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衾的工作室在六月开业,没有什么很大的阵仗,她并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开店开得也是不声不响,一点没有宣传。

苏圆圆忍不住吐槽,说是没见过这样懒懒散散做生意的。她在开业当天就守在门口,说要当店里第一个客人。

时衾没要她钱。

“你这店还开不开啦?哪有第一笔生意就做赔本生意的。”苏圆圆好笑,硬是把钱转给到了她银行卡账户里。

开业这天是个工作日,下午没什么人,苏圆圆在受了会计事务所半年摧残以后,终于辞职,成了一名闲散的无业人士,也不着急走,就在店里陪时衾聊天,打发时间。

苏家前几年在生意上遇到了很大的问题,现在稍稍缓过来些,等苏圆圆休息够了,就要回到家里公司,慢慢接手一些业务。

她们靠在橱窗边,望着远处熙攘人群。

苏圆圆直奔主题:“你和江晗怎么好端端分手了?”

前阵子她太忙,最近闲下来,才知道这回事,实在好奇。

“我的问题。”时衾不想去说对方的不是,分手都已经分了,实在没什么必要再去指摘什么。

她轻笑,轻描淡写道:“你看我无缝衔接就知道了。”

苏圆圆一阵无语,也就她敢那么坦坦****地说,换了别人,不得羞愧得藏着掖着。

“得了。”苏圆圆不信,“你老实说,你这是不是为了气江晗,故意随便找了一个?”

她愤愤骂道:“江晗确实不是东西,他跟江家大闹了一场,因为把一女的肚子搞大了,说是要拿户口本去结婚。”

“不过江家嫌弃人家里是农村的,还有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弟弟拖累,死活不肯,坚持孩子生可以,但母亲不能进门。”

时衾沉默不语,要不是苏圆圆和她说,她还真不知道这些。

苏圆圆尚且不知道江晗搞大肚子的女人是林乔,时衾也不打算说出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依林乔的性子,看上去虽然软弱好欺负,但真把她逼急了,比谁都做的绝,江晗也没什么好果子可以吃。

“我不是为了气江晗。”时衾认真解释了这一点,“我现在的男朋友是大学时候交往的那个,你知道的,我们复合了。”

闻言,苏圆圆惊得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分了多少年了,你还能吃这回头草。”

她顿了顿,疑惑道:“老男人还没结婚?”

没记错的话,时衾那时候谈恋爱的对象年纪就已经三十来岁了吧。

“……”

时衾:“没有。”

“那这六年他跟别人谈过不?”苏圆圆警惕起来。

这算是她的偏见,总感觉一般男的到了三十五岁以后还没结婚,多多少少是有点问题的。

时衾想了想,虽然她没有问过傅晏辞,但感觉应该是没有的。

她摇摇头。

苏圆圆更加吃惊了:“为什么?”

她的语气玩笑,没当真地问:“为了等你?”

要是自己承认,有点让人怪不好意思,时衾抿了抿唇,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苏圆圆觉得稀奇,啧啧感慨:“又老又纯情,世间少有。”

“……”时衾简直没有办法直视她对傅晏辞的这个评价,听起来烫耳得不行。

门口的风铃响起,发出悠扬声音,有人推门进来。

时衾和苏圆圆同时抬眸看过去。

门口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西装革履,漆黑头发,冷傲的眼皮低垂,浑身透着一股雍容矜贵气质,盛气凌人,仿佛谁也没看在眼里。

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长相。

苏圆圆整个人看傻了眼,直勾勾盯住他,一下子认出了进来的人是谁。

傅晏辞。

这个名字苏圆圆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是苏家高攀了许久,恨不得把苏妙同打包往他的**塞,却依然没有攀上的天。

她哑了哑嗓子,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像是弱小者在强者面前的本能怯懦,一向自信如苏圆圆,此时竟然有一股自卑感升起。

