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月摇光和岳凌楼共处一室的那个晚上,竟然在腕力比赛中结束了。也许在外人看来有点莫名其妙,但是,提出拼腕力的月摇光,其初衷并不单纯。简单来说就是四个字——投石问路!

失去内力的月摇光,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压倒岳凌楼,然后霸王硬上弓,所以用腕力比赛先来试探试探。但是,连战连败的结果,令他彻底心灰意冷。只怕到时候压不倒岳凌楼,反被岳凌楼压倒了,得不偿失。所以,自知力不如人的月摇光,只得放弃了心中的小小歪念,安分守己地和岳凌楼共处了一夜。

第二日,接近黎明的时候,从舱外传来的一阵嘈杂声,把岳凌楼和月摇光两人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唤醒。

反应较快的是月摇光,他一骨碌就翻身下床,靠在窗口朝房外张望。而岳凌楼呢,喉咙里呜呜了两声,好像百般不情愿似的,摇摇晃晃也下了床。昨夜运动过度,不仅手臂酸痛,就连背后的大片肌肉,都跟着传来阵阵刺痛。也许是低血糖的关系,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睡眼惺忪的岳凌楼揉揉眼睛,毛毛躁躁地抓抓头发,走到月摇光身旁,正想探身去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被月摇光一把拉开。

「干嘛啊你!」岳凌楼抱怨一句,甩开月摇光的手。

而月摇光则匆匆忙忙地把岳凌楼拉到床边,一掌掀了上去。被撂到**的岳凌楼,此时彻底清醒过来,眼神也恢复了平日的机警,盯着月摇光,心中警铃大作。不为别的,就为月摇光已经迅速地脱光衣服爬上床来这一点!

可恶!想占我便宜,门都没有!

岳凌楼一边想,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朝月摇光的脸颊打去。架势虽猛,但还没来得及落下,在半空中就被月摇光的截了下来。岳凌楼这时才看清了月摇光的眼神,那双精明的眼瞳里,早已没有了平时的轻松和戏谑,而是严肃!这种严肃,让岳凌楼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

月摇光抓住岳凌楼的手,跪坐在他的身旁,匆忙地解释道:「是陈凌安他们上船了!幽河寨的人之所以会救我们,只因为紫星宫有人质。现在人质回来了,我们也没有任何价值。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凭你自己逃不出去。」眼神突然一凛,说出了最重要的事,「帮我把银针取出来!」

事情的发展太快,令岳凌楼有些措手不及。他推开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月摇光,朝窗口跑去。月摇光反手拉了一把,但却没能拉住。本来对月摇光的话还有些怀疑,疑心那是他为了骗自己替他拔出银针设下的圈套,但是在岳凌楼亲眼看到站在甲板上的陈凌安以后,他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据月摇光所说,幽河寨的唐碧最重视的就是陈凌安。既然现在陈凌安回来了,唐碧极有可能会撕票!一想到这点,岳凌楼的心中就咯噔一下。这里是水上,他不会游泳,而且又是幽河寨的船!如果对方真想杀他们灭口,他也挣扎不了多久。

正想着,突然身子一轻,原来月摇光的手臂已经环上了他的腰杆。连没来得及叫一声,岳凌楼整个人都被抱得离地,挣扎都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结结实实地又被甩回了**。

「快点!已经没时间了!」月摇光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岳凌楼背靠枕头,而月摇光则俯身下来,双臂夹住了自己的身体,令自己动弹不得。望着月摇光紧紧绷起的脸,岳凌楼的脑袋转得飞快。是啊,的确没时间了,如果水寨的人真想杀他们灭口,一定会立刻冲上来!所谓寡不敌众,自己不是他们的敌手,而月摇光如果没有内力的话,也敌不过水寨众人的包围。

已经到了事不宜迟的地步,如果要逃命,唯一的办法就是拔出月摇光身上的银针,助他恢复内力!

