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王指节又长又清瘦, 骨头直接硌着尹宛的骨头,她胳膊细若无骨,哪里经得起他这样的蛮力。
才被攥了片刻, 就感觉手腕处火辣辣的疼。
“殿下,你放开我。”她一边挣扎着,一边去掰他的手。
幸好这巷子里没什么人,若是被人看到这幅摸样,还以为她做了什么事被夫君抓包了呢。
手中的皓腕一直在扭来扭去, 让人心烦的紧。
白王沉着脸根本就不理她, 自顾自的拉着她往前走。
走到马车处, 苍河已经将马凳支好了。
他先上去, 然后拉着尹宛往上走。
尹宛脚踩在第一阶梯的时候就不动了, 另一只手牢牢抓住扶手稳住身子。
白王回头看她, 面色不善, “你想做什么?”
尹宛气鼓鼓的看着他,“殿下, 你想做什么?我出来逛个街你怎么还跟踪我?”
不听她的话就罢了, 怎么她出来散散心都不成呢?
未免也太过霸道了吧。
“你那是出来逛街吗?”白王冷冷的反问。
然后不等尹宛说话,忽然走下来将她拦腰抱起,将人塞进了马车内。
在尹宛的极度震惊中, 马车缓缓启程,驶入闹市中, 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只留下云风一人落寞的站在巷子口看着他们远走。
自从在车内坐好,白王便一直盯着对面的人看, 脸色非常的不好。
尹宛被他盯得浑身上下没一处是爽利的。
他的眸光明明寒冷异常, 但不知怎得,落在她身上却像是带着火舌似的。
尹宛还保持着先前被塞进来按在软榻上的姿势。
后背弓着, 双手紧紧的抓着窗框不敢放,眸中尽是惊恐与不解。
她想,这人忽然是怎么了,之前不是还嫌弃自己碰他咬他吗,怎么这两日这般反常。
昨日抱了她,今日也抱了她,还都是在他主动的情况下。
不过想了半晌,都没想出来个所以然。
最后,干脆放弃不再去想,将身子侧过去看向窗外的人潮。
本来出来玩就是散心的,被他这般一搅和,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若是再看着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她都不知道自己会烦成什么样。
亏得之前还觉得他生的极俊朗,哪怕没有感情看着也能赏心悦目呢,现在看来着实好笑。
这时候她才知道,脸真的不能代表什么。
最重要的还是得看内在,人品和涵养才是最要紧的。
若是这两者都没有,光有脸那简直惨不忍睹,怕是比那花瓶还不如。
花瓶起码不会莫名其妙的气人,哪像他,动不动惹人生气。
尹宛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感觉很是无奈。
哎,真想回到自己的家啊,没那么多的烦心事,无忧无虑的多自在。
但她却没想到,便是这道叹气声,让白王心中的烦闷更甚。
他压着内心的火气蹙着眉看着她,沉声问道,“王妃,你今日就没什么要同本王说的吗?”
同他说什么?尹宛一时愣住。
心想我没问你就是好的,你还来问我,是不是搞反了?
见她不答,他又命令似的说道,“转过来,看着本王说!”
尹宛吓得一抖,忙将脸转过来看向他,双手却还依旧牢牢的抓着窗框不放。
到底是个王爷,带着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压迫感。
纵使尹宛在这些个时日里与他逐渐相熟,胆子大了起来,却还是会在听到他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的时候被吓到。
她抿了抿唇,小声问道,“殿下,你要我说什么?”
她还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白王冷笑,“你说呢?”
尹宛摇头,脑袋几乎一片空白,“不知,殿下不如直说吧。”
她寻思着自己今日除了给他提建议,好像旁的忤逆他的事情也没做吧。
简直莫名其妙。
有事儿就说事儿啊,总是要她猜,猜又猜不出来。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觉得这话应该改一下,叫男人心海底针。
“你今日为何要去见那个撇脚大夫?”见她一直这样,白王也懒得再兜圈子,直接说道,“在府里待着不好吗?”
什么,他说云风是撇脚大夫?
尹宛真是被气的不轻。
云风哪里撇脚了?
