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鹤行回来的时候,多拎了两盒。

一份是玉米炒火腿肠,明显是小朋友喜欢吃的菜。

江小宝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嘴唇。

“姐姐,我先回……”

“去哪儿?”江月年拉住了他,“不是说好留在这儿陪姐姐一起吃饭吗?”

许鹤行已经把椅子搬了过来,用眼神示意江小宝坐下去。

“我刚刚去了一趟你的病房,跟护士姐姐说了,让她不用给你准备饭菜。你就在这儿吃。吃完了把剩下的两道题算完。”

一句话,原本温情的氛围被打消得干干净净。

江小宝眼眶红红的:“大哥哥,你的发言好魔鬼啊呜呜呜。”

吃完饭之后,许鹤行非常熟练地收拾桌子,江小宝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动作。

“大哥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能和姐姐在一起了。”

“我们没……”

江月年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用合适的话来跟这个人小鬼大的家伙解释,只能将目光投向聪明的许鹤行。

许鹤行接收到了她的眼神:“哦,为什么?”

江月年:???默契呢?

“因为你不仅长得帅,而且还很体贴。刚才姐姐想吃什么菜你都给她夹到碗里,姐姐想喝水的时候你也第一时间就倒好了水。”

江小宝语气认真,“我会努力向你学习的。”

江月年呆住了。

这就是许鹤行一直在做的事情。

如果不是江小宝点出来,她一直都没有发现。

就在她心思乱成了毛线团的时候,江小宝又非常严肃地拉着她的手。

“姐姐,你放心,我会努力向大哥哥学习的。”

江月年:“倒也不必。你好好学习你的二元一次方程比较重要。”

许鹤行帮腔:“嗯。先把眼前那两道附加题做完再说。”

江小宝一声哀嚎,把两个人都逗笑了。

大概是因为有擅长耍宝的江小宝,江月年病房里的笑声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钟。

玩完最后一次拼字游戏之后,江小宝的圆脸上还贴着纸条,就这么靠在许鹤行的手臂边上睡着了。

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是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见到江小宝的时候,她的眼睛才亮了起来。

很不好意思地向许鹤行和江月年鞠躬。

“真是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来把小宝接回去。”

“不用客气。小宝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

江月年压低了声音,用眼神示意许鹤行将他抱回去。

小宝的妈妈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笑容有些腼腆。

“这孩子性子活泼,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

回来的时候,许鹤行的眼眶有点儿红,手里捏着皱巴巴的五块钱。

江月年敏感地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劲:“怎么了?”

“三楼是癌症病房。这是小宝妈妈给我的,晚餐的钱。”许鹤行垂下眼,“她执意要给,说他们不习惯欠别人的。”

“恩,收下也好。不过是个小钱,没必要让人家难做。”江月年垂下眼,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日子真是太苦了。”

“也还好。”许鹤行有些笨拙,“我去看了,是特困病房,有补助的。平时小宝的堂姐会过来照顾他,护士姐姐也都会多照顾他。日子虽然很苦,但还有能够闪光的地方。”

“小宝还能这么无忧无虑的,真好。”江月年掏出手机,“我要给他买个新足球。再加上一个篮球好了。小宝肯定能长到一米九的!”

许鹤行按住了她的手。

“我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买。这样到时候直接带过来给小宝会比较可信一些。”

分析得太有道理了。

江月年竖起大拇指:“还是你靠谱。难怪小宝说你体贴!”

许鹤行低头笑了笑:“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别人夸我体贴。你倒是经常夸,还总是给我发好人卡。”

江月年脱口而出:“这都是我的真情实感啊。真的,我发誓。”

她一边说一边急切地竖起手指头做发誓的动作。

许鹤行失笑,下意识按住了她的手:“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温热的手掌贴上手背的一瞬间,温度似乎会传递,干燥的肌肤一碰上,就像是有电流在游走。

刺的她心头像是有什么,砰砰砰地跳动。

江月年呆愣愣地抬起头,正撞进许鹤行那双深邃的眼瞳之中。

四目相对之间,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温度越攀越高。

早了要坏事了!

江月年着急忙慌地抽回了手,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试图掩盖自己疯狂的心跳。

“哈,哈哈。那你明天带过来吧!”

