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苏大人府上方才来人传话,说是午后请将军与殿下去镶云楼一聚,一同为沈家军庆功。”外头小厮进来传话道。

“知道了。”

梅引眉毛轻挑,午后,苏尚临倒是不慌。

“可要与我同去吗?”她看向冷知意,轻声问道。

“自然要去,你们会在镶云楼押下苏尚临吧,这样要紧的时候,如何能不去!”

冷知意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这样的时候,她要替父母妹妹多看两眼才是,“我不便与你们同行,先回去换一身衣裳,在镶云楼外等着将军,届时我跟在将军的随侍后头便是了。”

“知意告辞。”

冷知意朝梅引点了点头,就下楼离开,出门时,却正巧与慕谙尘擦肩而过。

“见过祁王殿下。”

“你……”

她问过礼后,径直就从慕谙尘身边走过,看也没看他一眼。

慕谙尘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他还真以为,昭铎多看了他两眼,就能在他这个皇子面前摆架子了?

究竟为什么,昭铎竟能信任他至此,一个不相干的外男……

慕谙尘正在上楼梯的身子突然停了下来,外男!

冷西洲生得一副小骨架,个子也比寻常男子矮了不少,与梅引才认识了几日而已,却得她这般信任……

除非,冷西洲根本就是为了参加科举女扮男装,早被梅引知道,所以才能交心至此!

身为同性,女子多年来为父权所压迫,除了如越氏那般沉沦其中,满心争宠的人,其他的女子都要格外团结互信一些,于昭铎而言,更是如此。

如果冷西洲是女子,那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昭铎所信任的,根本就不是冷西洲这个人,而是一个女字。

慕谙尘的眉头总算舒展了几分,推门走进了梅引的房间。

“镶云楼之约,你可有打算吗?”慕谙尘坐下来问道。

“打算?能有什么打算,生擒了苏尚临便是,难不成还由着他跑了?”梅引兀自起身,走到窗边去看云。

“镶云楼中人多眼杂,你可有合适的理由绑了他这个总督大人?”慕谙尘皱了皱眉毛。

“苏尚临自以为选在镶云楼这样热闹的地方,足够自保,我便是要利用这一点,在百姓面前,钉死他这些罪状!”

慕谙尘垂首沉默了一会儿,上前去把梅引放在桌上的短刀递给了她,“苏尚临为人奸诈,你我还是多加小心。”

午后,镶云楼。

为了彰显他这个总督做的亲民,这一次庆功宴只是简办,他们几人的圆桌,与镶云楼中百姓之间,只隔了一片竹帘。

梅引走到圆桌前时,看了一眼身后,见冷知意已经跟了进来,便在主位坐下。

“昭铎将军!下官见过将军,见过祁王殿下!”苏尚临见梅引进来,急忙起身,恭谨行礼。

“苏大人客气了,大人请坐吧。”梅引浅笑着说道。

“此番水寇贼窝被将军一举拿下,微臣斗胆,替苏州百姓谢过将军了!”苏尚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人客气了,清扫贼寇还要耗时甚久,这些都是我该做的。”梅引并不喝面前的那杯酒,轻飘飘看了苏尚临一眼,“只是此番我在贼寇寨中,还另有些旁的收获,大人想听吗?”

苏尚临的眼神中猛然闪过一丝慌乱与犹疑,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将军请说,微臣洗耳恭听。”

“承天二十一年,平江河堤坝被冲,听闻大人应对有方,及时疏散了百姓,整个苏州城,无一人死在洪水当中。本将军甚是好奇,大人究竟是如何做的,还请大人赐教。”

梅引的语气不含半分怒气,却不怒自威,声量不高,却也足够让四周到底百姓都听到。

隔着一层竹帘,她已经看到外头有百姓悄悄围了上来。

平江河洪水死了多少人,京城不知,难道苏州的百姓们都能装作不知吗?

苏尚临满目震惊地看向梅引,心下已有定论,那些账目就算未曾全被梅引看见,他勾结水寇的事情,昭铎也已经知道了。

“疏散百姓,赈济灾民,自是我这个总督应该做的,将军无需知道那么详细吧。”苏尚临冷冷看着梅引,沉声说道。

梅引嗤笑一声,接着说道:“那便依大人所言,本将军只管些分内之事,今年朝廷拨给苏州的养马换马之钱,大人所用多少,所剩,又是多少啊?”

苏尚临的眉眼之间已经覆上一层怒气,四周围过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冷知意也在后头凝神听着。

“将军,今日是下官为将军所设的庆功宴,将军问这些,似乎不合时宜吧。”

“哦。”梅引刻意将语调拖长,“依大人之言,难不成本将军只蒙着眼睛,堵上心智,做一个只会打仗的野蛮之人就够了,是吗?”

苏尚临急忙起身,动作恭敬,眼神却直视着梅引,甚是尖利,“下官不敢,将军何意如此误解呢。”

“误解?!”梅引骤然扬声,四周顿时一片寂静,所有在用茶点的百姓都凝神聚气,悄悄听着这里的动静。

哗的一声,她用力挣下了那一片竹帘,霎时间,竹帘内外一片震惊,虽各有猜测,却并不确定梅引要做什么。

“这……快走吧,我们快走吧。”

“走走走,再不走要出事儿了。”

有几个百姓不敢再待下去,小声嘟囔着要走,才一站起身来,就被慕谙尘呵止,“走什么!昭铎将军还能害你们不成,全都坐下!好好听着看着!”

“昭铎将军……”

“对啊,有昭铎将军在这儿呢,咱们怕什么!”

“我看今天要出事的是苏尚临这狗官呢,将军让咱们看,咱们就看!”

周围吵嚷了一阵子,又很快安静下来。

“念!”

梅引拿出她自己誊抄仿写的一份信件,递给了身旁的小厮。

那信上的账目,就这样一一摆在了苏尚临和百姓们的眼前,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已然清楚明朗。

“大人,此乃本将军在水寇寨中所得,大人作何解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