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陈溪去北边的酒店进行一个职位的复试,之后绕道去了趟御景山庄,找汪静。
汪静听陈溪讲了傅小龙对工资体制调整的阻挠,也赞同方浩儒的主意。两人遂商量联手,在按部就班地推进方案细则的同时,开始向基层员工慢慢做渗透宣传,争取群众力量。
“这事儿啊,我回头也会去联系一下工会,给那位刘主席也找点儿正事儿干干……他不是整天叫着‘要让群众也参与进来’嘛,现在机会来了,岂能不带他玩!”汪静随口调侃着。
陈溪突然一拍手,得了启发:“对呀!我怎么忘了,联合工会啊!这个方法太棒了!”
汪静笑着瞥她一眼:“一个工会,值得你这么兴奋吗?”
“当然不是一个啦——哎,哎,我跟你说啊,NST大部分酒店,都有自己的业主方,也就和御景是同样性质:中方的资产,外方管理。御景的中外两方打成什么样,你是知道的。所以我想象得到,哪家酒店里的甲、乙方都不会太平。那么呢,乙方NST独揽管理大权,甲方那边插不上手,肯定总想着争取一些民心,而工会,一般都是甲方的职权机构,平时没什么作用,如果这次与我们联手,以工资这种实惠事物来笼络人心,相信他们是会积极配合的。因此,我们应该很容易争取到基层员工的拥护。这样一来,这次的方案就会变‘自上而下’为‘自下而上’,声势一旦出来,NST总部也就不得不顺应民意了……”
“妙哉,妙哉,小丫头还挺会举一反三!”汪静笑着拍了一下陈溪的肩,“还有一点,我们也可以借借‘风势’:这个周末不就是中秋节了嘛,今年起国家将中秋节定为法定假期,这些酒店的工会多数会在这个时间张罗一些员工福利。嘿嘿,员工领月饼和礼品的时候心情自然好,这心情一好了呢,说什么他们也都容易接受嘛……”她说罢又冲陈溪飞了一个眼色。
陈溪会意,抬抬俏眉也回了个“明白”的眼神,两人遂嘻嘻笑开。
这时,陈溪的手机响了,她低头看了一下,脸色突然变得灰暗,没有接听便挂断了。
“Rosie,怎么不接电话?我刚才就见你的手机响了几次都不接,谁打来的?没事儿吧?”
陈溪随意地应了声“没事”,接着又开始说纪发祥的问题。她告诉汪静:傅小龙和李智森正准备利用这件事做文章。
汪静听着听着,表情渐渐变得严肃。“Rosie,我想提醒你,纪发祥可能患有抑郁症。”她在以前的工作中,曾遇到过几例类似的病症员工。
陈溪看着她,低声道:“坦白说,我也有些怀疑,因为他上次的消极态度太不正常了。”
“我看你还是尽快想办法确定他是否患病吧!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汪静想了想又说,“我能想象你现在所承受的压力,坚强点儿吧!想想你当初被梁若清迫害时,都有那样的勇气‘绝地反攻’,相信这次也能渡过难关。不过呢,我同时也要劝你放平心态,凡事尽力即可,不必太过恋战。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工作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眼下这个蔡学坚毕竟不地道,你这次胜了,又不知下回还会遇到什么事儿。长远来讲,没有意义跟这样的人斗来斗去地浪费生命,也许换个环境,你倒有时间去学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陈溪听罢默默点了点头,不料手机又突然作响,她浮躁地看了一眼显示的来电,深吸了一口气,急急告别汪静,离开了她的办公室,在外面接听了电话。
这几次电话,都是谭斌打来的。自从上次在御景偶遇后,他沉寂了几天,前两天突然联系陈溪,说自己已经想清楚了,要求陈溪尽快回到他身边。
