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淅川河边,西尽愁一会儿叉腰站着,一会儿又举手齐眉,向远处深黑一片的河水望去。天色早已暗了下来,星光很淡,只能照亮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以目所能及之处,都是漆黑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河。

「西大哥,你真要去水寨?」身旁的尹珉珉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是啊。」西尽愁点了点头,仍旧望着河面,不知道心里在盘算些什么。

「但是现在整个幽河镇没有一艘船,你要怎么渡河?」

西尽愁呵呵笑了几声,望着秀眉紧蹙的尹珉珉,自信满满地说:「不可能一艘也没有。我不信幽河寨的人真能做到『破釜沉舟』,断掉自己的一切后路。」

尹珉珉恍然大悟道:「西大哥,你的意思是,幽河寨的人偷偷把船藏起来了?」

西尽愁带着赞许的表情拍了拍尹珉珉的脑袋,并且点了点头,道:「所以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河边等着,一直等到幽河寨的人现身,拜托他们帮个忙,顺便把我也载到水寨去。」

「他们怎么可能答应?」尹珉珉撇撇嘴,不相信水寨的人有那么好说话。

「因为我有这个啊。」西尽愁笑眯眯地望着尹珉珉,拍了拍怀中的那柄长庚剑。那是陈渐鸿的佩剑,也是信物。如果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水寨的人解释清楚,让他们带上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尹珉珉还有一点想不通,「现在幽河寨的人都被紫星宫软禁着,怎么逃得出来?」

西尽愁道:「如果紫星宫真想软禁他们,他们当然逃不出来。但是,那个叫紫巽的人应该会放他们一条活路走……」

尹珉珉接话道:「然后再派人跟踪到水寨去?」

西尽愁微笑道:「至少,如果我是紫星宫的人,我就会这么做。毕竟,对方可是陈家的两位少爷啊。」

话说到此,西尽愁朝河岸左右两边望去,像是在看有没有什么动静似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此时的西尽愁正在犹豫该不该向尹珉珉打听岳凌楼的行踪。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按住了尹珉珉的肩膀,正色问道:「珉珉啊,我问你,除了幽河寨,紫星宫还有没有软禁其他什么人?」

尹珉珉用那种『我就知道』的眼神望了西尽愁一眼,低下头,闷闷不乐道:「你是不是想问岳凌楼?」

对方这么直接,反倒让西尽愁一时语塞,干笑了两声后,还是点了点头。

尹珉珉阴气森森地答道:「他跟着欧阳扬音去了水寨。」

西尽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他去了水寨?」

尹珉珉点头道:「还有月摇光和欧阳扬音,今天早晨,他们三个人一起去的。没有人知道紫巽是怎么想的,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那就麻烦了啊……」西尽愁紧张地不得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他一遇到水,就算有天大的本事都使不出来了,这一去肯定会出大问题的!」

看到西尽愁的反应,尹珉珉身体一僵,蓦然抬头,眼眸里早已不见了方才的温柔,转而被一层寒冰蒙上,连声音也失去了温度:「西大哥,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闻言,西尽愁这才注意到身旁的尹珉珉,后悔自己让她想起岳凌楼了,尴尬地摇摇头道:「先不说这个好不好?」

「为什么不说?」尹珉珉靠近一步,抓住了西尽愁的袖子,不让他逃,追问道,「我不知道他有哪一点好……你告诉我他到底有哪一点好,西大哥?」

「珉珉啊,好珉珉……」西尽愁把尹珉珉的手从袖子上拉下来,规规矩矩地放到她身体两侧,捏捏她气鼓鼓的脸道,「你自小在篁竹林长大,与世隔绝,除了你爹以外,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我。你对我亲密一点,我也没什么想法,只把你当妹妹看。现在你已经离开竹林那么久了,男人也应该见多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应该分得清楚,如果还老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当心错过了好姻缘。我自小没有亲人,只有你这个妹妹,西大哥还等着你请我喝喜酒的那一天呢……」

