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樵夫妇得知女儿流产的消息马上飞来北京,之后蒋涵又多陪了女儿几日。陈溪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汪静、刘小慈及罗兰其间都来家探望,赵玉刚也打来电话问候。亲人及朋友们的关心令她稍稍释怀,更重要的是方浩儒的抚慰,让她得以从失去孩子的伤痛及悔恨中慢慢走了出来。至于邓雪,最终幸免于方家的作难。她曾将一些补品及一封信托李明凯转交陈溪。补品被陈溪退回,但信留下了。至于陈溪有否看信,信上又写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经过这一场场风波,陈溪静静地冷却着自己的头脑,以前那个心浮气躁的她,忘记了职场中的“团队”概念,一心铲除异己,也酿成了惨痛的苦果。这次刻骨铭心的教训,让她痛定思痛,决意放平心态,重新开始整理自己的工作。然而她也清楚,婆婆与丈夫其实并不希望她倾注精力在工作上,这也将是她所需面对的一个难攻的课题。贵为方家的大少奶奶、方氏的总裁夫人,她看似有所怙恃,实则无依无靠。家人是她身心的寄托,却同时又是她梦想的羁绊——如果想继续自己的职业生涯,就需要在享受这份亲情的同时,又不得不与他们处心积虑地周旋……

尽管她并不愿意这样,但眼下这种“寄生总监”的生活,日后将如何荒废掉她的前途,是显而易见的。

刘小慈的确如汪静所料,其实早已发觉梁若清在外的浪情。她起初选择一忍再忍,岂料梁若清竟得寸进尺,视她的退让为软弱……伤心之余,她终于决定离婚。然而当刘小慈回归独立,重返职场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脱节。之前长期闲在家中,她不但对快节奏的生活及职场的压力一时难以适应,原本已有的工作经验因没有持续的累积也等同于退步,如今只得重回起点,又从普通的文职做起。

陈溪曾聊及,婆婆想让自己在家休养半年,刘小慈提醒她,千万别步自己的后尘。

方于凤卿确实与方浩儒暗地里商量,想让他劝陈溪不再工作,从此就在家中休养,以便让身体恢复得更彻底。而她把方姜楚楚叫回北京,也是有意让其重新接手人力资源部的管理。

陈溪对此心知肚明,不肯听从。一个月后坚持要上班,方浩儒拗不过,只好让她回了公司。

重返公司的陈溪,再次成为众人话题的焦点。除了分析她与邓雪之间的疑团,大家又纷纷猜测她流产后,方家的“宫廷风云录”又会是怎样一番斗转星移。从方于凤卿到方姜楚楚,甚至是方浩儒对爱妻此次意外的态度……众说纷纭之后,结合陈溪目前的状态,所有人又殊途同归地得出统一的结论:此时的大少奶奶已经化悲痛为力量,接下来肯定要跟工作“死磕”,因此大家要小心为妙。

陈溪想象得到职员们会在背后“是非”些什么,不过她已不再是刚入职时那个斤斤计较的“方程式”了。目前要重点考虑的,是让自己以及自己的部门在方氏树立形象及扩大影响的立身大计。

她找出早前的那页纸,久久地看着上面所写的“招聘”“培训”“薪酬福利”“绩效管理”“员工关系”和“人力资源战略规划”,静静地思索……

回来工作的这一周,她开始重新熟悉部门里的事务。这段时间一直是方姜楚楚“协助”管理,于是原本她已开始慢慢调整的事情如今又回到了原点,都需要从头再来。而几名经理似乎也认为这个部门迟早会回到方姜楚楚手中,便各自把持着手中的那部分。若陈溪过问,他们都是避重就轻地说些不着核心的场面话,让她可以安心做个“甩手掌柜”,却触碰不到实质性的工作进程。毋庸置疑,操纵这个部门的另有其人,而她陈溪只是一个傀儡,眼前的一片片阵地,仍然插着方姜楚楚的旗帜。

很显然,他们现在已经集结成一个堡垒,不让她轻易攻破,就等着有朝一日效忠旧主子……

若是在以前,陈溪或许会采取如收服孙大柱、制裁Simon那样的强硬手段,可是这回不一样,这些部下另有靠山不说,一旦她动手力度过大,方浩儒说不定也会出面阻挠,避免他们成为第二、第三个邓雪,更甚之他将进一步逼她回家。而方姜楚楚也有可能借机游说婆婆一同对她施压。