陈溪当时刚刚处理完Simon的事,心情稍稍平静一点,这个无赖便来捣乱,她气得在电话里大骂了他一通。然而谭斌可是块不折不扣的“滚刀肉”,根本不理会这些,继续纠缠,这之后隔三岔五就来个电话骚扰她,并扬言:给她一个月的时间,如若不然,就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这赖皮简直是异想天开!现在,陈溪只是觉得自己手上的事情太多,等到过段时间理顺一些了,再找个机会跟方浩儒好好谈谈。她冷静地想过,毕竟自己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也没必要怕谁。只是无奈于丈夫也是个少耐心而多血性的男人,她需要时间想清楚该如何告诉他这件事。而目前工作忙碌,不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分散自己的精力。因此谭斌的电话她还是会接听,以便稳住他,避免其现在就开始捣乱。
下班前,陈溪赶回了国贸。在路上,她已打电话给天津,让名豪饭店的余鹏飞尽快安排纪发祥去见心理医生,以便确定他的精神状况。自己回到办公室,马上找出了关于纪发祥升职案子的全部文件和档案,准备再仔细研究一下。
到了下班时间,方浩儒打来电话,说自己在外面有事还没回公司,让陈溪先去总裁办公室等他,之后再一起回家。
陈溪到方氏集团的前台时,碰巧遇到了准备下班的George。她知道,George是集团的市场总监,跟随方浩儒多年,对整个方氏了如指掌,于是趁机向他打听。
“George,你知道,金融管理公司的招聘是谁在负责吗?”
George想了想说:“可能是集团这边的招聘经理,或者金融公司的人事部吧,得看职位大小了——您问这个,有事儿吗?”
“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从网上看到方氏的金融管理公司在招聘,她很想尝试其中一个职位,托我打听一下。”
“那她和您关系近吗?具体想申请什么职位?”
“当然是很好的朋友,我才会帮她的。她想应聘‘客户部专员’。”
George会意:“得,这事儿好办!回头您把她的简历给我,我跟金融公司的总经理打声招呼,后面的事儿您就不用操心了。”George还记得,方浩儒当初为了讨好这位小少奶奶,居然不惜“掉身价”借用自己的本田车。现在既然是她开**代的事,自然要认真对待,他料定金融公司总经理那边也不会怠慢。
“好啊,那就拜托你啦!谢谢!”陈溪感激地笑着。
为了抓紧时间赶进度,陈溪第二天便联系了准备做实施试点的几家酒店的工会主席,一家一家地做讲解。一天下来,算是全部谈妥,对方也都爽快地表示支持。他们刚好可以借发放福利、人员集中的时候来做宣传,并同时派发问卷征集意见。至于汪静那边,也已安排妥当。陈溪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这个周末,她可以过个安心的中秋节了。
下午,George也给她带来了好消息:金融公司总经理已经答应马上安排罗兰的面试。陈溪随即兴冲冲地告诉罗兰,下周二去方氏直接找金融公司总经理面试。
余鹏飞在快下班时打来了电话,告诉陈溪,他已经安排酒店医务室的医生对纪发祥做了一系列的问诊,最终排除了他患有抑郁症的可能性。
“怎么是医务室的医生?”陈溪皱了皱眉,“不是让你安排专业的心理医生吗?”
“Rosie,这谈何容易?要请外面的医生,会牵扯费用的审批问题。而且吧,不管是请医生来还是带纪发祥去,总要有个理由吧?否则人家要投诉我们歧视或者变相进行人身侮辱可怎么办?再说了,正赶上中秋,我这边这两天正忙着发月饼,一时也没时间细致安排他的事儿……”
陈溪一听也有些头疼:“好吧,这事先暂时放放,医生的报告你先保留,我再想一下。”放下电话,她立觉“花好月圆的中秋佳节”忽地又飘离甚远——这个余鹏飞,可真是“会办事”!