「我不要当你的妹妹!」尹珉珉大吼一声,打断了西尽愁的话。西尽愁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她。而尹珉珉却把头撇向一边,咬咬下唇,强忍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珉珉?」西尽愁拉了拉她的胳膊,却被尹珉珉狠狠甩开。

揉了揉红彤彤的眼睛,尹珉珉低声道:「我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来跟我抢!……天翔门夺走了我爹!岳凌楼又夺走了你!……我还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了!……西大哥,连你也离开我的话,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说到这里,又猛然抬头直直看着西尽愁,喉咙哽咽了好一会儿,重新低下头去。西尽愁焦躁地皱起了眉,拉过尹珉珉的手道:「珉珉,我并不是你的东西。」

尹珉珉再次抬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一涌而出,转眼就哭得像个泪人。她用带着抽泣和喘气的声音,大声吼道:「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自我离开篁竹林的那天,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只要有人敢夺走我的东西,我就一定要报仇!……爹的仇,还有你的仇……天翔门,还有岳凌楼!……我恨他们……你听清楚,是恨!……」

面对这样的尹珉珉,西尽愁竟不知该对她说什么话来安慰。

尹珉珉抓住了西尽愁的手臂,扬起头,望着西尽愁不知所措的眼睛,用颤抖的声音说:「西大哥……你看看我,不要帮我当妹妹看……用你看岳凌楼的眼光来看我,试着来喜欢我……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如果从一开始,你就认真地看我,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你会的……」

「珉珉。」西尽愁笑了一声,面容满是苦涩,「也许在今天之前,我还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但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就像是一个小孩不愿意丢掉手中的玩具一样,你对我的感觉那不是『爱情』,只是『占有』……珉珉,你知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已经长大了!」

歇斯底里地吼出这句话,尹珉珉抓住西尽愁胳膊的手指蓦然用力,紧紧揪住了西尽愁的衣袖,好像要把对方的衣服扯拦一样。心中抑止不住的愤怒涌了上来,尹珉珉全身都开始颤抖,她望着西尽愁的视线模糊了,被一层又一层的泪水模糊了。她低下头,恨恨闭眼,挤出了眼眶中的泪水,用痛苦不堪的声音说:「原来……原来你还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是个小孩子,永远都是,对不对?……」

「西大哥!」蓦然抬头,尹珉珉爬满血丝的眼睛又对上了西尽愁的视线。她深吸了几口气,鼓足了莫大的勇气,手臂缓缓上抬,最后环住了西尽愁的脖子。这突然的动作,把西尽愁吓了一大跳,急忙抓住尹珉珉的手臂,想把她拉开,但尹珉珉却突然凑近,近到连呼吸的气息都扑到了脸上。

她说出了这两个字时,红唇已凑到离西尽愁因吃惊而微张的嘴唇只有半寸的距离!

「吻我,西大哥……」尹珉珉重复了一遍,闭上了眼睛,从她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出,她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节奏,这也许是她十七年来,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情,「我会向你证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你不敢吻我,就说明你喜欢我……如果你吻了我,还没有任何感觉……我就放弃……」

西尽愁的头脑混乱地好像一锅沸水。他已经不能说话,不仅是声带僵硬了,就连四肢都完全僵硬。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甚至不敢去呼吸。

「西大哥……」尹珉珉的眼睛微微张开,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珉珉!」千钧一发之际,西尽愁及时封住了尹珉珉的穴道,转头向身后黑沉沉的淅川河水望去。尹珉珉不能说话,也不能动,整个淅川河畔,瞬间沉寂下来。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的哗哗水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想必,水寨的人已经逃脱出来,正打算趁夜返回水寨去。

西尽愁朝前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好险,差点就让你们从我眼皮底下溜走了。」又回头对尹珉珉说,「你的穴道一会儿就会自动解开,你回紫巽那里去吧,至少目前看来,紫星宫对你来说是很安全的。」

