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宛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赶紧将手里的胳膊给扔了回去。
低头的时候又看见他敞着衣襟,慌忙伸手当在眼前,急道, “殿下,你怎么来了?还这般......”
“这般什么?”白王面色淡漠的问道。
尹宛闭着眼,磕磕巴巴的说,“坦,坦胸露.乳, 不修边幅!”
说他不修边幅?当真是口无遮拦的紧。
也不看看是谁将他嚯嚯成这样的。
白王忽然向前倾身, 一把握住她的手, 质问道, “王妃自己心里难道没有数吗?”
“本王刚刚在这里躺下, 就被你上下其手, 你说说, 你想做什么?”
听他这般说,尹宛才知道这都是自己的杰作。
一下子羞红了脸, 心道自己居然又干了这样的囧事。
明明上回醉酒就已经够难堪的了, 这回居然又这样。
想想也真是怪丢人的,她感觉很是不好意思继续同他说这事,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
“殿下, 你怎会这么晚来这里?”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头捻起寝被递给一旁的男人。
白王倒也没拒绝,伸手接过。
不过他没用它, 而是慢条斯理的拉好衣襟,将衣带系好。
然后慵懒的倚在床柱上, 幽幽的看着她, “怎么,王妃是觉得本王不能回来, 所以专程让人将门给关上?”
这她怎么敢呢,尹宛赶紧摆手表示不是这样。
“殿下想多了,整个王府都是殿下的,我怎么敢不让殿下进来。我只是看殿下夜里不会回来了,怕院子里进来什么坏东西,所以差人将门拴上的,但没想到殿下有美人在怀,居然还能一心二用,跑到这清心苑来。”
她可当真是佩服。
白王哦了一声,觉着她这话里话外似乎都带着一股酸溜溜的意味。
心里不知怎么竟有一些快感。
“王妃这是吃醋了?”他看着她问。
“才不是。”尹宛立即回道,不带一丝犹豫,“怎么可能会吃醋,我也不是那种小气之人。”
再说了,谁要吃他的醋。
先前问他的时候他自己都不承认呢,现在还跑来问她,想都别想。
都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心思,就没必要问这种暧昧的东西了吧。
“当真不吃醋?”白王追问。
尹宛叹了口气,表现的十分无奈,“真的,真的不能再真了。就是殿下你能不能以后往府里带女人之前,先同我打个招呼,我好歹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叫下人看见多没面子。”
“还有,若是殿下要纳妾室入府,一定要正正当当的纳,可千万别做那强取豪夺之事,省得让人抓住把柄。”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十分淡然,面色平静的如同毫无波澜的湖面似的。
白王心中的快感便在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中消磨殆尽。
他坐直身子,静静的看着她,不发一言。
尹宛以为他在考虑她的提议,于是也不打扰,反而将身子王里头挪了挪,给他腾出点位置。
反正过来了不就是要歇在这里的意思吗,不同他那样,但是睡觉的位置还是要留给他的。
不然待会儿这人又要说自己是这府里的主人,她凭什么不让他睡在这里。
那她可真是冤枉。
挪到里头,尹宛就不动了,靠在墙上等着他的回答。
等了许久,才等到白王出声。
还以为他要说往王府里带女人的事情,没想到,却听见到他忽然问道,“尹宛,你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太子?”
尹宛被她问的一愣。
心想他怎么忽然问到那里去了,这事同太子有半分关系吗?
“殿下为何这样问?”她不正面回答,将问题直接抛回给了白王,“我们不是在说殿下要带妾室进府的事吗?”