陈溪明白,在不影响家庭和睦的前提下,确保自己在职业方面的继续发展,是这个阶段难攻的课题。而眼下该怎样运用一种“怀柔手段”加强部门的中央集权,并树立她个人的威信,也将是她在这个大课题之下,要面对的第一个小命题。

沉默了一周后,陈溪在第二个周一群发邮件给人力资源部所有的经理,通知大家:她将在近期分别与各位经理谈话,谈话的内容则是关于各经理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的发展规划。同时还附了一个日程表,基本上每天与两名经理交流,四天内进行完。发邮件给大家的目的,是让每个人自己先整理思路,以便面谈时着重要点。

经理们收到邮件后,各自揣摩着上司的用意,单从邮件表面,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做好心理准备,见机行事。

第二天开始,陈溪果真一个接一个地与经理们谈话。

第一个进行的,是培训经理Katy。听完她不痛不痒的泛泛之言,陈溪现实地给她指出了未来发展的一些短板。培训是陈溪的“看家本领”,她用自己在这方面的专长给Katy画了个大饼。之所以称之为“大饼”,是因为她早有发现,Katy有些像刘小慈,对职业发展并没有什么热度,加之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自己精力有限,因此目前只图安稳,觉得做培训也挺好,不会有太多的办公室政治。所以陈溪的建议即便很有价值,心不在焉的Katy听来也像是糊弄她的“大饼”,而且她并无“胃口”。

与方姜楚楚关系最为密切的招聘经理Jenny,对陈溪自然最是提防加抵触,不过在与陈溪一番平静如水的交谈中,她也挖掘不出有什么线索或者破绽。正好她最近做招聘压力也确实大,既然陈溪要了解,索性大吐苦水,倒要看看这位总监有何高招,能帮底下人切实分担些困难。至于陈溪跟她谈到的那个“发展规划”,她也随口应和着,反正能接触点人力资源其他领域的业务,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还会比招聘轻松些。

Sam做薪酬福利已有七八年,在经理这个级别上也有两年了,早就想“上位”到更高的层面,觉得目前倒是一个机会。可他并不想与别人平分秋色,更不愿意将自己的看家本领与人分享。在与陈溪的交谈中,他是唯一一个主动表示想学习其他板块业务知识的经理。而当陈溪提出让他在薪酬福利这一块,拿出一些知识经验与大家交流时,Sam马上又搬出一套关于“保密”“敏感”及“难度”之类的说辞,中心思想就是:他的这部分工作不适于“外泄”。陈溪赞不赞同他的观点,暂时也只得作罢,毕竟薪酬这部分她暂时也不太熟悉,因此Sam这里尚不能大动,而同时,他的野心,她已知晓。

与其余各分公司的人事经理谈完之后,正值清明节法定假。假期一过,陈溪在回来上班的第一天便召集属下所有经理开会,宣布了谈话之后的决定。

陈溪提出:以前集团的人力资源部运作,除了各分公司的人事是专人分管的,招聘、培训及薪酬在总部都是由专职的经理统一管理,这便使得各公司人事经理在工作协调中,关于招聘、培训等方面的工作,不得不与总部的三位经理分别衔接,而这中间,又存在三部分之间在沟通协调方面的精力浪费。因此现在,她决定将以前的模式做个调整,将以前总部的“招聘经理”“培训经理”以及“薪酬福利经理”统一改编制为“人力资源经理”。每名人力资源经理,将分别负责集团下属公司的人力资源管理,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接触到招聘、培训及薪酬等方面的工作,事务不再单一化。

调整方案一宣布,立即在会上引起不小的波动,然而并没有什么反对的呼声,这一点陈溪是相当有把握的。每个人都想有提升的机会,眼下如果先给总部的三人更大概念的名分,多少也有些望梅止渴的作用。即使没有现实的待遇提升,头衔的更改也意味着职务内容的扩充,就算将来在方氏没有继续升职的可能性,若外面有发展机会,“人力资源经理”的职位背景从某种层面上讲,也会比某一专项的管理经历更有综合的竞争力,选择的余地也会大很多。

