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仪被埋到了山上，按照规矩，大姐来弟，二姐招弟，三姐盼弟，四姐爱弟都住到家里，等着给母亲三日后烧纸，烧了这个纸后，大家就只有等着烧百日纸，再就是一年纸、两年纸和三年纸。

母亲去世这件事情对于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姐的打击相对较小，因为她们都是出嫁的女儿，又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们尽管也很痛苦，但她们也只是觉得会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她的悲痛中，更多的是对母亲的怀念和对过去时光的追忆。

而小五，作为一个未出嫁的女儿，还生活在母亲的庇护下。母亲的去世，对她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样。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母亲还会像往常一样在她身边。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黑暗无光。她除了悲痛，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责备和对未来的恐惧。

母亲的突然去世，对小五的影响也是最大的。

三日纸烧完后，几个姐姐和姐夫们都回了家，人已经死了，生活还得继续。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小五和父亲两个人，小五感觉空落落的。

有母亲在的日子时炕是热的，天冷了有炉子，家里永远都是暖暖和和的，母亲去世后，家里就像一个冰窖一样。

正当父女俩还沉浸在痛苦中时，要砖雕的人找上了门。

“卫师傅，我们订的砖雕作品出窑了吗？”

卫世传很抱歉地说：“最近身体状态不好，活儿做了一些，能不能再宽限几天？”

其中一个胖胖的，满脸横肉的人说：“卫师傅，咱们丑话说到前头，你如果能出活儿，咱就宽限几天没有问题。但是你若出不了活儿，就不要拖延我们的时间。我们还等着用哩。”

卫世传说：“我说话你放心，不管怎样，我接了你们的活儿，就一定会给你们交活儿。”

横肉男说：“我是放心你，但是我在人家老板那里不好交代啊，你要么给我签一个字据，上面说好什么时候交货。要么就把订金退给我们，你们也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我们找别家做，或者我们提前想别的办法。”

卫世传二话没有说，让小五拿了一张纸来，爽快地在纸上签下了交货时间，并将手指头咬破，摁上了指印。

几个人才拿着字据离开。

小五问父亲：“你签了几天。”

卫世传低着头：“十天。”

小五整个神经都被调动起来：“十天，十天怎么能做好？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在恢复中，你若十天赶出这些活，你不想要命了吗？”

卫世传说：“干我们这行，做的就是诚信，我接了人家的活，如果不能交活儿，那以后我在这一行还怎么混？还有谁敢找我做活儿？”

小五情绪激动，言语也跟着激烈起来：“现在的问题不是诚信不诚信，是你的命还要不要了。医生说过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劳累，不能干重活。”

“医生归医生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爸，你都这么大年龄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你别管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去上学吧。”

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父亲又病未愈，又有人上门要活儿，小五反复思量后，她决定退学。

这个决定对她来说异常艰难。她深知自己家庭的经济压力，也清楚教育的宝贵，但她更清楚，作为家中的支柱，她需要承担起照顾父亲的重任。

退学的决定让她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每当想到母亲在世时的期望，想到自己曾经为了学业付出的努力，她都会感到一阵揪心的痛。但是，她明白，在家庭遭遇如此巨大的变故时，个人的理想和追求必须放在一边。

卫世传为了赶活儿，害怕小五阻止自己，便开始催促：“小五，你是不是该去学校了，请了几天假，功课耽误太多了。”

小五看着一脸憔悴的父亲：“爸，我决定退学。”

卫世传嘴半张着，过了好久才说：“你怎么想到退学，你上学的事不受影响，我这里还有钱够你上学。你妈还有个缝纫店，里面也能腾出一些钱。”

小五低头想了一会儿：“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不想上学了，我决定留在家里。”

卫世传耐心地劝说：“爸一个人可以照顾自己，我现在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下一口面条子就吃了。实在不行，你大伯和二叔家都在旁边，随便谁家都能混一顿饭。”

“爸，我帮你做活儿吧，你不是在医院的时候，想打破规矩，让我继承你的手艺吗？”

“我那个时候是怕我万一去了，这个手艺传不下去。可是，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再说，这个活儿太辛苦了，不适合女娃娃家做。”

“爸，不管苦不苦，我决定了，你若愿意打破祖规让我跟着你做砖雕，我一定好好学。”

小五说着走进自己的屋子，端出一个纸箱子，把箱子里自己雕着玩的东西一一排在院子里的地上，让父亲看。

“爸，你看看，这些都是我没事的时候雕着玩的，你看我有没有传承这门手艺的潜质？”

卫世传看着地上摆放的整齐的小砖雕说：“这个我早就看到了，你确实是一个砖雕的好苗子，我那时候就在想，你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爸，女娃咋就不行了，我不离开这个家，我不出嫁，永远陪着你，不就把这门手艺留在家里了吗？”

卫世传迟疑了片刻，他的眼中闪着泪光：“小五啊，爸不想你太辛苦咧，你的梦想是考大学，爸不能这么自私。爸在外面收个徒弟都行，也不想委屈了你。做这个活土大，也累，辛苦程度不亚于种庄稼，人家女娃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你一天灰头土脸的。你让爸这心里咋能好受哩。”

“爸，我是自愿的，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既然命运把我再次推到了这条路上，这说明我跟砖雕有缘。我这两天也想了很多，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吃啥饭都是定的，如果我是吃国家饭的命，那命运会再次让我走到那条路上。可是，命运却把我安排在这条路上，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