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谙尘!你做什么!把人放开!”梅引一把拉开了慕谙尘,帮冷西洲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头瞪了慕谙尘一眼。

慕谙尘看向冷西洲的目光越发奇怪,眼睛里散发着幽幽的寒光,盯着冷西洲,一点点向他靠近过来。

“你先回去,改日我再去找你。”梅引急忙上来拦在他二人中间,悄悄看了冷西洲一眼,示意他先退出去。

冷西洲点了点头,瞟了慕谙尘一眼,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你跟他什么关系,在何时何地认识,到什么程度了!”慕谙尘拉了把椅子在梅引跟前儿坐下,神色不满地看着她。

什么叫到什么程度?这人怎么还吃起醋来了!

梅引垂首无声地勾了勾唇,坐在慕谙尘眼前,“你确定不让我先吃饭?”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却把桌上饭菜从梅引面前拉开,也不说话,就那么直视着她的眼睛,等她的回答。

梅引笑着叹了口气,“你也忒小心眼儿了,我不是早与你说了吗?咱们还要去应对那苏尚临,莫要在此时胡闹。”

“他为什么能叫你的名字,你又为什么,连烟火的事情都告诉他!”慕谙尘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不断地追问梅引。

听见慕谙尘这第一个问题,梅引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毛,在人前直呼她的名字,却有些不大合适,得要告诉冷西洲,改了这习惯才行,否则难保日后不酿成大祸。

“苏尚临勾结水寇的种种细节,也是他告诉我的。冷西洲是今岁秋闱的举子,家里也是水寇泛滥时受害的人家,进京之后上呈圣上,还要有他一份诉状才行。”梅引淡淡说道。

一个举子,仅凭这些,就能让她这般信任?

慕谙尘正垂眸思索,还是不大放心。

梅引把一碗粥往他眼前推了推,“我与冷西洲君子之交,你也莫疑心他。先吃饭吧,待会儿咱们进城,去寻那苏尚临。”

一碗金黄色的蟹黄粥端了上来,苏尚临正要动筷,外头的小厮急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

苏尚临顿时瞪大了瞳孔,紧拧着眉毛,盯着面前的粥饭,想吃也吃不下了。

昭铎和祁王不是正在苏州城内游玩吗?怎么好端端就能杀进水寇的老寨中去!

这些水寇是群饭桶吗!

“单鸠和单当呢!若是还有什么账目落在他们手里,定要做干净了!”苏尚临一掌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对那小厮吼道。

“爷,人没了,全都没了。依小的看,老爷您也还是早些……”

“昭铎将军回来啦!昭铎将军回来啦!沈家军赢啦!”

“昭铎将军威武!昭铎将军威武!”

那小厮的话突然被外头一浪压过一浪的叫喊声打断,苏尚临急忙跑到窗前去看,霎时间僵在原地。

郊外南边的方向,一片火光与浓烟,是那些水寇的寨子!

梅引与慕谙尘打马走在前头,后面跟着二千余沈家军,她遣人放火,便是烧给百姓和苏尚临看的。自然,梅引也留了一些人看着那火,以免火势绵延,殃及百姓。

苏州街道上,冷西洲、暮心,还有被沈家军护送回来的那些女子,他们带着百姓跪在两旁,齐声高呼昭铎。

梅引一向不喜张扬,只是今日却没有管,笑吟吟骑在马上,一路听着这满城欢呼。

闹得这样大,苏尚临非得亲自出来迎候梅引不可了。

他站在窗前,气得一脚踹在墙上,足尖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苏尚临握紧拳头顿了片刻,回过身去,一把揪起那小厮的衣领,“那些信呢!沈家军可有搜到什么证据吗!”

“这……小的不知道啊……”

“没用的东西!”苏尚临一把将人甩在地上,怒气冲冲地朝外头走了两步,又顿在原地。

沈梅引只是除了水寇而已,他慌什么?

与他又没有什么关系,除非她这般放肆大胆,凭着几张纸,就敢定他这个江浙总督的罪!

当今圣上多疑,她岂敢!

苏尚临冷笑一声,也不急着去迎梅引了,对那小厮吩咐道:“你去将军那儿跑一趟,就说是我公务繁忙,等到午后再亲自请将军和祁王殿下,去镶云楼用茶,为将军庆功!”

“是!”那小厮忙不迭地应下,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苏尚临缓缓在桌前坐下,汤勺在碗中搅拌着,听见外头止不住的庆贺之声,扯出一抹奸险阴沉的笑。

“这加固堤坝一项,应是承天二十一年时,平江河旧堤坝即将被冲毁,京城拨了款来,要苏尚临加固堤坝。”

“可他却拿这些钱去养水寇,为自己积攒势力,导致那年夏天平江河发了洪水,他只能强行征用百姓护堤,害得数百人死在了河水之中。”

冷西洲跟随梅引回到宅中,握着她的手,徐徐诉说起来。

“圈养马匹,应是历年都会有的一项,这笔钱每年都会被苏尚临与水寇私吞,应有六七年之久了。”

“税收。”

说道此处,冷西洲的眼中泛起恨意,又隐隐有泪。

“人人皆知苏州是富饶之地,殊不知,此城所富,只是那些世家大族而已,至于我们这种平民百姓,能勉强维持生计已实属难得。金玉其外,徒有虚表。”

“你放手去做吧,梅引。无论要我帮你什么,哪怕金殿直谏,我也愿意。我一家四口,父母与妹妹,皆因交不起那些横征暴敛的款项,死在了苏尚临的府兵与水寇刀下。”

“我既有幸活了下来,又是个读过书的举子,自古至今,诗书百篇,无一不教我不可对百姓困苦置之不理。这件事情,我不做,还有谁能去做呢,背灼炎天光的农人们,或是单衣卖炭的老翁?”

“只有我。”

梅引紧握着他的手,安定着他激**的心神,“当然是你,上告朝廷的诉状,只有你能写,知意。”

听到梅引这样叫她,冷知意眼中泪水终于隐忍不住,砸落下来。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