想到这里,岳凌楼略显慌乱的眼神,终于宁静下来。

月摇光上身□□,充满男性气息的身体离岳凌楼不过只有一尺的距离,骨骼和肌肉都清晰可见,就连那根没入他肉里的银针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也许只能让他恢复内力,才是对抗水寨的唯一办法……

这样想着,岳凌楼的左手缓缓覆上了月摇光胸前的皮肤。银针扎在靠近心脏的位置,那里还留着淡淡的伤口,是他昨天用刀划上去的。那个时候,他想杀了月摇光,但却没能下定决心。

「快点啊!」月摇光好像更为心急,又催促了一遍。

岳凌楼眼眸一沉,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下唇,用沉稳的声音,对月摇光说了一句:「好。」右手摸到腰间,再去拔那柄随身挟带的匕首。但万没有想到的是,刚一拔出,就被月摇光夺走,『锵!』一声丢到墙角去了。

「不能用刀,我信不过你。」月摇光不带任何表情地这样说,眼神里满是不容反抗的坚持。

「那你到底想怎样?我想杀你早就动手了!」岳凌楼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愤愤地大吼过去。平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为什么越是到了关键时刻,就变得这么坚持己见、不讲道理。

月摇光抬起岳凌楼的下颏,半眯起了那双寒光乍现的眼睛,说出的话分明带着命令的语气:「不能用刀,只能用你的嘴。就像当初我帮你拔针时一样。」

见岳凌楼开始犹豫了,月摇光的脸色越变越冷,一把扯过了岳凌楼的手,朝自己胸口拉近。没料到对方会突然使出这么一招,岳凌楼失去平衡,栽进月摇光怀里。而月摇光则趁机按住了岳凌楼的后脑,让他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不能动弹。

「混蛋!你放手!」

头被按住,岳凌楼用手肘拼命想推开月摇光。

「你再拖下去,我们就只有束手就擒的分了!」月摇光的一声大吼,止住了岳凌楼的挣扎。

是啊,的确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岳凌楼不动了,月摇光压住他后脑的手也放松了力道。岳凌楼抬起脸,双手攀上了月摇光的肩膀,低声道:「你先躺下去。」

从岳凌楼波澜不惊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已经冷静下来,并且考虑清楚了。于是月摇光点点头,警告性质地瞪了岳凌楼一眼,不再多说什么,仰面躺到**。随后,岳凌楼也俯身下去,压到了月摇光身上。

他们交叠在一起的姿势很暧昧,但是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岳凌楼低头,长发顺势垂落到身旁,温热的唇瓣也缓缓贴上了月摇光的胸口。舌尖可以感受到那里有个小小的硬物,那正是封穴的银针。找到了正确的位置,岳凌楼开始吮吸,但无奈针头太小,入肉太深。就算岳凌楼使出浑身解数,也依旧不能动摇那针头半分。

月摇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是经验之谈。当初他帮岳凌楼拔银针的时候,也是咬破了周围的皮肤,才能成功拔除的。无计可施的岳凌楼,只能听从了月摇光的意见,移开舌头,开始用牙齿去和那小小的针头周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动,竟是房门被人推开了。

本以为是水寨中人,岳凌楼并没有多加在意。撩开遮住视线的发丝,朝门口望去——

那里竟站着一名他永远也猜不到的人!

好像有一记炸雷在头顶打响,岳凌楼触电一样的起身,望着门口的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望着,惊异的眼瞳里,除了不敢相信,更多的成分是惊慌。

也许他该解释什么,但对方根本就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语不发,转过背就走。

「西尽愁!你站住!」

岳凌楼大喊一声,顾不上月摇光,起身追了出去。然而只听『砰!』的一声,房门竟然被西尽愁狠狠地甩上了。剧烈的碰撞,令脚下的地板都『吱呀吱呀』晃动了两下。岳凌楼只觉心口一闷,胃里的东西翻腾了一下,像是要从喉管涌出来。

糟了!差点忘了这是在船上……

岳凌楼的双腿顿时一阵酥软,没有力气再追出去。只见他一手按住了心口,一手撑在客房中央的木桌上,脸色差到极点,僵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从小就晕船,只不过昨夜风平浪静,船行平稳,与陆地上无异,所以他的身体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反应。

但是刚刚,西尽愁一气之下甩上的那扇门,却好像惊涛骇浪一般震撼了岳凌楼的心。

混蛋!你竟敢甩我的门!

也许在一秒种之前,岳凌楼还想追过去解释清楚,但是现在,脑中、心中只剩下一种冲动,就是想把西尽愁吊起来抽的冲动!

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掉头就走!

西尽愁,你到底什么意思!

