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怎么听皇上说,大臣们上疏的奏折,写的都是歌舞升平的盛世之景?”公子载讪讪问。
箜篌道:“那些写的真实现状的,皇上不都杀了吗?留下来的,可不都是会编排的?”
那一刻公子载哑口无言。
说书的先生讲着《尝后图》的来历,这其实是南国后主的皇后在国破家亡后,被将士们凌辱,画下全过程的艳图。
但是说书先生重点讲的还是南国后主的荒唐事,什么杀谏官,什么刑忠臣......
不对,公子载越听越不对劲,这些事情怎么越来越像自己做的?
说书先生拍着板子大喝:“边关五城都被收复了,可那南国后主却听信谗言,一道金令召回大将军!三年边关战,死伤无数,顷刻间所有战绩烟消云散!”
“可那后主不仅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要杀大将军满门,你说,这种后主落得个五马分尸的下场,亏是不亏?”
公子载冷汗直冒,筒子楼里呼声震天:“不亏!不亏!”
“这样的后主,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住,让人画了品后图,如此窝囊地活着,他该不该死?”
“该死!该死!”
公子载第一次直面民众对他的怒意,即使自己现在身处陈嗣音的身体里,还是觉得被撕开了血淋淋的外衣!
他颤抖着,他害怕旁人知道他其实就是公子载,他再也不为这个名字感到骄傲了。
筒子楼里气氛高涨,酒鬼摇摇晃晃指着公子载,他立马吓得从座椅上滚了下来:“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公子载!”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你这小娘子听个南国后主的故事,怎么把自己听成了宣德皇帝呢?”
公子载的年号是宣德,民间确实常把他称为宣德皇帝。
醉鬼听说了宣德皇帝的名号,忍不住“啐”一口:“宣德宣德,**无德!”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本就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但是公子载却是第一次听说。
他踉跄着走出筒子楼,回想着自己为政上的得与失。
今天以前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以前若有谁指摘他的过错,他恨不得杀光人全家。
如今回想起来,自己杀的人,说的话好像......是对的。
齐国在他的治理下,越来越怨声载道了!
筒子楼的阴墙下,躺着坐着各种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的面前都放了个破碗,看到人上前,便求着施舍。
公子载解开了自己腰上的锦囊,拿出碎银子放在一个人的碗里,立马就有十几个碗递到了他面前,又有几十个几百个碗赶往他身边。
箜篌被这群人挤着,抱怨道:“娘子不该在这里施舍的,齐国贫苦的人众多,你帮不了所有的人。”
公子载认真地分派着所剩不多的银两,也不顾自己身上被这些流民蹭得黢黑,淡淡道:“贫苦人众多,是为政者的过失。”
旁边的老者拿到银两,高兴道:“这位娘子啊,你是天菩萨派下来救我们的吗?”
公子载顿了一顿:“不是,我是当今圣上派来的人。”
箜篌简直倒吸一口凉气。
听到当今圣上,大家的脸色都变了一变,这里的人之所以流离失所,哪个不是因为暴君?
眼看公子载手中的碎银子不多了,有流民起哄:“皇上给咱们发银子了,再不抢就没了!”
顿时场面陷入混乱,无数的人拥挤而上,公子载手中的锦囊都不知道被撕扯成了几半,他被人推搡着,头上戴的钗环也被人趁乱取下,衣服上绣的珍珠也被人拽了下来......
“不要......不要!”
公子载再大的声音让他们停下手来,都无济于事,他原本对流民的同情瞬间转换成了愤怒:“你们这群刁民,活该受冻挨饿!”
活该?
人群忽然寂静,众人看着风暴中心的这位娇俏娘子,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恶意,他们将手伸向公子载,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叫声。
“如果小娘子你落到泥潭里,还会说泥里的人活该吗?”
箜篌见情况不妙,忙拉着公子载跑路,可是流民越积越多,哪里还有他们能走的路?
关键时刻,还好陈嗣音派在暗处的金甲士及时出现,这才让她们免遭一劫。
陈嗣音下完朝之后便听箜篌汇报,公子载此次出宫的惊险经历,听说公子载自从回来之后就经常做噩梦。
陈嗣音去居幽宫看望他,他裹着被子,面容苍白地坐在**,道:“我已经想明白了,咱们两个的身体可以不用换回来了。”
陈嗣音自然知道公子载无时无刻不在筹谋着换回身体的事情,但是今日的目的主要还是让暴君认清现实,不能再做普通且自负的男人了。
陈嗣音顺势将一碗汤药递给他,道:“皇上是被流民吓坏了,只是如果这点事情就吓成这样的话,你以后如何治理国家?”
公子载将头蒙在被子里,闹道:“我不要,我不要治理什么国家,我才不要让那些禽兽般的流民过上好日子,都是他们活该的!”
陈嗣音将他从被子里拉出来,声音略带怒气,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食不果腹,似禽兽也正常。
皇上如果不信,我可以让你饿几天,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君子?”
陈嗣音挑眉,将汤药递过去,现在的公子载是拗不过陈嗣音的,他只得咬牙喝下那些苦药,对陈嗣音的愤懑又多了一层。
陈嗣音在心中也一直叹气,暴君自小没有规矩惯了,现在想要约束他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自己教了公子载几天的诗书,早就被他的蠢,气得头昏脑涨了,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只识得几个大字。
她道:“救济灾民,可不能发银两,须知救急不救穷的道理。你连诗书都读不通,做事自然没个章程。我是不适合做老师,我想想办法,给你请个先生。”
公子载高兴地躺在**翘着二郎腿:“给后妃请先生,滑天下之大稽,我看你能请来!”
赶在中秋节前,陈嗣音早就定好要跟公子载去将军府的日子,只是如果自己以皇上的身份前去,不免引起朝堂议论,所以她就作侍卫打扮。
不过她如今再怎么掩盖,也遮不住自己身上的帝王之气,一进门都被陈平大将军认了出来。
陈平一个箭步屈膝下跪:“皇......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