白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他怔了怔,没有说话。
尹宛还是一副平静无波的姿态,他看着她,看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眼下已到深夜,屋子里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屋檐上有雪块滑落下来,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尹宛一遍等他说话,一边默数雪块的数量。
一直数到第五块的时候,才看见这尊精致的雕像薄动了。
他忽然起身下榻,穿好鞋袜背对着她,冷冷说道,“王妃今日擅闯书房,损毁木牌忤逆犯上,罚一月月例。”
说罢,他便甩袖离去。
尹宛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想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明明是好心提醒他纳妾的事情,怎么还对她甩脸子。
还罚月例呢,这个王妃真的是做的很没有意思。
白王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尹宛独自一人睡双人床不知道有多舒坦,后半夜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洗漱过后,没用早膳,她便带着丫头出府去了。
专程留着肚子去吃外面的小吃,馋了许久,今日可算是逮着机会了。
快到午时的街头人潮窜动,十分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
她带着春见一头扎进人潮里,去寻第一日在马车上看见的那家被小童扔炮仗炸塌的面摊。
好在路程不远,玩玩闹闹中便寻到了那里。
几日不见,面摊已经修缮完好,老板挽着袖子正欢快的甩着面。
她们寻了张空着的桌子坐下,悠闲的等面好。
这坊间的气息实在是好闻,尹宛忍不住嗅了嗅,四处张望。
看着看着,便看见头顶的树上挂着许多白色的东西。
她连忙扯着春见去看,“你瞧,那是什么啊?该不会是老板甩上去的面吧?”
春见抬头一看,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可不就是吗,这技术......哈哈哈。”
尹宛受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树上挂这么多面,那老板得甩了多少次面上去的啊。”
两人正笑的开心,旁边忽然有个吃面的人用筷子敲了敲桌面,压低声音道,“小娘子们可莫要这般嗤笑人。”
尹宛顿时抿住唇,看向他。
春见连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滋溜一下将最后一口面吸进口中,咀嚼几下咽了下去,抹了一把嘴上的油。
然后啧吧啧吧嘴,说道,“老刘以前是做面的好手,从不犯这种错误。若不是衙门,他也不至于这样失手。他家上有老下有小,赚的那点银子刚好够糊口,谁知衙门忽然加收赋税,为了交完赋税还能糊口,他便只能加长出摊时间,甩面都要甩的胳膊脱臼了,自然会失手形成这种情况。”
“像老刘这样情况的凛州还多的是,在下之所以这么冒昧的对两位小娘子说这个,就是想告诉你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酸,你们若是不知道也便罢了,但千万别随意嘲笑,很伤人自尊心的。”
听他说完,尹宛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心中还冒出无法抑制的愧疚感来。
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打死她,她都不会笑的。
方才只是看着觉得好玩,谁知道背后还有这种心酸。
“是我们的错,我们会注意的,多谢提醒。”
她朝春见看了一眼,春见也跟着点头,收起了即将要爆发的怒火。
“多谢!”那人朝她们二人抱拳,放下几枚铜钱转身离开。
尹宛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暗叹,想不到这凛州百姓还挺仗义的。
就是这府衙......她摇摇头,真的过分。
难道他们不知道私自增加赋税是大罪吗?
不过她很快便想到了一件事,来这里的第一日她与白王便参加了接风宴,宴上那些官员给他送了大礼。
匣子里的银票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这样来的,如果是,那还真的是丧尽天良。
不行,得回去同殿下说一声。
万一是真的,那罪过就大了。
“春见,不吃了,我们回去。”她起身道。
“啊,那面快好了,怎么办?”春见也跟着起身,“小姐不是馋了好久吗,要不等吃完了再回去?”
尹宛摇头,“不了,将银子放在这里,同老板说一声。”
说罢,她便转身往外走。
春见只好将银子放在桌上,同老板招呼一声,跑了出去。
马车回到府中之时,刚到未时。
时辰还尚早,尹宛下了马车就直奔书房。
却没想到,走到院子门口,又看见门上挂上了一块新的木牌,上头依然写着禁止她入内。
门口还多了两个护卫看守。
她也没打算纠结这事,对那两个护卫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见殿下。”
其中一人便立即进去禀报。
很快,他便出来了。
“启禀王妃,殿下说不见,让王妃回清心苑待着。”
尹宛顿时火冒三丈。
她是真的有急事要找他,他却整这一出。
“我是真的有急事。”说着,她便要往里闯,却被两个护卫给拦住了。
那两人险些碰到她,春见看不过眼,上去就给了他们二人一个巴掌。
“放肆,谁让你们这样对王妃的?吃了豹子胆吗?若是王妃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吃罪得起吗?”
