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陈溪见韩月来公司,便用眼神示意她一起去茶水间。

茶水间里正好没有别人,陈溪递给韩月一张纸,上面打印着一封信的内容。这是她整个周末苦思冥想很久,最终觉得是唯一可行的解决办法。

“Rosie,这样做行吗?看起来挺激进的……如果闹得太凶了,Nancy也可能真的在NST待不下去……”韩月看了信的内容,有些迟疑。

“应该不至于那么严重。姓蔡的毕竟胆子小,也不敢真的要跟Nancy一个小姑娘拼个鱼死网破,他最在乎的无非还是自己的乌纱帽。我想,他催着我尽快解决,也是怕情况愈演愈烈,更难收拾。所以,我们索性就把动静闹得再大一些,他最终自己也会权衡:到底值不值得继续和Nancy这样闹下去。上周我已经提了两次,他都不松口。因此我想现在我们谁再去说什么,他都不会信,只会认为是我们怕事而优柔寡断。而我们呢,毕竟也不能真的公开与他对着干,所以,现在唯一能起作用的,仍然是已经处于矛盾对立方的Nancy。”

韩月想想,也点了点头:“好吧,我尽快告诉她。”

“一定要快了,最好她中午之前就把E-mail拟好发出来,因为‘奸人菜’要求我今天之内搞定这件事。还有,这次的E-mail,除了我们这几个人,还要加上DPME的Jerry。”

陈溪这次要求Nancy写的邮件,其实基调仍然是与总部对抗,并且声明:如果他们不撤销对自己不公正的决定,就会向北京及西安两地的劳动监察机构、妇联举报投诉,同时也会向NST更高层面投诉……俨然是要同归于尽的架势。

Nancy的邮件又似一发重磅炸弹,蔡学坚彻底被炸得晕头转向,而且这次的“杀伤面”更大,居然连运作监察部也惊动了!他连喘口气都顾不上,急急找来陈溪商量对策。

“蔡总,看来Nancy这次是横下心了,我真的建议您重新审视一下之前的决定。她手上毕竟有证据,去劳动监察部门告,我们肯定是要输的。而妇联那边,尽管她们并没有行政干预的权力,但她们如果以我们NST辞退孕妇来大做文章,又拉动媒体大造声势……到那时候,局面就更难收拾了!”

“我知道的啦!不要再讲这些了好不好……”蔡学坚的语气开始浮躁,“但是如果迁就她了,那我们的脸面也是很难看的啦!”

“我看未必。蔡总,您仔细想想,这件事迄今为止,Nancy对抗的人,仍是我们这一层面的,具体说就是我和Rosemary,现在只加了一个Jerry,说明她并没有真正地准备与CAO您,以及NST总部相对立。如果您出手适时得当,不但总部的脸面不会难看,或许您还会因此树立了一个正面、公正的形象,Nancy说不定还会感激您。”

蔡学坚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溪,没有说话。

“现在,一个单身大龄女职业经理人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及正当需求,正在拼命顽抗;而一系列不得当的处理举措之后,还是会有人明察秋毫,呼吁大家体谅这位经理作为一个女人的凄苦孤单,理解她身处僻地的情感需求,不主张一味地用世俗的准则去压制她——蔡总,您觉得,对于这样一位深明大义的高层,Nancy能不感激吗?其他同事不会刮目相看吗?”

蔡学坚的脸上似有晴色,他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我来帮她主持这个公道……那这样子,别人会不会觉得我是在作秀,毕竟Simon他们是知道的,我有同意过辞退Nancy的。”

陈溪淡淡笑了笑:“一开始找Nancy谈的,只是Simon;之后与她交涉的是我;自始至终您都没有出面,她根据什么来确定辞退她的人就是您?话又说回来,当初建议炒掉Nancy,也的确是Simon给您的建议,所以现在,他为自己的这个错误承担Nancy的指责,难道过分吗?”