大写的“掩耳盗铃”。

江小宝每天都会来找江月年玩。

有的时候来得早,许鹤行还没有过来。

时间长了,他渐渐开始会对着许鹤行和江月年两个人发呆,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那天,他趁着许鹤行转身端饭的时候悄悄拉了拉江月年的衣袖。

“姐姐,你和大哥哥晚上不是睡在一起的吗?”

“咳咳咳!”江月年差点儿被口水呛死,急忙捂住江小宝的嘴,“什么住一起!小孩子家家不许说这些话!”

“可是,爸爸妈妈就是住在一起的啊。”

江小宝圆圆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惑。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江月年压低了声音,同时,忍不住紧张地盯着许鹤行,唯恐他听见江小宝的这些话。

江小宝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追你?然后你还没有同意!还是他之前伤害了,现在正在弥补?”

江月年人都麻了。

救命啊,究竟是什么荼毒了江小宝这个十岁的小屁孩啊?

眼看着许鹤行已经要过来了,江月年急忙掐断话题。

“都不是!你快别说了!不然下午不让大哥哥带你去踢球!”

江月年低估了江小宝的执着,下午踢球的时候,他狗狗祟祟地拉着许鹤行的衣袖。

“大哥哥,你是不是做错什么事情惹姐姐不高兴了?”

“啊?”

许鹤行踢球的动作都停下了。

“别紧张。”江小宝一眼看穿他的小表情,“我就是问一问。毕竟我还是很支持你跟姐姐能在一起的!真的,我觉得你们两个特别般配!”

江小宝一脸笃定:“大哥哥,你别担心,我帮你一起追姐姐!”

“我不是……”

许鹤行否认的话说到一半,下意识看了一眼坐在草坪外头的江月年。

对方抱着赛大象,眼睛比折下的太阳光还要耀眼。

许鹤行突然没由来的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月年自以为隐秘地拉着他的手……

她指节分明,按在他手背上的动作满是热切……

他罕见地出现了迟疑:“我……不太确定。”

江小宝都急了:“你怎么不知道?你刚刚的眼神!肯定是喜欢姐姐啊!我爸就经常这么看我妈妈!”

许鹤行眉间一动:“真的?”

江小宝拍了拍胸脯:“当然是真的!大哥哥,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呀?算了!我来教你!”

许鹤行愣了一下,松了一口气似的点点头。

浑然不觉自己让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教“谈恋爱”有什么不对劲。

“你可以这样……”

江小宝狡黠地眨眨眼,冲着许鹤行勾勾手指头。

许鹤行乖乖蹲下身,凑耳去听。

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之后的踢球游戏,江月年总觉得许鹤行心不在焉的。

结束了之后,她到底没有憋住。

“你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好几个球差点被江小宝踢到脸上去了,要不是你反应快,都要毁容了。”

“嗯,在想一些事情。”

许鹤行老老实实。

“想什么?”

江月年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她还没见过许鹤行这样的为难又深思的表情。

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惊世难题?

“额……”许鹤行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像是被什么触了一下,飞快地避开,“不能说。”

老实到过分了。

江月年心里更加像是被羽毛扫过一样,好奇得要命。

她盯着许鹤行的手,悄悄地摘下了手套,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装作不经意似的用手背碰一下。

动作是成功了。

但,她忘记了——自己的特异功能对许鹤行无效!

只不过,肌肤相贴的一瞬间,许鹤行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没有缩回手,而是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着江月年。

眼睛里有疑惑,有错愕,还带着几分诡异的羞涩。

江月年被看的脸上发烫,迅速收回了手。

刚刚想好的蹩脚理由也跟着烫嘴:“我,我,就是……”

憋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吐不出来。

许鹤行也不接话,一双清澈的眼睛就这么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江月年伸手把被子掀过头顶,遮挡住自己的脸。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这样暧昧又尴尬的事情要是只发生了这一次也就算了。

偏偏诸如此类的事情又发生了好几回。

江月年每次都被许鹤行的眼神看的脸发烫,心里那只小鹿就像是喝醉了似的,砰砰乱撞。

江月年越想越觉得奇怪,但苦于自己的特异功能对许鹤行根本不起作用,只能自己一个人闷头想。

越是想,越想越觉得抓心挠肺,连最喜欢的电视剧都看不进去了。

江小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主动和江月年分享感人的情节。

“姐姐,如果是你的话,你是更喜欢男二还是男主角?”

