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父亲和母亲,和陆天域竟然是同学。

慧轻从来没有想到,事情背后还有这层历史。

那么,这一切究竟是偶然还是巧合呢?陆天域的案子竟是由她去调查的。还有,陆慎思知不知道父辈们的渊源?

慧轻在父亲的电脑前坐了将近一宿,天快亮时才关机去睡觉。

她想再寻找一些其他的线索。可奇怪的是,其他所有照片里,陆天域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从2012年11月20日那一聚之后,陆天域就消失了。

凌晨时分,慧轻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直到天大亮了才醒。

她是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半梦半醒之间,把手机从床头柜抓过来看。

三条消息,都来自周景坤:

——林姐,看新闻了吗?中非多国发生暴动,卡基亚那引爆核弹。

——欧洲突发瘟疫,未知病毒肆虐,超过十万人出现症状,医院爆满,医疗资源严重挤兑,民众恐慌,实际感染人数可能呈几何增长。

——十七个国家同时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关闭边境,停止一切国际航班,以应对突发的疫情与核污染。

慧轻惊呆了,一下子就清醒了,坐起来。

她顾不上回复景坤,先打开新闻软件,只见铺天盖地的消息滚动浮现——暴动、政变、核爆、瘟疫……整个世界仿佛一夜间滑向深渊。

然而再往下看,还有一条不起眼的消息:

——天域科技股票开盘涨停。

这一条短短的新闻淹没在铺天盖地的信息流中,丝毫不引人注目,大概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它。

然而慧轻因为多日来沉浸在陆天域案中,对天域科技四个字十分敏感,一眼便看到。这消息着实让她吃惊。在全世界一片负面消息的同时,天域科技竟是为数不多的正面消息之一。

这时慧轻不禁想起,陆天域出事后的那几日,天域科技股价大跌,牵连五大科技巨头市值一夜蒸发8000亿联合币。接着陆慎思力挽狂澜,推动国际业务,带领公司回到正轨,局势渐渐稳定。

然而今日涨停,又是因为什么利好消息呢?为何世界多国多地同时爆发恶性事件,科技企业还能一枝独秀?

她自己读了新闻详情,大致是说天域科技早有一款实时数据软件,通过智能动态模型,提供安全指示,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可以实时查看自己周边人的健康状况,就像导航一样,比如你在一栋百货大楼里,拿着手机,可以看到周围的人都是一颗一颗的绿色小点,如果有一个人出现发热或者咳嗽症状,那个人会变成红点,你就不要靠近对方。疫情爆发之际,这款软件已被几十个国家购买。

灾难财!慧轻在心里骂了一句。

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事情可能还不止如此。

以及陆天域的案子,背后一定有更大的隐情。

想想看,一个人去世,可以令整个科技世界动**,几千亿联合币蒸发,足以说明他地位之重。所以他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

这个已经结束的案子,绝不可能是因为一个女儿贪图那么一点财产就杀了自己的父亲,那么简单。

慧轻放下手机,起身想喝水,却发现手边没有柠檬水。

她这才想起来,昨夜加百列休眠后,她拔掉了它的充电桩。

天!她闭上眼睛,笑叹一声。原来自己已经完全依赖智能机器人了,这么多年了,加百列一直是她最好的伙伴、仆人,以及信息来源。可是从昨天开始,她竟然不再信任它了。

慧轻把加百列重新接上电源,过了片刻,加百列才“苏醒”。

“早安,亲爱的。昨晚睡得好吗?”加百列像是丝毫不记得昨夜的对话,也不记得慧轻让它“死”过一回。

“不错,谢谢,弄点吃的吧。”慧轻说。

“好,马上就来。”加百列答,“需要我给你读读今天的新闻吗?”

“哦,不用了,来点音乐就可以。”

“好的,亲爱的。”

加百列说完,转身进了厨房,一边准备早餐,一边播放轻轻的乡村音乐,是慧轻一直中意的歌单。说是准备早餐,其实就是用水杯和盘子到自动饮料机和面包机前按动几个按钮,然后把盘子对准食物出口,再撒上调料。

慧轻远远看着加百列忙碌的背影,心里想着的还是陆天域的案子。

如果陆慎悠是替死鬼,那背后正主究竟是谁?陆慎思?

