个丰腴的人影,是珍妮。

“奥格,客人们都在等着切蛋糕。”

她一脸豁出去了的勇气,声音却有几分怯生生的。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站在楼梯拐角的阴暗处,死死盯着这边的动静,将我们的神速进展全都看在眼中。

奥格雷迪吃惊地抬起头,我趁机挣脱了他,退开两步,从裤兜里掏出软包烟,慢条斯理地抽出来一支,点燃,衔在口中,顺便整理一下刚刚被粗暴扯至肩头的衣领。懒洋洋地屈起一只手肘,搭在身旁的扇形椅背上,我对珍妮挽回男友芳心的勇敢举动冷眼旁观。经验告诉我,对于一个铁了心想要出轨的男人,这些都是徒劳的。

“你先去。”

奥格雷迪显得十分烦躁。

“奥格,大家都在等你,我也在等你。”珍妮亲昵地抱住了他的胳膊,腰肢像水蛇一样缠上去,丰满且半裸的胸脯不断在他手臂上磨蹭着。

奥格雷迪不耐烦地猛一挥手,珍妮踉跄几步,后腰撞在扶栏上。

“我说,你先去!”他对珍妮重复了一遍,醺然的眼神迸出几分锐利,变得凶鸷而危险。

珍妮一阵惊愕,伸手抚摸脊椎痛处,大眼睛迅速涌起一层雾水。

她伸手掩住猩红的嘴唇,眼波在他和我身上转了几圈,一扭头快步走下了楼。

“斯嘉丽——”奥格雷迪伸长手臂撑着沙发背,向我弯下腰来。“先生,你醉了。”我用夹着烟的手指竖在他眼前,打断他的话。

“我醉了可不是因为酒,你比酒还要烈……”奥格雷迪炙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他捏住我口中叼的香烟,带着不容置辩的眼神把它夺过去,然后随手一掸,把烟头丢落楼下,“我不喜欢抽烟的女人,戒掉它吧。”

“戒烟并不难,”我仰起脸冲他一笑,“难的是戒两个小时以上。”

奥格雷迪不知把烟头弹到了哪里,楼下忽有一处发生小小的**,似乎是一位男客人被烟头烫到了,正在激烈地抖手踢腿,像是在跳什么快节奏的舞蹈,穿西装还能如此身手灵活真是令人羡慕。

奥格雷迪抓了抓头发,用手指将浓发向后梳理,露出宽正的额头和漂亮的鬓角。

“你是否介意,去我的书房参观更多收藏品?”

他盛情相邀。

老天开眼!我等的,正是他这句话!

“他收到的礼物都会被佣人拿到书房,你如果能进得去,就有机会拿得到那把刀。奥格城堡的安检比机场还要严密,只有这一个方法可以把武器带进去,有武器才能救出纪墨——你也许可以用圆珠笔捅死看管她的人,但决不可能用笔尖戳断捆住她手腕的绳子。”小魔的叮咛再一次回响在我耳边,“我怀疑,纪墨就被关在这座城堡里面。只要你引开了奥格雷迪,把他缠住,我就有时间去搜寻纪墨的下落。找到她的藏身之处,我会回来接你,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成功了。”

“万一我失败了呢?”我没什么信心。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万一阴谋败露了,只要你大喊一声——”小魔一本正经地说,“我就跑!”

因为这句玩笑话,我当时差点儿把他捶死。

走进奥格雷迪的书房,我不动声色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地方比新华书店还要大,整间屋子都铺着图案精美的羊毛地毯,有桌有椅有床有沙发有餐厅有录音室还有洗手间,基本上,宅在这间书房里我就能安详地度过一辈子了。

书房的一角,整齐地堆着几十件尚未拆开的礼物盒子。

反正我一眼扫过去,根本就看不见小小的刀盒被塞在了哪个缝隙里,不花上几分钟根本翻不出来好吗?!

我还在四下打量,奥格雷迪伸手搂住我的肩头,自作主张走向了录音室:“嘿,想听听这世上最优美的情歌吗?”说着,他从墙壁上挂满的各式吉他当中随手取下一个,拨了拨弦,校好音,坐在凳子上开始对我醉醺醺地唱起一支外语歌,歌声浑厚而饱满,高音部分充满了醉汉独有的咆哮音。

录音室的声音效果极好,余韵袅袅不绝。他放下吉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抚在我脑后问:“怎么样?”