这人很不错的,高风亮节,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医术还很高超,救死扶伤无数,是最值得被高看的人。
怎么到他这儿,就将人贬的一无是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就算他没与他打过交道,但至少也见证过他的医术吧。
她的嗅觉,她的眼睛,以及她的脸红之症,哪一个不是被他治好的?
这人简直就是在睁眼说瞎话。
哦,不,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他从来都只顾着自己那点利益,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过,所以什么都看不到。
她暗自冷笑,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要来这里陪他好好过日子的,现在这话也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殿下谬论。”尹宛坐直身子,逐渐冷静下来,“我今日并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只是路过这里偶然看到他,才进去坐坐的。”
“还有,云风是个好大夫,说是神医都不为过,殿下说他是个撇脚大夫实在是不妥,还请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
“......”
白王很是无语。
他沉默了一瞬,反问道,“你是在维护他吗?”
尹宛不假思索的点头,“对,是好人我为什么不维护呢?”
这话着实戳人肺管子。
白王心中已然十分火大,心想这女人到底是谁的妻子?
在榻上能唤他二皇兄的名字,在外头还要与那等低劣之人牵扯不清,究竟将他这位正头夫君放在何处。
“你再说一遍!”他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再说一遍你在维护那撇脚大夫!”
尹宛被他纠缠的着实有些烦,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攥着云风不放。
她皱着眉道:“殿下,他是个好人,你能不能用一个好人的眼光去看他呢?”
“再说了,他也是我朋友,每次都被你这般冷冷相对,真的很不好。我们在凛州本就孤立无援,他是大夫又是富商,指不定以后就能在某些事情上帮到你呢。”
这话她隐约记得上回好像就说过一次,没想到居然还要再说一次。
这人啊,犯起轴来真的无解。
尹宛又默默叹了口气。
却没想到,便在这一瞬间,面前的男人忽然朝她靠近,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就被他按在了坐榻之上。
发间的朱钗也因为重力脱落,叮咚一声掉在车厢的地板上,滚了好几圈儿。
尹宛脑袋一片空白,看着距离自己近在咫尺的人,心中很是不敢去相信,他居然因为自己维护了朋友就这样对她。
“殿下,你怎么好赖话都听不进去呢?”她委屈道。
原来,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啊,连一个外人都比他重要。
白王面上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尹宛,你让本王很失望。”
还记得在离开京都的那一日,她说过他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定会觉得孤寂悲伤,她要他不怕,说还有自己陪着。
现在这话都成了过眼云烟,成了刺人的利箭。
不知道现在若是能回到那一日,再次听到自己说这句话,她会不会羞愧到脸红。
尹宛最是听不得人这么说她,觉得他真是无可救药。
心中已然十分难过,于是说道:“既然殿下说对我失望,那我也要说,我对殿下也很失望,每一件事都很失望。”
“我想好了,从今往后,那些腌臜之事我再也不会插手,殿下想干什么干什么,你要纳一百个妾,收如山高的银票都不关我的事。我就在凛州做个闲散王妃,多自由自在,何必去想那些劳心费神。”
“对了,若是哪一日被陛下发现,被处罚的时候还请殿下将此事与我父兄撇干净,他们都是无辜的。”
说罢,她便面如死灰的将脸侧向一边。
白王又再次冷笑,盯着她看了许久才松开。
听她说出这番话,那些想要同她解释的话忽然都说不出口了,他觉着自己好像也没必要与她再解释什么。
后面的路夫妻二人都没有再说过一个字,一直沉默着回到清心苑。
当晚,尹宛便被白王以出去私见外男为由重新关了禁闭。
这次比上次更加严格。
派了四个人在院门前看守,只有下人能进出。
尹宛暂时也没心情出去,只让春见去采买东西的时候顺带给云风赔个不是,说她这个夫君就是这种脾气,叫他不要多想。
无论怎样,他都还是她的朋友,希望他能好好养伤,避开那些要报复他的人。
云风得知她因为自己被关了禁闭十分愧疚,说要不要去殿下那里帮她求情,被尹宛给拒绝了。
云风也不好再继续做什么,只能说些让她好好照顾自己的话。
白王这段日子也十分繁忙,总是早出晚归,府中日日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他也不曾来过清心苑。
尹宛的日子过的十分寡淡,一日复一日。
一度让她觉得人生过的十分没有意义。
有时候实在是无聊,想出到府里遛遛弯,可还没走出院子的大门就被拦回来了。