“嗯,嗯,你讲的,倒是和我原本的想法蛮契合的……”蔡学坚像是很喜欢陈溪的这种说法,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其实也是的嘛,当时Simon提出来的时候,我也是蛮忧虑的,只是看他义正词严的,说什么企业的纪律啦,对其他员工的影响啦……唉,我个人真的也觉得Nancy,其实也蛮值得我们大家同情的……不如这样子好了:你安排一下,我今天下午晚一点,和Nancy通个电话,和她聊聊,了解一下她的想法,看看我们应该怎样可以帮到她。”

“好的,蔡总,我一会儿回去就安排。”

陈溪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又被蔡学坚叫回:“Rosie,Simon那边……也有可能会将责任全部推到我这里……不晓得他是不是已经跟Nancy那样说过……”

“这个倒也不难,您应该还记得:我说过,暂时搁置处理Simon的事。如果Nancy那边的事情平息了,那么就是时候追查他的过失责任了。”她想到了,蔡学坚一定担心Simon狗急跳墙,最后又会扯出他自己,于是趁热打铁,将自己对Simon的处理意见提前向蔡“请示”。

蔡学坚听了陈溪的想法,惊得又连连摇头:“No no no! 不可以这样子的!这样子,Simon有可能变成第二个Nancy,到时候一个没有搞定,一个又闹起来,我们就很被动了!不可以的,你要另想办法!”

陈溪心里非常明白,蔡学坚之所以又坚决反对,是因为他心虚,害怕Simon会咬出他自己。Nancy毕竟远在西安,而Simon就在总部,要找傅小龙,或者其他什么人物,可比Nancy方便!实际上Simon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偏偏蔡学坚胆子小,再也经不起吓,所以不肯相信陈溪的承诺。

这也难怪,Simon也曾承诺过蔡学坚,却给他搅出了这样一个乱局。陈溪心里窃笑,看来他害怕时,只能再找一个更大的威胁过来,转移他害怕的对象。

“蔡总,很遗憾,除此之外我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请您不要忘记,这件事已经捅到了DPME那里。现在,我当然不能说我的方法是最好的解决途径,但起码能缓解各方的压力:可以先稳住Nancy,而Simon也为自己的过失受到了应有的处理。不过,他如果继续在这里工作,迟早会将这件事又翻案的,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何以甘心?我想您能想象,此时Jerry那边,肯定也正在关注这件事,如果不这样处理,我假想的后患无穷,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

蔡学坚又开始唉声叹气,但毕竟也算是个“老江湖”,他如今已明显感觉到,陈溪末尾几句话带有逼他就范的成分。蓦然回想起上一次她在会议上对质群雄的场面,他意识到,在Simon的问题上,她分明是在借运作监察部来敲自己的竹杠。同时,蔡学坚也能想象,如果自己现在不同意,很有可能下一步,陈溪就会集结所有的力量,在他的身边掀卷起一股暗流,其中会包括Nancy、Simon,还会有高伟。她在这方面的能力,他确实不可小觑。

“好吧……我好好考虑一下,你处理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蔡学坚显得有些无奈。

陈溪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继而乘胜追击:“OK,我明白。稍后我回办公室,将刚才所有的处理方案写一个简明的邮件给您,您考虑清楚之后,我再执行。”

这无疑是她为自己所准备的“危机管理预案”:将来若有问题,他也休想赖账;然而如果他不表态,她便会什么都不做,袖手旁观,任由事态进一步恶化……蔡学坚苦笑一下,摆摆手“恭送”陈溪扬长而去。

陈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将事先早已拟好的邮件直接发给了蔡学坚,便去吃午饭了。午饭之后回来查邮箱,已经收到了蔡学坚的回复——他同意了。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接着,陈溪给就坐在外面工作的Simon发了个邮件,通知他半个小时后去小会议室,和自己开个小会。

自从上周闯祸之后,Simon整天都耷拉着脑袋,他已经被蔡学坚和佟薇薇抛弃了,而陈溪这两天只字未提,一直“晾”着他;如今,似乎要任凭这女人“宰割”了。他讪笑一下,去会议室的步履如同上刑场。

Simon笃定对方此次一定会得理不饶人,非要治自己一个死罪。他自恃是有头脑的人,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是理亏,也要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权益,绝不能由着陈溪欺负!

“Simon,我们开诚布公地说正题吧!”陈溪见Simon坐下时的散淡表情,明白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关于西安碧山湖度假村的Nancy,你的干预极为不妥,给我们总部HR管理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我想,这些你自己也是知道的。”

“Rosie,我在处理这件事上没有经验,这一点我承认,但我不接受你关于‘干预’的说法,这个用词不合适。”Simon语气平定,仍是一脸的傲气。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你under(在某人之下工作)我,负责华北及华东的HR工作,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处理西北区的事情,用‘干预’这个词,也不算过分吧!”