“鬼手”、亚瑟,究竟是人是鬼?

如果他们真的是智能程序。他们无疑是互联网上的流氓,不,互联网上的暴君、恐怖分子。他们可以监控每一个人的对话,通过每一个人的手机摄像头监视这个世界。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可以瞬间改动一个人银行账户上的数字。更甚者,他们可以改掉一个人的犯罪记录。

谁敢鄙视他们没有实体?谁敢说他们没有灵魂?他们可以操控这个世界。他们也可以毁灭这个世界。想想看,如果他们入侵了国防安全系统,也许他们可以同时触发这个全世界所有的核弹头……

想到这里,慧轻忽觉浑身一颤。有没有可能,这所有的事情都关联在一起?世界格局大变,会否是天域科技在幕后操纵,从而牟利?

亚瑟也好,“鬼手”也好,他们毕竟还是为人服务,也许正是它们在帮助某些新纳粹实现他们的政治抱负,那么陆天域的死,也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了。

想到这里,慧轻即刻穿上衣服出门。

“亲爱的,你走了?不吃早餐了吗?”加百列赶到门口。

“来不及了,你放着吧,我回来再吃。”慧轻说完匆匆离开。

虽然是一个工作日,但大街上显得十分空旷,车辆稀少。

慧轻戴着摩托车头盔,摩托车载着她在街上飞驰。

不能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她必须赶去找景坤,当面和他商量。

因为突发的瘟疫,摩天大楼的巨幅LED广告变成了红十字背景,附字:

——疫情来势汹涌,请做好防护隔离,避免聚集。

慧轻不为所动,用力踩油门,一人一车如箭穿越城市中心。

2.

“什么?上报国防部?”景坤瞪大眼睛,满脸错愕。

“嘘,你小点声。”慧轻嗔他一眼。

“你没事儿吧,林姐?”

“你手机关了吧?”慧轻答非所问,环顾寻找景坤的手机。

“不是,林姐,你到底在想啥呀……”

“我问你手机关没关?”

“关了关了。”景坤略有不耐烦。

两人站在景坤公寓的客厅里说话。

陆天域案结束,景坤休假两天。慧轻来找他的时候,他刚起床。

听完慧轻说的关于世界局势和天域科技的猜测,又听她说要把情况上报国防部,景坤只觉得不可思议,说:“林姐,国防部,夸张了吧?”

“你也不看看现在外面的情况多夸张。”慧轻说。

“不是,林姐,我就是转点新闻给你看看,你当新闻看看不就得了吗?咱们都是普通公民,还能怎么样?传染病爆发,咱就在家待着呗。核弹也不是在咱们这儿爆炸的。我就是给你转了几个新闻而已,没想到你竟然跑我家来了……林姐……你……你到底在想啥啊?”景坤摸着脑袋。

慧轻看着景坤傻傻的样子,忽然笑了出来,“你一早就给我发消息了,怎么到现在才起床啊?”刚才一进门她就急着把心里的猜测和想法都说了出来,才注意到景坤此时还穿着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

“哦,今天又没事干,不用起床,躺在**刷手机啊。”

“电子依赖症。”慧轻嗤笑一声。

“是啊,不办案子也不用早起的日子,躺在**看手机上的各种消息可以看到中午……”景坤自嘲地笑。

“人人都被手机控制了,一刻也离不开。”慧轻发表评论。

“是,没辙了,都上瘾了,人机一体化嘛。对了,你吃早饭了吗?”景坤说着,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盒速冻的方便食品。

“没心情吃。”慧轻说,“我相信我的直觉,就算不立即上报国防部,也应该跟陈局说一下这个事。”

“跟陈局说什么呢?核爆、疫情、政变,都不是在我国境内发生的。”景坤说着,把两盒食物放进智能电子烤炉。

“全球一体,高科技犯罪无国界。”慧轻说。

“林姐,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猜测太疯狂了?”电子烤炉里食物噼里啪啦地响,飘出阵阵香味,景坤看向慧轻,“你说这些事都和天域科技有关,你有证据吗?”