她静静地坐着,闭上眼仔细地回忆着当时与纪发祥面谈的每一个细节,怎么都觉得他的行为有些异常,为何医生却说没问题呢?难道真的是自己少见多怪,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家?但是一个性格再怪的人,见要给他升职加薪,都无动于衷,还说了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话……实在令人费解。她猛然又意识到,或许,这个余鹏飞本身也有问题!这也不奇怪,之前他的行为就足以表明,说不定这个诊断,也是他在捣鬼。
陈溪想了一下,拿着纪发祥所有的材料又去了运作监察部找高伟。
高伟又仔细看了一遍材料和面谈记录,觉得陈溪的猜测也不无道理。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下周二放假回来,我就联系名豪的GM。上次我请他们就纪发祥的问题给我回复,到现在也是没音讯,我正好借这个机会,要求他们尽快安排心理医生来酒店做一次面诊。”
“但是Ken说担心纪发祥不配合,反而指责我们侮辱他……”
“笨啊他!亏他还是做了多年HR的,怎么可能直接跟员工这样说啊?!就说请医生跟他见面聊聊天,人家是专家,后面的事儿知道怎么问话、诊断,用不着他瞎操心了!”
陈溪叹了口气:“不过说心里话,我们也希望纪发祥真的没有事……”
中秋节后的周二,大家都回到公司上班。整个上午,陈溪和Nancy、Linda都在忙着整理各个酒店人力资源部及工会就工资体制调整反馈回来的员工问卷。目前已有五家酒店交回问卷,由于所选择的试点酒店中,基层的服务员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比起其他年龄阶段的员工,他们更积极、更有活力,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强,对这种既可通过公平的学习机会获得高薪,又能避免同事间产生竞争矛盾的模式很是推赞,因此调查的支持率很高,结果非常令人鼓舞——几乎80%的基层员工赞同这种做法;其余的几家酒店也将陆续交回结果,估计反响也不会差;而汪静那边由于是她本人亲自做的宣传,基层员工的支持率几乎是95%!有了这些支持的数字,陈溪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接下来也有把握去面对傅小龙那边的压力了。此外,韩月及Nancy她们对这项方案也会变得更有信心,更有干劲。
几个人边清点问卷,边在兴奋地说笑,罗兰忽然出现在陈溪办公室,说中午要请大家聚餐,问她原因,笑言“暂时保密”。陈溪一看她满面春风的样子,便知是早上在方氏的面试很顺利,也替她高兴,心想这George办事还真是高效神速,难怪方浩儒那么赏识器重。
午休后回到办公室,陈溪抽空给高伟打了个电话,他回复说已经要求名豪饭店的总经理尽快安排心理医生。陈溪犹豫片刻,还是提了一句:“Jerry,你知道吗?好像有人已经在安排纪发祥写关于我的投诉信……因此,请你帮我跟紧一点,我想知道,纪发祥的情况到底如何。”
高伟有些吃惊:“Rosie,这些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你别问那么多了,我也只是听说好像他们要这样,所以请你帮忙留意。”
“OK,我知道了。”
陈溪挂了电话,心情复杂。对于纪发祥,她真不知自己应该期待什么样的结果——证实他没病,自己就会有麻烦;而证实他有病,难道就是自己所希望的?
手机突然响了,是方浩儒打来的。
“Rosie,你现在在哪里,说话方便吗?”他的声音很是正规,也很陌生。
“我在自己办公室里,什么事啊,你说吧!”
方浩儒的音质似乎又添加了一些正式的成分:“OK,我现在在办公室,正在和Amanda、George、我们金融公司的总经理、人事经理,还有集团的招聘经理一起开会。我跟你的通话,现在放在speaker(免提)上,大家都在旁听。你的朋友罗兰,今天来我们集团的金融公司应聘——这事儿你知道吗?”
陈溪突感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小声答道:“我知道的。”
“你仅仅是知道,还是帮她做过什么?”
“这事……是我联系George的,请他帮忙安排罗兰面试……”她预感到不妙,但总不能把George丢下不管吧。
“然后呢?”