谁知那两人被打后还是纹丝不动的守在门口,春见又想动手。
尹宛赶忙拦住了她,“算了,他不见就不见吧。”
外头的动静传到书房内,白王心生不悦,“怎么回事?”
苍河道,“是王妃要进来,两个护卫不让,好似起了争执。”
白王捏了捏发胀的眉心,“走,去看看。”
尹宛正要打算离开呢,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王从里头走出来,一身墨色金纹衣裳将其衬的十分高贵,像是一个不惹尘埃的谪仙。
看到他,她便记起来面摊上那人同她说的赋税之事。
想着他这凛州之王不为百姓谋福利,却与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搜刮民脂民膏,心中就十分不忿。
“殿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她阴沉着脸道。
白王面色也不是很好,他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几人便悄然退去。
等待门前就只剩下他们二人,他道,“有什么事?”
尹宛便噼里啪啦的一口气都说了出来,“殿下,我之前让你将银票还回去真的是对的,你知道这银票是哪里来的吗,都是从百姓们身上搜刮出来的。殿下是凛州之主,应该为百姓着想才是,实在不该......”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王的一声怒喝给打断了。
“放肆!谁让你又插手这件事的?本王做事难道还要你来指手画脚吗?”
怎么让她安安生生做一个后宅妇人就这么难呢?
被他这般一吼,尹宛吓得一下子红了眼。
她委屈巴巴的看着他,“我这样只是为了保护你,不让你走歪路,我有错吗?”
保护他?白王心中冷笑。
得了吧,就别说这种假话让人听着头疼。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说哪门子保护,还是去保护那个要害她,她还将人当宝似的二皇兄吧。
“这件事到此结束,你不许再提,本王的事情本王自会处置,容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他便转身走进院中,砰的一声将门给关上了。
尹宛站在外头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被春见扶着走回清心苑时,手指头都冻得通红,在火上烤了许久才好起来。
魏衡你这冥顽不宁的家伙,说一百遍都没用,真是气人。
尹宛坐在炭盆边一边掉眼泪一边绞着手帕。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同他说莫要接受来路不明的财物,他一次都没有好好听她说,一说起这个就大发雷霆。
看来是真的铁了心要做那坏人。
她想,她也不必再去说什么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春见,走,我们出去继续逛街去。”
为一个男人伤心落泪实在是不值得,从那次被魏循那狗东西伤害后,她便知道了这个道理。
与其在死胡同里纠结,还不如换条康庄大道走一走。
去吃好,玩好,喝好,不比这些破事来的舒服?
于是,主仆二人再次出了府。
她们买了许多首饰,发钗,耳环,还买了胭脂水粉。
吃了小摊拉面,买了烤的金黄酥脆的盔饼。
逛了多家铺子,最后走着走着,都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累了,便找了条小巷子里的茶馆坐着下,叫了壶茶。
春见方才看到有卖糖葫芦的,尹宛便遣了她去买。
自己则一个人坐在茶馆里慢悠悠的饮茶。
一盏茶还没饮完呢,忽然就听到后头的巷子里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她好奇心又重,忙起身趴在墙角往里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
方才掉下来的那个人居然是云风,他浑身是血,看上去很不好。
尹宛吓得脸色一白,忙跑了过去,唤道,“云风,你这是怎么了?”
云风睁开眼,看见是她,心放了下来,温润的笑了笑,“没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我逛街逛到这里的。”她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一遍,“你身上都是血,怎么说没事呢,走,我扶你去找大夫。”
云风摇摇头,“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可你是大夫那也得分情况啊,快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
云风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好,不过不用去外面,就从这里进去便好。”
“这里?”尹宛将面前那道紧闭的门看了看,“这什么地方?”
