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的来历
当人们问一个禅匠:“禅是什么?”他当即回答:“平常心。”何等简明而又切中要害!禅与所有的宗派品质没有交涉。基督教徒可以和佛教徒携起手来进行禅修。这同大小鱼类一起心满意足地住在同一大海中完全相同。
——[日本]铃木大拙
公元六世纪,菩提达摩把禅从印度带来中国,被称为禅宗初祖,禅宗也成为中国佛教五个支派之一,后来发展到日本以及西方世界,现在禅修在全世界流行。由于禅的精神自由善巧,在传播过程中越来越成为一门觉性科学,实践于世界各大学府以及企业中,更受到文艺人群和年轻白领的喜爱。禅修更加生活化,无论有无宗教信仰,都可以把禅修作为日常修心的方法。
冥想的来历
“冥想”一词,起源于印度,是印度教与瑜伽的重要修行方法,目的是通过修行专注而入定,达到从苦中解脱的目的。原本印度的冥想更强调把身心灵专注在与神连接、与宇宙的原始动力连接上,所以,相比“禅修”而言,冥想似乎更注重想象一个超出日常的神性存在。
冥想一直是瑜伽中非常重要的修行方法,瑜伽在五千年前产生,在智瑜伽和王瑜伽中,冥想都是主要的修行办法,以达到“从苦中解脱”“梵我合一”的目的。瑜伽五大流派中,王瑜伽(胜王瑜伽)被视为有王者般地位的崇高的修行方式,非常重视通过冥想而达到三昧;王瑜伽更是贵族修行之道,是普通老百姓接触不到的修法。即使是现在流行的哈达瑜伽体位法,也是为冥想服务的。然而随着西方对冥想与瑜伽的传播,“冥想”一词渐渐告别它的神性色彩,而等同于“正念禅修”,是一门管理情绪、练习专注、回到生活本身的修心方法。所以,虽哲学渊源不同,在现代社会“冥想”与“禅修”基本是等同的用法,英文都叫作“meditation”。
但日本禅师铃木大拙在《禅与生活》中描述了禅与冥想的不同之处:禅通过锻炼心本身、明见心的本来性质,使心成为自身真正的主人。只有彻悟自己心灵的真本性,才是禅佛教的根本目的。因此,禅是所谓的冥想以上的事物。禅训练的目的,是使灵眼洞开,洞察存在之理由本身。
如果要冥想,无论如何也要把自己的思想集中在某些东西上,如神的存在性、神的无限爱、存在的无常等,而这正是禅所要避免的。如果说禅有所强调,那它所强调的就是自由。所谓的冥想,存在着人为安置的某物,不属于心的本源效应。空中飞的鸟冥想什么了?水中游的鱼冥想什么了?
如果说有所谓禅中所提倡的冥想,这只不过是教导人们:按照万事万物的本来面目去把握吧!看清楚,雪是白的,乌鸦是黑的。
冥想到底想什么?
刚接触的伙伴都会问“为什么冥想”“冥想到底想什么”的问题。我的太极老师和我们说过:何为“想”?“想”,上面一个“相”,下面一个“心”。“相”,是外形架子,是个形式,就如同瑜伽体式、书画、爬山、茶会等形式。“心”,是意识、念头,就好比我们在这一切活动里投入的想法和心绪。所以老师说:起初,有相有心,借相生心;后来,无相无心,无所住而生其心。这是个在生活里实践和反思的过程,我们都在第一个阶段上努力,在具体事情上思考,借事炼心。
通过“冥想”这个形式,我们好像比平常多了“观察”。这份观察的心太可贵了,是一个中立态度,一面镜子,是通过事去看自己的过程。我们只要心里有了这份观察,觉察着自己眼下正在干什么、想什么、为什么感动和快乐、为什么烦躁和疲惫、为什么感到羞涩或自豪……只要我们开始觉察自己了,就是静心的开始。这无关每个行为的对错,行为本身没对错,一切都是相对的。我们是在观察行为背后我们的习性。这是我们要“观”的,如果开始了这份对自我的觉察,生活中处处是禅修。
安静,并不是一个外相的形式,我们憋在那不说话不理人,心里却心猿意马,这不是静;我们吃素不吃肉,心里却馋得要紧,这不是静。反过来呢,我们不吭声,不吃肉,一切都按计划安排去行动,这就是“静”吗?我看也未必。其实静不静,我们自己心里最知道,这就是“观”——对自我的觉察。观察我的心是不是在当下我正在做的事上——我们尽情地舒展,心专注在身体和气息上,我们是静的;我们在写书法,心在笔墨上,我们是静的;我们在吃肉吃菜,心在品味着此刻的咀嚼,我们是静的。
从2000年开始练习瑜伽起,我就体验了一些冥想方式,比如烛光冥想、曼陀罗冥想、调息冥想,但都不是一条笃定的道路,里面有太多疑惑和不明。就像现在很多禅修的朋友问我的一样——为什么一冥想就容易看见光啊?为什么冥想时身体会晃啊?为什么打坐会害怕呀?我都经历过这些觉受上的疑惑,如果没有老师指导,自己对这些神奇的感受很好奇、很喜欢,于是钻牛角尖,那就比较麻烦了。那真的要修出问题了。
2009年我跟随禅宗临济宗第四十五代传人明一法师学习禅法至今,才慢慢揭开了禅修的神秘面纱,开始以一种笃定而简单的心态,日复一日地老实打坐,并落实生活禅。我也就明白了,对于一个打坐的人来说,如果还停留在追寻感觉的层面上,可以说连门都没入呢;如果对神通特别感兴趣,就更是修偏了。明一法师说得很直白:“别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修半天,你就看烦恼有没有减少,从一天没烦恼,到一个月没烦恼,到一年没烦恼,能做到吗?做不到。两个字:修吧!”