尹珉珉死死咬住了嘴唇,不甘心的眼泪滚滚流落,模样甚是凄惨,唇瓣被咬破,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滑下。一双聚满了仇怨的眼瞳,眨也不眨地盯着西尽愁看,那眼神已经不像活人,而像是一具人偶——充满了咒怨的人偶。

西尽愁看着不忍心,走近了几步,抬手替尹珉珉揩去从嘴角渗出血水,轻声道:「珉珉,当初是我把你带出了黄泉巷,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我不会离开你……」顿了顿,沉重地叹出一口气,又道,「但是……我也不会爱上你。」

闻言,尹珉珉的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泪水决堤般的涌了出来,眨眼工夫,西尽愁停留在尹珉珉脸上的右手全都被这温热的**打湿。

西尽愁继续道:「珉珉,妹妹永远都是妹妹。不管你有多怨我,多恨我,就算你已经不把我当大哥看,我还是把你当成——我的好妹妹。」沉重地叹了口气,「一辈子,都是。」

西尽愁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替尹珉珉揩去脸庞的泪水,但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干,刚揩去一点,立刻就有一片泪水涌下。最后,西尽愁的衣袖已经湿得可以拧出水来。耳边,木船破水的声音越来越小了,水寨的人越行越远。如果再不追上去,即使是西尽愁,也追不上了。

「珉珉……」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尹珉珉的脸,就像是捧着一个极易粉碎的陶瓷娃娃,「不要再哭了,看到你哭成这样,我也很难受……」拇指划过尹珉珉的唇角,停留在不断渗出血来的下唇,瞬间就被血水染成艳红。

也许是头脑一时发热,西尽愁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捧起尹珉珉小巧的脸颊,低头吻了上去。

稍作停留,西尽愁转身离开,朝淅川河走去,几个纵跃,足尖轻点水面,身影便隐没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对他来说,那其实算不上是吻,只是嘴唇轻轻的碰触而已。除了安慰,并不意味着什么。

河畔,尹珉珉只身矗立着,虽然穴道已经自己解开,但她依然一动也不能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手,用指肚触摸着刚刚和西尽愁接触的地方。

——那里,残留她心爱男人的气息和温度。

如果西尽愁最后留下的,是一记不讲情意的耳光和彻底的拒绝,也许可以把尹珉珉从迷梦中打醒过来;但是,他留下的是温柔的亲吻,那只能让尹珉珉越陷越深,虽然西尽愁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这个时候的岳凌楼,还和月摇光一起被困在水蛇阵里。虽然是夏季,但不知怎么搞的,这淅川河边夜间的温度,依然可以把人冻得哆哆嗦嗦。岳凌楼有点忍受不住了,找了两块雪白石头,蹲在树角底下,『啪啪啪』的起火。但刚打出一点火星,就被月摇光一脚踩熄。

岳凌楼抬头狠狠地瞪了月摇光一眼,又低下头『啪啪啪』的专心打火。但是这次,月摇光却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把那两块打火石抢了过去,扔到远处。这可把岳凌楼给气急了,『噌』一下站起身来,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月摇光面无表情,背靠树干,坐了下来,低声道:「不能生火。」

岳凌楼恨恨道:「你皮厚不怕冻,但我还怕冷呢!」

「就算再冷也不能生火。」月摇光态度平和地说,「为求万无一失,水寨的人今晚可能会来,如果让他们看到火光,发现我们还没死,必定又是一场恶战。你若不想惹祸上身,就忍一忍。再或者……」蓦然抬眼望着岳凌楼,沉声道,「……帮我把银针□□,如果我内力恢复,就算水寨的人找上来,也不是我的对手,夺了他们的船,我们才能离开这里……」

「做梦吧你!」岳凌楼毫不妥协地打断了月摇光的话。

月摇光继续劝说道:「如果没有船,我们不可能离开这里。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就不可能有船了!你帮我把银针□□,我……」

