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李永福的决心书都写了，两家各持一份。他的父母也表现得极为真诚，卫世传如果再不放女儿回去，那就是不明事理。

尽管三姐极不情愿，卫世传更不情愿，但是为了两个小外孙，他还是表现的深明大义地让三女儿跟着那个叫永福的畜生走了。

当拖拉机的轰鸣响起，于凤仪的心早已被泪水淹没。

小五在屋里扫视了一圈，三姐将一件袄落在了家里，她追出去给了三姐。

“姐，不开心了一定要回来。”

卫世传拄着拐杖挺拔地站在门外。尽管身体十分虚弱，他却努力维持着一个伟岸的父亲模样，似乎意在告诉女婿，自己永远是女儿强大的后盾。

三姐夫呆坐在拖拉机上，等着三姐母子上车，被涛天盯了半天，立即反应过来，神速跳下拖拉机，将三姐率先扶上了车，再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车。

随着拖拉机的轰鸣声，三姐母子被三姐夫带走了。三姐望着站在门口的娘家人，泪水像瀑布一样涌出，将脸上的粉都洗花了。

卫世传与于凤仪深深地注视着女儿，眼神中充满了怜爱与担忧。他们知道女儿在婆家过得很艰难，但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他们即便心疼也无能为力。

于凤仪担忧的说：“不知道这次回去是福是祸，老三的命真是太苦了。”

卫世传叹口气：“生死由命吧，就看老三的造化了。也要看永福那猪脑子能不能开了，看他有没有命享我女儿的福。女儿嫁到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人，他们要是聪明的话，就好好待他家的这口人。”

三姐夫出了这档子事，让卫世传更是遗憾没有儿子，甚至因为没有儿子的事而敏感。敏感到什么程度呢？

三姐回去的第二天，天气也出了太阳，暖哄哄的，很长时间没出门的卫世传到村里的小卖部跟前，看有一堆熟悉的乡党下棋，他就凑到旁边看热闹。别说，一边跟乡党聊着天，一边看人家下棋，帮着人家出主意，让卫世传都觉得自己的病好了许多。

但是，其中一个人就说到了一个关于生儿育女的话题，反正大家聊来聊去，老生常谈，都是这些话题。那个人说到村里一家又生了一个女儿，都三个女儿了，还未生出儿子。卫世传听到这个话，立马对号入座联想到自己，转身就离开了人群。因为没有儿子的这种自卑感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就像某种癌变细胞一样，侵蚀着他的骨头，让他的脊背越来越弯。

三姐喝老鼠药的那件事，也在村里传开了，虽然一家人像在保密局工作一样，对这个事情进行保密，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被传了出去，谁也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这件事情也让卫世传蒙羞。娃过得好，父母出去脸上也光彩，娃过得不好，父母出去也抬不起头。

卫世传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女儿能够过得幸福。尽管他们想成为女儿坚实的后盾，量无法直接干预女儿婆家的事情。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女儿，希望她能过得更好。

三姐回去后，家里就剩下卫世传和于凤仪、小五三个人，小五现在有时间了，经常在房子里忙复习。

卫世传病情没有完全好，坐在炉子跟前，手里捏着一点泥揉来搓去，因为没有力气雕刻，他也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消磨时间。

于凤仪走进来，她不再像以前一样对卫世传说埋怨的话。因为卫世传的突然病倒，让她也懂得了珍惜。她突然像变成了一个善解人意的人。

“雕不动了就休息一会儿再雕，病还没有好彻底，别再累着了。”

卫世传看了于凤仪一眼：“你现在这说话口气。”

于凤仪说：“是不是变得温柔了，你不是好这一口嘛。”

卫世传说：“我好那一口呀？别一天胡说八道。你那样子我都习惯了，突然变成这样，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有啥事，或者要送我走。”

于凤仪瞪着卫世传：“在你心里对我是这么个印象，我一天没事就想着把你送走，那你也别吃我做的饭了，小心下药。”

老两口在一起跟年轻人一样打情骂俏。

卫世传接着叹气道：“小五现在忙学习，完全对我这砖雕没有兴趣了，我这门手艺怎么传下去呀？再不传下去，万一我哪一天突然没了，这手艺就失传了，那我的罪过就大了。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哩？”

于凤仪看着卫世传：“你不是说你要背到墓里去，这会又打小五的主意，小五以前想学你不教，现在天天忙着复习，哪里有时间？”

卫世传说：“哎，操不完的心，都不是个省油的灯。小五那还有主意，她不想干的事情，你咋说她都不干，她若想干的事情，想尽一切办法要干成。我现在没有办法说服她，就看你有没有办法给说说。”

于凤仪用牙齿咬着下嘴唇，思考了片刻：“我没办法给娃说，娃们家大了，也有娃们家的主意，她要考大学我觉得是个好事，总比那隔壁娟子强，一天天的不好好念书，到处忙着找对象。我在河湾见都好几个了。天天拉着小手手，也没见瞅上一个能结婚的。咱娃好歹不在这个上打主意，她的心思在学习上，成绩也还不错。我觉得咱得支持娃。”

卫世传懒得再思考，便敷衍地说：“行行行，你说咋弄就咋弄。”

于凤仪凑近卫世传，帮他捏着浮肿的腿说：“我知道你因为手艺传不下去的事发愁，被这个事情愁了这么多年。这年头，砖雕这行也没啥前景，再加上脏累，吃力不讨好，很多年轻人也不愿意干。传不下去就传不下去，你也别难为自己了。”

卫世传立即激动起来，脸胀得通红：“那不行，不管有没有前景，这门手艺都得传下去，这不仅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手艺，这是砖雕文化啊！”

看卫世传情绪这么激动，于凤仪也不敢再接话，怕将丈夫气出个好歹来，立即递给他一杯烫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