旁边时衾却欣然走了过去,脸上露出了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羞涩笑意。

“你怎么来了?”声音也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温软娇憨。

男人轻笑,抬手在时衾脑袋上揉了揉,举止亲昵,表情温柔。

他说了什么,苏圆圆没听进去,只觉得耳畔嗡嗡作响,被眼前一幕所震惊。

直到时衾把傅晏辞介绍给她。

“这是我男朋友。”时衾暗暗给她一个警告眼神,警告她别像刚才那样胡言乱语,编排她男朋友。

苏圆圆呵呵干笑,就算借她八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再编排了。

傅晏辞很客气地同她问候。

态度礼貌疏离,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眸,看她和看时衾,仿佛完全是两个人。

但苏圆圆知道,这已经是看在时衾的份上,给了她不小的面子了。

换做平时,傅晏辞对苏妙同那样漂亮的女人尚且一眼都不愿去看,更何况是对她。

傅晏辞在店里的时候,苏圆圆简直像是个哑巴一样。

时衾大概也感觉到了她的尴尬,只能催傅晏辞赶紧回去上班。

一副赶人的语气和态度,毫不遮掩,苏圆圆在一边不敢吭声,觉得大概没几个人敢那么和他讲话。

傅晏辞觉得小姑娘没良心,为了朋友不要他,亏他挤出工作时间来看她。

“你送我出去。”

他眼神威压给过来。

时衾瑟缩一下,知道他是不高兴了,老老实实送他到外面。

苏圆圆在空了的店里,眨了眨眼睛,恍然回过神。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时衾的男朋友会是傅晏辞,她迫不及待等人回来要拷问。

时衾送人明明只送到门口,却耽误了很长的时间。

好不容易回来,苏圆圆注意到她的嘴唇红肿润泽。

“……”她别过眼,当作没看见。

月中的时候,店里光顾了一位老顾客。

铜质风铃悠扬。

宋郁推门进来,看见了坐在工作台旁的时衾,挑挑眉。

“我看门口挂着的风铃很像你在朗伊尔城的那个,就进来了,没想到真是你。”

时衾也很惊讶,一下认出了她。

说来奇怪,虽然她们在朗伊尔城只见过两次,有过短暂交集,但大概因为在异国他乡的相遇总让人印象深刻,过了许久也还记得彼此。

时衾和她寒暄一阵,接下了一笔大单。

宋郁想请她定制婚礼上戴的首饰。

时衾忍不住心里悄悄感慨,四个月前在朗伊尔城,她定制的是一对耳坠,和男朋友一人一个,现在就已经打算结婚了。

她感慨的同时,又觉得高兴,很高兴能看到自己店里客人的人生变化。

“恭喜你啊。”时衾说。

“你也是啊。”宋郁道。

时衾一愣,不解望她。

宋郁解释:“看起来没有那么孤单了。”

她因为职业是导演的关系,观察能力很强,一进店就发现了时衾和在朗伊尔城时的状态截然不同,周身笼罩的那一股忧愁消失了。

时衾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轻笑:“是啊。”

宋郁婚礼那天,时衾收到了她发来的照片。

女人身披白纱,仿佛一朵盛开玫瑰,美得不像话,脖子坠着的定制钻石项链,设计精美绝伦,像是玫瑰的露珠,发出璀璨光泽。

宋郁作为国内很有名气的电影导演,算是半个公众人物。

本来她的婚礼是在一个私人小岛上秘密举办,但没想到还是被记者拍了不少照片。

一场婚礼,在微博上被众人围观,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被她绝美的婚纱造型所惊艳。

