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洋的女友看季言礼脸色不太好, 迟疑着不知道还该不该说话。
女孩儿不清楚季言礼不高兴的缘由,但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再帮着解释解释。
“卿卿说她等下忙完就过来了,还说你醒了让我们给她打电话。”
季言礼极轻地嗯了一下, 他搭在床沿的手动了动, 脸上的神情仍旧寡淡。
忙完再过来?
她到底有多忙......
林洋正巧和医生讲完,拿着体检单往病房里走的时候, 抬头看了眼季言礼,抽了手机出来:“我给沈卿打个电话说一下你醒了。”
“不用给她打了。”季言礼开口,声音虚哑,阻止了林洋的动作。
沈卿给护士列好单子, 又去了医生那里换药, 刚换完站起来想走,被进来的余曼按坐下来。
说ct, b超的化验单给她从头开到了脚。
鬼知道有没有砸出来什么内伤, 还是要全方位无死角的检查一下才放心。
等沈卿从彩超室出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半。
手机上一直没收到林洋的消息, 她不放心,顶着几乎已经困晕的脑袋上了八楼, 去了季言礼所在的病房。
病房门推开,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和正在整理东西的护士。
沈卿微微皱眉, 扯了下滑落到肩膀下的外套:“人呢?”
护士对沈卿印象格外深。
这家贵到离谱的私人医院, 一年到头来收不了几个病人, 昨天上午一送来就是三个。
非富即贵不说, 还长得个顶个的好看。
但她只是个实习小护士, 连扎针的活都够不上,也不知道这三人的关系。
她套枕套的手一顿, 望着沈卿的眼神迷茫:“听说是转院了,一个小时前刚办的手续。”
“转院?”沈卿一愣,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沈卿拿了手机转身,往楼梯口走。
刚想给林洋发消息问问怎么回事,屏幕上亮了一下,收到了两条微信。
林洋:[你俩怎么回事?]
林洋:[季言礼转院了不让我给你说。]
林洋瞥了眼身旁靠坐在车后排,里面穿了病号服,外面裹着灰色大衣的男人。
他合着眼在闭目养神,脸上没什么精气神。
林洋咂咂舌,头转回来继续给沈卿发消息。
林洋:[不是,他好得一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现在怎么总一副深闺怨夫的样子。]
林洋:[你咋他了?]
沈卿手指划在屏幕上,一夜没睡的头疼劲儿上来,困倒是不困,就是脑袋昏,也不想想事。
沈卿:[他说让你不跟我说的?]
林洋:[对啊,医生来送化验单,我拿完化验单刚要给你打电话,他让我别打,还说要收拾东西转院。]
林洋两指把键盘敲得“啪啪”响。
等了好几秒,对方头像回了极简短的一个字。
沈卿:[嗯。]
林洋盯着那个字木愣愣地看了两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嗯是什么意思?这俩人一个不说话,一个只会嗯。
“你在给谁发消息。”一旁一直仰靠着的人突然出了声。
林洋摆手,打马虎眼:“没谁。”
下一秒,话音刚落,手机直接被人抽了去。
“你这行动不便怎么还抢人手机呢??”林洋扑过去想把自己手机夺回来。
林洋的手机还没完全黑掉,手指在上面轻点一下,屏幕再次亮起,对话框里的几个字很轻易就入了季言礼的眼睛。
一共七条消息,五条都是林洋在说,最后一条是沈卿回的“嗯”。
季言礼盯着手机屏幕默了两秒,声音极低的冷笑了一声,把手机抛回给了林洋。
林洋手忙脚乱地从半空中捞住自己的手机,寻思怪不得沈卿不理他。
整个一阴晴不定的阎王爷。
神经病。
沈卿贫血,低血糖,肠胃还不好,被余曼按在医院连着打了一个多星期的营养液,等脸色好不容易红润点,背上也拆了线从医院出院,余曼发来消息,说先前想投资的那个电影还有回旋的余地,问她要不要去一趟法国。
沈卿站在医院门口回了余曼消息,马不停蹄地回清淮苑收拾东西赶去了机场。
她和季言礼已经有十几天没联系了。
不知道是都憋着劲儿还是什么,总之谁也没主动开口跟谁说一句什么。
沈卿在斯特拉斯堡呆了三天,收到季宛若发来的短信。
上次去季家,走的时候季宛若拉着沈卿非要沈卿的手机号码,说自己在家有时候无聊,想给她发信息。
季宛若:[小舅妈!!我看到财经新闻上的照片了,你在斯特拉斯堡对不对!!]