至于各分公司的人事经理,尽管暂时还没有业务提升的机会,但具体的协调工作将来只需要对着一个人,这种明显的便捷也算是眼前的一点“小甜头”。而此时,陈溪又为大家画出了一个更大的“饼”:现阶段先是试行这个调整方案,如果试行效果好,那么接下来就会将大家的职位和工作内容做个全面的调整,各分公司的人事经理全部改为“人力资源经理”,而总部的则升为“高级人力资源经理”。整个人力资源体系实施纵向机制,虽然级别和行业侧重点不同,但几乎每个人都能全面地接触到人力资源领域所有板块的内容。

“派系立场”固然重要,虽说要旗帜鲜明,但只要是利于自己发展的好机会,谁也不会太计较提供机会的人是敌是友。看在“职业生涯发展”的分儿上,众人似乎也没有理由抵触陈溪的这一举措。更何况,如果配合她将现阶段顺利调整,自己接着还会有更大的上升空间……

不过宏观的欢愉气氛下,也难免“几家欢乐几家愁”。在本阶段的具体调整中,陈溪将方讯通信以及研发中心近150名员工的人力资源管理分配给了Jenny,理由是方讯目前的招聘任务最重,还是由Jenny主要负责这块,会比较稳妥;金融与进出口公司,加上集团总部经理级以下的职员,合计约110名员工,人员状况相对稳定,归Katy管理,她在接触其他板块内容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而大兴的方达及东莞的两家工厂近千名员工的人资管理,则全都划分给了Sam。这令Sam不免有些郁闷:自己如今不得不与其他两人分享薪酬管理方面的经验,但从她们那边换取的业务知识,“层次”未免也太低了……层次低不说,人员还多而杂,即使累个半死,也不一定能吸收到什么有价值的经验。可是眼下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陈溪如今鼓动得大家都挺振奋,他就算想唱反调,也得找个适当的时候。

周五的下午,人力资源部新来的秘书安心怡从楼下财务部回来,一屁股坐到座位上就开始掉眼泪。

安心怡是两周前方浩儒推荐给陈溪的,据说是朋友想安排妹妹学些工作经验,他不好推托。陈溪虽然刚开始对“关系户”有些反感,但接触长了也很喜欢这个朴实伶俐又好学的小秘书。刚才安心怡进陈溪办公室送文件时,陈溪已留意到她的眼圈红红的,见她掉泪,急忙叫她回来,关上门便问原因。

原来,安心怡上午将人力资源部三月份的绩效工资汇总表送到了财务部的工资审计郝姐处,中午突然发现自己算错了一组数,赶紧赶了一份改正后的版本又送了过去。安心怡一再道歉,郝姐笑笑说没事。而当安心怡出了财务部办公室站在门外等电梯时,她却无意中听见郝姐在办公室里对着其他的同事发牢骚,说安心怡“笨死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也能做错,害得她险些拖延整个工资审核的进度……

安心怡说到这里,委屈的眼泪又吧嗒直掉。“我一直觉得她人特别好,以前向她请教工资方面的事儿,她都挺耐心的。真没想到她会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我不满就直接说嘛,何必在别人面前那样贬我……”

修正过的第二套工资表,陈溪在重新签字的时候已问明了原因,听说安心怡自己审核并发现了错误,她也只是口头提醒其下次要加倍小心。对于安心怡承认失误并及时弥补的做法,心里仍是十分认可;现在听其哭诉,却颇有几分熟悉——真像是自己刚刚进职场的时候。

陈溪笑着将侧台的纸巾盒放到安心怡面前。“我看你也别委屈了,这事其实是你的错。”

“我知道是我的错。”安心怡抽出一张纸巾擦擦鼻子,“我送了错误的报表给她,害她不得不重新核数,我也挺内疚的,一个劲儿地赔不是。可她也太虚了吧!当着我的面说没关系,背地里戳我的脊梁骨……做人怎么可以这样?!”

