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天很阴,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天边,遮住了温暖的阳光。淅川河水和阴霾的天空一样,都是灰蒙蒙的。直到傍晚时分,才被夕阳染成了一片橘红。不仅是河水,就连盘腿坐在河边的岳凌楼,全身上下都像敷了一层金辉。然而此时,岳凌楼的表情却异常严肃,凝神运气,一掌打入月摇光的后背。
『噗——』的一声,一口黑血从月摇光的嘴里喷出。
「好厉害的毒啊。」中毒时间不过短短十几分钟,竟连体内吐出的血都完全变黑了。岳凌楼皱紧了眉,兀自感慨着。不理会弓身咳个不停的月摇光。现在毒血已经吐出,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捂住心口,呕出好大滩黑血的月摇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揩去嘴角的血迹,竟有心情开玩笑道:「如果有根毛笔,蘸蘸,也许还能写出一篇字来。」
岳凌楼瞥了他一眼,随口讽刺道:「只怕那个时候,你连拿笔的力气都没有了。」
月摇光呵呵笑着,如果不是依旧惨白的脸色,谁看得出来他刚中过毒?岳凌楼不说话了,心想这种人,是不是天生少了根经,不知道什么是危险和命悬一线?就像刚才,他明知道自己在抽刀,却大咧咧地平躺在地,难道真是算准了自己不敢杀他?
就在岳凌楼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月摇光已经站起身来。虽然有点勉强,身子摇摇晃晃的,要靠抓住身旁的树枝才能保持平衡,但就一个刚刚才解毒的人来说,已经算是了不起的了。岳凌楼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月摇光靠在树干上,闭目问道:「你不帮我把银针□□,不想让我恢复内力,是不是想等出了水阵以后,再杀我?」
岳凌楼开玩笑似的答道:「你是不是怕得很?」
「的确怕……」僵硬的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微笑,月摇光接着道:「但我怕的是——你杀不了我。」
岳凌楼冷冷道:「你口气倒是挺大的。」
月摇光道:「通常口气大的人,本事也不小。」
岳凌楼道:「如果你本事真有那么大的话,用得着跟我讲这些话?你大可以一剑杀了我,解除后顾之忧,对不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站在月摇光身旁,赫然抽出腰间的匕首插入树干,挑衅道,「我倒要看看,失去内力的月摇光,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刀就在你眼前了,有本事就用它杀我!」
月摇光的眼神一凛,侧目向岳凌楼望来,冷声道:「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不敢杀你?」
「没有算准,只是猜测而已。」岳凌楼冷笑道,「刚才在船上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生,但你却救了我,怎么看都觉得是多此一举。你不在乎牺牲欧阳扬音,又怎么会在乎牺牲我?既然你刚刚救了我,那么——现在就没有杀我的理由。对不对?」
「好像有点道理。」月摇光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威风,眼神暧昧,慢慢凑近道,「但并不全对。」
岳凌楼刚说出一个字,只觉得手腕突然被人扼住,猛地一拉,身体竟向前倾去。待反应过来,才发现已经被月摇光拉入怀中。月摇光的身体从前方贴了过来,而自己的后背却靠在树干上,无路可退。手腕被扼住,挣脱不出。只有一张厉害的嘴还能说话,但哪里想到,正在岳凌楼要破口大骂的时候,竟然连嘴巴这仅存的武器都被封死了。