季宛若:[今天晚上在普罗胜的舞会你会来吗?]
季宛若:[好想找你玩。]
普罗胜是离沈卿所住地方三公里的一个酒店。
她是明天下午的飞机,事情办完了,今天晚上倒是没什么事。
沈卿想了想,答应下来,说是晚上八点多会到,到时候给她带小礼物。
“这样行吗?这样行吗?”季宛若扬起手机给一旁的林洋看,“小舅妈说可以诶!”
林洋摸摸她的头,竖了大拇指,夸张地说:“果然还是要你出马。”
“那当然,”季宛若抱着手机喜滋滋地说,“小舅妈最喜欢我。”
林洋赞同地点点头,掀眼皮的时候瞥到远处走来的男人,他低头对季宛若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事儿先对你舅舅保密,不然晚上不带你去舞会了。”
季宛若眨眼睛,古灵精怪的:“知道知道。”
普罗胜临近郊外,是一个很大的庄园酒店。
尖顶的哥特式建筑是这个小城最为显著的风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塔楼,飘雪的时候看起来总有点像童话绘本里的城堡。
晚上八点半,普罗胜一层。
金碧辉煌的内饰,不算明亮却颇有意境的灯光。
季言礼和林洋几个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
合作方邀请来的舞会,盛情邀请,不好拒绝。
因为身上的伤,季言礼不能喝酒,他又本就不喜欢跳舞,坐在角落,转着个倒了热水的杯子百无聊赖地看着舞池。
季宛若是跟着季松亭和父母来的,他们一家来里昂度假,好巧不巧在机场遇到季言礼。
听说有舞会,季宛若这个捣蛋鬼在地上撒泼打滚要跟着来。
季家大大小小的小辈里,季言礼跟这个外甥女最亲,被她吵得头痛,最后只能答应了下来。
林洋是个没定性的主,但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跟自己那温婉女朋友谈的挺好,出国谈事情,还把那女孩儿带在了身边。
此时他跟怀里的女友交头接耳:“等会儿沈卿来了,你拉着她坐咱们这儿......”
季言礼现在看到林洋跟他那女朋友抱在一起就心烦。
妈的,没谈过恋爱还是怎么,一天到晚黏在一起还时不时要亲一个,恶不恶心。
季言礼抬腿踹林洋一脚:“出去亲。”
林洋被踹的腿一抖,反身仰了下巴,说的话典型找抽:“你这人,不能自己没人抱也不让别人抱。”
眼看季言礼盯着他的眸子显而易见地开始变凉,林洋浑身一颤,伸着手开始冲门口招呼:“沈卿!卿卿!这儿呢!”
听到这声音,转着杯子的人好似没什么反应。
两秒后,他眼睫动了动,薄薄的眼皮抬了起来。
顶头的台子上是法国著名的交响乐团,厅里**着舒缓的古典乐声。
昏黄色的光线里,门口处的女人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敞着怀,里面是一条长到拖地的酒红色长裙,她从厅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过来,摇曳生姿。
沈卿的长相没有什么太明显的风格,或者说可塑性很强。
穿着黑色斜肩长裙跟合作方握手时,有点御,偏圆的杏眼眨巴两下看着你勾唇笑的时候娇俏可人,有时在家,晚上睡觉前不施粉黛穿条吊带的白色睡裙,又纯得不能再纯。
现在一条酒红色的裙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是一个清冷美人。
“你别光看,上去迎迎啊,”林洋低头跟季言礼道,“你没看沈卿一进来多少双眼睛黏在她身上。”
季言礼落了视线,他把手上的杯子放下,摸了不远处的水壶,往杯子里加水,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评价沈卿身上的衣服。
“太冷了。”
不知道自己刚从医院出来吗?
穿这么薄。
林洋扁嘴,觉得季言礼不懂风情。
这么漂亮,合着他就看出来一个冷?