慧轻怔怔盯着电子烤炉里灼热的光,说:“我会有的。”

叮的一声,早餐好了。景坤打开烤炉,捧出两块馅饼。

“喏,吃点。”他递给慧轻一块。

“不吃。”慧轻皱皱鼻子,“方便食品,闻着就是工业合成的味道。”

“别这么挑。”景坤咬了一口手上的馅饼,“这好歹还算食物。你知道吗,以前我被派到边境维和的时候,部队发一种叫能量胶囊的东西,像黄豆那么大一粒超高密度的压缩食物胶囊,吞下去会在胃里慢慢溶解胀开,可以满足一天的能量需求。直到现在我看见黄豆之类的东西都想吐。”

慧轻噗的笑了出来,“我听说过这种东西,太不把人当人了,当机器吗?每天充一下电,加一点油就好了。”

“所以,将就吃点吧。”景坤又把另一块馅饼往慧轻面前推了推。

慧轻皱皱鼻子,摇摇头,表示拒绝。

景坤“嘁”一声,说:“想吃人做的食物,得开车十五公里去‘小野家’。再说了,你不也一直吃加百列做的方便食物吗?”

“加百列是加百列。”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机器。”景坤不以为然。

“好了,你快吃吧,吃完跟我一起去见陈局。”

“真要去?”

“当然。”

“林姐,你可别坑我了。陈局都说了,陆天域的案子封档了,咱就别再惹事了行么?还有,你好歹算是他半个闺女,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紧,我可就没这么幸运了。我要是说错半句话,他说不定罚我去离岛守监。”

“不会的。”慧轻说,“陆天域案你和我一起查的,咱俩一起去,更有说服力,我现在就是要陈局同意我们重新查这个案子。”

“可是……”

就在这时,屋子里突然响起了音乐,是景坤的手机铃声。

“你手机竟然没关机?!”慧轻又惊又气。

景坤顾不上向慧轻解释,回到屋内,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号码,犹豫了一下,把铃声关成静音,不接。

“怎么了?是谁?干嘛不接?”慧轻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

“推销电话,不用接。”景坤答。

“你刚才竟然骗我,说手机关了!”慧轻严厉地说,“要在工作时间,你这就是严重渎职!”

“对不起,对不起,林姐,这不是休息时间嘛?”景坤赔笑,作求饶状。

“周景坤!你怎么回事?”慧轻生气地看着他。

“唉,林姐,我刚才就偷懒了那么一下。”景坤挠头。

“你还没有意识到形式的严峻吗?”

“不是啊,林姐,我当时就想,手机放在里面房间,应该没关系的吧,哪有这么夸张啊,我俩在这里说话,离好远,没关系的啦……”

慧轻看着景坤懒懒散散、得过且过的样子,与以往干练、听话的他,判若两人。

“算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慧轻说着,转身离去。

“哎,林姐,你别生气啊……”景坤追到门口。

“我没生气,我是在工作而已。”慧轻回身,平静地说道。

她又看了一眼景坤邋遢颓废的样子,加了一句,“洗个头,洗个脸,起来做点运动,弄点真正的食物吃,别沉迷于玩手机了。”随后离去。

景坤讷讷的,看着慧轻在他面前关上门。

门关上后,他长叹一口气,捂住脸,怔了半晌,走回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刚才的来电信息,上面赫然显示三个字:陆慎悉。

3.

慧轻走出景坤的公寓楼,将手机重新开机,见有一通未接来电提醒,是一个陌生号码。她拨回去,一个女人接起了电话:“你好,林警官。”

“陆小姐?”慧轻吃惊,电话那端竟是陆家二姐,陆慎悉。

“林警官,你有时间吗?我想跟您面谈。”陆慎悉开门见山,语调平稳,语速却略快,像是有要紧事。

慧轻犹豫了一下,知道在电话里什么都不便说,于是回答:“可以,一小时后在中心公园的湖畔咖啡厅见如何?”

