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俊凯的人生坐上火箭时,石涛天正处于人生的低谷。

石涛天也考上了,以他长时间脱离学校复习的现状来看,他的成绩他自己已经很满意了。他同样收到了一所本科学院的通知书。但是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也坐在村口的大石头上,迷茫地看着通往公路上的那条弯弯曲曲的路,不知道路的尽头是哪里?

从村口经过的人很多,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为何愁眉苦脸,他的痛苦只属于他一个人。

村人乙路过时不忘讽刺挖苦一句:“这娃一天没事干,坐在大石头上,跟狗望星星一样,不知道望啥咧?多大的人了,没人给说媳妇。”

虽然涛天不论望到啥都与他不相干,但是总有一种人以挖苦别人和多管闲事为乐。如果他瞎操心的毛病用在自家庄稼地里,是不是让庄稼能多一点收成。

面对这样的人,涛天总是置之不理,他与他妈在石家堡本来就受人欺负,他们从来也没有欺负别人,也没有传染病,更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总有些人会找上门来为难他们母子。要是真要找出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是石家堡最穷的一户人家,他们也是最老实的一户人家。

有一次,他上学从县城回来,走到村口,看到母亲拄个拐杖等在村口,但旁边围着一圈小孩子,指着母亲叫她”死瞎子”。

涛天当时就冲了上去,他本来是想教训一下那些小孩子,却被母亲阻止了。

“本来就是’死瞎子‘,都是小孩子,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他们欺负我可以,欺负你不行。”

“你把他们揍一顿又能咋,他们比你小,你教训了就是以大欺小。还是忍了吧。”

“我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涛天气得攥着两个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

“狗咬你一口,难道你还要把狗咬一口不成。听妈话,快回家。”

从这天以后,石涛天就放弃了学业。他觉得作为一个男子汉,连自己的老母亲都护不住,念书还有啥用处。当然他后来参加高考,也是因为母亲。他早就想过万一考上了究竟走还是不走的问题,他还是决定不走。

可当他真正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却陷入了无尽的痛苦。毕竟就像他妈说的,像他们这样的穷人,这是让他们走出大山的唯一道路。他真想一狠心丢下他妈,去外面读书。那时候他也会因为考上了大学,让村邻们刮目相看,甚至是高看一眼。他就可以将这么多年受的屈辱都换回来。可他如果离开,他妈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一辈子都活在自责里。他虽然在外人的眼里是一个“死瞎子”,但在他的眼里,他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女人,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将他与他哥拉扯成人,将他能给到的爱,最大限度的给了他们兄弟二人。

人生真是做不完的选择题,怎么选都有遗憾。

涛天手里捏着通知书,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坐了大半天,就是在想今后的路怎么走的问题。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学历,只会种地,如何在这穷乡僻壤中辟出一条生存的路。

涛天本来想将通知书撕成碎纸片撒了,他还是没有舍得,攥在手里拿回了家。他无精打采地进了家门,母亲拄着拐杖站在院子里。听到涛天的脚步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天儿啊,成绩都出来了,咋一直不见你提?”

“你怎么知道成绩出来了?“

”你妈我是瞎不是聋啊,我都知道张家堡子有个娃是咱县的状元。外面都传得热火朝天。你快给妈说说,你考得咋样?“母亲用一双粗糙的瘦手将涛天往跟前拽了拽。

他无法看到母亲眼中的迫切,但他已经从母亲脸部跳动的肌肉看到了她的急切。

石涛天连忙将通知书折起来扔到了地上。

“妈,我没有考上。”

母亲迟疑了一阵,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强装欢喜地抚摸着涛天的头说:“没考上没关系,我娃别难受,明年再来。”

石涛天终于繃不住了,眼泪打湿了他的眼眶,只是他忍着没有出声。他将扔到地上的通知书收了起来,揣到了衣服口袋里。他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任凭泪水夺眶而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男儿也有脆弱的时候呀,哭一哭难道有罪。

石涛天将通知书从口袋里拿了出来,做成卷状,找了一截线条绑了起来,放在了房梁上。他躺在炕上,看着房梁上的通知书。

高考结束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别人是愁没考上,而他是愁考上读不了。看吧,世人都有不如意的时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不如意不尽相同。

涛天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一个正式的农民了,他要以土地作为赖以生存的法宝。从此,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石家堡,他将面朝黄土,背朝天。他没有任何的不甘心,他将这一切归结于命运。

还有一个想法在涛天的胸口**漾,并不是爱情,因为他感觉穷困的他不配拥有爱情。也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嫁给他,跟着他受一辈子的苦。他想学一门手艺,他喜欢卫小五她爸雕的东西,但是那个老顽固坚守他家祖辈留下来的鬼规矩,不肯外传。他在心里咒骂着卫世传的固执。同时他也佩服卫世传能在砖头上雕出各种种样,栩栩如生的图案。

去年过年时,卫世传雕的一块“五谷丰登”的砖,就被装到乡政府的大门楼子上,上面还印着卫世传的名字,那头低垂的麦穗,颗粒饱满,叶子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土地肥沃,连土地上的裂痕都雕了出来,将“五谷丰登,年景很好,庄稼丰收”的寓意表达得淋漓尽致。

涛天将那幅砖雕作品,仔细瞅了总有一个小时后,不禁感叹:“那个老顽固果然有两把刷子,他果真是将这手艺背到墓里去,那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