“但这是蔡总和Rosemary授权给我的!”

“噢,是吗?”陈溪弯起嘴角,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进职场时间不长,我暂且不追究蔡总跳过我让你做事,以及你身为我的属下却听命于Rosemary是否符合规矩,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你是否有他们书面的Authorization(授权许可)给我看?或者相关的邮件也行。”

Simon有些愤愤不平:“你这么问,明明是知道他们没有给过我,但你心里也清楚,他们不同意,我当然也不会这么傻、这么冒失。何况,如果Rosemary不主动提,我怎么会知道Nancy的case?”

“呵呵,Simon,你的说法很在理,不过我不想再因为这些小事跟你浪费时间。你和蔡总以及Rosemary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沟通,我知不知道都没意义。我只知道一点:你这次的做法,确实很傻、很冒失。而对于这一切,你也将付出代价。”

“OK——”Simon回应以一副视死如归的口吻,“这些我早就料到了。不过Rosie,你们要炒我,也需要有足够的证据吧?单单只是这么一个case,我也罪不至死啊!尽管劳动法规我没有你们熟,但至少明白,我的过失属于是‘工作经验不足’,并非主观性渎职或者蓄意破坏。所以最多就是个Warning(过失警告),构不上辞退。况且,如果真的要我走,我也一定要将这件事澄清,那么蔡总和Rosemary必须要还我一个公道。”

陈溪微微笑道:“首先呢,蔡总和Rosemary那边,你不需要再考虑了。在我的部门里,我只跟你谈,你我之间该有的上下级服从关系。Simon,我不妨把话挑明——以前我早就通过Jerry提醒过你,可你偏偏不听劝。你说Rosemary有意将Nancy的case交给你,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想邀功的意思?你这么急于要证明自己的能力,恐怕也是和我有关吧?”

Simon有些不自在了,很快又催促她:“说这些都没意义了,你就直接出信给我吧!呵呵,Nancy的事儿我倒是学会了一招——你要跟我谈什么主题,就先把书面的东西给我看,明确你们的决定,然后咱们再谈。”

“哎呀,Simon,我看你是过度敏感了!”陈溪又笑了笑,“好吧,咱们继续谈。关于辞退你的事,你也不必多心了,我根本没有这个打算。正如你自己所说的,你的过失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所以我也不会草菅人命。不过确实,你和我,我们肯定不适合再继续合作了。考虑到你一直以来的愿望,我也有意成全你。所以,我的决定是将你调给Rosemary工作。呵呵,好像你对她的领导指挥更为服气一些,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刚好蔡总已经批准,要将Nancy调回总部。她毕竟已怀孕,并且也不适合继续在当地工作了。一会儿晚些时候,蔡总会亲自与Nancy商量关于她回北京的安排。那么西安那边的HRM空职,可以由你去接替。我个人认为,这对你也是一次不错的机会——你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展示自己才能的平台,相信Rosemary也会很高兴,她不是一直都非常看好你吗?”

听着陈溪娓娓道来,Simon终于搞明白:原来自己是被她“发配充军”了!

“Rosie,你如果要给我Warning,我无话可说,但没必要用这么损的招!要给我调职,应该事先跟我商量,否则你们也没有这种权利!”

“Simon,请别曲解我的好意。”陈溪学着他刚才的口吻,“我在处理这件事上如果说有什么不妥,我可以接受,但我不接受你关于‘损招’的说法,这个用词也不合适。其实我现在就是在跟你商量,如果你不愿意去西安,那也没问题,我可以直接将你退给蔡总,总之我这里明显是不适合你了。据我了解,总部现在基本上没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缺,而其他的‘杂役’职位,对于你似乎又是大材小用。再则,被上司退回,重新安排职位,我担心你的面子会有些挂不住……”

Simon不再作声,不同于刚刚的傲然姿态,明显有些泄气。

“还有一点,我将你退回给蔡总重新安排,你觉得他对你的态度会如何?因此Simon,我劝你,还是接受现实。常言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碧山湖的那个职位,对你来说也未尝不是个新的机会,没有必要为眼前的事情较劲。即使你不服气,要与蔡总或是Rosemary当面对质,也是于事无补,因为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事实证明,你还是缺乏经验,包括在职场上的生存能力。呵呵,我想,这些东西,你在瑞士是学不到的,或许去了西安,下到基层酒店体验一下,对你倒是很好的锻炼。”陈溪一边慢悠悠地说教,一边用余光观察Simon的表情,“另外,我猜想,你也不可能轻易辞职——确切地说,你现在还处于毕业前夕的实习阶段。这几个月,非常需要NST为你出据一份良好的实习鉴定,这对你顺利拿到学位很重要,不是吗?所以我想,你分得清利弊,会接受我的建议。”