月摇光重重地吻了下来,力道大得让岳凌楼的后脑磕上了树干。探入口腔肆虐的舌头,更是猖狂,眨眼间就侵占了所有领地。与其说这是一个深吻,倒不如说这是一次警告。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月摇光的舌头退了出来,他凑到岳凌楼的耳边轻声道:「也许我的确没有杀你的理由,但却有个毒哑你的理由。因为你的这张嘴,实在是太讨厌了!如果你管不好它,以后再让我听到它乱讲话,我就来帮你管教管教。」
「你这个——畜牲!!」岳凌楼火气上升,右手猛地一抽,逃脱了月摇光的掌控,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甩到月摇光脸上。把月摇光打得大愣,刚刚恢复血色的脸偏在一旁,眨眼工夫就肿了起来。大概是因为受惊过度,以至于月摇光的脖子,半天都没能转过来。
岳凌楼深吸一口气,怒火冲天地吼去:「月摇光,我也告诉你!如果你以后再这么不要脸,我也来帮你管教你的脸皮!」
岳凌楼被气得浑身发抖,而月摇光沉默了好半天,总算回过神来,松开岳凌楼的手,摸了摸自己肿得夸张的脸颊,竟呵呵笑了起来,用自嘲的语气说:「果然江湖传言不能全信。早就听说天翔门岳凌楼是个不知廉耻,□□不如的人。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了,我也试试看,没想到刚刚只是一个小小的吻,就能让你发这么大的火……或者说,你开始转性了?」
岳凌楼撇开头不理他,而月摇光却不以为然地继续道:「以前之所以轻浮,只是因为没有真心喜欢的人,现在之所以转性,不想被其他男人碰,因为遇上了真命天子。我没说错吧?」
「你说的没有一点正确!」
「哦?那倒有趣了……」月摇光一边摇头,一边问,「好歹给我一个理由,不然我这一巴掌挨得真是冤枉。」
「理由就是你太犯贱了!」
「这样么?」月摇光一点也不觉得那是在骂他,调侃道,「我倒是听说有人就是喜欢男人犯贱。比如说,天翔门的岳凌楼。」
岳凌楼讽刺道:「你倒是很了解我?」
「现在还不算,不过却很有兴趣做进一步的了解。」月摇光从背后抱住了岳凌楼的腰,手臂向上缓缓攀升,最后停留在岳凌楼胸前。外衣上,手指碰触的地方,还有着淡淡血迹,那是不久前被他咬出来的。
「不想死就放开你的手。」岳凌楼这句话听上去还算平静,但那是他生气到极点才会有的平静。
然而月摇光不但不松手,手指还不知死活地在岳凌楼身上画圈圈,轻声道:「刚才我从这里帮你把银针□□的时候,你的叫声真的非常好听,身体感觉也很兴奋。如果那名真命天子不能满足你的话,不如考虑一下投入我的怀抱,怎么样?其实,我也算是个不错的男人。」
岳凌楼冷笑道:「也许现在你还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但是下一秒,你最多只能算是个不错的——太监!」
闻言,月摇光惊了一跳,这才感觉到下肢传来一股凉气。不用低头,便可以知道,抵在自己**的东西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刚才被岳凌楼插入树干,不知什么时候又被他拔了下来,正用来威胁自己。
「如果你还想继续当个不错的『男人』,就把你的手放开,否则我现在就『阉』了你!」
这次,月摇光不敢乱动,乖乖地放开了手。
岳凌楼转头瞪了他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同一时间,在幽河镇拜访紫巽的西尽愁大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原来西尽愁打喷嚏是这种声音?)