“是我柳家医馆的后门。”云风虚弱的说。
尹宛重重点头,将人试图扶着起来,“好,我扶你进去。”
她身轻,没什么力气,云风担心自己压伤她,刻意只用了一成力靠着。
尹宛很顺利的将云风送进了医馆。
之后,她便留在外间等着他在里头处理伤口,一边想着他是怎么会伤到这般严重的。
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云风从里头出来了。
他换了身素白衣裳,洗净脸上的血迹之后,人看上去就精神了许多。
只是一动就虚弱的险些摔倒。
尹宛想也未想,跑过去扶住了他,“小心些。”
将人扶着在椅子上坐好,她才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伤成这样的?”
像他这般悬壶济世的大夫还会有仇家吗?
云风靠在圈椅上,唇色苍白,但他看着尹宛还是习惯性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我看见有人强收保护费看不过去,与他们打起来了。”
保护费?尹宛心中一沉,该不会与她撞见的事是一样的吧。
真是世风日下,凛州这些人猖狂的很啊。
可即便她气的要命,这事现在也无能为力了。
因为自己的夫君就是凛州最大的官,他都不作为,她还能怎么办。
“那那些人怎么样了,死了吗?”
云风点头,“差不多。”
尹宛脸色顿时就不太好。
云风眉头微微皱了皱,“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是大夫还手沾鲜血,肯定吓到你了。”
“倒没有。”尹宛道,“那些人如毒瘤一般,你杀他们替天行道没错的,我就是担心会有人报复你。”
云风苦笑着摇摇头,“那没办法,之后肯定会有人报复的。”
尹宛叹了口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呆呆的看着云风,满面愁容。
云风也看着她,心中却满是暖意。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为他担心。
不过暖是暖,伴随而来的还有满满的愧疚。
其实方才他对尹宛撒了谎,这场打斗并不是因为看到有人收保护费他看不过去替天行道做的。
而是因为自己在某些事情上没有按照命令去做,惹怒了上头,他们才派了人来惩罚他。
只不过他身怀武艺,那些人不知道,打斗的时候就被他反杀了。
找收保护费这种借口,只不过是随口扯得理由。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自己能解决。”云风笑着道。
他脸色依旧苍白,尹宛眉头紧皱,“但愿你能没事。”
说罢,她像是忽然想起了来什么似的,惊呼出声,“糟了,春见还在外头呢,方才忘记与她打招呼,这丫头肯定在外头找疯了。”
于是她启步就要往外走。
云风也跟着站起来,“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还是好好养着。”尹宛朝他摆手,脚步不停。
不过云风还是跟着一起出来了。
两人一起走到医馆旁边巷子里的茶馆时,就看见春见在茶桌旁站着,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在她的前方,立着一个墨色衣裳的男人。
此刻,他正面色铁青的看着她。
尹宛被他吓了一跳,心中直呼不好,怎么在这里碰到他了。
“殿下,你怎会在这儿?”她问。
白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身旁的男人,眸光暗了暗。
“你为何会在此地?”他问,“又为何丢下丫鬟与一个男人堂而皇之的在一起?”
没想到,还没等到尹宛回答呢,就听见云风在一旁说道,“柳某见过殿下,还望殿下恕罪,是柳某请王妃去了医馆看看的,忘了知会小丫鬟。”
春见动都不敢动,面色十分难堪,一看便知道是被突然出现的白王给吓坏了。
尹宛心中也不知怎得有点心虚。
她吸了口气,说道,“出来逛街刚好逛到这里,云风邀请我进去坐坐,我就去了。”
她是只口不提云风受伤之事,生怕白王与那些人沆瀣一气,捉拿他回去处罚。
但愿云风坚持住,别露馅儿才是。
说着,她还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他。
却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彻底惹怒了白王。
他忽然大步走过来,攥起她的胳膊,将人拉着走向巷子前头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