Simon绷着脸缄默良久,又抬头冷冷地看着陈溪,哼的一声笑:“Rosie,你其实是想说,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对吗?OK,我承认,我输了,我去西安……这回你满意了?”

陈溪漠然以对:“Simon,我最后诚心诚意地送你两个忠告:第一,在没有深入了解情况时,不要轻易断言对方一定不如你,否则便是‘骄兵必败’;第二,如果想拿别人给自己上位当垫脚石,很有可能,自己最终会沦为让别人受益的牺牲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句老话你应该懂吧!”

“碧山湖事件”,最终以Simon和Nancy之间富有讽刺意味的职位对调作为了结。这件事看似尘埃落定,其实早已在NST中国总部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职员们连连暗叹:御景来的小女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

陈溪心里并不乐观,蔡学坚和佟薇薇在这次的事上吃了哑巴亏,心里的怒气可想而知。佟薇薇还好说,她毕竟有Simon这件事的把柄在自己手上,而自己在“奸人菜”那里却很是被动:一来他是自己的上司,二来纪发祥的事仍旧悬而未决,工资体制调整的进程也是如履薄冰。她仍然要绷紧神经,小心窥察着身边的风吹草动。

阴霾之中,唯一一抹令人欣慰的光亮,应属Nancy的加入。Simon这个隐患解除了,而调回来的Nancy尽管还有些妊娠反应,但毕竟会认真配合她的工作,不至于拆台。陈溪在调她回京的同时,在北京另一家NST酒店里帮她那个男朋友也安排了工作。这份人情Nancy是极为感激的。不过陈溪放心她并不是因为这些,最重要的是,Nancy早从韩月处得知了整个事件中蔡学坚的阴晴不定,因此她自己也很明白:上司陈溪与她,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

但Nancy毕竟只是一个小卒子,如今除了蔡学坚,还有副总裁傅小龙和CFO叶锦荣,他们此时对于陈溪来说,堪比旧中国的“三座大山”。

副总裁助理李智森,听闻陈溪的“碧山湖大捷”,也是恨得牙根儿痒痒。上次星洋大酒店采购部经理一事,就在“最后一哆嗦”,偏偏杀出了这个“陈咬金”,搞得他对上、对下、对朋友都没法交代……这口恶气不出,他誓不罢休!

周三陈溪收到了傅小龙的邮件,约她和蔡学坚一起,上午在副总裁办公室开个小会,说一下工资体制调整的事。陈溪想起,昨天李智森曾从Linda那里拿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想必这次又是他在“煽阴风,点鬼火”,要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果不其然,傅小龙听了陈溪对调整方案进展的汇报,虽挑不出个所以然来,却依然表态对此事不看好,建议她三思;而蔡学坚坐在一边,照例是默不作声。

算上今天,陈溪与傅小龙面对面的机会也只有两次,而这位大老板的温和做派也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所幸,以前杨帆在聊天中曾经说过关于傅小龙的一两件事,现在倒成了陈溪可以借鉴的材料。这个熟谙中国人“太极”之道的美国大鼻子,若是想阻止某件事,都不会明着说“no way(不可能,没门)”,而会委婉地表示“不看好”。对于并未与大原则背道而驰,或者尚不明朗的事情,他不好直接说不行,那样会显得太武断,似乎是对下属行事的横加阻拦,因此总会适度地表现出“忧虑”。这样做,如果将来结果好,他不至于太尴尬;如果不好,那他也已及时提点过了,执行的人自然是个“全责”。

然而陈溪根据自己的处境,也明白傅小龙的这一风格在她这里又有所“变异”:他一方面用“不看好”来昭告天下不要配合她的工作,另一方面又频频向她传递此意,目的是逼她自己知难而退,主动放弃。但主动放弃并不代表一切就此了结,而恰恰证明她自己也承认了决策的失误,如同在认罪书上画了押,接下来,就轮到傅小龙等人“秋后算账”了。不过,坚持着不放弃,境遇也好不了多少,如同一场赌博,他会不断加码,争取最后的胜算,而假如陈溪最终赌输了,他便会变本加厉地要她翻倍赔偿!