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岳凌楼,泄恨似的踹了身旁的凳子一脚。但谁知道,这一脚踹过去,不但没把木凳踹翻,反倒把自己的脚踹得生疼。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穿鞋子,顿时只觉得又窝火又委屈,蹲下身子把汩汩冒出血来的右脚抱住,额头磕在膝盖上,整张脸都被凌乱地垂在耳边的长发遮掩住,看不清表情。

全身缩成一个小团的岳凌楼紧紧咬着牙,直骂自己可恶可恶,不过是小伤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受,难受得全身发抖,难受得双眼涨痛,什么东西在眼眶里直打转。

月摇光跳下床来,走到岳凌楼近前,蹲下。前一刻还严肃紧张的那张脸,这时又换上了笑容,那笑容是看到一场好戏后才会出现的笑容。他双手盘在膝盖上,又把下巴搁到手臂上,笑吟吟地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痛得想哭?」

岳凌楼一直埋着头不理他。

月摇光接着道:「你是第一次坐船吧?船上摇摇晃晃的,所以这客房里的桌椅板凳,可都是打了铁钉,钉在船板上的。你竟然光着脚就去踢他们,流点血是小事,如果骨折可就麻烦了。」

岳凌楼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依旧低着头,态度极其不好。他脚尖流出的血止也止不住,把船板都染得艳红一片。什么话也没多说,只听『嘶啦』一声,岳凌楼扯下一截衣料,想自己包扎伤口。但突然,脚踝就被月摇光拉住,猛地往前一扯。岳凌楼重心不稳,侧身摔倒在地,受伤的右腿被拉得直直的,而且脚掌就在月摇光的怀里!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觉脚指尖上传来一股温热,扭头一看,竟是月摇光含住了自己脚尖的伤口。月摇光本是一片好心来帮忙消毒,但这一做法无异于火上浇油。岳凌楼尚可以自由活动的左腿猛地飞起,朝月摇光的脸上狠狠踹去!

谁知道,这一招厉害的攻击却被月摇光凌空截住。现在岳凌楼可是两只脚都被月摇光逮住了。只见月摇光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抓住脚踝,双手一扯,岳凌楼顺势平躺在地。因为力道过猛,岳凌楼的后脑还在船板上『咯噔』的磕了一下。

可恶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这么倒霉……

岳凌楼背部着地,仰面朝天,右腿被月摇光的左手抓住,左腿被月摇光的右手抓住,这姿势想不让人想歪都难。

月摇光板着脸说道:「老实点,我又不害你。」说着,右手一松,岳凌楼的左脚终于得到解放。

岳凌楼曲起左腿,挣扎着坐了起来。此时的他已经什么话也不想说了,只斜着眼,狠狠地瞪着月摇光。月摇光从岳凌楼手中夺走他刚刚撕下的那截布料,埋头一圈一圈地为岳凌楼包扎起来,一边包扎一边戏谑道:「原来所谓的『真命天子』,也不过如此嘛。」

「你是故意的?」岳凌楼蓦然扭头,怒火中烧。

月摇光避开岳凌楼的视线,继续低头仔细包扎伤口,只笑不答。

岳凌楼续道:「你一定早就看到他上船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叫我帮你拔银针,又不准用刀,你故意让他误会我?」

月摇光沉默了一会儿,蓦然抬头,正视岳凌楼道:「是又怎样?」

「你太卑鄙了!」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的。岳凌楼撇开头,又问:「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月摇光道:「好处就是趁虚而入。」稍作停顿,又笑道,「看你刚才的反应,好像很紧张他嘛?」

岳凌楼打死不认帐,嘴硬道:「谁说的!」

月摇光一边把帮岳凌楼包扎好的右脚放下来,一边叹气道:「不用谁说,瞎子都看出来了。」

岳凌楼低头不语。

「你的脚已经包好了,你不去找他,跟他解释一下?」月摇光偏头问道。

「谁会去找他。」岳凌楼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坐下,望着窗外平静的河面出神。

月摇光走近几步,问道:「你不怕他误会?」

岳凌楼冷哼一声,道:「他爱怎么想怎么想好了。」

月摇光不再说话,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正像他想的那样,岳凌楼的别扭脾气,绝对不会先向西尽愁妥协低头。虽然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的条件反射,想要追出去。但那只是单纯的条件反射罢了,冷静过后的岳凌楼,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低头认错那种事情的。