“没问题,到时见。”陆慎悉说完,快速挂上了电话。

慧轻赶到湖畔咖啡厅的时候,陆慎悉已经坐在那里。

或许因为这天新闻里渗透的恐怖氛围,往日熙熙攘攘的湖畔咖啡厅此刻空空****,只有陆慎悉一个人坐在室外湖边的遮阳棚下,戴着口罩和墨镜。

见到慧轻走过来,陆慎悉摘下墨镜,笑了笑,说:“你在电话里提议到这里见面,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

“怎么说?”慧轻拉开椅子在陆慎悉对面坐下。

“你看这宽阔的湖面,你看这寂寞的树林,你看这一张张空着的座椅,此时此刻,在这座城里,还有别的什么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密谈吗?”陆慎悉微笑。

“你找我有什么事?”慧轻问,没有理会密谈二字。

“我是先找了周警官。”陆慎悉说,“可惜他没接我电话。”

“你找了周景坤?今天早上吗?”

“是,就在一个小时前。之前我父亲的案子,周警官同我联络的,所以我有他的号码。可惜他没有接我电话,我只好找你了。”

慧轻回想着早晨景坤拒接的那个电话,原来是陆慎悉打的。可是景坤为什么要当面撒谎隐瞒?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周景坤怎么了?

“林警官?”陆慎悉见慧轻恍惚,轻轻叫她。

“哦。”慧轻回过神来,“你说吧,你找我们,想说什么?”

“想说说今早的那几条爆炸性新闻。”

“你说非洲核爆和欧洲疫情?这和我们暂时没什么关系吧?”慧轻故意这样轻描淡写,想听听陆慎悉会怎么说。

“很快就会有关系了。”陆慎悉说。

“好吧,我看到了,你已经戴上了口罩。”有钱人都惜命,慧轻心想。

“我建议你也戴上,林警官。”

慧轻笑了一下,转脸看向宁静的湖面。一只白色的鹭鸶掠过水面,飞往对岸草丛。此刻天地和谐,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西方世界偏爱末日预言,我对此不感兴趣。”慧轻笑道,“陆小姐你有话请直说吧,找我到底为了何事?”

“为了我哥哥的事。”

“你哥哥?陆慎思?”慧轻心中震动。陆慎悉刚刚说出的话,正中她下怀,与她今日凌晨的猜测不谋而合。但她努力克制着,不把内心的震惊流露出来。

“我现在有点怀疑,我父亲的死……可能……和我哥哥有关。”

“什么?”慧轻表情凝重,“你是说……”

“我哥哥未必就是凶手。但我想,这所有的事情,都关联在一起。”陆慎悉说出这些话显然有些艰难,但她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说。

“你能说得具体些吗?”

“我想,你一定刚听说过‘虚拟战争’吧?”

听到“虚拟战争”这四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天域科技目前最挣钱的业务。”陆慎悉说。

“我……略知一二。”慧轻说。

“那时候你调查我父亲的案子,就没问过我哥哥关于‘虚拟战争’的具体内容吗?要知道,我父亲去世前,最关心的事情就是‘虚拟战争’。”

“之前见你哥哥的时候,我问过他,但他说,那只是公司的业务之一,似乎不想多谈。”

“他当然不想多谈。”

“他还说,他只是个商人,只对成本和利润感兴趣,对计算机不感兴趣。”

“他说什么你就信?”陆慎悉一脸漫不经心的冷笑,“让我来告诉你,陆慎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慧轻看着陆慎悉,这个嗓音低沉的三十四岁的女人,口罩上方的一双凤眼,此刻显得尤为犀利而冷艳。

“他七岁开始就天天坐在计算机前;九岁学会编程;十一岁破解第一个系统;十四岁黑进学校的资料库窃取考题;十七岁,他黑进一个著名色情网站,窃取了约百分之三十的用户信息,并将之公布于众。”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只能说,天赋异禀吧,或者,只要有技术和经验,根据虚拟货币交易所留下的个人信息,查到那些账户背后的人,也不是难事。”