“然后——就——面试通过了呗……”陈溪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照实回答。
“OK,我清楚了。现在有两件事儿我需要跟你明确:第一,你是我太太不假,但你不在方氏集团里工作,没有职位跟权力,所以也不能干涉方氏的内部运作,这些都跟你没关系;第二,罗兰的求职,没有按照规定程序,所以不算数。既然她是你的朋友,就麻烦你转告她,尽快与金融公司的人事经理联系,重新安排面试,并且,这次我会亲自面试。你听明白了吗?”
陈溪觉得方浩儒的话像是重重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脸上火辣辣的,尤其还有方姜楚楚在场……可她暂时还顾不上自己的颜面,急着回应道:“我知道了……但是Michael,George他们其实也是好心帮我忙,你别责怪他们……”
“我已经说过了,你没听明白吗?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方浩儒的语气依然平静,但明显加大了力度。
她咬咬嘴唇,没再说话。
“你去通知罗兰吧,其他事儿就不用管了。”他说罢直接挂断了电话。
“什么德行啊!”陈溪用力将手机扔在了台面上,气呼呼地坐了许久,想起罗兰又马上拾起手机发了个短信,主动约她去楼下。
罗兰得知情况后,仍然是温婉的态度,反过来安慰陈溪,并表示自己会认真对待面试,这让陈溪甚为感动。好在George还真是够义气,随后又将一些关于客户部专员业务常识的资料悄悄发给了陈溪,她马上转给罗兰做准备。
晚上,陈溪觉得电视无聊,便早早躺下,可闭上眼睛,脑子里仍然回转着白天的一幕一幕,不由得蹙紧眉头。
方浩儒从盥洗室里出来,看到她闭着眼却皱着眉,坐到她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轻声问:“怎么,还生气哪?”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推开了他的手。
“你从回来的车上一直到吃晚饭,都不跟我说话。明明是生气了,还不承认。无非就是因为罗兰的事儿,你觉得没面子啦?那我面对这样的事儿,岂不是更尴尬?”
如果只是因为罗兰的面试,陈溪一见到方浩儒肯定就会发牢骚了。她之所以闷声不响,是因为没办法说。工作上那些反反复复的问题就不提了,今天那个谭斌偏偏也来添乱,逼她逼得更凶,说什么再不答应他,就直接来NST总部闹。陈溪现已精疲力竭,哪有心思应付这个赖皮?此外她还有另一种担心——即使方浩儒知道了谭斌的存在,也体谅了她,但如果谭斌在NST败坏她的名声,让御景的同事或者认识他们夫妇的会员知道了,再传到方于凤卿那里,那他对她又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更何况这谭斌本身又是个浑人,一旦犯起浑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溪愁眉不展之际,方浩儒挑起个新话题,倒是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算暂时缓解了郁闷。她挪动了一下身体面冲着他嘟囔:“你能有什么尴尬的?他们不都是你的部下嘛……”
“你背着我,支使他们帮罗兰,结果这事儿让Amanda知道了,又捅到了妈那里,问回我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节后头一天到公司先处理这事儿,你说我能不尴尬吗?”
原来,金融管理公司总经理与罗兰面谈后,当时就表态录用她了,随即将她的简历转到人事部去履行报批手续。人事部不敢怠慢,加快流程将罗兰的入职文件转给了集团人力资源部。文件呈交总裁办公室之前,需要行政总监方姜楚楚先签批。碰巧方姜楚楚和方浩良来北京过中秋,今天也在公司,于是文件很快送到了她手上。方姜楚楚见罗兰并未按正常的程序面试,又是从NST来的,觉得可疑,一了解,还真是陈溪推荐过来的!她没有先告诉方浩儒,直接将此事捅到了集团主席方于凤卿那里。
方于凤卿马上拿着罗兰的文件来问方浩儒,而他却毫不知情。方姜楚楚这下可有话说了:陈溪进方家没带什么嫁妆,倒是已经给方氏塞了两个‘陪房’,而且还瞒天过海……方浩儒听了不快,却又因理亏而无言以对,不得不放下手上正忙的事务先叫来George等人“整顿”一番。而他知道陈溪本就与方姜楚楚妯娌不和,也不可能将对方那些难听话抖出来再生事端,但自己当时面对母亲和弟媳的那种难堪,岂是“尴尬”二字可以形容?