西尽愁并没有走远,因为岳凌楼喊出的那声「站坠。

他在等他追出来,然而出来的人却是月摇光。

「看到我你有点失望,是不是?」月摇光负手走近,面带微笑。

此时的西尽愁正双手搭在栏杆上吹风,听到开门声后转过了头,但却在看清来人后绷起了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月摇光道:「我来帮你解答疑惑。」

西尽愁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

月摇光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但是——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为什么不把他的衣服脱了看看?□□过后,多少都会留下痕迹,你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西尽愁道:「只怕那样过后,无论答案是什么,我和他的关系都会破裂。」

月摇光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被气昏了,原来你的脑袋还挺清楚的。」如果岳凌楼和月摇光之间什么也没有,那么西尽愁的怀疑,必定会使两人之间出现罅隙;但如果岳凌楼和月摇光真有什么的话,那裂痕只怕会更大。

西尽愁慢慢回头,望着月摇光的脸问:「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有兴趣?」

月摇光笑道:「既然你可以对他有兴趣,为什么我就不能对他有兴趣呢?」

「这么说的话……」西尽愁眼神一阴,一张俊脸变得跟阎王似的,一把抓住月摇光的领口,拉近道,「你是来向我宣战的?」

月摇光一不挣扎,二不生气,笑眯眯地反问道:「怎么?你是不是感到一点压力了?」

西尽愁揪住他领口的手骤然缩紧,但又不得不承认,他无法反驳月摇光的话。

岳凌楼不曾对什么人好过,但他曾经很亲近常枫,但西尽愁知道,那仅仅是『关爱』而已。有时候,西尽愁的确会吃常枫的醋,但他不会因为常枫而感到压力的存在。但是现在,眼前这名心机深重的男人——月摇光,第一次让西尽愁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月摇光是杀害杨鹰的凶手,他夺走北极剑,成为北极教现任教主,后又联合紫星宫,插入了这场水寨风波。虽然现在还不能看清他的真实目的,但他的一举一动都证明一件事情——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男人,并且不择手段,不计代价,敢想敢做。

这样的人,会真心喜欢上岳凌楼?西尽愁不敢相信。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再说话。西尽愁的表情很冷淡,但他看着月摇光的视线却炽热地可以燃起火来,那是熊熊的怒火。而月摇光一直很沉着,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他把西尽愁的手从自己领口扯下来,理了理皱成一团的领子,不愠也不火,轻声道:「我喜欢战斗,特别是和有本事的人战斗。更何况,这次战斗的奖品,真的非常诱人,吃过一次,就会想第二次。这种感觉,我相信你也知道……」

暧昧不明地笑着,月摇光慢慢靠近西尽愁,偏头在对方的耳边说道:「那天晚上我很兴奋,所以在他身上咬得比较重,那些痕迹,应该没有消失才对……」

西尽愁的身体突然僵住,月摇光在说什么他当然清楚。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去相信,不断告诉自己那是假的,那是月摇光说出来扰乱他心绪的谎言。身体虽然僵硬了,但是头脑里却沸腾一片。刚刚推门而入,看到岳凌楼压在月摇光身上的画面不断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楚。无法克制住自己,也无法不去设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没有推开门,没有出现,他们又会做什么?

脱去衣物的两个男人在**,还能做什么?

不知何时,月摇光已经离开。空****的甲板上,只留下西尽愁一人。天还没有亮透,整片天空就像河水一样,灰蒙蒙的一片。晨风很凉,灌入他的衣襟,那种感觉,就像是从头凉到了脚。如果西尽愁稍微转头,再稍微往上看一下,他可以看到岳凌楼。

此时的岳凌楼正坐在窗边,而西尽愁的背影正好在他的视线之内。他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从月摇光离开房间开始。他一直看着月摇光去找西尽愁,看着他们说话,然后看到月摇光离开,西尽愁独自留在原处吹风。

他不知道月摇光到底跟西尽愁说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不是好话。因为他看到西尽愁抓住了月摇光的衣领。

也许真的该去解释一下……

比起月摇光,他相信西尽愁会更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想虽这样想,但脚却没有力气抬起,不是因为脚上的伤口,而是没有那种勇气。虽然抬脚不需要什么勇气,但低头却需要很大的勇气。岳凌楼很少向人低头,而且这次的事情本来也是误会。

