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衣服，卫小五将辫子梳得纹丝不乱，找出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雪白衬衫，一条蓝色的卡其裤，搭一双白色回力鞋。让人有一种看到蓝天白云的清新感。
卫小五夹着一本书，奔跑来到了张家堡那片杨树林，杨树是一种高个子树，它没有松树的尖锐，没有柳树的矫揉造作，它们驻立在黄土高原的大地上，自由自在地生长着，没有城市的束缚，尽情地展现它们的绿色。大风吹来，绿浪翻滚的杨树林里，沙沙地响着树叶的声音。这片杨树林已经在张家堡存在了几十年了，它见证了张家堡的历史变迁。它的生命似乎不会老似的，不管多大，只要自己还有口气，就不会停止奉献。夏天乘凉，秋天的树叶用来填炕，还为少男少女约会遮蔽羞耻。
这个季节，男女老少都还在田间山头劳作，他们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儿女。
为了躲避众人的目光，这片茂密的杨树林，就成了小五与张俊凯私会的地方。
村子里人多嘈杂，像这个时期的男女走在一起，好像都会怀孕一样，被说三道四。搞得原本正当的男女关系，都不正经了，非得躲躲藏藏在杨树林里。
小五到小树林，看到身着干净白衬衫的张俊凯，玉树临风地站在树林里，仰着头，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她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用手捂住了俊凯的双眼：“猜，我是谁？”
俊凯早就听出了小五的声音，却配合地演绎着毫无悬念的情节：“你是谁呀？我怎么猜不到呀？是不是小六呀？”
小五放下手，捶胸顿足，用酸溜溜的口气说：“什么，你还有什么小六？”
俊凯看到小五的样子，便得意地大笑起来，用手指刮着小五的鼻子：“你在吃醋？”
小五转过身：“我才没有？你去找你的小六、小七去。”
俊凯用温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小五的手：“我不要小六、小七，我只要小五。”
小五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过身，与俊凯四目相接，脸羞得通红，心脏扑通跳到了嗓子眼。
为了缓解尴尬，小五立即转移话题：“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俊凯自信地拍着胸脯：“放心，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到时候我就上你家提亲去。”
小五娇羞低头：“谁要跟你成亲，我也要上大学。”
小五说着坐在了一簇干净的草上，背靠在一棵粗壮的杨树上。
俊凯干脆躺到小五的腿上，懒洋洋地眯着眼睛：“上大学也不影响我向你家提亲，反正家里不指望我养家糊口。我只要混个名头回来，闲时就去游遍祖国的山川美景，跟李太白一样潇洒飘逸。”
小五抚摸着俊凯柔软的头发：“你的头发真柔软！你把未来想得这么美好，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真怕只是黄粱一梦。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遇到更好的小六、小七，然后把这些话再跟她们说一遍。”
俊凯立即举起手：“我张俊凯对天发誓，如果有小六、小七，就让我遭天打雷霹，不得好······”
俊凯话还没有说完，小五就用手狠狠地捂住了俊凯的嘴：“停，我可没让你发这么毒的誓。你真要起誓，我们就去庙里吧，庙里有佛爷爷做见证。”
俊凯说：“我都对天发誓了，还要去庙里做什么？”
小五站起来，拉着俊凯的手就往张家堡北山上的一座破庙里跑。
庙门没有上锁，也没有僧侣打扫，墙壁斑斑驳驳，但香火却没有断过，这会还有几柱香氤氲着烟雾。小五虔诚地跪在神像前，让俊凯也跪下来。
俊凯看了一眼神像没认出是哪位神仙，退出门看了一眼，上面模糊地写着“财神庙”三个大字。
俊凯笑着说：“咱们在财神庙里求姻缘，财神爷爷也太累了吧，不仅管财还得管姻缘。我们还是走吧，别难为财神爷爷了，他老人家管了这么多年财务了，你现在又让他来管姻缘，这不是难为财神爷爷吗？”
小五命令的语气：“快跪下来，心诚则灵。我们不求财，也不求姻缘，就求财神爷爷做个见证。”
俊凯勉强地跪了下来，小五望着俊凯那张白净的脸，心底不由涌上一股暖流，奔涌向身体的各个脉络。
两个人跪在财神像前，小五虔诚地合掌：“求财神爷爷做个见证，今日我卫家堡的卫小五求您老人家做个见证，此生非张俊凯不嫁。”
说完看着俊凯，俊凯噗嗤一笑，被小五敲了一拳，也学着小五的样子虔诚地合掌：“求财神爷爷做个见证，在下是张家堡的张俊凯，今日我求您老人家做个见证，此生非卫家堡的卫小五不娶。”
无论是跪财神还是跪月老，在庙里拜过后，小五的心总算是略微安定了。两人在破庙跟前的一个隐秘的角落，用书垫着坐了下来。
小五翻看着资料：“我们还是好好准备参加考试吧，对于我们来说，再没有比高考更公平的改变命运的机会了，我们都得抓住这次机会。尤其我，我们家有五个女儿，父亲不喜欢女儿，觉得女儿不能继承他的手艺，所以我更要考个大学给他看看，要他们看看女儿并不比男儿差。”
俊凯拍了拍小五的双肩：“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现在国家都承认男女平等了，不知道我们这些长辈为啥还这么顽固？男人和女人只是性别上的不同而已，并无尊卑贵贱之分。毛爷爷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
因为是女儿，小五在家族里受歧视，这么多年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她总是事事要强，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娃差。
小五心里感激俊凯对她的理解，但嘴里却说着气人的话：“你一个书记家的独子，过着锦衣玉食的少爷生活，全家人围着你团团转，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家里人都支持你，你怎么能体会到我这种人的难处？”
俊凯急了眼：“什么你们这种人，我们这种人，人人生而平等，不分三六九等。不要把我推那么远。”
俊凯说着从军绿色帆布包中掏出一厚沓资料书，递给小五：“这个是我专门给你买的，你要好好复习，最近家里给我在城里联系了一位老师，周末让我上他那里补习功课。想想我们的未来，你还会有这么悲观的想法吗？”
小五脑海里频频幻想着她与俊凯的美好未来：他们是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盯着俊凯，掩嘴“噗嗤噗嗤”笑起来。
俊凯不解地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你看着我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五摇摇头：“傻子，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光顾听你给我画大饼，忘了正事。”
说着扭头要走，俊凯一把拉住她，将资料书递到她手里：“拿回去好好复习。”
小五看了一眼资料书说：“资料你拿着用吧，我已经有一套同样的了，也是同学送的。”
俊凯狡黠地看着小五：“人缘这么好！老实交代，男同学送的，还是女同学送的？”
小五抿嘴笑：“女同学送的怎样？男同学送得又怎样？”
俊凯握着拳头：“如果是男同学送的，我一定要把他打一顿，让他知道你是我的。”
小五扳下了俊凯的拳头：“还没结婚，怎么就是你的了？”
俊凯急了：“你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北山上的财神庙里，请财神爷爷做过见证的。”
小五笑弯了腰：“你不是不信吗？”
俊凯说：“我拜前不信，拜后就信了。”
打了一会叉，俊凯也忘了再追究小五资料的来源。两人说说笑笑，下了山，从通往各自村落的两个叉道口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