“你能意识到自己的差错给人家添了麻烦就行了。”陈溪忍不住又笑,“我指的不是这个错,这其实不算重要。但是在你现在纠结的问题上,你倒真是犯了个根本性的错误。”

“我?”安心怡大惑不解地抬眼看陈溪。

“对啊!是你的错。因为你站错了角度看问题。”陈溪看着安心怡眼镜后面那双迷惑的眼睛,又道,“郝姐是你的同事,在工作中耐心地辅导你、帮助你,所以人家做得算得上是到位了。如果人家在工作上不配合你,你才有理由指责她。可现在不是,你出了错,人家并没有什么为难你的行为,当着你的面也给你台阶下了。仅仅是在背后说了你几句坏话——一种普通人都避免不了的不当行为——但其实这在同事的层面上,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你的过错造成了人家的不便。可你却因为这个而生气委屈,指责人家,这当然不对啦!原因就是你站在‘朋友’的角度去评价一名同事。以前人家配合你的工作,你便把她的职业化看作是一种友情的体现,继而拿朋友的标准去衡量她。你自己想想,在职场上,这样做合适吗?”

安心怡抿着嘴没说话,也没再掉泪,静静地注视着陈溪。

“呵呵,是不是现在心里好受一点了?对嘛!明明是自己不妥,就不要再计较人家的那几句闲话了!嘴长在人家脸上,要说什么你永远是控制不了的。只能把握好一条原则:工作中只讲职责不讲感情,人家配合你,以及你配合人家,都是分内的责任。至于其他的,不听也不想!大家首先是同事关系,至于以后在工作中慢慢提炼出友谊,当然是可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是好朋友,在工作中如果配合得不好,相互拖累,彼此之间的不满也会影响友谊,也不能排除人家会像郝姐一样在你背后发牢骚,或是在心里暗暗抱怨——这个,你慢慢就有体会了。职场这种环境啊,有时能让敌对的双方相互认可,有时也能让本来投缘的朋友互相否定。”

安心怡仍然看着陈溪,目光中渐渐糅入些许感动,同时又裹着一种异样的情绪。她用力抿着薄而小巧的嘴唇,半晌才道:“Rosie,这两星期你教了我很多很多……我在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以前根本不懂的东西,真的是很感谢你……”

陈溪扑哧一声笑了:“怎么啦Maggie?你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一本正经的?教你,难道不是我应该的吗?”

安心怡忽然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愧色,抿抿嘴又说:“没什么……那我先出去了。”

陈溪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追问,手头的事情需要尽快完成,她“嗯”地回应之后便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安心怡回到自己的工位不到两分钟,又敲敲门进来,站在陈溪和办公台前。陈溪抬头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感到费解,歪头皱着眉没有说话,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Rosie……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吧……”

“你姐姐?”陈溪更糊涂了,“我不知道啊……”

“噢……那……没事儿了……”安心怡扭头又想出去,却被陈溪叫住。

“Maggie,你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安心怡还是刚才那副徘徊无措的样子,又磨蹭了一分钟才说话:“Rosie,这段时间和你相处,觉得你人也特别好……当然,你的好和郝姐不一样,这我是非常清楚的……”

“Maggie,”陈溪无奈地笑笑,“你说了这一堆,搞得我云山雾罩的……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啊?”

安心怡又开始缩头缩脑地磨叽,最终鼓足勇气,语速快得不容停顿:“Sorry Rosie,我可以告诉你,可是求求你,别让别人知道,尤其是方总,还有我姐姐……”

“方总?你姐姐??”陈溪听见还提到方浩儒,更是吃惊不小,想起他曾经告诉自己,安心怡是“朋友”的妹妹,“Maggie,你姐姐……和Michael是什么关系?”

女人的直觉向来有着超常的敏锐与准确度,安心怡躲躲闪闪、七零八落的话语,也能让陈溪拼接出表相背后的线索,并且直接命中问题的要害。

安心怡意识到陈溪已经开始警觉,明白自己再犹豫也没有余地了。“Rosie,我真的不想瞒你,但也不知道……告诉你到底对不对……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我姐姐,是方总以前的……女朋友……”

安心怡即便轻声轻气,也似给陈溪丢来了一枚重磅炸弹,轰得她霎时僵住,瞪着眼睛傻傻地望着对方……

安心怡见状更慌了:“Rosie, Rosie! 你可别急啊!你听我说呀,他们只是以前在美国一起读过书,并且已经分手很长时间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方总绝没有和我姐姐恢复关系的意思……你千万别多想啊!不要多想啊!”见陈溪还是没有回应,她又急着补充,“我说的都是真话,真的!其实我也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可我就是不想瞒你……你知道就行了,千万别去问方总啊!他们两人现在真的没什么的!真的!我发誓!Rosie,求你相信我吧!”安心怡开始后悔自己多嘴,如今陈溪知道了也不知会有何反应,万一真的去质问方浩儒,或者在方家闹开,那她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你怕我多想对吗?”陈溪终于开口,平静温和的口吻总算让安心怡暗暗松了口气,“我暂时也不太明白你跟我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是出于善意。”