“啊?”江月年如梦初醒,“你刚刚问了什么?”

“姐姐,你有心事。”江小宝装出一副老大人的样子,径直凑了过来,刨根问底,“你都没有用心看,你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小宝一语中的。

“是不是在想鹤行哥哥?”

“你怎么知道的?”

江月年震惊之下脱口而出,下一秒就后悔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他什么时候会过来。”

江小宝语气笃定:“姐姐,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可以骗得到我。这么好看的电视剧你还想着鹤行哥哥,你肯定喜欢他!”

江月年看了看电视画面,一时无语。

也没有很好看吧?

这小孩儿这个评判标准也太主观了吧?

“我只是比较好奇你许鹤行哥哥到底在想什么,不代表就是喜欢他。”

江月年试图跟他讲道理。

“但是你又不是偶尔想,你经常想呀。”

江小宝像是找到了什么契机似的,开始跟她据理力争。

江月年刚想辩驳,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总是在走神,而每一次走神都是在琢磨许鹤行的心理活动。

从有这项特异功能开始,她看了太多阴暗的内心,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不想了解别人的内心想法。

所以哪怕被人说是怪咖,是异类,她都坚持带着手套。

但是许鹤行跟别人不一样。

许鹤行皱眉,她会担心,

许鹤行陷入沉默的时候她也悬着一颗心,

这段时间许鹤行时常心不在焉,她也跟着心不在焉地,开始猜……

当一个人牵动着你的情绪,占据了你的时间,出现在你每一次神游的思绪当中……

江月年越想越觉得心跳加速。

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会发生改变。

而人的本能,是呆着熟悉的舒适圈中,尽量避免改变。

她很快找到了理由——归根结底,是因为她的特异功能对许鹤行无效,再加上最近这家伙过分反常。

她没办法探知,只能吊着一颗好奇心。

嗯,一定是这样!

江月年越想越觉得合理。

她跟许鹤行是朋友嘛,好奇他内心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另一边,许鹤行的举动确实很反常。

刘昌这天上门来求假期作业的时候,发现许鹤行正在看青春偶像剧。

电视里的男主角将女主角壁咚在墙上,满脸霸气地说:“我就是喜欢你。”

刘昌听着这辣耳朵的霸总台词,再看看许鹤行那张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默默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

疼!而且周围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近乎是惊恐地询问:“许哥,你,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还是说,你,你就有这个兴趣爱好?”

不等许鹤行回答,他抹了一把脸,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了电视剧前,

“都是好兄弟,你也不用不好意思!我陪你看!”

许鹤行:“……别犯蠢了,拿上作业,再见。”

“别啊!”刘昌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么好的八卦机会,贼兮兮地凑了过去,“哥,你就直接跟弟弟说吧,这是不是你的一种解压方式?”

许鹤行抿了抿嘴,在刘昌闪烁着八卦光芒的眼神下,吐出两个字:“学习。”

“哈?”刘昌人傻了,“哥,你们学霸还学这个吗?”

这个方法其实是江小宝教他的。

江小宝当时言之凿凿,说艺术源于生活,多看这一类的偶像剧,一定能从中获得爱情的真谛。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看完三部了。

他搞不懂为什么女生平地会摔,地面看上去明明平整光滑,

也搞不懂为什么男主角能在校园里飙车,这摆明了违反校园安全规定,

更不能理解明明是那个女生蹭到了男主的车,赔钱才是人之常情,为什么女主反而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除了越看越懵之外,他毫无收获。

再这样学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许鹤行有些动摇,很认真地看向刘昌:“你谈过恋爱吗?”

“许哥?今天太阳不会是打西边出来的吧?”

刘昌人都傻了。

许鹤行居然会主动问他这种八卦的问题。

这是不是说明,他许哥确实是把他当成好哥们,他俩的友情更上一层楼了?!

刘昌越想越激动:“哥,我明天就安排你跟我女朋友见一面吧!说起来她还是咱们专业的学妹,把你当成学习偶像呢!”

许鹤行抿了抿嘴,把剩下的半句话给挤出来了。

“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刘昌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学霸居然找他问问题?

“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表现?”

“许哥,你,你说啥?”刘昌掏了掏耳朵,“我可就谈了这一场恋爱。你不会把我当成了什么情感顾问吧?”