紫巽斜了他一眼,兀自喝着茶。好一会儿才道:「最近温差大,西大侠你也要保重一下身体。」
西尽愁一边揉揉鼻子,一边自言自语道:「不祥啊……」
紫巽可没有闲情跟他耗时间,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情不妨就直说。」
「直说的话,只是一句话——岳凌楼到底在哪里?」
「这倒有趣了,岳凌楼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西尽愁道:「可是在欧阳扬音出现以后,他就不见了。还有那柄长庚剑,也不见了。」
紫巽道:「所以你怀疑是我们紫星宫做了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西尽愁沉声道:「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如果你们现在把人和剑都还给我,我只当你们是拿去『暂时保管』了,这总比『偷鸡摸狗』好听多了吧?」
紫巽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你这次来的目的了。」
西尽愁道:「不会吧,我说了这么久你才明白?」
紫巽放下茶杯,用和微笑的表情截然不同的阴冷,说道:「你不是来找人,你是来找死的!」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辉沉入淅川河下,夜晚终于降临。淡淡的星光照亮了河滩,河沙很细,白日里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即使入夜,温度依然没有退去,踩上去非常舒服。岳凌楼赤脚走在这片河滩上,软软的河沙,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倒不是岳凌楼喜欢这样赤脚散步,而是自他昨夜被月摇光从河中掳走,就一直没有穿鞋子。当时西尽愁说什么教他游泳,骗他脱得精光,后来月摇光竟突然出现,自己被带到了紫星宫人的屯聚地,不料脚刚沾地,又被强迫押上了入幽河寨的船。所谓祸不单行,哪里想到,那引路的船夫竟是死士,把他们带入水蛇阵后就自杀了。就连欧阳扬音,也葬身于水蛇腹中……
一想到欧阳扬音的死,岳凌楼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连气也喘不过来。照理说,欧阳扬音的死对他百利而无一害,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欧阳扬音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命丧黄泉……如果她还没死……她必定还在附近,她会找月摇光报仇,而现在的月摇光没有内力,自己也绝不是欧阳扬音的对手……只怕会受到牵连……
「喂!」不远处的月摇光突然喊了他一声,抖抖外衣,坐到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问道,「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水蛇阵,河滩的洞穴里到处都是噬骨蛇,你这么赤着脚到处乱走,就不怕被它们咬?」
听月摇光这么一说,岳凌楼果然止步,不敢乱走。噬骨蛇的威力,不久前他才亲眼见识过。它们可以在眨眼之间,就把一个成年男子啃食成碎片,并且数量奇多,光是回忆起那名死士被数之不尽的噬骨蛇团团包围的场景,岳凌楼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如果害怕就快点过来。」月摇光朝岳凌楼招了招手,认真地说道,「这地方到了晚上可能会涨潮,我们应该往高处走。」
但是……岳凌楼不放心地朝黑沉沉的淅川河水望去,平静的河面,没有一丝涟漪,也没有任何尸体漂浮在上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看到欧阳扬音的尸体,岳凌楼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个强势的女人已经死了。
仿佛是看出了岳凌楼心中担心的问题,月摇光给了他一个解释:「如果你想找欧阳扬音的尸体,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她恐怕早就被那些噬骨蛇拖到巢穴里当小蛇的食物了,就连那名幽河寨的死士,不也是尸骨无存吗?」
也就是说,欧阳扬音死得连渣都不剩……
叹了口气,让自己暂时接受月摇光的说法,岳凌楼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转头望向月摇光,问道:「你好像对噬骨蛇非常熟悉?」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而且,不仅是噬骨蛇,你好像连整个水阵都挺熟悉的?」那名死士自杀以后,是月摇光第一个说出了『水蛇阵』这个名称。如果不是熟悉水阵的人,反应不会这么快。
不同于岳凌楼的神色戒备,月摇光不以为意地轻笑了几声,答道:「和你比起来,也许真的要熟悉那么一点点。」