“小舅妈!小舅妈!!”季宛若比林洋蹦跶的更欢,就连段浩都冲沈卿友好地笑了笑。
整桌最淡定的除开腼腆少话的林行舟,就是窝在角落里给自己倒水的季言礼。
林洋气得牙都咬酸了,他半弯着身子垂头在季言礼耳边,恨铁不成钢:“人都给你找来了,你喝什么水,喝喝喝,八百年没喝过水?!你上辈子是渴死的吗,这辈子转世投胎当了个水桶???”
季言礼阴沉着眼睛瞥向林洋:“我看你最近太闲了,让林行舟给你订明天去机票,去非洲呆一年?”
林洋咬着牙撇了撇嘴,一副想说话不能说,马上就要憋去世的表情。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经济上的**还攥在季言礼手里。
“不是,”林洋看硬的不行,来软的,“你俩好好过不行吗?一天到晚冷战什么冷战,这么漂亮的老婆,对你还好,你住院的时候......”
季言礼想起来住院更烦了。
身上这伤也不知道是为谁受的,冷战这半个月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吗?
说不定又回沈家老宅跟她哥住得开心。
“别给我提住院。”季言礼眼风扫过去,打断林洋的话,他把倒好水的杯子往前推了推,轻声哼笑,“你看她像是想跟我好好过的吗?”
林洋嗓子一噎,心说沈卿怎么不像是跟你好好过的,倒是你,冷脸怪。
林洋控制不住,在心里疯狂又骂了季言礼几句神经病。
眼看着沈卿走近,林洋正准备腾位置让两人坐一起,又听低头倒水的人说了句:“让人把空调温度打高点。”
林洋楞了一下,傻着脸:“你冷啊?”
林洋也不知道自己这问话季言礼听见没有,总之他看男人低头垂眼转着水杯,很随便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
“沈卿,”林洋跟个泼皮猴似的,很是热情,他把季言礼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你坐这儿?”
沈卿眸光在那处落了下:“不了吧。”
她笑笑,坐在沙发右侧季宛若旁边:“我坐这里就可以。”
说实话,沈卿真的没想到过来能见到季言礼,她以为季宛若是跟她的家人一起来的。
也怪她没多嘴问一句,知道季言礼在这儿,说不定她就不来了。
现在和季言礼这关系七零八碎的,她实在是不愿意费脑子想。
林洋捅了一下季宛若,季宛若心领神会,扑腾着两条腿从座位上爬起来,拉着沈卿把她往卡座里扯。
然后一屁股坐在季言礼和沈卿中间,一只手抓着一人的胳膊:“我想跟小舅舅和小舅妈坐。”
“行,我给你们腾地方。”林洋环着自己的女朋友往旁边坐了坐。
沈卿拢了拢自己的头发,伸手去拿酒杯。
厅里的空调暖气开得并不是很足,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带了凉气,有些冷。
或者她觉得身上冷可能不单单是因为从外面带的凉气,还是因为隔了个季宛若的另一侧,那人冻的跟个大冰块似的。
离得不近,都觉得冷得骇人。
沈卿和季言礼不说话,林行舟和段浩一个闷葫芦一个机器人更不可能说话,调和气氛的活就落到了林洋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话题。
“这两周过得怎么样?”林洋给沈卿倒了杯低度数的果酒。
沈卿注意力还在那个大冰块身上,没仔细听林洋说什么。
她随口答了句:“挺好的。”
话音落,她听到那人极轻地哼笑了一下,身上的温度明显陡然再次降了几分。
沈卿莫名其妙,这么会制冷,怎么不去当空调?
“哦哦哦,”林洋表示了解,紧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阿言过得倒不是很好,他心心念念着你......”
话没说完,被坐在他斜前方的人伸腿蹬了一脚。
季言礼声音阴冷:“我看你是想去非洲了。”
沈卿心里也窝火,虽然她对某些事情是心虚,但在医院的时候她照顾了他一晚上,因为自己赔他那十几个亿,电影没谈下来,又损失了好几个合约。
先前她还提着饭在他楼下巴巴地等过,但他呢?说转院就转院,一句话也不留,见面就会冻着个脸。
沈卿因为愧疚其实没想过生气,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见季言礼这个样子,新仇旧怨涌上来,心里堵得要死。
有些事情,人一旦动了心,就没办法做到运筹帷幄,波澜不惊。
沈卿深吸一口气,脱了大衣,抱起身边的季宛若,盈盈笑道:“要不要跟小舅妈去跳舞?”