许鹤行语气不咸不淡:“我论文的数据已经查完了,可以借。”

“哥,您就是我亲哥,您随便问!”

刘昌把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是吧?我能给你列出几百条来!我每次一看见我女朋友,我心情就特别好,跟她对视时间长一些就想亲她。”

刘昌一开启话匣子,根本关不上。

噼里啪啦地想到什么说什么。

许鹤行十分认真地逐一记录。

连说了十五分钟之后,刘昌喝了口水。

“最后补充一条,也是最明显的。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才追上我女朋友的。不过我觉得,许哥,以你的条件,应该不会有这个机会。”

“嗯?”

“吃醋。”刘昌叹了口气,“当时还有一个系的男生也在追她。围着她嘘寒问暖的。我那几天心里都不舒服,生怕她喜欢上别人。憋了没三天,跟她告白了。”

“你都不知道吃醋的感觉。一颗心跟泡在醋缸里似的,又酸又涨。明明不愿意看见那个男生围着她,但是又不敢不盯着,生怕一个眨眼,人就不见了。那段时间可苦死我了呜呜呜。”

又酸又涨?

许鹤行微微拧眉:“你形容得太抽象了,能不能再具体一点儿?”

刘昌大着胆子翻了个白眼:“许哥,这又不是做实验,还有什么固定数据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等你真的感受到了,那肯定就是你这棵铁树开花的日子了。”

“不说了!作业我就不客气了,下次一起吃饭,我找我女朋友去了!”

刘昌离开的速度飞快。

恨不得把“归心似箭”这四个字刻在脸上。

留下许鹤行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那张已经记录的密密麻麻的纸。

在医院里休养了那么久,江月年上体重秤的时候心情是忐忑的。

看清楚数字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我想过会胖,没有想到会这么夸张。”

短短十天,她胖了四斤。

许鹤行有些困惑地眨眨眼,一脸认真:“我没觉得你胖了。”

江月年压根也没有听他说话,自顾自地下了决定。

“不行,我还是得活动一下。昨天媛媛还跟我说,你们的节目快要选拔了。得加紧排练。”

许鹤行点了点头。

江月年确实已经可以出院了。

她主动说要继续去舞台剧帮忙,许鹤行心里还有些莫名的高兴。

两个人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天,许鹤行突然想到了昨天刘昌的那些话。

他甚至把那几条都背了下来,现在就是一一实验的机会。

许鹤行做过很多次实验,观测临床数据,记录下最真实的数字。

他喜欢数字,因为那是最直白,最容易理解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不仅是观测者,也是实验体本身。

许鹤行下意识按了按自己左胸膛,喉结微动。

第一条:如果直视对方,两个人视线相对都会脸红的话,那就是动了心。

江月年注意到对方突然就陷入了沉默,下意识看向许鹤行,正对上他沉沉的目光。

对方漆黑的瞳孔似乎有别样的光,一瞬间好像空气都凝住了……

江月年藏在被单下的手微微蜷缩,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对了,说起来江小宝那家伙呢?他还落了一本口算题在这儿呢。”

从许鹤行的角度看过去,压根看不出江月年的表情有没有变化,更重要的是,看上去脸也没红……

他又低下头,按了按自己的脸——

好像也没红。

许鹤行心里有一瞬间的失落。

转瞬即逝,他甚至来不及琢磨。

第二条:尝试一些肢体接触,看看对方会不会排斥。

他抬眼看了看正在认真看电视的江月年,又认真地瞅了瞅她搭在大腿上的那只手。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暗戳戳地举起。

许鹤行心里莫名的紧张,干脆闷声开始削苹果。

然后递了过去。这大概是他在除学习以外的地方难得有的机智了。

江月年挨到了他的手指,先是一愣,然后反手用手背贴住了他的手背。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嗯……嗯?”

许鹤行松怔地眨眨眼,有点儿懵。

江月年已经撤回了手,接过苹果:“赶紧倒杯热水暖一暖吧。”

第二条对他来说依旧是没有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

许鹤行硬着头皮在大夏天里双手捧着一杯热水。

江月年和许鹤行两个人回到了话剧社的时候,受到了爆发式的掌声。

当然,主要是冲着许鹤行来的。

聂媛媛感动地都要哭了,分外殷勤地拖来椅子,还送上了一杯水:“好姐妹!来来来,你坐这里!”