宋郁从头到尾的装扮都被扒了个遍,尤其是她身上戴的首饰,算得上是妆造里的点睛之笔。

时衾觉得广大网友的信息搜索能力是真的厉害,没多久就找上了她的店。

一开始还有人不信,觉得宋郁怎么可能找那么一家不起眼的小小店铺做首饰定制,直到有人发了她店里展示的一些成品,这些质疑很快就不见了。

随之而来的,是如雪花纷飞的定制单。

时衾的月光小店以出乎意料的方式火了。

一开始,她有些苦恼,觉得忙不过来。

但一想到开店花了傅晏辞不少的钱,决定还是努努力,接了很多单。

有时候晚上在店里做定制能做到九十点。

月底有一个急单,时衾还把工作带回家去做,做到快凌晨。

傅晏辞从外面应酬回来,看到小姑娘坐在客厅里埋头苦干的样子,皱皱眉。

“衿衿。”他站在玄关处,出声唤她。

闻言,时衾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撑住茶几起身,朝他走过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傅晏辞抬手,将她搂进怀里,胳膊搭在她腰窝的位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嗯,商寂喝多了,送他进医院耽误了时间。”

自从苏妙同不搭理他之后,商寂简直像是条疯狗。

时衾不怎么关心商寂,她吸了吸鼻子,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精味。

“你喝酒了?”

傅晏辞知道她不喜欢自己喝酒,管得紧,但有时候谈生意,很难一杯不喝。

他倾身,在小姑娘的唇畔亲了亲,像是讨好。

“就一杯。”

就一杯时衾也还是不高兴,瞪他一眼,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她从男人怀里出来,不理他了,坐回客厅地毯上,继续做首饰。

傅晏辞怀里空了,望着时衾,板着一张小脸,像是一只生气的小动物。

他无奈,心底却又有一种不可言说的趣味。

傅晏辞去了浴室,换掉身上带酒味的衣服,洗了澡,免得一身酒气再去烦她。

等他出来时,发现时衾还在埋头做她的首饰。

“还不休息。”他坐在了她身边的沙发里。

时衾虽然心里还有气,但也不想小题大做,跟他冷暴力。

她撇撇嘴:“总不能让投资人亏本吧。”

傅晏辞轻笑,没当真:“亏不亏本都无所谓。”

他不过是让小姑娘找个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打发时间,要是太辛苦,倒是违背了他的初衷。

时衾本来就在生气,他的态度漫不经心,好像她现在只是在玩闹,更惹她不满了。

她抬起头,一字一顿:“既然已经开始做了,我肯定要去做好。”

傅晏辞望着她,目光澄澈,一副认真倔强的模样,可爱得不行。

他唇角轻轻勾起,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好,我们衿衿肯定能做好。”

时衾觉得他揉自己的时候,举止像是抚摸惹人怜爱的小猫小狗,用的也是哄小孩的语气,但其实并不是真的在意她做不做得好。

就像她让他不要喝酒,按时吃饭,每次都还是照喝不误,照样忘记。

尤其是今天下午徐启又跟她告状,说傅晏辞两点多才吃的午饭。

时衾越想越气,甩掉了她头上的大手。

“不要把我当成小女孩。”她恼怒,“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

时衾不再看他,大步走回了主卧。

傅晏辞望着她负气的背影,听见主卧的门上锁的声音。

他好笑又好气。

就这样还说自己不是小孩,一不高兴就把他锁外面。

门外传来敲门声。

“衿衿,开门。”

男人的声音低缓徐徐,耐着性子唤她。

“……”时衾靠在主卧落地窗边的沙发椅上,抿着唇,没理他。

傅晏辞又叩了两下门,见里面闹气的小姑娘没反应,无奈。

“明天我要出差,至少让我进去把行李收拾了。”

过了半分钟,门被打开。

傅晏辞面前出现了一张小脸,表情紧绷不高兴。

小姑娘现在的气性是越来越大,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气。

傅晏辞倒并不讨厌,反而乐于见她这样,有什么事儿都不憋着。

“傅先生您真忙。”时衾故意刺他。

“忙着应酬喝酒,忙得不记得吃饭,谁都比不上您日理万机。”