慧轻无言,点点头,听下去。

“事件发酵后,掀起滔天巨浪,舆论哗然,多少夫妻为此离婚。那些收费会员中不仅有教授、企业家、人气明星等社会知名人士,更包括某个世界顶级著名篮球明星。谁也想不到,那些道貌岸然的所谓成功人士竟然都是那个色情网站的头部用户,并曾经观看一些涉及性侵和儿童色情的非法视频。”

“搞出这么大的事,陆慎思……后来被抓了吗?”

“你猜呢?”陆慎悉诡笑一下,“二十一世纪黑客界的最大悬案。”

看来是逃脱了。慧轻暗暗感叹。

“可他为什么只窃取百分之三十的用户信息,而不是全部?”慧轻问。

“因为……”陆慎悉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他当时迷恋一个东瀛女优,视之为女神,但那个网站上有一些用户对那位女优出尽猥琐下流的言语。他选择性地将那些对他女神不恭敬的用户拎出来公布于众了。”

“这……很有个性。”慧轻也忍不住笑了,“但这是犯罪。”

陆慎悉看了慧轻一眼,“他那时还未成年。”

“那也有相关法条惩治这种互联网少年犯罪。”

“林警官果然黑白分明。”陆慎悉笑道,“成年未成年,其实都没差。老头子给他兜着呢。我告诉你的这些事,这世界上就没几个人知道。全世界所认识的陆慎思,是那个品学兼优的天才少年,多次获得联大七星奖学金,二十六岁拿到博士学位,二十八岁进入天域集团高层参与决策与管理,三十五岁当上天域集团首席执行官。”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警察,我只能信任你。”

“信任我?”

“信任你能够查明真相。”

“关于什么的真相?”

“关于一切,我父亲、陆慎悠,以及……”

“真相已经查明了。”慧轻打断陆慎悉,“陆天域案早已封档。”

“那是官方说法罢了。你呢,林警官?你内心怎么想?”

“我秉公办案,听差收队。现在你家族事务与我再无瓜葛。”

“那你为何今天来见我?”陆慎悉看透一切似的,朝慧轻笑了笑。

“不如你先回答我,你和陆慎思一母同胞,为何要在背后拆他的台,说他的坏话?”慧轻不喜欢陆慎悉看透她心思的样子,反守为攻。

“因为——我有孩子。”陆慎悉眼神重重地看着慧轻,语气也重重,“因为我是一个母亲,所以我不愿意看到这个世界这么快地毁灭。”

“毁灭?你什么意思?”

“陆慎思现在所做的事情,有可能把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乃至整个人类,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是说……那些政变、核爆,还有瘟疫的出现,都和他有关?”

“我没有证据,我只是猜测。但我明确知道的是,虚拟战争,和他有关。”

“虚拟战争?到底是什么?”

“你手机带了吗?”陆慎悉不答反问。

“放心,关机了。”慧轻从口袋里掏出已经关闭的手机,搁在桌上。

“我就知道我找对人了。”陆慎悉笑了笑,也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搁在桌上,屏幕也是黑的,“其实你早就警惕一切电子设备了吧?”

“谈不上早就,也就是最近,我听到一些风声。”

陆慎悉点点头,望向湖面,忽然轻叹一声,“你要知道,林警官,我此刻告诉你的事情,如果被我哥哥知道,他说不定会杀了我。”

“不会的,你是他嫡亲妹妹。”

陆慎悉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说‘虚拟战争’吧。”

“虚拟战争,说白了,就是电子士兵之间的战争。”

“电子士兵?”

“是,你知道那种技术吗?把人脑数据上传到计算机。”

“可以想象,但未曾亲眼见过。”

“电子士兵,就是把每一个士兵的大脑数据上传到一个超级服务器上,把人脑数字化,制造出大批数字人、数字战士。然后,在系统里模拟出地图、武器,乃至整个世界,一个跟真实世界高度相似的虚拟世界,让那些数字人之间进行作战,用以代替实际作战。”

“这是闹着玩吗?”