「是么?你这话说得太早。」岳凌楼朝月摇光走去,一边走,一边自信满满地说道,「幽河水寨在西,幽河镇在东,淅川河自南向北流,一路上分支众多,而这噬骨蛇阵,却在南方。再往北,便是迷失河道。过了迷失河道,再往西行一里,便是幽河水寨了。不知道,月大教主,我说的对不对?」
说完这一大通话,岳凌楼已经来到了月摇光的面前,偏着头,笑吟吟地望着那个坐在石头上,已经完全呆掉的男人。好半天,月摇光才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掩饰尴尬,表情瞬间严肃了不少,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岳凌楼不回答他,却把话题拉到另外的方向:「看你的反应,你好像也知道嘛。」
月摇光没那么好耐性跟岳凌楼斗心机,吼道:「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岳凌楼厌恶地瞪他一眼,撇开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当日在平安楼,岳凌楼看过一次水寨地图,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眼,但是大概的阵势布局,他却都铭记在心。
月摇光一把抓住岳凌楼的手,往身边一拉,凑近对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到过水寨?」
岳凌楼道:「如果非要到过水寨的人才能知道这些事情的话,难道你来过水寨?」
月摇光冷声道:「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岳凌楼瞥他一眼道:「你可以不说,反正我也没兴趣知道你的事。」
「你没兴趣知道就最好。」月摇光甩开岳凌楼的手,郑重道,「不过我要警告你,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只是一知半解,并不全对。如果照你说的路线走,不但出不了水阵,还会自取灭亡。从现在开始,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我,如果出了什么岔子,你我都不会好过。」
此时的岳凌楼怎么想得到,他看过的那张地图,是被陈夫人掉换过后的假货。虽然地图上标明的大体路线没有差错,但是细节地方,却和实际的水阵布局大相径庭。当初使出这一招,就是为了防止地图被外人窥探到,改换后的地图,就算被紫星宫人得到,也照样进不了幽河寨。
听了月摇光的话,岳凌楼静下心来仔细一想。才觉得事情果然有蹊跷,开始怀疑起地图的真假来。当日他亲眼看见从地图里钻出了一只白色的蛊虫,而地图一直在陈渐鸿身上……这么说的话,难道被蛊术控制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渐鸿!
那么,他最后留下的那几句话又意味着什么呢?长子陈商南继位,萧顺辅佐,其他寨主各守其寨,表面上听来,的确没有半点不妥啊。
岳凌楼心中『咯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已经被那名叫『紫坤』的小妖女玩弄于股掌之间。紫坤通过蛊虫控制了陈渐鸿的身体,让陈渐鸿说出了那些话,让西尽愁去水寨,目的又何在?
「我问你。」岳凌楼突然抬头,正对上了月摇光的眼睛,「陈商南和萧顺到底是什么人?」
月摇光睨了岳凌楼一眼,好像有点不想回答,回了一句:「你打听他们做什么?」
「如果由陈商南继承十三寨总寨主之位,萧顺辅佐他,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月摇光思索了一会儿,用不解的目光注视着岳凌楼,心想他为什么会关心这个问题。但最后,总算还是给出了他心中的答案:「前总寨主陈渐鸿留下三子,长子虽是陈商南,但嫡子却是陈凌安。陈渐鸿死后,幽河寨的主要势力应该都聚集在陈凌安的母亲,也就是唐碧手里。她一直处心积虑得想把自己的儿子推上总寨主的位置,这次提出把地图送往平安楼的人,正是唐碧。她知道离开水寨的陈渐鸿敌不过紫星宫,也知道陈渐鸿此次出寨,必定有去无回。这样,陈凌安就可以凭他嫡子的身份一统十三寨……」
「那么……」岳凌楼打断月摇光的话,问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上,「如果有个人拿着陈渐鸿的长庚剑,说不能传位陈凌安,而要传位陈商南,那么会有什么后果?」
月摇光想了好一会儿,才脸色凝重地答出四个字来:「水寨大乱!」
「原来如此……」岳凌楼总算彻底明白了,沉下眼,陷入深思之中。
被层层机关包围的水寨,本就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根本用不着把地图交给平安楼保管。给陈渐鸿提出这个建议的人是唐碧,因为她迫不及待想让陈渐鸿死,想让陈凌安坐上总寨主的位置。陈渐鸿信了唐碧的话,这是他的错误。而紫星宫却利用了这个错误。借陈渐鸿之名,让西尽愁传话回来,不让唐碧得偿所愿,而让陈商南继位。这样,唐碧必定有所动作,但她会担心自己力量不够,自然就想到要寻求外援、壮大势力。而现在,摆在眼前最好的外援,就是——紫星宫!
