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去年底到新年头上，卫小五一家就像被下了诅咒一样，没有平顺过，小五都已经心力交瘁。短短几个月时间，她就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母亲被拉回了家，家里请了阴阳先生，给看了坟地，安排好了下葬时间。因为于凤仪平时为人和善，下葬那一天来了很多人帮忙。

一般农村有一个潜在的规矩，红事很多人都抢着参加，因为是喜事，大家都想沾沾喜气。如果主人人缘好，那家里有白事来帮忙的人就多。主人人缘不好，家里有了白事没人来帮忙。

卫世传经历了这一遭后，脑子早已没有了以前的清晰和条理，甚至变得木讷。小五是个二十岁的娃，再加上经历了如此之大的打击，也是不知所措。

幸好有卫世传的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帮着打理张罗，给挖坟的人准备饭菜，准备烧的纸钱，反正零零碎碎一大堆事情。

小五的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包括姐夫们也都来了，小五和几个姐姐们抱头痛哭，几个姐夫保持着清醒，还帮着家里做一些大大小小的事情。

因为卫世传没有儿子，就只有靠大女婿来给于凤仪顶孝盆，当大孝子。但是卫世传不愿意，想让民泰顶孝盆，因为民泰毕竟是过继给他的。

可远水救不了近火，民泰虽然是卫世传名义上的继子，但这时他正在学校里，家里人怕他耽误功课，没有通知他。

卫世传只好听大哥和二哥的安排，让大女婿充当了大孝子，给于凤仪顶了孝盆。

于凤仪走得很突然，关于她的丧事也办得很仓促。

四姐夫为人忠厚，他认为关于丈母娘的丧葬费用，作为女婿也应该承担一部分，为了给丈母娘买一副好寿材，他建议四个女婿将费用平摊，给丈母娘买一副好寿材。也是女婿们所敬的一份孝心。

三姐夫不情愿地跳出来：“你揽下这事，你有钱，你去出好了，凭啥你卖好，我们出钱。”

四姐夫说：“话不能这么说，丈母娘也是妈，他们辛辛苦苦将养大的女儿给了我们，我们给她买一份好寿材，也算是敬最后一份孝心。你要愿意就敬，不愿意也没有关系。”

大姐夫和二姐夫觉得老四说得在理，都愿意平摊。老三觉得面皮上过不去，只好不情不愿的表示同意平摊。

卫世传听到了三姐夫的话，本来就情绪不好的他，火爆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别让老三平摊了，你们都别摊了，我这里有钱，抬埋你妈的钱够。“

四姐夫连忙上来安抚：“爸，你别生气，我们兄弟在一起商量哩，老三说话太直了，我们兄弟好商量，也是我们的一份孝心，你老别生气。”

卫世传眼珠子都要崩出来似的，拄着拐杖在地上抖：“用不着你们尽这份孝心，不情不愿的。我还在前面，你们都这样，我死了，你们不知道要咋样。我死了，你们就直接抬出去喂野猪吧。”

老三女婿被卫世传的阵势吓得直哆嗦。三姐盼弟看情况不妙，连忙上来劝慰：“爸，来福不是那个意思，他嘴笨，话说出来总是让人误解。”

卫世传一个把掌呼到了老三盼弟的脸上：“没出息的东西，这会又帮着那畜生说话了。你看你没有出息的样子。”

三姐情绪也崩溃了，泪水将原本受伤的心淹没，她大声吼道：“不是你让我回去的吗？不是你让我好好过吗？现在我好好过了，你又说我没出息。我到底要咋样做才能让你满意。”

小五本来沉浸在伤心中，可是看到三姐情绪失控，她又本能地恢复了理智将三姐拉回了房中。三姐的哭声虽然小了，但哽咽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逐渐开始抽搐。

卫世传将拐杖往地上一扔，将脚在地上跺了几跺，便回到了上房里。

他无力地坐在睡在一堆麦草上，脸被白布蒙着，穿着一身寿衣的于凤仪旁边。

“你就这么扔下我走了，我一个人该怎么过哩？这么大的院子，冰冰冷冷的，也没有人骂骂咧咧，也没有人嫌我脚臭，嫌我不洗脸，嫌我不理头。我突然就不适应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听过无数起死回生的故事，为啥我等了这么几天，在你的身上都没有发生这样的奇迹呢？”

小五走到上房门口，听到父亲跟母亲说着话，她突然止住了脚步，没有去打断他。父亲的每一句话都刺痛着她的心。她偷偷的望着父亲的背影，他的背影孤单而落寞，仿佛与世隔绝，独自面对着无尽的寂寥。他的肩膀微微佝偻，像是承载了太多的压力和疲惫。周围的喧嚣仿佛与他无关，他只是默默地坐着，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希望。

小五的呼吸变得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深深的痛楚。她的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内心的痛苦正在撕扯着她。她紧紧地用牙齿咬着嘴唇，在竭力抑制那即将爆发的哭泣。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仿佛让她经历了一个世纪的风雨。那些曾经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那些曾经的快乐变得苦涩。她像是从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另一个世界。

她尝遍了人生六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父亲刚从医院出来不久，她原本以为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她可以安心地上学了，可没有想到母亲又突然离世。

四个姐夫终于商量一致，给母亲买来了一口较好的柏木棺材。在邻里的帮助下，于凤仪的遗体被装进了棺材，钉上了钉子。

卫世传知道，再也没有奇迹可能出现了。

他如同一座突然崩塌的山峰，重重地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

他尝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了力气。那份无助和绝望在他心中蔓延，让他无法动弹。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带着心中的悲伤和痛苦，静静地滴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