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齐一改之前的张扬, 非常沉静, 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温玉名拌嘴。

温砚沉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连夜安顿好后, 跟医生确诊后开会了解了治疗方案。

大家都心知肚明,他的日子不多了。

半夜的医院才会静悄悄, 显得空旷。

温南齐站在医院门口问温砚沉:“他这算什么?老有所依?”

温砚沉劝她:“什么也不用你做, 你只要看着就行了。再说了, 他也就这么点时日了。”

温南齐心里还是没有转变, 沉着声问:“哥,你恨过他吗?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讨厌他?那妈妈呢?她的委屈怎么办?”

温砚沉叹气, 最后说:“行了回去吧,他这里我会请护工。”

温南齐问;“为什么不让她们母女照顾?人好好的,他们一家团圆, 人不好了, 我们接回来收拾麻烦。”

温砚沉看着她的眼睛,说:“南齐, 不要为这些小事钻牛角尖,你只要知道,这是我的主意, 你听着就好,等以后你想明白了, 就忘了这回事。但是不要为了没来由的怨恨,耗费你自己的时间和感情。不重要的人和事就让他过去吧。”

南齐心里意难平。

温砚沉不想和她讲父母的恩怨。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她长这么大,能性格开朗不容易。

但是见她还是面色郁郁, 无奈说:“归根结底他是温家人,我不可能让他一直在外面。”

把怨恨的人说得不用耗费感情,可能更能让她接受。

等温砚沉送她回去,她站在门口说:“哥,你忙你的吧,我上班看顾他。那面的母女肯定会来看他。你不用费心。”

温砚沉回头冲她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回去后一个人坐在地下车库里抽烟。

沈迢迢打电话来,他还在抽烟,接了电话,声音有些低沉,沈迢迢问:”你干嘛呢?”

他撒谎:“在开车。”

沈迢迢问:“我几乎下个星期带家人去国外度假。”

温砚沉开了车窗,车里的烟雾向外散,嗯了声,说:“注意安全,什么时候回来?”

他最近确实顾不上沈迢迢。

沈迢迢迟疑问:“你怎么了?”

他要是平时肯定和她贫两句,但是今天心情太差了,他天亮了就要去出差。

“没事,我明天去出差,剩下的这两个月都没什么时间。”

沈迢迢窝在沙发上吃水果,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温砚沉笑了下,灭了烟,问:“你怎么知道?”

沈迢迢关心道:“不舒服就推迟几天去出差。工作有没完,当然身体要紧。”

温砚沉笑笑,但是不说话。

等车里的烟味散的差不多了,才开了车门下车。

沈迢迢听见了声音问:“你撒谎,你一直在停车场。”

温砚沉小说:“做运动员屈才了。”

沈迢迢催他:“你别跟我耍赖,到底出什么事了?”

温砚沉哄她:“怎么把我这个婚姻问题落实了,就够我头疼了。”

沈迢迢真想骂他一顿。

见他还能开玩笑,也不纠结了。催他:“不和你废话了,你赶紧去休息吧,半夜了。”

沈迢迢一晚上在准备退役申请,也是一晚上睡不着。

下午和刘指导打电话,刘指导极力挽留她,她都没松口。最后刘指导遗憾说:“退役了也好,换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沈迢迢退役的原因很多,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只好说:“我年后队里报道。和您细说。”

她甚至考虑,如果结婚,就要去北方定居。以后回来的时候没那么多,所以尽可能的多陪父母。

爱情不会想那么多,但是婚姻会让人变得敏感又焦虑。

她又想起之前遇见的隔壁队的师姐,远嫁海外,回队里食堂吃饭,感慨说:“我自从离开这儿,再没吃过这个口味的菜。”

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又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俗人,俗不可耐。

一个星期后,她带着武茹女士和沈严翁去了爱尔兰旅行。

两个老人身体没那么强健,他们的行程很慢很慢,有时候一天哪也不去,只是出了酒店在公园逛一天,沈迢迢用不那么流利的英文负责导游,武茹用扎实的是历史基础,给他们两个科普爱尔兰的历史。

沈迢迢有种错觉,她居然想上学。

温玉名的情况比医生预料的更快,等两个星期后,整个人迅速恶化,病人的痛苦不说,家属也受不了。

温砚沉出差不在,只是每天给温南齐打电话,温南齐见的生死太多了,没那么难接受。弥散性胃癌,就是这样。

她和主任聊过,也能接受这哥结局。

那个女人和温静如来看他,整个人哭得像天塌了一样,温南齐过来给他看体表体温。护士和她交流病人的状况,那个女人哭的呜呜的问温玉名:“你走了,留我一个人怎么办……”

温南齐听着觉得烦躁,忍着不说话,等护士走了,她握着笔,拿着病历本,看了眼瘦的脱型的温玉名,问:“他给你们遮风挡雨几十年,病了,就不能让他清静清静?”

