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时候,情绪总是容易过于泛滥和被放大。

时衾早上醒来,躺在傅晏辞怀里,才反应过来自己晚上不清醒时,答应了什么。

她的脸上火烧火燎,又羞又气恼。

每次都是这样,就她那点阅历,根本玩不过傅晏辞这只老狐狸,又那么不明不白和他在一起了,完全没有享受到被追求的感觉。

时衾越想越气,用力在男人的腰上拧了一下。

傅晏辞吃痛,从朦胧睡梦中醒来,脸上的表情困惑不解。

他望着时衾,吻了吻她的唇角,像是条件反射的动作,然后双臂伸展了一下,把她抱进更深,又睡了过去。

“……”时衾一肚子气打在棉花上,愤愤又无奈。

接下来傅晏辞住院的几天,时衾每天都陪着。

一方面是傅晏辞要求的,以这是作为女朋友的义务为理由。

另一方面,时衾觉得她要不在,指不定傅晏辞为了工作又不老老实实住院了,索性看着他。

陪床的时候,没什么事情做,时衾就准备她的教师资格证考试。

“你准备以后当老师?”傅晏辞看到后问。

时衾转着手里的圆珠笔,书本上的内容看得她犯困,手挡在唇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是啊。”

傅晏辞思索片刻问:“考虑清楚了吗,当老师不一定适合你。”

就时衾那种懒懒散散的性子,大学时在淮宇实习的时候,十点钟上班还三天两头的迟到,真要进到学校,多得是必须遵守的规则纪律让她难受。

时衾趴在小茶几上,咬了咬笔杆。

她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但其实身上藏了不少反骨,规矩像是锉刀,两相碰触,总有一个要妥协。

但她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提供寒暑假,让她一年里有段时间可以懒散的工作了。

傅晏辞看她皱眉想了半天,知道她是没想好。

“衿衿,没必要做你勉强想做的工作。”人生就那么长,他有条件让她可以活得很恣意,不必为了生活糊口而工作。

时衾有些挫败,被他三言两语点了点,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是在蒙头往前。

从朗伊尔城回国以后,整个社会节奏变得很快,她接触到的每一个人都在拼命工作和奋斗,她不知不觉受到影响,没想清楚,就被洪流带着一起走了。

“那我再想想吧。”时衾放下手里的笔,阖上材料书,陷进沙发里,垂下眼帘,似乎已经开始想了。

傅晏辞瞥她一眼,没再管,自顾自地继续工作。

等过了半小时,他再看过去,发现小姑娘还窝在沙发里,抿着唇,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你之前在朗伊尔城开的饰品定制店,回到国内没想过继续开吗?”他问。

时衾无奈叹气:“一开始我就想过,但是看了店铺的租金,实在太贵了。”

而且还要按年支付,就她之前在朗伊尔城的收入,放到国内,肯定是开不了多久就要关门的。

傅晏辞在她脸上停留几秒,食指在桌板上轻敲,似乎有话要说。

不过手机震动的声音中断了他们的对话,是时衾租的房子的合租室友打来的。

她现在租的是一个三室,另外两个房间住的一个是诊所护士,一个是机构培训讲师,给她打电话的是那位护士。

对面上来就是一句语气不善的质问:“家里马桶堵了,上完厕所还没有冲,是不是你做的?”

大概这个点她刚下完夜班,回来看到家里马桶的惨样,火一下顶到了头。

“……”时衾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不是,昨天到现在我就没回去。”

“我问了王瑶,她也说不是,我们两个之前住的时候都好好的,就你入住了以后动不动厕所不冲,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赶紧回来给我把厕所弄好了,脏死了。”对方命令道。

被对方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责问,时衾也来了脾气:“说了不是我,你爱找谁找谁,王瑶男朋友你怎么不去问?”

他们另一个室友,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而且常常不打招呼就把人带回来。

时衾偶尔见过一两面,男人的长相偏凶,体格硕大魁梧,在家里的时候,常常就只穿一件黑色背心,两条花臂看着就瘆人,像是在社会上混的。

每次他来,时衾总是默默把房间门给反锁上,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她这个室友不敢找上真正的事主,但也不能柿子捏软的欺负吧。

时衾不想再搭理她,直接挂了电话,大不了今天她也不回去了,看谁耗得住。

傅晏辞听见她和人吵架的动静,倒是难得一见,问道:“怎么了?”