现在陈溪了解后也有些自责,然而嘴上仍不肯认错:“这个Amanda,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北京……”
“跟她来北京没有关系,她在香港,他们也会把文件发给她通过系统来签名,迟早她都会知道的。是你自己笨,还想暗箱操作,要是早点儿告诉我,何至于这样?”
“罗兰本身条件就很好,英文也不错,我只是请George帮着安排个面试的机会,人家录用她也并不一定是看我的面子啊,分明是Amanda借题发挥针对我——你看刚才吃饭时,她那股得意劲儿,比捡了金子还开心!”
“我都说了,这事儿就是你自作聪明闹出来的。罗兰素质既然不错,你为什么不让她直接联系人事部?你找George只是为了安排面试,可他们见是你出面,肯定想得多,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被人家抓了把柄!不过这次你还算乖,认罪态度还不错,说你的时候没有当众让我下不来台。”
“可你当时那副样子,真的就不怕把我气急了顶撞你?”
“呵呵,你不会的。我记得你以前跟我提过,你是怎么教育下属与各部门协调工作的。所以我有把握,关于公司里的事儿,你还算是professional的,可能回到家里会‘大闹天宫’……不过还好,现在改‘沉默是金’了……”他说着又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嘟着嘴:“既然你都说我了,为什么还坚持要让罗兰重新面试,还要亲自考她……你这不是搞得我在朋友面前也难看嘛!”
“傻丫头,我那怎么是‘考’她,分明是在‘保’她。你耍的小聪明,如果让她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入了职,将来她就算是表现出色也没有人认可的,都会想她是沾了‘总裁夫人’的光。到时候不论是她,是你,还是我,都会尴尬。不如现在就扳正过来,让大家都无话可说,以后Amanda也没办法找碴儿了。我说亲自面试,如果我认可了,Amanda当然不敢再说闲话,这不就等于出面维护你和罗兰嘛。再说了,你真以为,George被我修理之后还有胆子给你‘漏题’啊?那还不是经过我默许了……”
陈溪这才明白George发来的资料原来是方浩儒的授意,忍不住抿嘴一笑。
“放心吧——罗兰本身素质也不错,我一定会通过的,这下你满意啦?”
她忽然摆出一脸的不屑:“嘁!人家当然不错啦,我们本来也是打算走正常程序的,没指望你们特殊关照,不用她可是你们的损失……”
“呵,你现在倒开始嘴硬啦?还说什么‘走正常程序’,那天你带着罗兰和我们一起吃午饭,有意无意的就夸她工作能力如何如何——你这小人精藏了什么心思,真当我没看出来啊?还不是想让我,唔,唔……”方浩儒还没说完,突然被陈溪用枕头捂住了脸。
周二、周三两天,陈溪她们都在加紧推进工资体制调整的工作。到了周四,所有的试点酒店都已经将员工问卷返回给了总部,结果和预想的差不多,令大家很是兴奋。而有可能傅小龙那边也收到了风声,昨天开会,他居然没有再提这件事。这反倒让陈溪有些预感:他们既然在工资体制的事上暂时寻不到漏洞,一定又会在纪发祥的问题上找“突破口”。
下午,突然有一家猎头公司联系陈溪,告诉她,北京另一家酒店集团指名要挖她过去做人力资源总监,因此来征求她的意向。陈溪不假思索便表示可以考虑,并答应进一步沟通。
汪静上次说的话,陈溪自己也认为有道理:如今NST总部这么混乱,顶头上司只会保全自己,她天天都是在孤军奋战,的确没有意义再跟这些人斗来斗去地浪费生命。然而她决定换个环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谭斌。
挂断猎头的电话,陈溪突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即将解放的感觉,无论怎样的待遇,她多半都会接受,只要可以避开眼前不想见到的那个奸人上司、那个阴霾遮天的美国老板,以及那个无赖前男友……
台面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陈溪愣了一下,立即拿起了话筒,来电显示是高伟打过来的,她直接便问:“Jerry,纪发祥的诊断做了吗?”