中午吃饭时,方浩儒看得出,陈溪明显心不在焉,估计又是因为工作上的“疑难杂症”。不过她现在倒是进步了,知道自己不喜欢她谈工作,真的绝少提及,脸上明明写着“发愁”二字,也乖乖地遵守着两个人的约定,这倒不免让他动了少许恻隐之心。

上周六,陈溪因苦于找不到帮助Nancy的办法,一时心情不好对着想与她亲热的丈夫发了脾气。两人争吵了几句之后,方浩儒又管不住自己约了何艳彩。接下来有一天去承德,他在外谈事时,何艳彩就在酒店客房里一直候着。方浩儒似乎越来越享受这种一明一暗的关系,有何艳彩在旁“缓冲”或是“调剂”,他与陈溪之间反倒融洽了许多。当然,并不再是以前追求她时的超低姿态,而是一种由衷的包容,因为他自知的确亏欠了她……好像争吵之后,他可以在另一个女人身上扳回一局,因此面对陈溪时,不再觉得冤屈,也能有足够的耐性再去承受她的小女人脾气。他甚至认为,这种怪诞的做法堪称“两全其美”:不会惹陈溪生气,同时自己也获得了心理平衡。加之陈溪从婚姻中也慢慢学会了放低身段,他对两人目前的状态也暂无苛求。

“怎么又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又是谁惹你了?”方浩儒边问边夹菜给陈溪。

陈溪无精打采道:“谁惹了我都不重要,只要我没惹到你就行了。”

“呵,这话听着不对劲儿啊!说得这么消极,肯定是刚才遇到不痛快的事儿了,早上看你还好好的。说吧!是不是工作上又出什么问题了?”

她瞥了他一眼,努努嘴:“你不是不喜欢我跟你提工作的事嘛,怎么自己又主动说这些了?”

“我看你今天一脸愁云的实在可怜,既然是‘工作餐’,还能提点儿工作上的事儿,回家就不许提了啊——现在说吧!”

“算了,不说了。”

“说吧——”

“不说。”

“得啦,别绷着了,赶紧说吧!”

“那我说了啊,这回可是你逼着我说的!”她扬起下巴又挑了下眉。

他扑哧笑了出来:“行,行,是我逼你的——赶紧说吧!再不说扁你啊!”

陈溪接着便将上午开会的事讲了一遍,又道:“这套方案我已经做了很久了,本想作为让整个HR体系都受益的措施,现在却成了政治对抗的筹码……唉,你说我能不烦吗!接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现在是进退维谷,可是我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让他们得逞。”

“就这个方案本身,你现在有哪方面的支持力量?”

“几乎没有了……大老板公开表态不看好,下面那些部门也都会看风向——当然是不支持啦!上次开会后,他们就都开始对这个方案不太配合了,很多细节问题,我们不得不费很大力气去协调。”

方浩儒沉思片刻,放下筷子说:“举个例子,就好像大自然中的‘食物链’,草被羊吃,羊被老虎吃,而老虎死后又成为草的肥料——现在你来做个推断:在你们这个职场里,下级听命于上级,因此也可以理解为下级怕上级,那么这样一级一级地向上推,到了最高的层级,他们最怕谁?”

“最高的层级最怕谁?”陈溪皱皱眉,“当然是美国总部喽!”

“不对,我指的就是你们中国区这个范围。”

“我们那个VP就是中国区最大的官儿了,一手遮天的德行,我看不出来他除了美国那边,还会怕谁……”

“照你这个道理,我在方氏,最怕的应该就是集团主席,或者是董事局了,对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OK,我不了解你们NST的情况,我只说我个人。我在方氏,最怕的并不是他们,而另有其人。”

她咬着汤匙望着他。

“忽略方氏的董事局或是集团主席,我如果作为最大的老板,其实最怕的,就是方氏底层的员工——那些公司里最基层的职位,那些加工厂流水线上的工人。即便集团主席不是我妈,董事局里的利益斗争再激烈,也都不可怕,因为这些情况我都熟悉,所以有把握控制住局面。而那些基层员工则不然,他们与我相隔很多个层级,是和我在利益上有所对立的,并且是最疏远、为数比例又最大的群体。我和他们没有太多沟通的机会,因此对于他们会有多大的能量,我心里并没有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你总听说过吧!所以我最怕的,就是这些最基层的‘载舟之水’。”方浩儒说着,伸手拿开专注的陈溪一直咬着的汤匙,“因此你呢,如果争取不到那些怕大老板的人来支持你,那就得动动脑筋,搞清楚最大的老板,他到底怕谁。”

陈溪眨眨眼,眼中闪现出灵动的光彩,伸手用力摇他的胳膊娇声似蜜:“老公——你真伟大!”