嘲讽人的本事她真是越来越精进。

傅晏辞觉得好笑,越过她先迈进主卧,省得她改变主意又把他锁外面。

“别这样讽刺我。”

“你要是不喜欢我做这份工作,那我辞了也行。”

反正他现在挣得钱,够他们几辈子花了。

时衾听他轻描淡写说要辞掉别人几辈子努力都得不来的位置,以为他是在玩笑哄自己。

她更生气了,愤愤瞪他一眼:“我才不要去左右你的人生。”

人进来了就赶不走,时衾嫌烦,上床把自己裹进被子里,连脑袋也不露出来。

傅晏辞盯着**拱起的一小团山包,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生起气来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更想去欺负了,怎么会有那么可爱的小东西。

时衾闭着眼睛,蜷缩在黑暗里,感觉到另一边床陷了下去。

男人两条胳膊隔着被子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衿衿,你话说得很不负责任。”

难道他的人生现在没有在被她左右着吗。

被她攥得紧紧的,只不过她自己没发现。

时衾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只手伸进来,想要把她的被子给掀走。

她扯紧了被子:“别烦我。”

明明是嗔怒的语气,但她的声音温温软软,反而更像是舔奶的小猫在嘤咛。

傅晏辞无奈松了手,从被子外面摸到她脑袋,温柔抚摸,像是给小猫顺毛。

“衿衿,你可以跟我置气,但气不能过夜。”

“……”

时衾躲在被子里,凝着眼前昏暗,空气有些憋闷。

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变得任性了很多,明明以前她从来不是任性的人。

一点事情,就跟傅晏辞小题大做闹起来。

偏偏他脾气好得不行,越哄她反而越往台阶上走。

时衾沉默不语,半晌,慢吞吞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外面空气清爽,她的脸正对着男人胸膛,有隐约檀香,沉敛好闻。

她手摸到傅晏辞胃的位置,按住。

“我不喜欢你喝酒,你喝酒我就会生气。”她闷闷说。

傅晏辞垂眸,凝着女孩的侧脸,密密匝匝的睫毛又长又翘,像是小扇子似得轻扫,一直扫到他心里。

他的指尖蹭了蹭她的鼻尖。

“好,以后一滴也不喝。”

很轻易就做了让步。

“我也不喜欢你总是不记得吃饭,说很多遍了。”说得她都烦了。

傅晏辞轻轻“嗯”了一声:“以后我让徐启不管什么事,到点就把饭送来。”

时衾停顿一会儿,继续道:“我也不喜欢你总把我当成小女孩。”

高兴了不高兴了都是哄哄她。

“……”

傅晏辞望着她澄澈目光,像是稚子般清透。

他没说话,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嘴唇上吻了吻。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探进了被子里,掐住她的腰,指腹打着转地摩挲。

时衾抬起眸子,惊慌地看他。

很快,她的意识轻而易举就被另一种知觉占据,两只手抓紧了男人的衣服。

时衾恨自己的表现诚实,也知道傅晏辞是狡猾地避而不谈,不肯答应她的要求。

他越是这样,时衾越是想要证明自己,偏要做出一番事来,让他知道她不是什么只会撒娇任性,缺乏责任感的小女孩。

傅晏辞像是故意惩罚她走神,扯着她的唇瓣,咬了下去。

一阵刺痛,时衾思绪被扯回,又在瞬间被带着沉溺入海。

黑暗里的大海仿佛没有尽头,她像是一条毫无招架能力的小鱼,被海底漩涡裹挟其中,起起伏伏,忽高忽低。

男人在她耳畔喃喃絮语。

“说。”

“……”

时衾脸颊涨得通红,死死咬牙不肯。

突然。

大海抽走了它的所有,小鱼搁浅,剩下无尽的空**将她席卷。

时衾哭了出来,眼角下的那颗小痣湿润,仿佛珍珠般滚落。

她勾住男人脖颈。

终于溢出一句破碎细语——

“衿衿永远是你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