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世传望着民泰那副对砖雕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苦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过于急躁，未经审慎筛选便收了徒弟。事实上，他别无选择，家中仅有二哥育有三个儿子。若他有五个儿子，定能从中挑选一个出类拔萃的，将这门手艺传承下去，那该是多么美好的景象。然而，命运偏偏不随人愿。

虽然小五一直赌气不跟她说话，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爸了，吃饭她也会端到自己屋子去吃。可是当爸的也是一时手误造下孽，他每天都能忏悔一百遍。他不擅长用温柔的话语与女儿沟通，只能默默地在一旁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天，小五一个人悄悄地出门，卫世传怕她想不开，便要跟出去，结果看到于凤仪紧跟在小五的身后，就退了回来。

他好奇最近小五一个人闷在房子干啥，就到他房子里翻了翻。他在小五的桌子上看到了一本翻烂的书，书名是《平凡的世界》。卫世传大概翻看了几节，也没能有兴趣看下去，毕竟他那个年代的人从书中很难翻出共鸣。

他无意中看到桌子上还有一些砖头沫儿，心想一个女娃娃家，桌子上怎么能有这么多砖头沫儿。他的目光从桌子上面移到了桌子下面的一个箱子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翻开箱子，看到箱子里的破砖烂头，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箱子里的砖头他认得出，都是他扔掉的一些残次砖，因为在烧制的过程中出现了瑕疵，他怕影响作品的质量，就将砖块扔到了院子里。它们都被小五拾掇了回来，整齐的码放在箱子里。因为不知道小五收集这些砖做什么，他将所有砖都掏出来看了看，他看完后不仅惊掉了眼珠子，也惊掉了下巴。其中一块砖上雕着一幅名为《连中三元》的作品。虽然雕工有些瑕疵和幼稚，但新鲜的寓意让卫世传都称奇。因为在民间借荔枝、桂圆、核桃这三个圆形的果实组成的纹饰，寓意“元”。三元就是指“解元”“会元”“状元”的头衔，古时如果在这三级考试中，连取三个第一名，就会被誉为“连中三元”。卫世传发现，小五还特意在《连中三元》这个标题的旁边写上了雕刻日期。时间刚好是高考的那几天。

卫世传因为看了小五的这一幅砖雕作品，忍不住看了所有的砖，每一幅砖雕作品都很奇特。卫世传惋惜地说：“小五啊小五，你要是个男娃多好啊，是多好的一个砖雕苗子啊。可惜你是个女儿啊。”

卫世传看到小五的作品，再看看在院子里深一脚浅一脚踩泥的民泰，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对于卫民泰他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民泰现在请假越来越频繁了，一请假就往县城里跑，像是把魂丢到县城里似的。

有一次，民泰从县城里回来时，大热天的戴着一顶棉帽，卫世传骂骂咧咧：“你脑子没病吧，大热的天，你头上戴顶棉帽，你就不怕把头烧坏了。你赶快把那摘了去。”

卫世传看民泰无动于衷，骂道：“人说话咋不理，跟石头一样。”说着一把将民泰头上的棉帽给摘了下来。

卫世传看着民泰那张青红的脸，瞬间被吓了一跳，他才知道民泰为啥大热天戴顶棉帽。

“你在县城干啥去咧，咋伤成这样，你没闯啥祸吧？”

“没······没······”民泰说话有些吞吞吐吐。

卫世传从民泰脸上的伤和他说话的语气判断，他一定在县城没干啥好事。卫世传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民泰如果不说，他也追问不到啥。他拉着民泰到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跟前，给民泰青肿的脸上了一点药。卫世传动用一切人脉关系，在县城打听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民泰确实没有在城里干好事，据卫世传打听到的消息，他在县城的餐馆看上了一个叫小芳的姑娘，那个姑娘长相标致，身材曼妙，炒得一手好菜，虽然比正常的人多一根指头，她有六个手指头，但在民泰的眼中，她像一块玉，略有瑕疵的美玉。

民泰每次去县城都要去那个餐馆吃饭，就是为了找那个叫小芳的姑娘。但是对于这个叫小芳的姑娘到底有什么底细，他一无所知。被感情冲昏头脑的他，在他的哥们跟前夸下海口，非这个女孩不娶，并打赌用一个月时间拿下那个姑娘。

于是他对那个叫小芳的姑娘展开了热烈追求。但是穷困的生活让他没有资本去追求一个姑娘，他到饭馆啥菜不点，就要一碗面汤，坐在角落的位置上，从开始能坐到店里下班，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姑娘。时不时上去跟人家搭话，看着人家穿着藏蓝色包臀裙的臀体，起初人家姑娘并不予理会，但是见他每一次到饭馆不给钱光喝免费的面汤。店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这个蹭白食的人。那次，他再一次盯着人家叫小芳的那个姑娘圆圆的臀体看得入神，正幻想着什么时候将这个姑娘娶回家，嘴角也扬起了不正经的笑。结果身后突然出现了两名彪形大汉，一把就将他摁在了地上，他糊里糊涂地被打得脸部青肿，灰溜溜地回了家。他不敢直接回家，本想在三叔家，让小五妹妹给他找个地方躲一躲，对他爸妈就说在外面学习砖雕了。可是纸终究还是没能包住火，被他三叔卫世传发现了。关于他在哪家饭店被打，为何被打，卫世传都打听得清清楚楚。

卫世传知道二哥的火爆脾气，民泰这孩子如果鼻青脸肿的回去，不但不能获得他爸的关爱，还会被暴揍一顿，以为他在外面惹上啥事了。卫世传为了包庇他，就让他睡在了书房的那个硬**。那个硬床这么多年就他睡过，虽然没有多么舒服，但对于他来说是非常神圣的。那就在是他做雕刻的时候睡的地方。书架子上都是他雕的作品，还有一些半成品。硬床的下面虽然看似是用两个木箱子支楞起来的，但这两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他雕刻用的工具。他之所以愿意让民泰睡到那里，是确定要将民泰培养成“卫氏砖雕”的第四代传人。

尽管民泰学识浅薄，心性不定，难以静心向学，但卫世传仍抱有一线希望，决定尽力挽救这匹“病马”。他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智慧和经验，将民泰引领向正道。每当面对民泰的困惑与无知，他恨不得自己有什么特异的功能，可以瞬间将他毕生所学倾注于民泰的脑海之中，让他省去无数艰辛与努力。

民泰心思并没有在砖雕上，他还沉浸在那段失败的恋爱中。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以为的那么美好的初恋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结束的，开始得很莫名其妙，结束得也很潦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