“是啊!Rosie,我绝对没有恶意。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些……”安心怡的话音渐弱,她现在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初衷。

“呵呵,既然你也是一番好意,而且也一再说明他们现在的情况,我是应该谢谢你的。不过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提这些了,因为这与公司里的工作没有关系。你认真工作,就值得我们大家的肯定与支持,我不会因为你的家世而给予特殊的关照,也不会因为你姐姐和我老公以前的关系而迁怒于你。总之你在这里所获得的,只与你自己的表现有关,不牵扯其他因素。就如同我刚才给你讲的‘角度’问题。OK,我们不提这些了,总之我没多想,你更不必担心。作为一个HR,首先要对人对事客观看待,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这回就当是……我言传身教,给你加的一节课吧!”陈溪说罢,轻松地笑着冲安心怡挤了挤眼。

安心怡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下。“Rosie,真的很谢谢你的理解,你真的是很豁达。想一想,我刚才说的那些也确实多余,跟工作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不过说出来,我心里也不觉得堵了,我不会再提了,以后会认真学东西的!你就是我的榜样,我也要像你一样自强自立。”

“呵呵,怎么都上升到这个高度了?行啦,努力就好!没事了,你出去做事吧!帮我把门关上,我想静下心把这些绩效评估表处理完。”

安心怡出去时关上了门。陈溪继续看着手中的文件,盯着一份文件看了许久,也不知内容都写了些什么,她突然用力将文件甩在了台面上,又猛地将台面上的文件全部扫到了地上。

前女友!前女友!!他居然将前女友的妹妹招进公司派给自己,却未透露关于以前的一丝信息!!!既然已经成为过去了,他又为何要瞒着自己?!莫非……就是不想让自己发现,他们其实还藕断丝连,想要重修旧好?

尽管在安心怡面前,陈溪仍然保持着贤淑的仪态,但女人生来就对情敌有种难以自拔的妒恨。顷刻间,她又感到地动山摇,胸中有股莫名的怒火急待喷发……这一分钟之内,想做的事太多!她想先打个电话给方浩儒大骂他一顿;又想直接冲进他办公室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还想逼着他或是安心怡,把那个还活在世上的“前女友”揪出来;若有可能,她甚至想冲到方于凤卿面前,质问婆婆同意自己丈夫的“前小姨子”进方氏,到底是何居心!!

然而现在,她所能做的,只有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深呼吸……

邓雪之事余烟未散,她不可以再燃起仇恨的火焰。尽管此刻那敏感与敌视的神经又开始蠢蠢欲动,但她明白,那是“潘多拉的盒子”,不能再打开……

实际上,安心怡感动之际,虽也透了些“风声”给陈溪,却终究没勇气将原委和盘托出。她的确感激这段时间陈溪的悉心关照,从内心来讲,她是愿意站在陈溪这一边的。可是她也怕,怕直接说出了自己姐姐和方浩儒以前的事,以及姐姐的别有用心,恐会掀起无法平息的波澜……

前段时间,安心雅主动给方于凤卿打电话问好。方于凤卿以前一直看好乖巧伶俐而又家世不凡的安心雅,电话里聊得很是热情,无意间也表露出了失去孙子的难过。安心雅好言安慰着郁郁寡欢的“方姨”,同时也抓住了其中一个并不明显的契机:陈溪流产也是因为部门有个秘书的空缺!刚好她的妹妹大学毕业正要找工作,于是平时懒得关心的姐姐立即“热心”帮忙,帮妹妹张罗进了方氏。妹妹知道她以前与方浩儒的故事,因此安心雅也不避讳,暗地里交代妹妹,及时将陈溪的情况透露给她。

“小卧底”安心怡与安心雅其实并非同胞姐妹,而是安心雅父亲乡下亲戚病重时托付给安家的遗女。本质单纯而正直的她实则不情愿做这种事,但被安心雅从小欺负惯了,很少反抗,况且眼下有机会能进方氏这样的大集团总部学东西、积累经验,确也是她求之不得的。因此,迫于姐姐的压力也只得勉强应付。