温静如听的脸一白,伸手替他妈妈擦了眼泪,所有治疗的细节,没人和她们讲,她们只是探视。

温南齐也不想说,看着这一家人也是头疼,看见这幅样子,也觉得温玉名可怜。

交代他:“晚上我下班过来看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叫护士,或者让护士上来叫我。不要乱吃东西。”

温玉名难得冲她笑笑。她没心情看着这一家人。

等晚上她下班下去,温玉名睡了,那个女人已经回去了,只有温静如守在床前,出神的看着他发呆。

温南齐站在门口看了片刻。又转身出去了。

温砚沉打电话来,她遗憾说:“太晚了,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你那边快结束了吗?”

温砚沉听的心里钝钝的疼,下意识的伸手捏着鼻梁说:“我尽快吧。你随时和我联系。”

南齐对温玉名真的没什么感情。等她再进去,温玉名已经醒了,催温静如:“回去吧。”

温静如看见南齐进来,站起身,温玉名难得的问:“你怎么才下班?”

南齐难得的好脾气,说:“我下午有个手术,耽误了。”

温玉名想说,医生很幸苦。话到了嘴边,又收回去了。

温南齐问:“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其实病人哪里会舒服温静如一下午守着他,他疼的睡不着。一直辗转。

温玉名摇头:“没有,挺好的。”

说完又催温静如:“回去吧,半夜女孩子不要在外面逗留。”

温南齐听着只觉得酸,二十几年,他怎么就不知道她也是个女孩子,经常半夜三更下班回家。

等温静如走了,他看着南齐,说:“你坐。”

温南齐也觉得他时日无多了,和他计较没意思。

温玉名仿佛像回光返照一样,意外的给她讲起他的从前。

二十几年前的温玉名,算不上最不成器的富家子,但是也不差了,没什么大本事,臭毛病很多,那时候恋爱很讲究,他是谈来谈起,看上的女孩子,百般讨好结果人家出国了,他丢尽脸面。

没本事的人,才最怕别人戳穿和嘲笑。

他结婚结的很突然。

他像是在回忆南齐的妈妈,说:“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其实不是很愿意。但是她人长的漂亮。当年追她的人很多。”

南齐听的意外。

他慢慢的回忆,慢慢的说:“可惜,最后,她的心都不在这个家里。”

南齐听的心直跳。

“她爱着那个男人那么久,即便你哥哥都那么大了。”

南齐站起身说:“我不想听了,你别说了。”

南齐起身,他扭头看着她说:“你出生的那一年,我一直住在外面……”

南齐骂他:“你闭嘴。”

温玉名毫无情绪,看着她的眼睛说:“但是我确信,你是我女儿。”

家里几十年从来没有过这种风声。南齐始料未及。

她站了几分钟,平复后说:“你们谁也不冤。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可怜。”

温玉名叹气:“我这辈子,稀里糊涂就这么过了,下辈子……”

温南齐突然眼泪忍不住,问:“你们过不下去,为什么要害人,为什么要害我和我哥?”

温玉名闭上眼睛,不肯再说了。

南齐回去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一早温砚沉刚在飞机,给南齐打电话,问:“他怎么样了?”

南齐问:“哥,我不是他女儿,是不是?”

温砚沉听的心里一沉,问:“谁和你说的?”

南齐遗憾说:“真遗憾,我居然不是他女儿,我跟他较劲这么多年。”

温砚沉直接去了医院,是真的生气了,温玉名靠在床头听温静如说话,温砚沉破门而入,温静如吓了一跳。

温砚沉说:“你出去。”

温静如见他面色不对,乖乖起身出去了。

温砚沉问:“为什么要和南齐说?你管不住自己的嘴是不是?非要把外面那个私生女闹的沸沸扬扬,你才长记性是不是?”

温玉名难得的不生气,说:“我没说她不是我女儿。她……”

他始终不能释怀,深爱的老婆爱着别人。

温砚沉冷冷的看着他:“你一辈子稀里糊涂,一辈子畏畏缩缩。到头了还是畏畏缩缩。连坦白都畏畏缩缩。”

大概他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

沈迢迢爱尔兰回来,安顿了老人,过来看温砚沉,进门就见他一个人躺在沙发上。

人像是感冒了。

沈迢迢给南齐发消息,南齐也不见之前的活泼。

结果凌晨就收到温玉名病危的通知。

抢救后,情况稳定。到第二天下午,再次病危。抢救无效。

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温砚沉全程都面无表情,沈迢迢陪着他,他一改之前的健谈,沉默的让人不习惯。因为感冒了,整个人看起来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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