时衾还是有些生气,简单说了下前因后果。

“我住的小区是个老小区,下水道设施不好,不注意丢纸进去,上厕所很容易堵。”

傅晏辞望着她,沉默许久,接着刚才就想说的话,他缓缓开腔:“衿衿,你觉得骨气很重要吗?”

时衾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顺着想了想,可能以前年轻的时候,骨气对她来说很重要。

因为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不值钱的自尊要守护。

但到了现在,年岁稍长,阅历和经历都变得多了,内心更加饱满充实,知道自己拥有得很多,也比以前更自信了。

骨气什么的好像没也那么重要了。

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太重要。”

答完之后,时衾以为,傅晏辞是想让她息事宁人,不要与人交恶,心里有淡淡不高兴。

闻言,傅晏辞不咸不淡道:“这样啊,我还以为对你很重要。”

时衾不解,歪头看他。

傅晏辞对上她视线:“不然我的女朋友活得这样‘潦倒’,却不知道要找我帮忙。”

以前时衾念大学的时候,和他在金钱上的往来就处理得小心翼翼。

那时候傅晏辞知道她是年纪小,加上没毕业,和他在一起,要是掺了太多别的利益相关,心里过不去,传出去也不好听,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来。

但到了现在,他不是很确定,时衾还有没有那些在他看来不太重要的原则要坚持。

时衾眨眨眼,对上他的眸子。

要不是经他提醒,时衾都意识不到,原来还能这样。

她笑起来,目光依然澄澈,从沙发上起身,抱住男人,声音温软娇憨:“那男朋友你帮帮我吧。”

时衾的身体贴了上来,空气中有隐约淡香。

傅晏辞唇角轻轻勾起,很是受用。

他突然觉得,过去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走到今天的位置,就是为了这一句撒娇,也值了。

时衾发现,吃软饭这件事,是真的很舒服。

她从原来的合租屋里搬出,住进了傅晏辞的公寓里,不仅生活质量大幅度提高,不用忍受脏兮兮的公共区域,而且还节省了好大一笔开支。

开店的事情,傅晏辞交给了徐启去办。

徐启做事一向靠谱,很快就在离淮宇公司不远的商业街内找到了很合适的店面,甚至办手续的事情也不用时衾操心,全部都弄好了。

选的位置时衾也特别满意,在商业街的边角,她又可以跟以前在朗伊尔城那样,闹中取静。

时衾记下了每一笔支出,虽然骨气没那么重要,但傅晏辞给她开店的钱,她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够连本带利地还回去,不然她始终不安。

即使知道傅晏辞当初离开,有他自己的理由,但仿佛一朝被蛇咬,她从现在开始,要积攒自己的力量,不愿一味地依附旁人。

“你的店名要叫什么?”有一次傅晏辞随口问。

时衾才想起来,她还没有起过名字,想了半天。

“叫月光吧。”

傅晏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两眼,第二天就把之前他在楚瓷画展上买的那幅《月光》送到了店里挂上,说是当装饰。

时衾查过楚瓷的遗作在市面上曾经拍卖到的价格,一幅画,可以买十个她这样的店面还多,也就傅晏辞舍得那么大剌剌地摆出来当装饰。

她在知道画的价格后,默默在店里加装了非常严密的防盗和监控。

店面装修布置要半个月,加上傅晏辞嫌刚装修好就开店,油漆味和甲醛重,一定要再晾一个月才肯她开张。

就连装修师傅听了也觉得吃惊,没人舍得空耗着店,白费店租的。

时衾羞愧。

真是从俭入奢易,她着实过分享受资本的浸润了。

店里空放的那一个月,时衾没什么事情,干脆每天早上给傅晏辞做好午饭,让他带去公司。

他的胃出血刚好没多久,需要清淡饮食调养,外面的吃食大多都重盐重油,不如家里做的干净营养。

不过,没几天时衾就发现,就算给他做了饭,傅晏辞还总是忙得忘记吃饭。

有时候到了下午两三点,才让徐启给他热饭。

这事还是徐启悄悄告诉时衾的。

自从傅晏辞上次胃出血严重到吐血,叫了救护车之后,把整个公司都被惊动了。

不知道谁放出些人没了的谣言,搞得那两天淮宇的股票跌了不少。

直到公司官方澄清了傅晏辞的健康状况,股票才涨回去。

至此徐启对他家老板的身体更加关注起来,不过他也不敢真管,只能曲线救国,跟时衾告状。

时衾知道傅晏辞是那种你再怎么念他,不放到眼皮子底下,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不会老实听话的人。