江月年被她这架势逗笑了,没有注意到钟穆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两个的互动。

排练了两遍之后,趁着休息的时间,钟穆就凑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杯奶茶。

“喏,上次不是还欠你一杯吗?现在补给你。”

他动作大大方方的,说起话来还带着笑,江月年也不好拒绝,笑着接了过去。

钟穆看了一眼她带着手套的手,顺势就坐在了她旁边,开始聊天。

“之前一直想去医院看望你,但是这边太忙了。”

“没事。”

江月年低头喝奶茶。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钟穆态度温和,但对上他的目光,江月年就是觉得很不自在。

许鹤行放下道具之后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钟穆坐在江月年身边,从他的视角看过去,两个人挨得很近。

江月年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是钟穆满脸笑盈盈的样子落在他眼里,看着莫名碍眼。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已经走了过去,挤在了两个人中间。

“嗯?”江月年最先看见他,停下了话头,“怎么了?”

许鹤行憋了半天,找不到话茬,只能硬邦邦地抛下一句:“没什么。”

但是他又像扎了根似的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非常地抢眼。

钟穆表情有些尴尬,硬着头皮又跟江月年聊了一会儿,大概是受不了许鹤行一直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借口还要对台词,就离开了。

只是,走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向许鹤行的眼神带着几分轻蔑。

对方刚走,许鹤行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状似无意。

“刚刚,在聊什么?”

江月年仔细回忆了一下:“没什么。他就是夸了一下我手套好看。”

说起来,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戴手套好看。

这么想着,江月年还有点儿美滋滋地看向自己的手套。

粉白色的还带小兔子,谁看了不觉得好看呢?

江月年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审美能力而感到骄傲,落在许鹤行的眼里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虽然腿上的石膏已经拆了,但江月年总觉得自己想要“复建”的心思并没有得到满足。

聂媛媛和许鹤行拦着她干活也就算了,就连钟穆也会忙不迭地喊她坐回去。

她一瞬间陷入深深的沉思——究竟谁才是过来打杂的?

许鹤行因为论文数据出了些问题,中途离开了之后,安然抓紧时机,立刻就开始了“酸言酸语”。

“有些人也不知道过来干什么,真把自己当成大小姐了?”

江月年往椅子上一靠,长眉轻挑,一副“你奈我何”的小表情。

“对啊,嫉妒不?”

“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嫉妒你?你搞清楚,我才是女主角!”

安然嘴上说着不生气,看向江月年的那双眼睛都要喷出火了。

江月年刚要继续,钟穆突然接过话茬:“安然,你说够了没有?”

听上去比江月年本人还要生气。

钟穆平时看谁都是笑盈盈的,谁都没有想到他会站出来帮江月年说话。

安然被呛了一下,更生气了:“钟穆,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月年自己都懵了。

她也不知道钟穆为什么突然帮忙说话。

而且,说实在的,就算是他不说话,她自己也已经想好了怎么怼安然。

以安然的“战斗力”,别说一个了,她一个人就能怼十个。

但因为钟穆莫名其妙的“加入”,气氛瞬间就变的尴尬了许多。

安然指着钟穆,气得要命。

她从来没有在人际交往上吃过亏,结果许鹤行对她和对江月年摆明了是两种态度,所以她本来就看江月年不顺眼。

好不容易等许鹤行这个“木头”走了,现在没有想到钟穆也围着江月年打转。

更何况,钟穆之前对她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怎么江月年一来,全都变了。

安然冷哼一声:“钟穆,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么护着她,不会是想追江月年吧?”

她其实就是随口一说。

故意想给钟穆和江月年难堪。

毕竟她了解钟穆这种人,就是个中央空调,看上去对谁都特别好,其实是个海王。

看上去嘘寒问暖非常体贴但其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这种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江月年?

没有想到的是,钟穆看了一眼江月年,干脆地点头。

“对啊,我想追江月年,不可以吗?”

聂媛媛最先反应过来,眼睛都瞪圆了。

“我的天?钟穆你居然暗戳戳看上了我姐妹?什么时候的事?”

钟穆飞快地看了江月年一眼,神色赧然。

“开个玩笑而已。江月年同学还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直到结束了排练,江月年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聂媛媛找了个由头把她喊了过去,脸上写满了八卦:“快说说,怎么回事!我看星座运势上说你最近桃花运爆棚,这也太准了吧!”