下人们齐刷刷跪倒一片,各个哭丧着脸,说王爷下了死命令,若王妃执意出去,那他们都要掉脑袋。
尹宛又心软善良,如何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最后只有自己咽了这苦,回去继续窝在屋子里。
一窝又是三日。
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闷死了,心中忽然就想起来兄长说的广袤无边的边境。
说那边境渭城里有似火的枫叶,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还有一汪形似月牙的湖水,每当到了夜里水中便会发出幽蓝色的光,十分好看。
她便心生往之,当夜做梦就梦到自己去到了渭城。
父兄带着她在篝火旁吃烤肉,去农户家中摘核桃,去月牙湖边看蓝色的星光。
自由自在,好不快哉。
可是醒来之后,那些美好便都不存在了。
只有黑暗无任何生气的屋子陪着她,夜还是如死寂一般。
白王还是同先前一样不曾来看她。
她开始郁结,整日整日的趴在支摘窗边看着院子里一动不动的风景发呆。
日子依旧平静如水,毫无波澜。
直到第十六日的那个晚上,这种平淡忽然被打破了。
春见去外头给她买盔饼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个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消息。
说凛州府衙那几个参加过接风宴的州官都被连夜抄家,带上重重的枷锁被押着前往上京受刑。
原因是因为白王掌握了他们在凛州为官数载欺压百姓,擅自增收赋税,搜刮民脂民膏,企图用行贿拉皇子下水的恶劣罪行。
证据被提送到陛下那里,陛下看后大发雷霆,当即便下旨派了刑部侍郎带人前往凛州处置。
他们是在尹宛被关禁闭的第十日来的,消息封锁着谁都不知。
一直到今日出城后,才让人将消息放出来。
城中百姓一片欢呼,都说凛州的天终于晴了,来了白王这个青天大老爷,是上天对他们的恩赐。
各个都对白王十分尊敬,说起他赞不绝口。
尹宛听后傻了眼,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原来人家一早就说要她不要插手,是真的不需要她插手的意思。
可她听不明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一套标准去评判人。
说他人品如何不行,私下接受贿赂被她指出还不悔改,冥顽不宁等等。
其实人家根本就不是这样,他背地里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只有她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那里指手画脚。
那个被她说成妾室的女人也根本不是那样,只是一个证人而已。
是怕在外面说隔墙有耳担心计划有差池才将人带回来的,却被她误解成为那种关系。
当真可恶,当真讽刺,从头到尾都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他当初为何不肯直说呢?
尹宛认为,应该是担心她会坏事,又或者是对她实在无语所以不想说。
这两者都有可能吧。
尹宛傻傻的苦笑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脸面去面对白王了。
当天夜里一夜无眠。
第二日,第三日,她都将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吃不喝,接受良心的谴责。
可她心思早就已经不在此地,再加上这件事情的真相一出,叫她根本无法再安心待下去。
于是再第三日的午后,她让春见准备笔墨纸砚,亲手写了和离书去找白王。
“小姐,你当真决定要这么做吗?”春见担忧的看着她。
尹宛咬咬下唇,说道,“我决定了,等他一签字,我便去找父兄,往后都不回来了。”
这件事让她真的成长不少,学会了不再片面的去看待事情。
春见只好点头说道,“既然小姐决定了,那我便支持小姐,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随后,主仆二人便出了院门。
守门的仆从还在,但是被春见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几人躺在地上哀嚎的时候,她们已经踏上了前往书房的路。
很快,二人便到了书房。
尹宛让春见在外头候着,自己去书房找他。
却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苍河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痛苦道,“王妃,快救救殿下吧,殿下病了好几日了,一直不让属下去找王妃。”
尹宛顿时心下一沉,他病了?何时病的?
“我去看看。”她将和离书收起塞进袖中,走了进去。
刚入偏室,便看见那个向来精神无比,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真的病了。
整个人病恹恹的,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好不可怜。
尹宛一下子攥紧了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