安心怡进了人力资源部后,随着她对陈溪职业化表现的佩服及感恩与日俱增,一种同时萌生的歉疚心理也日渐强烈。直到今天,她终于管不住自己透露了些情况,感觉似乎稍稍释然。按她的想法,陈溪知道了姐姐的存在,小心一点即可。而姐姐这边的不良居心,她咬咬牙还是忍住了,毕竟是自己的姐姐。

直到晚上十点多,方浩儒才处理完手头的事务,从书房回到卧室。

陈溪靠在**看杂志,见他进房,便起身下床,随他一起走进盥洗室,边走边说:“洗澡水都快凉了,我再帮你加点热水,你等一下。”

方浩儒有些诧异,心底泛起一丝温热。“呵,今天怎么这么好?我还想着太晚了,估计你没有放洗澡水,准备直接淋浴了。”看着浴池里泡着的柠檬片,他又笑着摸了下她的头。

“难道我平时不好吗?”陈溪娇嗔地轻轻推了他一下,接着乖巧道,“都周末了你还搞这么晚,事情实在忙不完就放到明天嘛……”

“呦,我没听错吧?你平时不是总嘟囔说我周末陪你的时间少吗,现在怎么一下子又变得这么懂事?看来我的宝贝儿真是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你真是废话多,赶紧洗吧!”她小声催促着,出盥洗室前回给他一个含笑的眼神。

方浩儒洗漱完出来,卧室里的灯光已被陈溪调暗,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暖暖的淡橘香,令人头脑清醒而身心松弛,他不由得舒展了下筋骨。

陈溪貌似继续翻杂志,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在房里走来走去的男人。他穿着藏蓝色棉纶直筒裤,套了条贴身的运动背心,白色的背心恰到好处地塑出他强健阳刚的体格,灯光下,浅铜色的皮肤透显着力量的质感……她靠着枕头侧着头,着迷地望着他,一举手、一投足,都不肯错过。

这个男人的确很帅气,只是生活在一起时间久了,有时不觉得了。但若是想象他某天真的要离开自己,她便会有种莫名的恐惧,并且相信,自己再也无法遇见比他更出色的男人了!他的英武魅力吸引着自己,想必也会招惹得其他女人主动投怀送抱。以前的日子被他宠着、护着,她都有些疏忽了,其实自己常常抱怨的他的那些缺点,或许在别的女人看来就是他的“倜傥风格”,既使再恶劣也能被忽略或美化,加之豪门出身以及卓越的智谋与魄力……原来,他已经接近完美了。她险些大意——有些稀缺的“人力资源”,往往需要很高的维护成本,其中也包括对不稳定因素的防范,以及对失去的担忧。而如今,似乎已然是“邻女窥墙”……

“你怎么了?干吗总盯着我?”方浩儒觉察到她那“纠缠不休”的目光,边不经意地问着,边走到自己那侧床边。

陈溪笑笑不语,伸手帮他掀起被端。方浩儒看着她迟疑片刻,随即坐上床。她又机灵地将一只枕头竖起以便他斜靠时可以垫腰。

方浩儒靠着枕头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扭头对着她:“你是不是——又犯错误了?”

她挤挤眉头:“你在说什么呀!”

“没有?让我想想……”他若有所思地念叨着,“那肯定就是——又让我答应你什么事儿。”

“你怎么总是这样想我?!”陈溪噘着嘴抱怨,继而又眯起娇柔的笑眼,“不过的确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看看!我就说嘛……否则今天怎么会这么乖——说吧!什么事儿?”

“老公,”她攀住他的肩头,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我要你答应我,永远都不离开我……”

方浩儒忍不住笑道:“你今天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没头没脑地蹦出这么一个要求?我不是早就答应你了嘛!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写个保证书才放心啊?”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明天就写!还要按个红手印,回头我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得啦!你还真来劲了……”方浩儒正好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顺手用书轻轻打了下陈溪的头,“我保证——不离开你——这下满意了吧?”说罢他自顾自低头打开书,翻到有书签的那一页,准备接着看。

陈溪伸手盖住书页,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那我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方浩儒皱皱眉斜眼看着她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哪儿来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到底爱不爱嘛——说呀!”她用力摇晃他的胳膊,险些把书也摇掉。

“爱!爱!爱!爱你——行了吧?”他忙不迭地表态,同时抓牢书,“也不知道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净问些傻问题……”

“刺激”一词似乎提醒了陈溪,她眨眨眼,说:“那我问你个聪明问题吧!Maggie,就是安心怡,你觉得这女孩子怎么样?”