江月年一个头两个大。

“别闹了。我现在还没缓过神呢。钟穆人挺好的,肯定只是在帮我找个台阶下。”

聂媛媛不死心:“那要是他真的想追你呢?你是更喜欢许校草还是钟穆这种暖男?”

“关许鹤行什么事?”

江月年就像是炸毛的猫。

聂媛媛刚要开口说什么,钟穆出现在门口,带着几分腼腆的笑容:“我能和月年单独说两句吗?”

之前从来没有叫的这么亲昵过,江月年呆愣了一下,对上钟穆诚挚的眼神,点了点头。

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自己的感情问题,母胎单身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异性向她释放善意。

重要的是,她也并不排斥。

毕竟钟穆确实很温柔。

聂媛媛二话没说把场地给他们俩空出来了。

钟穆从身后突然掏出了一把粉红色香槟玫瑰。

“不好意思。当时我那句话是不是给你造成困扰了?这是赔礼。”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月年找不到理由拒绝,伸手将那一束漂亮的花揽在了怀里。

钟穆抿嘴笑了笑:“因为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以擅自挑了一个和你手套很像的颜色,希望你喜欢。”

江月年脑子完全宕机了,只能捧着花说谢谢。

钟穆将她这呆愣愣的表情尽收眼底,飞快地扯了扯嘴角,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温柔。

“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我很想多了解你一些,希望月年能给我这个机会。”

“啊,啊?”

他这句话对现在的江月年来说,实在是太绕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钟穆已经飞快地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笑着离开了。

江月年站在原地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有多么傻气。

她默默捂住了发烫的脸颊。

不知道是因为钟穆撩到了,还是被自己蠢到了。

聂媛媛和她的态度正好相反,视线落在那一束花上之后,一副探案小能手的样子。

“赌五百块钱,钟穆肯定对你有意思。先说好,谁先脱单谁请客吃饭哈。”

不等江月年说话,她又叹了口气:“说实话,其实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会和许鹤行在一起呢……我连你们俩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现在看来,是不是要换一个了?”

江月年无力吐槽。

某些小姑娘想当干妈的心思比想脱单还要强烈。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没想到钟穆越来越不对劲。

不仅每次排练结束之后都会过来找她聊天,还总是给她带奶茶或是小甜点。

江月年被动接受了几次之后,总算是找到机会跟钟穆说一句。

“这几天谢谢你的东西,但是我,我最近减肥,你不用……”

钟穆失笑,打断她的话:“你这么可爱还要减肥?对自己会不会太苛刻了?”

“那要是不想要零食的话,我还送你那天的花怎么样?”

钟穆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江月年的头。

手刚伸到一半,被许鹤行钳住了。

他比钟穆还要高出半个头,垂下眼看向钟穆的眼神很冷:“你干什么?”

钟穆暗暗使力,试图甩掉许鹤行的手。

涨红了脸也没有挣脱开,咬紧了牙:“关你什么事?”

“怎么了?”

江月年并不清楚钟穆刚才的动作,只是突然觉得气氛好像变得剑拔弩张起来了。

反倒是钟穆先开口:“没什么。就是许鹤行同学好像误会了什么。”

然后在江月年迷茫的眼神中,两个人沉着脸走出去了。

几乎是一离开江月年的视线,钟穆那张笑脸绷不住了,咬紧牙关:“你给我放开!”

许鹤行松开手,没有说话,就这么冷冷地看着钟穆。

“你这是什么眼神?”钟穆嗤笑一声,“我跟月年两个人聊天,你掺和什么东西?”

他早就看许鹤行不顺眼了。

一天到晚绷着一张脸不知道在装什么,偏偏那些人还真就吃他这套。

有他在场,钟穆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人气在往下滑。

更让钟穆愤怒的,是许鹤行面对尖叫的时候总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真能装。

许鹤行皱紧眉头。

他能从钟穆身上感受到一种很强烈的情绪。

那种情绪他之前在赵连山被抓之后也感受过。

江月年很清楚地告诉他——这种情绪叫做嫉妒。

他静静地盯着钟穆,发自真心的困惑。

“你这是在嫉妒。但是,你在嫉妒什么?”

