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的这个夏天连连下着雨,汉江的水位就一直没平复过,陕南的天气每年都这样连着下雨的,谁也没去想太多。这一个月来,仰天台始终处于停工状态,石料场里只有一些余料没雕刻完,茂才和阿松,阿叶和艾明、杜远生在各自的工棚里忙活着。
夜雨伴着大风又啪啪啦啦地下了起来,阿叶来到春香的房间准备听邓丽君的磁带,却不料刚一关上门,就被春香使劲地抱住。阿叶被春香的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被推退到了门后。
“阿香,你怎么啦?啊?”阿叶抚着春香拨散的长发温和问道。认识这么多年,阿叶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的凑近春香。女孩的发香、体香不可阻挡的灌进了鼻子,鼓起的胸脯顶着阿叶的胸腱,阿叶感到一阵眩晕。
“叶哥哥,今晚我要把我的身子给你。”春香说着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阿叶连忙想要拢住咧开的衬衫,可春香的衬衫里啥也没穿。阿叶的手触碰到了软软的东西,呼吸跟着急促了起来,双手不由自主地慢慢地松了去……
“香,怎么哭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阿叶深情地望着春香的泪眼。
“不,没有。我是高兴。”春香笑着紧紧地抱着阿叶,把头埋进阿叶的怀里。
“叶哥哥,过几天我哥准备派我去安邦开一个分公司搞销售,可能会很久不回来,如果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我也会给你写信的。”
阿叶搂紧了春香的胴体,两个人粘腻地抱在一起,似待春潮再来。
楼下堂屋里,耀武坐庄,留守的几个人正在玩牌,刘军走了进来。
“军,这风雨这么大,我们那两条铁壳船你锁好了没?”常耀武叼着香烟问。
“武哥放心,锁牢了,我前几日就拖到码头边的草坡上嘞。”刘军径直朝二楼走去。不一会儿,刘军突然从二楼的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地跳将下来。“武哥,外面风雨太大了,看来不太好啊,山下的汉江水涨的很高!”
常耀武放下牌,和常彪、刘军撑起一把黑伞就出门去。刚出门,雨伞就被大风翻了个成了蘑菇。索性扔到一边去,冒雨走到栏杆边往山下望去。
“刘军你个兔崽子,你刚不是说把咱的船拖上草坡了嘛,咋地漂在江里头?”常耀武搓了一脸的雨水质问,刘军一脸茫然地往刘家沟望去。
“武哥,不对啊,是江水漫过草坡啦!你看,刘家沟的门楼都开始进水啦。”
常耀武仔细望去,夜色下的汉江,哗哗哄哄的发着怪叫,刘家沟的灯光忽明忽暗,江面浮滚着许多看不清楚的长长短短的东西。
“阿彪,穿上雨衣,带上几个人,我们去刘家沟看看。刘军的家可能被淹了。”常耀武急忙跑回了堂屋。一行人随即踩着泥泞的土路下了山去。
眼前的景象远远超出了常耀武的想象。洪水早已淹到刘家沟村子的腰际,许多人就站在黑漆漆的二楼廊栏边,焦急而茫然,也许只在等着老天发慈悲了。
耀武一行六个人蹚着水解开铁壳船的锁链,发动了马达,探照灯打在了刘家沟的房子上。
“我们去救人。”常耀武搓了一下满脸的雨水喊道。
两艘铁壳船哒哒哒地向村里开去。一棵树在前方湍急的水流冲击下,似要连根被拔起。仔细一看,树下竟然抱着一个人。
“阿彪,快靠过去。”
树下的人看到船靠近,正准备伸手,却看到是常耀武的脸,又瞬间缩了回去。
“噢,是书记大人啊。你牛哄哄的也有今天。”常彪首先辨认出了树下瑟瑟发抖的人。
常耀武伸手去拉刘名大的手,刘名大却不伸手,但求生的本能却把手留了半截在外悬着。常耀武一把抓住刘名大的手,使劲儿往自己的脸上拍了两下。
“刘名大,这两巴掌我还给你。你该上来啦,会被冲走的。”刘名大没想到常耀武来这一出,一愣之下顺势被拉进了船。
“定宇主任呢?”
“定宇去破庙抢村委的财产,结果……结果破庙塌嘞,定宇到现在还没出来。”说罢刘名大蹲在船里哇哇大哭起来。说话间,刘家沟陷入了一片漆黑。
“快来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远处楼房传来嘈杂的哭喊声。
“常老板,快去救救乡亲们吧。我求求你啦……”刘名大哭喊着,被常耀武一把拉起。两艘船向村中心开去。
“小心电线,蹲下。”刘军大喊着。夜,黑漆漆地分不清楚哪儿是岸哪儿是江。
天色渐渐地亮了起来。小楼的堂屋、二楼空着的房间、牲口棚、厕所都挤满了人。有的人没地方站,就穿着棕衣或是撑着雨伞站在墙根边。春香和阿叶帮着灶头老杜忙着烧开了一大锅子的姜汤。
雨渐渐地停了。平日青绿斯文的汉江变成了一条汹涌的小黄河,河面比原来宽了许多。刘家沟村的房屋所剩无几。
“快看,对岸洞溪镇房子都被冲垮啦!”人群中靠栏杆的人突然手指远方大叫着。
“啊呀我的娘啊,我们家定堂昨天去了洞溪还没回来啊……”一个妇人号啕了起来。
“我们家阿龙和他爹还在洞溪他姥姥家哩……哎哟天哪……”另一个妇人吼叫着。
人群里开始传出唏唏嘘嘘抽泣的声音。人们端着喝过生姜水的空碗,木然地望着黄彤彤的滔滔江水,思念着各自还不知生死的亲人,眼神里充满着绝望。
春香从房间里拿来半导体放在堂屋,打开收音机,快速搜索着频道。广播里传来了消息:洪水过境,安邦县老城全城被淹没,屋顶、电线、树上到处都是尸体……
听到这句话,常耀武和常春香顿时愕然,“那嫂子和妞妞?……”他们互相对望着,眼泪从各自的脸庞无声地滑落。阿叶拍着春香的肩膀,春香把头埋进了阿叶的怀里嗡嗡地抽泣了起来。
一个星期后,通往安邦的交通刚刚恢复,安邦县城关镇派出所的民警把妞妞送到了小楼交给了常耀武。父女俩紧紧地拥抱着,害怕一松手就会失去。妞妞满脸泪痕地望着耀武。
“妞妞,妈妈呢?舅舅呢?姥姥姥爷呢?”春香急切地问。
“姑姑,舅舅去省城了。我不知道妈妈在哪,水来了,妈妈想带着我和姥姥姥爷出门走,可是门台下都是水,妈妈就拆了院口的门板,牵着姥姥和我的手爬到屋顶骑在上面。”然后又去把姥爷拉上来骑着。可是……可是水越来越大,灯也不亮了,到处黑漆漆的。一会儿我感觉我的脚就泡在水里了。妈妈在黑暗中跟我说,“妞妞,来,不怕,你就趴在门板上不要动,妈妈就在你身边,一会天亮了,解放军就会来救我们的。”可是我在门板上睡着了,天亮的时候,我就一个人漂在水上,屋顶不见了。我哭着找妈妈,然后解放军就开着皮船过来把我救走了……妈妈……”
妞妞断断续续哭泣着说着。
“不怕,啊,妈妈会没事的。爸爸和姑姑都在这儿呢。”春香把妞妞紧紧地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