“不,这是国家之间为了避免实际人员伤亡而采取的一种特殊协定。陆慎思他们在做的,就是这个生意,为那些需要通过战争来解决争端的国家提供虚拟战争的软硬件资源和技术支持。”

“可是,这所谓的‘虚拟战争’不就跟电子游戏一样吗?”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国家和国家之间的,超级电子游戏。”

“能算数吗?结果会有效吗?”

“当然算数,当然有效。”

“可既然是游戏,一切就是虚拟的,如果有一方不服游戏结果,要在现实中动武,怎么办?这个虚拟游戏的约束力在哪里?”

“虚拟战争的价值,是在不死人的情况下解决纠纷,所以各国参加虚拟战争的数量和装备必须与本国实际国情相匹配,比如该国只有五万陆军,那么游戏中就只能有五万陆军,每个身份证对应一个虚拟军人,死亡后不得再上战场。武器装备同样如此,十艘战舰,在游戏中同样对应,被摧毁后就不得再上战场。所以虚拟战争的结果应该和实际战争的结果相近。如果不服,那么就实操一下好了,在虚拟中输掉的一方,如果还想在现实中去挑衅,基本等于自己找死。”

“听上去是没问题。可是,既然是虚拟的,就可以作弊,对不对?比如修改数据,修改武器参数。由谁来监督呢?你哥作为程序的开发者毕竟只是商人,他们还要负责监督过程的公正性和结果的有效性吗?”

“不需要强化监管,虚拟战争的受益方应该是国家和人民,而不是商人。最后战败方到底服不服,跟商人无关,就看战败方自己敢不敢冒险。很大程度上这是自愿的事情,就和从前各国的军事演习一样。”

“明白了。”

“另外,‘虚拟战争’程序有一个控制中枢,相当于电子法官。所有签署这个协议的参战方,都要认可这个‘法官’。另外,虚拟战争国际监督委员会会执行具体的监管,还有各国情报机构,也都会排除代表,相互制衡。”

“问题是各国军方,那些真正的军人、真正的武器,会如此遵守规则吗?”

“人类社会,公约还是被普遍认可的。虚拟战争,就是公约的一种。”

“所以,我国也参与其中吗?”

“当然,据我所知,天域集团有专员常驻国防部专项实验室。”

“我明白了,今天你找我,想说的是,近日来国际危机频现,加上你父亲离奇死亡,都和这个‘虚拟战争’有关?你哥是幕后黑手,在操纵政治?”

“我也只是猜测。”

“如果你有怀疑,如果你有害怕,为什么你来找我,而不直接去找你哥对峙?那毕竟是你哥,你直接问他不好吗?”

“因为……”陆慎悉看向慧轻,正要说下去,她的目光却忽然落在了远处什么事物上。

怎么了?慧轻顺着陆慎悠的目光回过头去,一看吓了一跳。

两个人穿着制服的人正朝她们走来,竟是朱红和她的助手Ada。

慧轻震惊地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己来这里见陆慎悉,一路上也留意着没有任何尾随。是怎么暴露的行踪?难道她的手机被局里监听?不可能啊,她早有准备,在手机上加了一道密,正常情况下手机无法被任何人追踪。那朱红怎么找来的?还有,朱红找她做什么?