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月摇光看到岳凌楼起身走远,理都不理他。月摇光大怒,朝岳凌楼的背影吼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现在的状况,你让我恢复内力,也可以救你自己,不然我们两个都会被困死在这里!」

「不会死的。」岳凌楼淡淡说出这四个字,没有回头,而是蹲下身子,捡起了刚才被月摇光甩飞出去的那两块打火石,『啪啪啪』的又打了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月摇光无奈地摇头,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话讲得非常清楚了,火光会把水寨的人引过来,但岳凌楼却还执意要生火,实在难以理解。

岳凌楼一边打火,一边道:「火光的确会把水寨的人引到这里来,但同时——」猛地起身,把一只着火的木枝往月摇光面前一扔,岳凌楼阴骘地笑道,「也会把水寨的人引下船,引上岸,引到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火不会移动,但我们却可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藏在河边,等水寨的人下船后,偷偷把他们的船夺走!」

「原来如此,调虎离山。」月摇光总算明白了,「你还算有点小聪明。」

「既然如此……」岳凌楼轻轻一笑,抓住时机,狠狠踹了月摇光一脚道,「你还不帮忙。」

月摇光的猜想并没有错,今夜水寨的确会派人来水蛇阵察看情况。但却不是天地啸龙青神寨的人,而是幽河寨的。来人受命于唐碧,不是来杀他们,而是来救他们的。因为,紫星宫的使者如果死了,被紫星宫软禁的人质,必定也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幽河寨的救援船离水蛇阵只有不到一里的水程,而唐碧派来执行这次任务的人,就是幽河寨的首辅——萧顺,也就是萧辰清的父亲。

河岸,黑沉沉的树影中,岳凌楼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一艘漆黑的木船早已靠岸多时,船上静悄悄的,附近也没什么动静。岳凌楼狐疑地颦起了眉,暗忖道:「奇怪了,怎么没看到有人下船?」

这时,背后突然被月摇光推了一掌,岳凌楼回头嗔怒道:「你干什么!」

「叫你快走。」月摇光边说,边拖着岳凌楼的胳膊,拨开层层灌木,窸窸窣窣地朝那漆黑的木船靠近,「等了这么久还没有动静,只能说明他们已经上岸了。现在船上必定守备松弛,如果你再拖下去,只怕水寨的人回来了,我们还上不了船。」

「可是……」岳凌楼总觉得还有什么不妥。但月摇光却不由分说,三下两下就把他拖到了岸边,一把抱了起来,扔到甲板上。随后,自己也翻身跳了上去。所有动作连贯而又迅速,岳凌楼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已经莫名其妙地站到了船上。

月摇光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像只老鼠似的蹑手蹑脚开始移动。岳凌楼骑虎难下,也跟在月摇光的身后朝船舱走去。谁知,刚走出两步路,漆黑的木船突然亮了起来。随着『哒哒哒』的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从舱内鱼贯而出,把岳凌楼和月摇光团团围住。明晃晃的火光,把方圆十米都照得通明,宛如白昼。

岳凌楼心口一紧,知道无路可退了,泄恨似的剜了月摇光的后脑一眼。可恶,都是那个家伙害的!

而月摇光则转过头来,朝岳凌楼道歉道:「不好意思,判断失误。」

被你害死了,一句『判断失误』就像完事儿?!

岳凌楼翻翻白眼,彻底无语,心想只能听天由命了。正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船舱里走了出来,笑道:「两位使者不必客气,还请舱内休息。今日事发突然,让两位受惊了,是我们幽河寨的疏忽,自当请罪,还望海涵。」

中年男子侃侃而谈,温和有礼,气度不凡,显然是身份尊贵的人。虽然鬓角已经变成星星白发,但背脊挺直,眉目深刻,看上去依旧威风凛凛,让人折服。这人正是『萧顺』,幽河寨的首辅。陈渐鸿死后,整个幽河寨里,除了唐碧,就算他的地位最高。