方浩儒彻底被她搞糊涂了,心想这跳跃的跨度也太大了吧……“她是你的秘书,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那——她不是你朋友的妹妹嘛,你朋友当初是怎么评价她的?”

“人家没说什么,只是想让妹妹出来工作,接触社会锻炼一下。”

“对了,你的这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方浩儒暗暗警觉——再这样被陈溪追问下去,势必要提及安心雅了,说不定跟着还要应付她的一箩筐问题……

“男的、女的你也都不认识,只要Maggie你觉得合适就行了,别的管那么多干吗?”

陈溪有些失望,嘟着嘴看他——期盼他能主动说出她想听的答案,然而他却回避了。

“行啦,别再乱想了,你先睡吧!我看会儿书就睡。”方浩儒腾出一只手帮她理好被子,陈溪却突然坐起身来,被子从肩上滑下,露出上身。他这才留意到,前些天一直穿着长袖睡衣的她,今晚只罩了件薄薄的吊带睡裙,纤巧而又柔润的小身段直逼他的眼球,他急忙将被子拉起裹住那粉玉般的裸肩。

“医生不是说了嘛,现在得注意别受凉,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

“现在都已经四月底了,哪里还冷啊!”陈溪趁势扑进他怀里,“老公,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香!香!赶紧躺好……”方浩儒一边应着,一边阻挡似的要推扳她睡下,试图防范那夹裹着情欲的花香“感染”自己。

她却不依,执意将自己的玉魄冰肌紧紧地贴在他身上,绵声嗲气:“你再好好闻一下嘛!”

“哎哎,宝贝儿……拜托你别再考验我的自制力了,不然一会儿,我真有可能把持不住了……”方浩儒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架住那娇躯使之与自己保持些距离,以便让即将沸腾的血液快点降温……医生早有交代,陈溪流产后,一个月内不能行房。毕竟这是自己的爱妻,不是别的什么女人,他因此给自己定了个更为保险的期限——至少两个月,绝不碰她!

“不是都已经一个半月了嘛,难道你真的能坚持?”她的表情明显带有质疑——也不知他是真的能做到不近女色,还是仅仅对自己失去了兴趣而在找借口。

“时间长点儿,更踏实。我修炼到这境界可不容易,所以求你千万别再‘色诱’我了……”方浩儒不由分说迅速将被子裹住陈溪,用力按她躺倒,又俯身亲吻了一下,“赶紧睡吧啊!等你的身体彻底恢复了,我再好好疼爱你……听话。”

她噘了下嘴,翻身背对着他。

方浩儒随手关掉她床头的灯,靠回自己床头继续看了几页书,之后也熄灯睡下。

然而陈溪却久久未能合眼,悄悄辗转又面向他,端详着昏暗中他平和的面容。他也有着一张好看的脸,棱角俊挺,须眉有致,可他并不像杨帆那样,会给人以暖洋洋的阳光感觉。那双单眼皮下,流露出的目光夹杂的冷酷、温柔与热诚难舍难分,有种亦正亦邪的迷情,总是让人捉摸不透。刚才贴在他的胸口,她能听到咚咚有力的心跳,却听不出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虽然对于白天的事,陈溪已决意摆正心态公平地对待安心怡,可是一直到现在,方浩儒也没主动告之那是前女友的妹妹,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尽管安心怡也反复为两人澄清,可谁知人家心里是不是“旧情难忘”?她不由得又想起春节时方浩儒随口提及前女友——他居然还记得那女人出门前选鞋的细微习惯!现在,自己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种正在体内撕扯着的古怪情绪,那是种复杂的心理——对他心生怨恨,甚至想做点什么狠狠地报复他一下,然而猜疑之中,又无形地深化了一种对他的依恋与不舍……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脸,悄悄移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不知不觉间又开始回忆起与他相识、相恋,直至相守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