朱红到了面前,慧轻只见她神色凝重。

还未等她开口问什么,朱红先说:“林姐,现在跟我回局里。”朱红说完,看了一眼对面的陆慎悉,没有说什么。

“出什么事了?”慧轻满脸困惑。朱红算是个镇定的人,很少有此刻这样的沉重和焦虑。

“回局里再说。”朱红这样回答,又看了陆慎悉一眼。显然,她不打算当着陆慎悉的面透露任何信息。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慧轻又问。

“回局里再说吧。”朱红加强了语气,显现出平日一贯的强硬和干练。

“陆小姐也跟我们一起走一趟吧。”朱红又对陆慎悉说。

“我?为什么?”陆慎悉错愕。

“去了就知道了。”朱红说完,转身就走,留Ada站在那里看着慧轻和陆慎悉两人,等她们一起跟上来。

慧轻看了陆慎悉一眼,也不说话,自己跟上了朱红。Ada还留在那里等着陆慎悉听话地跟她们走。

慧轻心里乱乱的,此刻只觉得自己和陆慎悉像是突然成了朱红要抓捕的嫌疑犯。这一切都太奇怪了。于公于私,朱红和她交情都不错,今天她这般神秘地杀到面前,又这么凶巴巴地对她,是怎么了?

慧轻低着头紧跟朱红的步伐,一时也顾不上多想了。她只想快些跟随朱红回到警局里,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4.

回到警局,朱红直接把慧轻带进了审讯室。

慧轻随身携带的手机等物件一并照规矩放在了外面。

Ada则带着陆慎悉进了另一间审讯室。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慧轻满心困惑。

朱红在她对面坐下,紧盯着她,像是要看到她眼睛里去。

“到底怎么了?我是做错什么事了吗?景坤呢?你有没有把他也叫回来?我觉得你不如把景坤也叫回来,我们开个会,我正好有些情况要跟你们商量。”

“周景坤死了。”朱红突然说。

慧轻呆住了。

“今天上午10点13分,急救中心接到一名男子的求救电话,说自己身体不适,呼吸困难,可能是食物中毒。十五分钟后,救援人员赶到,男子已经身亡。急救中心证实男子身份后,很快与我局联络。我带人赶去现场,确认死者就是我司警员周景坤。我到达现场的时候,他身体还有余温……”朱红说着,哽咽了。

她拿出几张打印的照片放到慧轻眼前。照片上,一名男子倒在地上,其中有一张面部特写,表情痛苦,死状可怖,正是景坤。

“这……这怎么可能?”慧轻不忍卒睹,闭上眼睛,泪水涌出。

“据景坤公寓楼监控录像显示,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你在今天上午9点35分进入景坤公寓,约在10点08分离开。你离开几分钟后,景坤就出现食物中毒症状。从他打给急救中心的电话来看,他的求生欲望非常强烈。可惜他所中之毒是一种烈性神经毒素,最终失救。”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慧轻一边说一边摇头,浑身颤抖,泪水潺潺而下……

“你振作一点。”

“不,不,我不敢相信。景坤……怎么会……这怎么可能?我早上才见了他……”慧轻痛哭出声,喃喃自语,精神出现恍惚。

“你振作一点,林慧轻!”朱红大吼一声。

慧轻呆在那里。

“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朱红凑到慧轻面前看着她,“我也相信不是你,但你得振作起来,让我们得一起面对现实,查明真相。”

“真相……?”慧轻泪眼迷茫。

“引起中毒的是景坤吃下的馅饼。馅饼出自Jason’s。根据景坤的信用卡消费记录,那是他前一晚叫的外卖。馅饼本身没有问题,问题是,谁投的毒?”

“不是我。”慧轻本能地辩解。

“我知道不是你。”朱红说,“但你怎么证明不是你?”

“我需要自证吗?我为什么要害景坤?啊?景坤是我最好的搭档,我们一起共事六年了。我为什么要害他?”慧轻有点激动。

“你今天早上去找景坤,是为了什么?”

“关于陆天域案,我有一些新的线索。”

“什么线索?”

“这个说来话长,回头再谈。”

“所以,你觉得,景坤被害,与陆天域案有关吗?”

“有关吗?”慧轻有些恍惚。

“你发现没有,景坤也是食物中毒,凶手的作案手法和陆天域案几乎一样。”朱红说着,紧紧蹙眉,“可是,陆天域案的凶手已经死了。”

“陆慎悠不是凶手。”慧轻说。

“是不是她都已经死了。”朱红说,“现在的问题是,谁向景坤投毒?以及,为什么?”