事态的发展好像和岳凌楼的想象有些出入,他不解地望着萧顺。也许是眼神里的疑惑太明显,萧顺立刻就察觉到了,微笑着解释道:「今天清晨接两位入寨的叛徒,并不是我们幽河寨派出的。幕后黑手还在追查中,相信不久就会有个答案。听到消息后,夫人她立刻就派我前来水蛇阵营救紫星宫的三位使者,但是……」萧顺的目光在岳凌楼和月摇光的脸上一扫而过,突然阴沉下来,「……怎么少了一位?」

少的那一位当然是欧阳扬音,她已经身死蛇腹。即使月摇光和岳凌楼都没有回答,萧顺也猜到了几分。毕竟水蛇阵是什么地方他最清楚不过,三人中能够活下两人,已经算是奇迹了,还敢奢望三人都生还?

叹了一口气,萧顺右手朝舱内一摊,引路道:「两位请随我来。」

听了萧顺刚才的一席话,岳凌楼总算是明白了一点。这伙人,不但对他们没有敌意,而且,好像还是来救他们的。思及此,稍稍安下心来。

不过……

岳凌楼机警的眼神望向月摇光——那个人,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紧张过!

会那么轻易就带自己跳上船来,不知真如他所说的,是『判断失误』,还是『早有预谋』。岳凌楼不去注意萧顺,反倒把全副精力都花到了月摇光身上。总觉得他和整个水寨的关系都很密切,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什么来头?

萧顺的话打断了岳凌楼的思路。回神一看,只觉眼前一亮,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被领到了上舱房内。房间装饰华丽,布局精巧,一桌一椅都独具匠心,就连最不起眼的天窗格子,都雕刻上了繁复的花纹,金光闪闪的,不知是镶进了什么东西。

岳凌楼吃惊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刚才在岸上观察了那么久,怎么也想不到,这艘表面看来平凡无奇的黑木船,内里竟然还有如此铺张的布置。

萧顺道:「时候不早了,两位还请歇息吧。一觉过后,船也应该靠岸了。」边说着,边想阖门退出。

岳凌楼突然喊道:「等等!」

萧顺回头问:「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岳凌楼的小计划没有得逞,他当然心有不甘,定要问个明白:「你们的船靠岸这么久,为什么就不派人下船。难道料定了我们会自己上船么?」

一听这话,萧顺呵呵笑了起来,走近屋内,推开窗户道:「公子你自己为何不过来看看?」

岳凌楼狐疑地朝萧顺走去,刚一靠近窗户,就被出现在眼前的熊熊火光震慑住了。那哪是篝火,根本就是山林大火,炽烈的火光,把天空都燃得变了颜色。而那起火的位置,正是不久前他们才呆过的地方。而那火,极有可能就是刚才他们自己放的。目的是为了把水寨的人引过去,没想到适得其反。

萧顺笑道:「本来我的确是打算派人下船搜查的。但一看这火,就不敢动了。没有打雷,没有闪电,这山林不会自己燃起来。所以我想,紫星宫的使者一定尚在人世,而这火怪就怪在,不像是用来取暖驱寒的,倒像是在烧山自焚……」呵呵笑着,转头望着说不出话的岳凌楼道,「所以我就想,是不是有人误会了我们的来意,想用调虎离山之计,引我们上岸,再趁机偷船……」

话说到此,萧顺并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因为看到岳凌楼闷闷不乐,甚是尴尬的样子,他已经可以猜到,他的推测并没有差错。并且,那个想出『调虎离山』之计的人,正是眼前这名白衣翩翩的公子。如果不是因为没有控制好火势,让一簇篝火,变成了熊熊山火,恐怕他还真会上当。

岳凌楼走到床边,重重地坐下,气嘟嘟的,一语不发。萧顺说了几句客套话,也告辞离开。而月摇光则阖上了门,坐到舱房中间的圆凳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岳凌楼恨了他一眼,质问道,「月摇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月摇光装傻问道:「我知道什么了啊?」