禅修修什么?
在一次讲座上,有伙伴问师父:“禅修到底修什么呢?”明一法师说:“禅修是在没有二元对立的基础上,训练你的二元对立。也就是先让你安静下来,比如我讲话时你听不见外面的交通声音,我现在不讲话了,外面的声音就特别清楚。所以禅修是先让你安静下来,这时你的觉知力、灵敏度越来越好。但你要有不二的基础,也就是别判断好坏对错,别去跟随分别。”
禅修训练使我们的觉知力越来越强,专注力越来越细腻,这样分辨能力就越来越强了,但如果分别心很重的话,也就是老想判断个对错好坏,老想往结果上追问,不就更苦了吗?所以禅修是在提高我们分辨能力的同时,磨掉我们的分别心。一边训练我们要精准,一边训练我们要糊涂,只有这样,才能烦恼少啊,不然凡事都要争个你高我低,对错分明,那不是越修越苦了吗?
禅,无关好坏。禅是一种合一的状态。气行合一,心神合一。那既然不关对错好坏,没有哪里是不好的,为什么我们会在这个想的过程中反省和自责呢?因为我们好像觉察到,心里好像有点不舒服了。行为在做,心却跑了,并没在眼下的事上;或者心里想着不这样做,但还是做了,想法和做法并不统一。所以,我们经常觉察到虽然表面上正在安静地坐着,心里却乱得很,身心没有合一;有时候我们特别享受和沉浸在眼前的事里,身心合一了。所以慢慢地我们发现,快乐原来在身心的合一处。
因为我们看到了自己经常是身心不合一,看到自己怎么老是想一套做一套;看到自己面对事情的第一反应总是自私和自我的情绪,但其实这并不能给我们多透彻的快乐;我们总是把快乐建立在外部事物对欲望的刺激上,而不是在自己的脚下。我们想要真正的快乐、因为这种快乐而来的淡然和勇气,以及面对生活种种事物时心态上的平和。
我们开始觉得原来需要改变的永远不是外部事物或他人,而是自己的心态。所以我们想要自律和自制,而这种自律和自制并不是为了表现给别人看的,也不是为了改变我在别人眼里的形象,更不是为了要获得一个什么外来的荣誉和表扬;而只是为了更深的自在和自由,那是冷暖自知的舒服。
当然,禅修的过程永无止境,直到死去。想起佩玛·丘卓的话:“我们并没有为此而得到什么,却因为这场追逐而长大了。”在过往的日子里,我们的烦恼和习气总是容易冒出来,而当我们慢慢地开始有了觉察,就会开始懂得包容、接受和稍稍地控制。而后,我们心里的舒服会比没有自制任由习气去做事来得更舒服。渐渐地,渐渐地,无挂无碍,静在其中。事,无非还是那些事。心,却在事里,淡然从容了。
打坐垫上的禅修形式结束时,更是一场真正禅修的开始。所有的禅修,都要回到生活里,都是为了更好地生活,更好地去爱家人、朋友、伙伴和同事,更开朗平和地面对困难和压力,更清明地面对自己的烦恼习气,自觉自省,静在行中。孔子讲“吾日三省吾身”,反省自己绝不是一件严肃的压抑的事情,而正是一个快乐的轻松的开始。因为真正的快乐在本心处,在面对生活的勇气与淡然中,而自觉自省,就是回归这快乐的道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