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林希柚!”
杜婷缓缓声落,台下寂静了几秒,又陆续响起了零散稀落的掌声。
众人下意识望向卓阅,目光在他和林希柚之间来回逡巡,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同样难以置信的卓阅面色微僵,暗中握紧了双拳,压下内心的质疑和不甘,竭力保持和颜悦色,淡淡瞥了一眼正对面的林希柚。
成为目光焦点又饱受质疑的的林希柚,从呆若木鸡的状态里回神,顿时坐如针毡,不知所措。
她该笑吗?可抢了人家众望所归的风头,再笑是不是有点不知好歹,还带点挑衅的意味?
可不笑呢,毕竟获得了第一名,再无动于衷,显得有点高傲做作了...
林希柚左右为难,万万没想到,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下,连“笑不笑,该怎么笑”都成了一门大学问。
她只得僵着嘴角,强装镇定,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淡笑。
“第二名,卓阅。第三名……”
幸好台上杜婷的再次出声,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林希柚也松了一口气,划拉着手机屏幕,假装在忙。
她眼眸低垂,听着台上的播报,却始终察觉到对面,那道灼烈而复杂的目光正时不时审视着她,令人心生不适。
“以上是排名前十的人员,完整详细的考核名单稍后会发送至大家的OA。之后的排名会根据每次考核结果进行调整,按照数次累加的综合总分进行排列,望大家再接再厉。”
杜婷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将宴会场交还到实习生手里,让他们尽情放松吃喝,公司全包!
领导们一离场,现场氛围松快不少,大家也放开了喝,兴致颇高。
林希柚察觉那道紧盯的视线不见了,她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果然看到卓阅悄然起身,径直追随杜婷的脚步而去。
“希柚,刚才你刷刷刷直写时,我就觉得你不简单,太厉害了。”身旁有人举杯来祝贺道:“我敬你,你随意啊。”
来人正是在会议室第一个主动与她说话的女生,名叫范珍,一位圆脸短发的戴眼镜女生。
“啊...谢谢。”被猝不及防的一夸,林希柚连忙起身,端起果汁碰杯,“其实也...”
话到嘴边,又停住了,面对别人在公共场合的赞美,应与不应好像都不太对,经验浅薄的她,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这社交问题。
“我敬你。”她干脆跳过了话题,端起杯子碰了碰,一饮而尽。
隔壁桌的段腾早在听到排名时,就脸色大变了,在看到这一幕后,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他端起红酒杯,喊上左右同伴,“我们也得去祝贺一下,向人家取取经,学习如何获得第一名啊。”
他特地拔高了音量,周围有人听到后,也跟着倒酒起身前来。
语气听似诚恳,细品之下,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了。
林希柚头皮一紧,同事们已端着酒杯挤在她面前了,纷纷要举杯祝贺。
“林希柚,真人不露相啊。”段腾扫了一眼前方的空座位,大笑着开口:“没想到把卓阅都干趴下了,不服不行啊,必须得敬一杯,可别把我们甩得太远啊……”
这**裸的捧杀,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这得多招恨啊...
林希柚暗暗咬牙,又无法阻止他高谈阔论。
段腾大说一通后,拿过红酒瓶,热情地往她的空果汁杯里倒酒。
“别别,我不行,就以果汁代酒吧。”可她拦都拦不住,杯中已满,只能尴尬地僵着手。
“第一名怎么能说不行!来,我先干为敬,都是诚意。”段腾笑着跟她碰了碰杯,豪爽地一饮而尽,又暗露挑衅般地朝她示意着空杯。
一杯酒就把气氛点燃了,其他人也纷纷起哄:“好!爽快!干了——”
“我真喝不了那么多,要不...”林希柚骑虎难下,微弱的推脱声被哄闹声吞没。
“段腾都痛快干了,别扭捏啊。”
“诶诶,人家希柚是女生,你这太多了!”范珍出言替她说话。
却不料段腾又态度诚恳地认罚:“也是,是我考虑不周,我再自罚一杯,那林希柚你喝半杯就行。”
说完,他又是一整杯红酒下肚,脸不红气不喘地催道:“我可是诚意十足啊,你这都不喝,太不给面子了啊。”
众目睽睽之下,被笑里藏刀的诚意,逼到这份上,不喝都收不了场。
林希柚进退维谷,索性把心一横,闭眼仰头闷了半杯。
却不料,一旦开了这个头,就是无底洞,接二连三地有人找她敬酒,祝贺她本次考核得了第一名,不喝都不行,只能半杯又半杯往肚里灌。
其实她酒量还算行,但连续几杯快酒下肚,也有些轻微上头,总算应付好跟风敬酒的人了。
她假意酒醉,跌坐回椅子,安静地发呆,尽量渐弱存在感,怎料段腾敬了一圈酒后又绕回来了,盯着她不放。
“林希柚,你一个二流学校出来的,考核居然拿第一,有没有秘诀跟大家分享分享啊。”他两颊泛红,不怀好意地盯着她,似乎在谋划着龌龊小心思。
林希柚以醉意为幌子,假装没听见,任由他闹。
“该不会搭上了什么类似裙带关系吧,你爸妈知道你这么能干吗?”段腾也假借喝高的醉意,开始口无遮拦了,断断续续说了很多讽刺的难听话。
林希柚半闭的眼陡然一睁,眸色清明,冷意尽现。
还真如母亲所言,遇上欺软怕硬的人,你退避三舍,他只会得寸进尺。
酒意与往事齐齐涌上心头,那天父亲的尸体从海底被打捞起时,警方通知她们家属去认领。
母亲带着她前往,各方媒体民众一窝蜂涌来,将她们母女俩牢牢围堵,追问父亲畏罪自杀的缘由。
她们动弹不得,被迫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话筒和镜头。
她们缄默不语,被指责、谩骂、推搡,成为诸多民众泄愤的出口。
更有激进者抓起手边的东西砸来,砸得她额头流血了。
那一刻,平日里温柔文雅的母亲突然浑身布满寒意,目光冷峻地死盯着众人,令他们胆怯地后退了几步。
因她受到了半分伤害,母亲豁出去了,夺过他人手中的话筒当武器,往砸她的那人冲去,像要搏命般,吓得那人落荒而逃。
那天,母亲像疯了一般,以命相搏,镇住了所有人,紧紧护着她安全回家。
自那以后,母亲便教导:人不欺我,我以礼相待;若屡来犯,我倾力相搏。
林希柚垂眸掩下思亲泪意,再抬眸时,已是果敢的决意。
她猛然起身,直视段腾,盯得他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