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大褂就是“死去多年”的洪哥,洪哥正是活着的白大褂。他端坐床边,紧盯着几乎昏死过去的隋猛,专注得像一个孩子盯着心爱的玩具,忽而目光慈祥,温情地看着隋猛,像父亲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洪哥,你不是死了吗?”隋猛吃力地睁开眼睛,说话有气无力,处于半崩溃状态。
“我死过了,原来的洪志祥彻底死了,现在我姓钱。”慈祥的洪哥收起慈祥,声音再次阴森。
“洪哥,你别吓唬老弟了,我求你了,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记住,从现在起,必须管我叫钱哥……”
“洪哥,哦,不,钱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还有那三把飞刀……”
“嗯,先别忙着说我,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告诉你。还是说说你,听说你一把铁锹劈死了三个人?”
2
隋猛当了六年兵,超期服役了三年,没像高远、卢海涛似的提干,甚至连个志愿兵、士官都没混上。很多人说他亏了,被于继成忽悠了。可憨厚的隋猛却不这么认为,尽管当时于继成有培养他转志愿兵或者提干的想法,但严谨的于排长说话从来滴水不漏,从来没有当面许过愿,这事怨不着人家,只能怪隋猛自己文化不高。能在光荣的“大功六连”当兵六年,其中有五年是班长,对一个热爱军营生活的农村孩子来说,已经足够了。希望总是有,但不抱奢望,这就是隋猛当时的心态。对高远、卢海涛妒忌过,但不眼红。成功的路千万条,不以成败论英雄,带着失落,更带着希望,隋猛离开军营,回到家乡。
农村兵复员不用国家安排工作,隋猛也没打算种地。家乡开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煤矿,大部分青壮年都在矿上干活,隋猛的哥哥也在那儿干,说是在矿上挣得多,尤其是井下的一线矿工,每月都有千儿八百块钱进账。虽然累一些,还危险,但比种地强多了,甚至比很多小地方的白领赚得还多。
让隋猛没想到的是,刚到家没几天,当地一处矿井就发生了特大瓦斯爆炸,几十人死在井下,矿长付满堂接到矿业公司董事长许大江(外号许大马棒)的指示,严格封锁消息,对外称一般小事故,死人不超过十个;对内优厚安抚死难矿工家属,要充分地体现人道关怀,每个死难矿工家属必须给予十万元人民币的抚恤。这对一般乡下人来讲,简直就是天文数字,足以封住他们的口了。
隋猛的哥哥也在矿难事故中死亡,他的嫂子哭了几天,得到十万块钱后不再吭声,还得养活年幼的孩子。隋猛刚到家,并不太了解真相,也不知道死那么多人。可没过三天,矿井里居然爬出了活人,他哥哥还活着,像鬼似的爬回了家。隋猛听哥哥说那矿上至少死了四十多人,根本不是十个,而且矿上的领导组织救援不力,或者说压根儿不想救人,在井下还有生命信息的情况下,为了保矿,擅自停止援救。
隋猛当时气炸了肺,不过还算克制,毕竟哥哥没死。他在部队学过法律,知道这是矿上隐瞒事实,马上拽着哥哥要去市政府汇报情况。拿了钱的嫂子和爹妈哪能听他的,死死拽住隋猛,就差给他跪下了。同时也不敢让哥哥住在家里,得快点逃出去,此事若是让矿上知道,十万元没了不说,弄不好还要被杀人灭口。
果不其然,矿上第一时间得知有人活着从地下爬到地上,他们的心可是跟煤一样黑,只认钱,不认人。护矿队立刻得到矿长命令,坚决把活着的矿工抓住,实在不行,就采取断然措施,让他们从哪儿出来,再回到哪儿去,不能在地上看着他们的人影。
未等隋猛他哥跑出家门,十几个护矿队员已经堵上了门。不由分说,进屋就要抓人。性如烈火,脾气暴躁的隋猛哪吃这口,除非把他杀了,否则休想在他眼皮底下把哥哥抓走,当场与护矿队一干人等理论起来。
那伙护矿队员其实就是一帮打手,他们可没工夫听什么法律课,没说几句就抡起了镐把子,把隋猛他哥当场打得头破血流,这还不算,护矿队长居然用猎枪开枪射击,可怜一条精壮汉子,没死在地下,却在地上被打得快没了活气。
隋猛被气得血往上涌,大脑一热,抄起起猪粪的铁锹,“刷刷刷”就三下,也该着那帮打手倒霉,碰上了身高力大,武艺精湛的隋猛,没用五秒钟,三个家伙的脑袋(包括队长脑袋)跟猪粪似的从脖子往上被起了,余下的群龙无首,被持锹直立,犹若张飞在世的隋猛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3
“妈的,付满堂、许大马棒,老子一定要让你们血债血偿!”洪哥(钱哥)没等隋猛把话讲完,气得咬牙切齿。
“洪哥,哦,钱哥,这帮狗杂种是该死,可不用我们吧?我当时也是头脑发热,法律不会放过他们的……”
“哈哈哈,隋猛啊,六年了,你还是什么也没变,给你看这个。”钱哥将一摞报纸递到隋猛手里,“好好看看,都是这两天的。”
隋猛铺开那几张当地的日报和行业报纸,头版都刊登着“凤山煤业公司深化改革新举措”之类的图文报道,许大马棒笑容可掬的照片让隋猛恨不得将他撕碎。
“看到了吧?一边死那么多人,一边粉饰太平。还他妈的成了有功之臣,你还相信法律?法律是给谁定的?就是专门给你这种用铁锹杀人的人制定的,用其他东西杀人的不会有半个人来管。”
隋猛沉思了一会儿,觉得钱哥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法律管用,那伙护矿队也不会那么明目张胆。
“钱哥,那你说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不瞒你说,大哥这些年赚了些钱,可以实话告诉你,这钱有一部分来路不正,都是刚起步的时候,走了些歪道,走私之类的,现在赚的钱都很干净。如果换成其他人,有这么些钱可能早去当土财主享乐了,可大哥不行,我看着那伙作恶多端的腐败分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杀了他们,心就痒痒。当然,大哥也不是胡来,现在一万块钱就能买人身上任何一件器官,几万块钱就能买条人命,大哥的钱除了搞一些慈善事业,希望工程,再就是买许大马棒那伙王八蛋的项上人头……”
“这么说劫囚车那伙人是你雇的?我看他们手里都拿着自动步枪。”
“这个嘛……他们是我的手下,主要做集团的保安工作。另外,也为了应付一些紧急情况。”
“哦,是这样,钱哥,谢谢你派人救了我,隋猛日后必将舍命报答,只是目前重案在身,不想拖累钱哥,所以……”
“哎,你先别急,你现在这样往哪儿去?你是逃犯,满大街的警察都在找你。我这儿很安全,等伤好后,再作商定。俗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会难为你,只是有一事不明白,既然你那么相信法律,还主动投案,为什么还要趁机越狱呢?”
隋猛嘿嘿一乐,脸上绽出顽皮的孩子般的笑容:“妈的,在里面实在不习惯,憋得太难受,天天被人侍候着也不成,没有外面敞亮,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啊……”
“妈的,你在部队六年,难道不憋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