反正她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每天中午直接带上饭去陪他一起吃。

傅晏辞不吃,她也不吃,要饿一起饿。

时衾这个方法,比什么都有用,傅晏辞总算开始正常吃饭了。

这一天,时衾做好了饭菜,像平时一样去公司。

傅晏辞的专梯在维修,她转道去了电梯间,到了三十五楼的时候,好巧不巧,碰见了江晗。

时衾有一瞬没认出他来。

江晗满脸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状态极差,看见她就大步跨过来拦住她去路。

上来第一句就是:“你知不知道林乔在哪?”

时衾对他的印象因为林乔的缘故彻底颠覆,没什么好气地说:“不知道。”

江晗紧追不舍:“那你知道她可能会去哪吗?她家住哪?”

“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时衾默默道。

江晗几天没睡,见她不配合,脾气暴躁,咬牙道:“你以为不告诉我,我就找不到她?”

时衾有些烦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慢,也来了脾气。

“林乔不联系你,说明她不想见你,不想让你找到她。”

她一字一顿问:“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林乔的意愿?现在才知道找人,不觉得晚了吗?”

江晗死死盯住时衾,不久前把他甩了,现在又因为林乔对他冷言冷语。

他反驳:“时衾,你有没有良心,因为之前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那么对林乔。

时衾被他这一句“满心满眼”恶心坏了。

“你少带上我。”

“如果你只有我,为什么还能和林乔上床。你真的是喜欢我,还是那个看起来坚持的自己?”

江晗愣在那里,她的这句话似曾相识。

林乔曾经也那么质问过他。

他们在电梯间里吵架的时候,没注意到场合,越聊越大声,电梯间里时不时有人频频侧目。

傅晏辞在办公室里等了一会儿,见时衾比往常晚到了几分钟,出了办公室,才知道专梯坏了,于是去电梯间接人,正好听见了时衾和江晗最后争论的那两句。

听到江晗说他“满心满眼”都是时衾的时候,他脸色微沉。

好在时衾很快呛回了他,傅晏辞的脸色才稍稍缓解,她的头脑一向清醒。

时衾和江晗就那么僵持着,直到有人唤她。

“衿衿。”

男人的声音低缓慵懒。

时衾抬眸看过去,傅晏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电梯间,双手抱臂,斜斜靠在玻璃门上。

“我饿了。”他说。

“……”

时衾不再管旁边的江晗,越过他,径直朝傅晏辞走去。

傅晏辞伸手,接过她装午饭的袋子,动作自然流畅。

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进了总裁办公室。

江晗站在远处,望着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内心毫无波澜,没有一星半点的嫉妒。

好像时衾,这个他念念不忘了六年的人,不过只是过水里虚幻的影子。

最后,这个影子从水里生出了另一个影子,变得真实,他抬起头时,看见了林乔的脸。

江晗咬牙,双手抓住头发,甩掉了脑子里想象出来的东西。

他不愿意承认,更不敢承认。

他对林乔的厌恶更深一层,是她惯用语言的诡辩,欺骗了他,让他意志不坚,才会去怀疑过往的坚持。

明明他是爱过时衾的,爱她爱了六年,是她抛弃了他。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时衾猝不及防,就被男人抵在门板上。

傅晏辞倾身,咬上了她的嘴唇。

时衾怔了怔,微微张开嘴,由他进入。

绵长热烈的亲吻结束。

她的呼吸带上了喘,浑身软得不像话。

时衾眼睫颤动,睫毛湿润缠结在一起。

“干什么啊。”她脸颊通红,小声道,像是娇嗔。

傅晏辞掐住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

“我不喜欢你和他讲话。”

“以后不准再理他。”

时衾羞愤白他一眼:“你管好多。”

傅晏辞垂眸,凝着面前女孩,嘴唇是自然的玫瑰色,眼角下那一颗浅褐色小痣,宛若珍珠摇摇欲坠,谁也没她妩媚动人。

他轻轻“嗯”了一声。

“都怪你。”

都怪她这副样子,太不给人安全感。

他有幸获得至宝,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给其他男人看见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