“没有,也没办法做了。不过……结果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了……”
等到高伟说完,陈溪整个人都怔住了,张着嘴半晌,却无言以对。
上周,陈溪要求余鹏飞安排纪发祥做检查,余鹏飞明白陈溪的目的,为了不得罪叶锦荣,他和名豪的总经理商量之后,私下通知了叶锦荣,接着叶锦荣和李智森又给他们“支着儿”,让余鹏飞用酒店医务室的医生先来挡挡阵势。他们眼下暂时无暇理会纪发祥是否患病,先解除陈溪这边的威胁才是首要的,否则真让她抢先一步,万一又确诊纪发祥的确患病,那么他们这个曾经同意给其升职的决定,就会是天大的疏忽了……
除了余鹏飞这边要尽量拖延时间,李智森见高伟居然出面督促名豪总经理安排纪发祥的病检,猜测陈溪肯定也在底下暗暗使力,于是催叶锦荣等人尽快安排纪发祥写针对陈溪的投诉信。
纪发祥尽管性格内向孤僻,但并没有害人之心,因此一直拖着不肯写叶锦荣等人要求的投诉信。然而他脆弱的理智已不堪来自各方的压力,最终在今天中午走上名豪饭店的顶层,跳楼身亡。公安局的人找到他留下的遗书,精神科医生根据遗书内容初步判断:死者可能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高伟的电话挂了很久,陈溪一直呆坐在办公室里,很长时间。
名豪饭店的员工事故,震惊了整个NST中国总部。为了第一时间平定人心,李智森在第二天一早便急急对外宣布傅小龙的“圣旨”:名豪饭店人力资源经理余鹏飞已于昨日引咎辞职;总经理及财务总监因督管不力,将降级留任原职位。除此之外,据说叶锦荣也受到了中国及美国总部的书面警告。
余鹏飞在工作交接时来了一趟北京,在陈溪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陈溪看得出他心里也不好过,平静地给了他最后的告诫:“Ken,我知道,你面临上下左右的压力,想要明哲保身也是能够理解的。不过,为了保全自己,或者怕得罪他人而失去了自己的信条,并不算明智。况且一味地附和上层,很容易会卷入一些争斗,并成为阵前的‘炮灰’……这次,你其实也只是听命于人,而结果却成了‘垫背’的——出了事,Bruce他们倒反过来拿你们开刀……Ken,记住这个沾有血腥的教训吧……”
快下班时,高伟经过陈溪的办公室,见她坐在里面,对着电脑屏幕却眼空无物,便敲敲门进去。
“Rosie,你是不是还在想纪发祥的事儿?”他留意到纪的档案就在她面前,“他有心理疾病,谁也无法阻止他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你是对的,如果他们能早一点儿重视你的担忧,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算了,Rosie,其实你是这里头,唯一不用自责的人。”
“Jerry,他的死,虽然证明了我是对的,可又能怎样?”陈溪眼里含有泪花,“证明我是对的,难道我就可以为这种胜利而开心?一条鲜活的生命,成了一场高层办公室政治斗争的‘活筹码’,所有的人都在利用他借题发挥,却没有人真正去关注他的内心感受……”
高伟叹了口气,没有接话。
“Jerry,你以为我赢了吗?其实我们都输了——我们所有人,一辈子都要背负对无辜逝者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