『我没有错。』

岳凌楼这样对自己说。就算有错,也错在西尽愁身上,错在他自己的胡思乱想上。如果他先开口问,自己就把事情说清楚。如果他不问,就说明他不在意,自己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正想着,那个趴在栏杆上的黑影突然动了动,突然转过头来。

岳凌楼吓了一跳,正想避开,却被西尽愁的目光逮到。于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了,就连视线也无法移开,好像一移开就表示自己因为偷看而心虚似的。

突然,他看到西尽愁笑了,就像以前一样,一副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笑容。然后,他又看到西尽愁朝自己招了招手,像是在叫自己下去。

岳凌楼狐疑地望着西尽愁,半天动不了一下。心想他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脑袋已经断路秀逗了。或者,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了,西尽愁不笨,应该知道自己不会跟月摇光怎么样……呆立了一会儿后,岳凌楼还是推门走了下去,来到甲板上,西尽愁的身边。

「干什么?」岳凌楼望着河面问。

「起风了。」西尽愁也望着河面。

「叫你下来吹吹风。」西尽愁曲起右手支住下巴,偏头望着岳凌楼的侧脸说,「听说吹晨风可以治晕船哦。」

岳凌楼道:「这船很稳,不会晕。」

「是吗?那就好……」好像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似的,西尽愁又恢复了刚才的动作,手臂垂在栏杆上,下巴也搁在栏杆上。

岳凌楼摸摸袖子,静静地站着。的确是起风了,虽然很轻,但却可以感觉到,脚下的甲板已经传来轻微的晃动。月摇光就像风,已经吹进了他和西尽愁之间,而且还是凉风,把两人的温度,都吹淡了一些。考虑了好久,终于还是岳凌楼先问了出来:「他刚才跟你说了些什么?」

轻轻笑了两声,西尽愁淡淡答道:「他说他身上长了虱子,叫你帮他捉,不凑巧的是,正好被我看到了。」西尽愁偏头望着岳凌楼,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岳凌楼听后呵呵一笑,道:「又不是猴子,抓什么虱子?」

西尽愁道:「你不信啊?」

「信。」岳凌楼冲西尽愁微微一笑,问道,「然后呢?」

西尽愁道:「然后我就告诉他,既然长了虱子,就自己到河里去洗澡。不要传染到你身上,然后又传染到我身上。」

见他说得煞有介事,岳凌楼忍不住笑了起来,又问:「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在然后他就走了,可能现在正在河里洗澡吧。」

岳凌楼挑挑眉道:「要说谎,也想个有逻辑点的。」

本以为西尽愁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谁知道话音刚落,却被西尽愁一把抱起。岳凌楼大惊失色,揪住了西尽愁的衣领,双眼圆睁,竟一时语塞。西尽愁笑嘻嘻地望着岳凌楼发青的脸色,开玩笑似的说道:「如果你还不信,我就带你下河找他。」

只来得及说出这两个字,只听『扑通』一声,西尽愁已经抱着岳凌楼跳下了河!

淅川河里,两人的身体不断下沉、不断下沉。西尽愁还好,但岳凌楼已经难受地快要死掉了。紧紧捂住口鼻,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一团,还呛了好几口水。

好一会儿,两人才浮出水面。

背靠着幽河寨的黑木船,岳凌楼按住心口不断咳嗽。西尽愁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替他拍背顺顺气,好像很震惊似的说:「几天不见,还以为你有进步,怎么还是大旱鸭一只?」

「可恶……」岳凌楼抬头瞪了西尽愁一眼,抹去眼角被呛出来的泪水,一边咳一边说,「你到底又发什么疯,咳……突然,咳咳……突然跳下来,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西尽愁笑道:「你不是不信我说的话吗?所以我让你亲眼看看啊。」

「说的好听,月摇光呢?你不是说他在河里吗?」

「这个啊……」西尽愁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左看右看,最后视线回到岳凌楼脸上,很抱歉地说,「他可能已经洗干净,上去了吧?」

「莫名其妙!」岳凌楼恨了西尽愁一眼,抓住从船舷上垂下的铁索,朝甲板爬去。西尽愁也不多说什么,跟在岳凌楼身后爬上了船。全身上下都湿透了,这下两人都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落汤鸡。