这样,紫星宫打的算盘也就不难猜到了:
第一步是陈渐鸿的遗言,如果把遗言带到水寨,紫星宫将以外援的身份,由唐碧引入水寨。即使遗言带不到水寨,还有第二步——放岳凌楼来到四川。以为地图已经被紫星宫得到的水寨中人,形式上必定会派人出寨打探虚实,只要抓住那些水寨中人,逼问出路线并不难。就算幽河寨使出最后的手段,放弃人质,改换所有水道机关,只要岳凌楼还活着,唐碧私换地图的事情必定败露。只要把这个消息放入十三寨,心怀鬼胎的分寨主也需要联合紫星宫的力量,铲除唐碧。这样,紫星宫人又可以被其他寨主引入水寨。紫星宫的这几步棋下得很稳,稳就稳在无论事态如何发展,他们都能达成所愿。
「紫星宫为什么独独要对水寨这么执着呢……」岳凌楼摇摇头,这是他唯一想不通的问题。
月摇光淡淡一笑,「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十三水寨和紫星宫素来没什么瓜葛,无怨无仇。而紫星宫此行的目的好像也不是要侵占水寨,照目前的架势来看,他们只是单纯为了进入而已。那么,难道是十三水寨里,有什么紫星宫想要得到的东西么……
这个时候,淅川河的东岸,也就是幽河镇里,西尽愁陷入了困境。
弄丢了岳凌楼的西尽愁,本想去找欧阳扬音要人。但是找遍所有地方,就是不见欧阳扬音的踪影。抓了一个紫星宫小兵来一打听,这才知道今天清晨,欧阳扬音已经去了水寨。于是,西尽愁只能改变目标,找上了紫巽。但还没说到几句话,就把对方说得大动肝火。
紫巽一声令下,西尽愁就已经被紫星宫人团团包围起来。
紫巽立于包围圈之中,与西尽愁对站着,阴恻恻地道:「在云南,我就听说隐剑西尽愁如何如何了得,今日总算有机会见识见识了。」
西尽愁后退一步,虽然被重重包围,但依然谈笑风生:「但是,非常遗憾地告诉你,那个东西我已经送人了。」
一年前,他把隐剑给了岳凌楼,只是不知道岳凌楼到底把隐剑怎么处置了。说着说着,西尽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微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年前在云南,我们好像交过手。如果说想见识隐剑的话,那个时候应该已经见识过了吧?」
闻言,紫巽刚才还温文尔雅的脸,瞬间垮了下来,逼进一步道:「是啊。果然威力无穷,只用一招就断了我一只手臂,你不说我都忘了。对了,今天你这么突然提起,时隔一年,是不是想到该把手臂还给我了?」
西尽愁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膀,因为伤口还未复原,右臂上仍然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他朝紫巽的衣袖一望,两只手都好端端的,哪有断过的迹象?有些思量不透,摇摇头,脸上挂着讨好似的微笑,道:「还手的事情就算了吧,我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阴骘地一斜眼,紫巽抬起了右手,上上下下仔细专注地打量着,那表情好像在审视一件艺术品,而不是自己的手臂。他一边看一边说:「不是自己的东西,用着始终不舒服……」
拖长了尾音,狭起眼瞥向西尽愁。顿时,西尽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忍不住呲了呲牙。
紫巽又道:「西尽愁,如果你今天把自己的右臂留下,我就考虑放了你。」
西尽愁道:「不用了吧。你的右手断了还有备用的,可如果我的右手断了,就变成货真价实的残废了。」
紫巽冷声道:「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看来你今天是认准了我的手了……」西尽愁摇头啧啧道,「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是不是要先找人商量一下?」