我鼓鼓掌:“很棒!小舌怒音非常有感染力!”

“你还知道小舌怒音?”奥格雷迪诧异地挑了挑眉,再一次正色打量我。

废话!有谁规定过流氓就不许玩音乐?像你这样弹得一手好吉他,又懂烹饪,还会跳舞冲浪拉小提琴,生活那么奢华精致又对姑娘们始乱终弃的人,说实话我一个人能揍八个!

说出的却是淡淡一句:“听说过而已,懂得不多。”

“能吸引我的女人,都很不简单。”奥格雷迪托住我脑后的手掌猛然发力,近乎粗暴地将我揽进怀里,声音愈来愈低沉迷幻,“斯嘉丽,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个谜,就让我来一件一件的解开它们吧。”

他半搂半抱带我离开了录音室,视线可触及的地方,是那张铺着深色缎子的大床。

这是要我献身?开玩笑,我会敲昏他的!在我脑海中,仿佛响起了赵忠祥老师的解说声:又到了动物们OOXX的季节,雄性正在为争夺配偶做最后的准备,雌性群体的气氛显得略微有些焦躁不安,整个种群都弥漫在一种非常微妙的氛围当中……

奥格雷迪果然将我压倒在**,缎面的床垫柔软无比,而且弹性十足。我倏地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正准备一记手刀斫在他后脑上。

从高高的屋顶跳下一个人,像一团青烟轻盈地落在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这人身穿一套绿衣服,戴着全脸彩绘面具,看不见模样,仅从身形判断,应该是个妙龄女性。她的面具是白垩色的惨淡瓜子脸,樱唇朱砂一点,左脸颊上有一个金灿灿的粗大掌印,连指纹和关节都清晰可见,空洞而幽深的丹凤形眼窟里,射出冰冷的两道视线。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会是谁?是敌?是友?来意为何?

奥格雷迪什么异样都没发觉,仍然伏在我身上大力拥吻,一双大手伸进衣服里不断搓揉,活像一头**的野兽。

面具女郎径直走过来,拔出刀,对着**的我们无声无息一刀砍下。

她举刀的姿势太熟悉了,但紧急之间,我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来不及仔细回忆,我一屈膝撞开了奥格雷迪,自己抓住床沿迅速滚向另一边。

一刀未中,她来势不变,横过刀身疾往上撩,像剃头一般剖向我的上半身。

她的反应力和变招速度都快得惊人,我起不了身,只能继续连滚带爬躲向更远处,狼狈不堪。

面具女郎将我逼开,立即回身一刀劈向奥格雷迪。

我抓起床头柜上的一盏蕾丝台灯,挣断电线,用上了春运期间挤火车的气魄,大喝一声“当心开水!”朝她当头砸过去。

她悚然撤刀,一抬胳膊,将台灯挡落在地。

这时奥格雷迪的醉意也全吓醒了,抛下我仓皇逃向大门。面具女郎追上前去。我则机械地紧缀在后,试图阻止她的行动。在内心里,我其实非常恍惚,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救这个澳州籍男子,或许,只因为他是小魔的亲哥哥?

眼看奥格雷迪已经扑到了门边,面具女郎扬刀欲射,我刚赶到她身后,伸手已是来不及,急中生智单手倒立一个卡波耶拉战舞的高位飞踢,10cm的鞋跟正扫中她手肘,飞刀出手时歪了一歪,却还是扑嗤一声扎进了奥格雷迪的肩窝。

血溅,狂吼。

奥格雷迪吃痛倒地,又捂住肩头拼命爬起来,正努力够向把手,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天神一般的小魔伴着刺眼光线出现在门外,奥格雷迪见之狂喜,伸开双手正欲发声呼救,小魔倏地抢近他身前,面色一寒,奥格雷迪背后立刻凸出了一截刀尖,求救的声音永远地堵在了嗓子里。

面具女郎一见奥格雷迪倒毙,转身扑向我,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短刀。

怒哼一声,小魔掌中带血的刀子已伸手甩出,红光一点疾闪直袭她面门,却像警告一般,刀锋只是堪堪擦着她的鼻梁掠过,笔直地钉在床边的地毯上。

面具被割破,一左一右跌落在地,露出了一张布满雀斑的短发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