季宛若到底是个小孩子,沈卿来之前,这群大男人除了会让她吃东西就是让她吃东西,一点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现在沈卿来了,她巴不得像树袋熊一样扒在沈卿身上让她带自己玩儿。
“好呀好呀!”季宛若扒着沈卿,头在她胸前露出的皮肤上蹭了蹭,“最喜欢小舅妈了。”
沈卿身上穿着低胸露背的晚礼服,季宛若被沈卿抱着,这么在她怀里蹭,脑袋堪堪压在女人的胸前。
很浅的沟壑,挺拔而好看,被小姑娘压得很轻微晃了两下,分外惹人眼。
季言礼抬眸往那处扫了一眼,脸瞬间黑了半分。
“季宛若,”季言礼冷声,“你多大了?出门就往人身上跳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林洋看着季言礼的脸,不明就里地和稀泥:“7岁半?也没多大啊。”
“就是就是,”季宛若在沈卿怀里给季言礼扮鬼脸,“舅舅坏。”
沈卿压着声音在季宛若耳边,笑得格外明媚:“小舅妈给你找个帅哥,带你跳舞?”
“好耶好耶!!”季宛若扑腾着两条腿,声音欢得不行。
声落,一大一小转身进了舞池。
普罗胜的舞会一般是在圣诞前后的时间,一年一次,今年有点特殊情况,提前了一个月。
来的除了法国当地一些商人望族,企业新贵,还有一些颇有些身份的华人,和世界各地的明星演员。
沈卿抱着季宛若走过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男孩儿,金发碧眼,是法国国内刚红起来的一个小演员。
刚十九岁,张了一张十足乖巧的奶狗脸,前途无量。
乐声悠扬,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共舞时不小心蹭到对方的身体,迷恋,浪漫。
斯特拉斯堡,本来就是个很浪漫的小镇。
沈卿喝了些酒,后劲上来,混合着乐声和让人沉醉的光线,她感知迟钝,人也更放得开些。
她微笑着接受男孩儿的邀请,牵着季宛若在舞池中很轻的摇晃。
一袭露背裙装的年轻女人,和高挑颀长的金发少年,仅仅是站在一起已经很惹人眼。
法国民风开放,更何况这是让人放松的舞会,不认识的人一起跳个舞,再通过这支舞结识是很正常的事。
林洋杨着手臂边打响指,边跟着音乐抖动身体:“卿卿舞跳得这么好吗?她以前是不是学过爵士?”
林行舟瞥了一眼季言礼,一纸团砸到林洋脸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林洋啧了一声,搂着掉下来的纸团去揉自己的脸,刚想张嘴骂林行舟,突然感觉身边人动了动,一直窝在沙发里当水壶的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去干吗?”林洋一脸茫然,指着季言礼的背影。
林行舟看他一眼,一脸嫌弃的:“闭上你的嘴吧。”
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多,不免有肢体触碰,沈卿身后站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大叔,几次三番借着拥挤的舞池,手肘轻碰上沈卿**在外的脊背。
两三次后,沈卿觉察出来不对,往旁边走了一步。
金发男孩儿看到这一幕,皱眉看了那白人男子一眼,轻拽上沈卿的小臂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用法语很认真地说了句“小心”。
沈卿点头。
八厘米的高跟,又喝了酒,再往旁边让时,不小心踩到脚下的裙摆绊了一下,男孩儿眼疾手快,轻托住她的手肘。
于此同时,身后的白人大叔仗着在自己国家,再次想不经意地用自己的手腕扫过沈卿的裸背。
沈卿皱了皱眉,转身,还未开口说话,那白人男子肥厚的手肘已经被一只清瘦有力的手捉住。
“Retirer les mains.(手拿开)”清冷散漫的男声,纯正低醇的法语。
沈卿侧头看过去,紧接着就见季言礼微微眯眼,扫了眼金发男孩儿托在她小臂的手。
接着道了句:“Et vous aussi.(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