紫巽道:「有趣了。你说我们紫星宫拿了你的剑,也没看见找谁商量一下,就径自跑过来要。那么,你断了我的手臂,我就不该要回来?还要找人商量?」
西尽愁勿庸置疑地点点头,偏头朝层层包围圈外望去。紫巽脸色一沉,狐疑地随着西尽愁的视线望去。这个时候,那层包围圈正渐渐散开,竟让出一条通路来。随着人群的退避,那站在通路尽头朝西尽愁走来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越是清晰,紫巽的眉就皱地越深。因为这位正向他们走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尹珉珉!终于,尹珉珉在西尽愁身旁站定,扭头瞪了紫巽一眼,眼神中有说不尽的憎恶。
西尽愁得逞地笑了笑,盯着紫巽变成青色的脸,下巴朝尹珉珉的方向点了点,挑高声音道:「不去跟你们小宫主商量商量?」
「没得商量!」尹珉珉双目一横,丢给紫巽一记白眼,转身拉过了西尽愁的手,把一柄黑剑塞到西尽愁怀里,一改刚才凶神恶煞的表情,变得柔情似水,嘴角一翘道:「西大哥,我们走。」
而尹珉珉塞给西尽愁的剑,正是陈渐鸿的『长庚』。
西尽愁一手抱剑,一手被尹珉珉拉着,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的紫巽狂笑了起来,笑声中还夹杂着嘲讽的话语:「西尽愁!我以为你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要靠一个丫头给你撑腰!」
「你这话讲错了。」西尽愁回头,笑眯眯地说,「我找珉珉不过是为了叙叙旧,她小姑娘家比较害羞,看这里人口密度太大,气氛不好,想带我到个安静点的地方。什么叫吃软饭?什么叫谁给谁撑腰?」
「那好。」紫巽上前一步道,「你把长庚剑留下!」
西尽愁把长庚剑抱入怀中,遥遥头道:「不行。这剑我又不是从你手上拿的,你有什么资格要回去?」
紫巽气得一时无语。尹珉珉拉了西尽愁一把,朝门外走去,低声道:「别跟他讲那么多。」
「你站住!」紫巽大吼一声,那些散开到一边的侍卫瞬间又聚集了起来,齐齐握住刀柄,挡住了西尽愁和尹珉珉的去路。
尹珉珉猛一回头,瞪着紫巽道:「你连我也敢挡!?」
「不敢……」紫巽上前几步,那副地狱长的表情又变了,变得温柔无比。他走近尹珉珉,体贴地替她理了理衣领,低眉浅笑,轻声道:「如果小宫主要让他走,我自然不敢阻挡;如果小宫主要送他东西,我自然也不敢反对。不过临行前,容属下再跟他说一句话……」
尹珉珉斜他一眼,才不理他。
紫巽挑起眼角,睨了西尽愁一眼,径自走到他身旁,在对方耳边沉声道:「西尽愁,这次算你有种!不过,你欠我的手臂,我迟早会要回来!记住!」
西尽愁不动声色地浅浅一笑,右臂一抬,竟勾住了紫巽的脖子。把紫巽往自己身边一拉,跟对方咬耳朵,轻佻地笑道:「就怕我有本事记住,你却没本事拿走。」
「看谁笑得到最后!」
紫巽恨恨地咬了咬牙,一把推开西尽愁,负手背对众人,好像在稳定情绪。好一会儿,突然右手一扬,朝紫星宫众侍卫发令道:「让他们走!」
尹珉珉冷哼了一声,拉过西尽愁,拨开众人,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冲去。倒是西尽愁时不时冒出一点杂音来:「喂,珉珉,你慢点,慢点……」
声音越来越小,西尽愁和尹珉珉的身影也终于消失。紫星宫的一群侍卫们,战战兢兢地望了望紫巽气得发抖的背影,纷纷识相地退了下去。
「可恶……西尽愁……你太可恶了……」
紫巽双手支在茶几上,手臂抖个不停,就连桌上的茶杯,也跟着咯噔咯噔的摇晃起来。一把抓住茶杯,用力恨恨捏住,好像在意识上把那可怜的杯子当成了西尽愁的脑袋。只听『啪——』的一声,茶杯竟被他捏成了碎片……
「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紫巽咬牙在心中发下了毒誓,大滴大滴的红血从他掌中滴落,但他好像失去了痛觉一般,拳头握得极紧,连整个身体都变得颤抖不已。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