拖着湿答答的衣服,岳凌楼脸色非常难看地回到了上舱房,刚进屋就转身向西尽愁吼道:「这个地方连一件可以换的衣服都没有!你到底在想什么,西尽愁!」

西尽愁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他扯过床单搭到岳凌楼的头上。见岳凌楼还是用杀气汹汹的眼神瞪着自己,西尽愁叹了一口气,抓起床单,在岳凌楼的脸上擦了几下,把脸擦干以后,又开始擦头发。

「你是不是疯了?」岳凌楼猛地抓住西尽愁的手,睁大的眼瞳装满了他的难以相信。先是把自己丢下河,什么都不说,又帮自己擦脸。

和岳凌楼提高的音调不同的是,西尽愁说话的声音非常平淡,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他用指尖提了提岳凌楼的衣领,问道:「全湿了,你还要穿着?」

岳凌楼大吼道:「那你叫我穿什么?床单?」

「先把身子擦干。」西尽愁轻轻地回答,但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岳凌楼,他的头一直垂着,说话的声音也很低。仅仅凭这两点,就可以看出他已经不是平常的西尽愁了。

岳凌楼喜穿白衣,这次也不例外,再加上是夏季,布料很薄,打湿水后,透明度几乎达到百分之七十。在那层薄薄的衣料之下,岳凌楼胸前刺眼的颜色,西尽愁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那是什么,正是因为知道那是什么,想让他再伪装出一副笑脸,伪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从西尽愁的表情中,岳凌楼也读到了一种不寻常的讯息。他顺着西尽愁的视线,低头向自己的胸前望去。就在视线触及那些分布极广的红色痕迹以后,头脑里突然传来一片轰鸣,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心口,五指突然缩拢,紧紧揪住了衣襟。

——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留在他身上的东西的确是吻痕,也的确是月摇光留下的。正如月摇光自己所说的,他咬得很重,所以现在还没有消去。

房间里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恐怖,西尽愁和岳凌楼两个人都不说话。静得可以听见水滴从身上滑落,滴到船板上的声音。岳凌楼绞住衣襟的手越来越用力,头也越埋越低,他无法抬头,因为他无法去看西尽愁此时的表情。

过了好久,岳凌楼才轻轻问道:「你在想什么?」

西尽愁依旧没有表情地回答:「你知道。」

虽然西尽愁的回答是如此简单的三个字,但在岳凌楼听来就如同一句诅咒,令他浑身冰凉,不仅是身体,连心都凉透了,他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以为你看到是什么?」

西尽愁道:「那你告诉我那是什么?」说到这里突然说不出来了,竟苦涩地笑了起来,「不要告诉我你皮肤过敏?要说谎,也想个有逻辑点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岳凌楼突然大笑起来,「所以你才把我扔下河,你想检查我的身体是不是?你为的就是这个?好了,现在你看到了,那又能怎样?没错,我是和他……」深吸了一口气,岳凌楼觉得自己喉咙哽到发痛,后退两步瞪着西尽愁,岳凌楼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很疯狂,他尽力用平稳的声音问道:「那,你又能怎样?」

西尽愁道:「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那你想听的又是什么?你想听我否认是不是,就算我否认了,你是不是以为我在狡辩,是不是以为我在骗你!」

沉默了一会儿,西尽愁才答道:「……也许吧。」

就像岳凌楼所说的,就算他再说什么,自己恐怕也听不进去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信我的话?」岳凌楼摇着头,一阵阵的晕眩向他袭来,他甚至觉得自己会这么突然倒下去。

「我信我看到的。」西尽愁依旧回答地很平淡,他把岳凌楼扯到身旁,「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要杀月摇光。你说过只要饵够大,网够密,就能够抓住他……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又用自己的身体做诱饵?」

「你说『又』是什么意思?」岳凌楼抬头望着西尽愁,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如此陌生,就好像是第一次见面,他无法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你当初对我一样……」西尽愁扼住岳凌楼手腕的手蓦然用力,可以感受到彼此身体的阵阵颤抖,他问,声音抖得厉害,「他是不是你的第三个『以人换人』的契约者?」

第一个是刘辰一,第二个是西尽愁,第三个就是月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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