方浩儒故作姿态地笑笑:“下不为例啊!”

第二天上午,罗兰发了条短信给陈溪,又约她去楼下的洗手间“接头”。

罗兰见到陈溪,平静地说道:“Rosie,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你的,另一件是我想请你帮忙的。”

“OK,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先说关于你的事吧!Rosie,Bruce昨天到叶生的办公室聊了一会儿,接着我就听到,叶生打电话给名豪饭店的财务总监,交代他,让纪发祥写投诉信。尽管他没有提具体投诉谁,但我猜测,肯定是针对你的。”

“哼,我想也是,昨天傅小龙找我谈工资体制调整的事,我还奇怪:他们怎么没有提纪发祥?原来是还没准备充分啊!”

“Rosie,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个Bruce,他看似只是傅小龙的狗腿子,替主子卖命,其实是个十足的‘职场宦官’!听说这几年,他在傅小龙身边,表面上只是一个助理,没有实权,但他很会溜须拍马,又狐假虎威地捞了不少好处,也欺负了不少人……”

陈溪叹了口气:“我感觉到了,这里面就是他在捣鬼,因为上次星洋的事,我其实损害的就是他的利益——OK,我自己会小心,你呢?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罗兰的语气立即变得迟疑:“Rosie……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麻烦你……不过现在,叶生似乎察觉了我跟你有沟通,所以很排挤我。我这段时间的确挺不好过的……他总是找碴儿,估计也是想逼走我。”

“罗兰……”陈溪听了有些内疚,“真是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事,搞得你也受牵连,其实如果前段时间不是你帮我,我真的可能很被动。”

“别说傻话啦!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客观地说,他们针对你本来就不对,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

“谢谢你了!那么,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嗯……Rosie……”罗兰又开始吞吞吐吐,“我想换个工作,所以想求你……但也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你不用客气,直接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全力帮你的!”

“那我说啦,你可别怪我……如果真的不行,也不要勉强,我能理解的。”见陈溪点头,她便继续,“Rosie,最近方氏集团旗下的金融管理公司正在网上招聘客户部专员,我很想尝试一下,可是没有这方面的行业背景……我知道,你先生是方氏的总裁……Rosie,我知道这样也许不妥,但只能开口求你了……我只是希望有一次面试的机会,会凭自己的努力——当然,如果你实在为难,我也能理解……”

罗兰的请求,的确出乎陈溪的意料。关于方氏的事务,陈溪向来不过问,就算在家里的餐桌边,她也从不参与他们有关公司业务的各种话题。因为她自己的工作都是一堆难缠的头疼事,根本没兴趣打听方氏的消息。如今罗兰求她帮忙进方氏,她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帮起,不过自己的确欠人家一堆人情,又连累人家被老板排挤……陈溪觉得,自己似乎有义务一定要帮她这个忙,而且必须成功。

“罗兰,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的,你先着手准备简历吧!”

当天中午,陈溪先找了个理由,邀罗兰一起和他们夫妇二人共进午餐,目的是先探一下方浩儒的口风。

方浩儒之前在婚宴上见过罗兰,因此也很是热情,餐桌上三人聊得甚欢,陈溪时不时就秀一秀罗兰的各种职业优势,绕了半天圈子,她冷不防问及方氏的金融公司是否在招聘客户部专员,方浩儒直接摇头:“不清楚,他们底下的事情我可没工夫管。”

陈溪为此有些郁闷:上一次帮赵玉刚的妹妹求职,自己含糊其词,他都能准确领会;如今引荐罗兰这等优秀白领,偏偏被他一句“不清楚”堵得死死的,让自己都不知该怎么接话……午餐后,她只得安慰罗兰,承诺自己会另找适当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