许鹤行自认为和钟穆毫无交集。

除了排练,他们说话都没有超过三句。

钟穆活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狗,喊的脸红脖子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看明明就是你嫉妒我。我知道你也喜欢江月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吃醋啊?我们就来比一比,看谁先追到江月年!”

“你说什么?”许鹤行脸色一瞬间变得复杂,“刚才中间那句,再说一遍。”

刘昌给的那几条方法里,最后一条是:看见她和其他异性走的很近,心里会很难受,又闷又堵,努力想要反思出自己到底差在哪儿。

刚才他看见钟穆差点儿要摸到江月年的额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比不上钟穆会讨人喜欢,脑子里出现了一大堆的负面情绪。

而现在,全都被钟穆点破了。

就像是落满了雨水的玻璃被一点一点擦拭干净,露出窗外那清晰可见的美丽景致。

他不经意积累下的心动,有最耀眼的光。

见许鹤行不说话,钟穆更加得意:“怎么?不敢赌?呵,我之前就问过了,江月年说她还是单身。我们就来打个赌。我要是追到她了,你就自动退出这个话剧排练,怎么样?”

“不。”

没有想到会得到许鹤行这么果断的拒绝,钟穆笑容有些得意:“怎么,是不敢了,直接认怂吧。”

“你有什么资格拿别人的感情做赌注?”

许鹤行眼神轻蔑。

他很少有这么外漏的情绪,看向钟穆的眼神让对方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钟穆意识到自己被许鹤行吓得居然后退了两步之后,咬牙切齿:“你摆出这副嘴脸是什么意思?怎么,是想打架?”

许鹤行解开衬衫的袖扣,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露出结实的小臂线条:“是。”

这回反倒轮到钟穆呆住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想打架。”许鹤行已经摆好了架势,连原本扣在最上面的那几个衣扣都解开了,露出精致的喉结和若隐若现的锁骨,“怎么?你怕了?”

“笑话。我会怕你这种小白脸?”

钟穆二话没说提了拳头冲上去。

他虽然很少打架,但是经常出入健身房,对自己还是很自信的。

下一秒,自信心被许鹤行一拳打散。

比起他的那些动作,许鹤行的招式简单了当,一拳砸在他的肩窝上,然后一个弓步向前一迈,下勾拳结结实实落在他引以为傲的下巴上。

两拳,把他打倒在地了。

钟穆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已经泛青的下巴,表情还有些懵。

他想不通许鹤行为什么这么能打。

偏偏对方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一眼,转了转手腕:“一堆花里胡哨的小动作。就凭你?江月年就能把你打到地上去。”

可以说是非常嚣张了。

钟穆铁青着一张脸:“许鹤行,你丫的得意什么?你能打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江月年我追定了。你看她是会选择你这种闷嘴葫芦,还是选我!”

许鹤行闻言皱紧了眉头:“本来我想就这样走,但是听你这种话,我想再打你一顿。”

“你,你有病啊!”

比起钟穆的嘴硬,他的行动已经完全暴露了自己。

他忙不迭地手脚并用,往后蹭了两步。

“嗤。”许鹤行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转身走了。

只不过,那双大长腿比平时迈的频率要高不少。

许鹤行脚步飞快,掏出手机打通了刘昌的电话。

刘昌匆匆赶到的时候,气都没喘匀:“哥,你在电话那头说发现了啥?我是不是要跟着上诺贝尔了?”

“我发现我喜欢江月年。”

刘昌激动的脚步顿时停滞:“啊?你说的发现就是这个?”

下一秒,他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江同学!许哥你老实说,是不是就是之前跟你告白的那个小姑娘?”

“你怎么知道?”

周围这么多女生,只有江月年最特殊!

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

刘昌看了许鹤行一眼,把那句吐槽咽了回去,故作玄虚:“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许鹤行看上去很担忧,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刘昌还没有听完,恨恨地呸了一声。

“这不就是典型的男绿茶吗?许哥,这种段位的暖男,真不能怪你防不住,要是我,早就跟他干起来了!”

这个新词对许鹤行来说还挺陌生的。

但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所以我想问问你是怎么跟你女朋友的告白成功的,能不能教教我?”

见许鹤行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刘昌分外心虚。

“我,我当时就是上去跟她说,我喜欢你。就这四个字,特别简单。许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关键时刻就特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