岳凌楼被气得牙疼:「知道他们不是来杀我们,而是来救我们的!所以你才硬拉着我上船!」

「这个啊……」月摇光单手支着下巴,挑挑眉毛,笑得春风满面,缓缓开口道,「也不算『早就知道』,不过在看到这艘船后就知道了——他们是来自幽河寨的。漆黑的船身是幽河寨的象征,而今天想要杀我们的人,他撑的那艘船,却是原木色的——那应该是青神寨的船。青神寨主——天地啸龙,觊觎十三水寨总寨主之位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所以这次,他派死士带我们入水蛇阵,陷幽河寨于不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岳凌楼蓦然抬眼,眼神冷洌,逼问道:「月摇光,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摇光笑道:「你不是说过,你对我的事,没有一点兴趣吗?」

岳凌楼赌气道:「不说就算了。」

月摇光突然起身,朝岳凌楼走去,还带着一脸暧昧的怪笑。坐在床边的岳凌楼斜着眼睛看他,被对方脸上阴险的笑容,搅得心里毛毛的。但静心一想,此时的月摇光并没有内力,如果硬动起手来,也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才对,于是稍稍安心下来。

正想着,月摇光已经近在咫尺,双手撑在床沿上,把岳凌楼困在双臂之间,欺近道:「如果你真想知道我的身份,我倒可以教你一个办法。」一边说着,竟越靠越近,吐纳着温热气息的嘴唇就贴在岳凌楼的耳边,月摇光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嘶哑而又性感起来,「通常,男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就是在**……如果你能让我意志薄弱到飘飘欲仙,说不定,我就什么都告诉你了……」

「哦,是吗?」岳凌楼的眼睛变成小狐狸,挑高声音重复道,「飘~飘~欲~仙?」

月摇光没有再说话,而是用舌尖顺着岳凌楼的颈项,一路轻轻舔了下来。岳凌楼身体本能的反应就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对岳凌楼的反应感到好笑,月摇光抬眼轻声道:「你的反应说明你还不熟悉我,我们应该加深对彼此的了解,不是么?比如说,你的身上有几颗痣?」

岳凌楼冷声道:「正确解答是,一颗也没有。」

「哦,是吗?」月摇光道,「也许是在你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呢,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如果你的记性太差,我就帮你回忆回忆……」岳凌楼边说着,边把月摇光黏在自己肩膀上的头一把揪下,然后掐着他的脸道,「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再这么不要脸,我就帮你管教管教你的脸皮。」边说边摸出了一把刀,逼近到月摇光的脸颊道,「我看你的脸皮,好像越变越厚了,要不要我帮你削一层下来,嗯?」

被戏弄的月摇光也认真起来,阴恻恻地威胁道:「你真的嚣张过头了,岳凌楼,真该找人好好管教一下!」

「是么?要管教也轮不到你!」岳凌楼不把月摇光的话当一回事,继续嚣张道,「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资格讲这话。不要忘了,你的内力还被两枚银针封着。」

月摇光道:「就算你有内力,我没有,但如果光拼力气,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岳凌楼道:「你这人,就只有嘴巴厉害。」

「好!」月摇光动真格的了,双手一撑,直起背来,径自朝房间中央的木桌走去,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挽起衣袖,挑衅道,「敢不敢和我拼腕力?」

岳凌楼道:「你这叫自讨苦吃。」

月摇光道:「你不过来,说明你不敢。」

岳凌楼也被激怒了,挽起袖子坐到月摇光对面,把胳膊肘往桌上一隔,道:「来啊!谁怕谁!」

谁知道,月摇光根本不是岳凌楼的对手,不到三秒钟,手腕就被压得死死的。咽不下这口窝囊气的月摇光,一直要求再比,但每次都输。月摇光是越输就越不服气,越不服气就越比;而岳凌楼是每次都赢,越赢就越舒服,越舒服就越想赢。于是乎,那天晚上,岳凌楼和月摇光两人彻夜未眠,一直拼腕力拼到了第二天黎明,因为消耗了太多精力,两人都累趴了,双双倒床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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