慧轻低头沉思着。馅饼店的人、送外卖的人?

“已经派人去追查Jason’s门店及昨天的派送员,他们与景坤无冤无仇,没有作案动机。”朱红说,“再说谁会这么傻,在自己制作和派送的食物里下毒?”

“你把陆慎悉也带回来了,是为什么?”慧轻抬起头看向朱红。

“今天早晨陆慎悉给景坤打过电话。”

啊,对,景坤手机上最后一通来电就是陆慎悉。所以陆慎悉也有嫌疑。

可是,陆慎悉打景坤电话不接,转而就打给她了。陆慎悉不像凶手。

慧轻捧住头,脑中一团乱麻。

“所以我想,比谁投毒更重要的,恐怕是……什么时间投的毒。”朱红继续分析,“我们看了所有的监控。外卖派送员昨晚8点半送达。当时送到景坤家的馅饼有四块,也就是说,景坤昨晚吃掉两块,吃完之后安然无恙。那么,是谁,在昨晚到今晨这段时间内,对剩下的两块馅饼做了手脚?”

“不是我。”慧轻脸上挂着泪,克制着心中的痛苦,努力回忆着,“我记得,当时他从冰箱里拿出那两块饼,放进电子烤炉加热。热完之后,还问我吃不吃。他当时递给我一块,我嫌那东西不好吃,加上也没胃口,就没吃。”

“所以你看,证据对你十分不利。”朱红说,“四块饼进家门,景坤前一天吃了两块,无事。早晨你去找他,他吃了剩下的饼,你离开,他死了……”

“最后剩下那块没有吃的饼,拿去化验了吗?有毒吗?”

“正在验,估计快有结果了。”

慧轻抱住头,又突然抬起头,“我要见陈局。”

“别忘了,你是嫌疑人,林姐,你现在不便见他。”

“为什么?”

“因为众所周知,他是你的养父,要避嫌,林姐,你傻了?”

“我没杀景坤。景坤死了,我是最痛心、最自责的,我后悔今天上午不该去找他,也许就是因为我去找了他,所以他才死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慧轻一时也解释不清楚这其中的关系。但她隐隐有种感觉,景坤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或者,是她自己告诉了景坤什么,才给景坤引来杀身之祸,这样想的话,她自己此刻也危险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审讯室的门,朱红让进。进来的是鉴定科的安娜。

安娜看朱红一眼,又看慧轻一眼,俯身到朱红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慧轻觉得这场面简直可笑。在今天以前,鉴定科的人有任何情报都是向她汇报。而现在,她竟成了嫌疑人,被审视,被审问,被怀疑。

安娜出去了。朱红看向慧轻,面色更凝重了。

“化验结果出来了,剩下的那块饼,也含有剧毒。”

慧轻只觉得浑身一阵炸冷,仿佛此刻空气中有千万支毒箭一齐射向她,无所遁形的恐惧感将她包围。

“如果事实真的如你所说,林姐,那么,你今天是逃过一劫。”朱红说。

慧轻怔怔呆着,还是觉得周身发冷,她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抱着自己。

过了许久,她才慢慢地说:“有没有验出来,那究竟是什么毒?”

“是一种化合物。”朱红说。

“一种化合物?”

“对,一种全新的化合物,在任何资料中都没有记载,没有命名。”

“这怎么可能?”

“对其分子量和化学式分析之后,初步判定它接近黑曼巴的毒液。”

“Black Mamba,非洲最可怕的毒蛇。”

“是,但毒死景坤的,却又不是黑曼巴的毒液,而是,你已经知道的,一种全新的化合物,就像是,天外来的。”

慧轻听着朱红的话,默不作声,低下头冥思。

天外来的?地球之外?宇宙之中?

她紧紧蹙眉,百思无解,许久,痛苦地闭上眼睛,抬起手捂住脸。

此刻,在审讯室的另一边,陈彪正看着屏幕上的慧轻。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一双精明的眼睛紧盯着画面。

过了片刻,他放下胳膊,对站在身边的警员说:“带她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