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走?”郭岱咬牙切齿,莫名恼恨上心,一脚踩在尸形蛊师腿上,脚尖来回碾压,发出细密骨裂闷响。
那名尸形蛊师倒在地上,一开始发出几声惨叫,后来转为闷哼,最后反而冷笑着看向郭岱,说道:“你们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郭岱握住剑柄,电亟之能缓缓施展,看着尸形蛊师身体微微抽搐,他说道:“我知道你们不怕这些寻常刑罚,可这不代表我们就没有别的手段了。一群窝在深山老林里的怪物,根本不知晓世道变化,弄几千个尸蛊兵,就以为能对付我们了?”
“若待得圣子降临,你们统统都要俯首称臣!”尸形蛊师狂热地说道。
“无药可救!”郭岱一把夺过洛八手中符咒,挥手一放,符咒贴在尸形蛊师额头,镇住其形神,使其无法动弹、耳目封锁。
拔走短剑,再顺便多踢了一脚,郭岱指着尸形蛊师对洛八说道:“你施法给他裹上一层泥壳,将他封在里面不得动弹,事后我再好好审问。”
“明白!”
拿下一个活口,剩下的尸形蛊师就注定死路一条,被斩邪司修士联手围攻之下,早就没有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又无法脱身遁逃,最终被各路法术炮药炸得支离破碎,化作飞灰飘散。
安排几名斩邪司修士押送被生擒封印的尸形蛊师,郭岱领着其余人往营寨方向赶回,没了尸形蛊师的操控,尸蛊兵便只晓得按照原本的命令,盲目地朝寨墙上攀登进攻,如今早就在寨墙外堆成高高的尸山。
其实郭岱的策略,便是集中斩邪司修士来对付尸形蛊师。按照勾肠客的说法,尸蛊兵若没有蛊师操纵,其灵智与活动变化会大大减弱。万一尸形蛊师自己要分心战斗,那么尸蛊兵即便数量众多,对于方真修士而言,不过是待宰的猪羊罢了。
看着尸山上不断滚落的尸蛊兵,寨墙上的沥锋会修士纷纷欢呼,大多数人都已面露疲态,若非白素芝提着一盏明灯,放出沛然生机滋养众人,恐怕也无法久战不退。
“看来还是太过勉强了些。”郭岱看着沥锋会修士,暗暗说道。
战阵拼杀与修士斗法不同,修士斗法往往数目不多,就算一时不敌还可游走退避。然而战阵拼杀往往有所攻守取舍,如果就这样舍弃沧澜谷的营寨,那沥锋会修士是不是还要退出彩云国?若不在有利于自己的环境中战胜尸蛊兵,待得真要深入彩云国时,恐怕凶险更甚。
这也是为何方真修士数量众多,并不代表斗战之力强盛,方真修士的修炼多是为了活得寿数长久,要是常常身陷斗战拼杀,终有殒身一日,不是修行正途。
其实郭岱事前也很担忧,如果没有一个足可让众人收获自信的胜利,那么彩云国此行恐怕将是阻碍重重。如今百余名沥锋会修士便能将五千多尸蛊兵挡在寨墙之外,这便是一剂猛药,让众人提振信心,不至于往后攻势受士气所阻。
稍加清点,百余名沥锋会修士中,除了有几人不慎被冲上城头的尸蛊兵咬伤手脚,其余参战修士基本只是神气消耗过多,并非伤及根本,有白素芝及时疗伤,也不会留下沉疴旧伤。而且郭岱挑选的沥锋会成员中,特地有几位专擅内外伤诊治疗愈的医道修士,事后伤患自有专人打理,也不用他们登城参战。
至于堆在寨墙外的尸蛊兵残骸,郭岱让洛八带人打扫,堆到远处放火焚烧殆尽,也算是给潜伏在沧澜谷外的尸形蛊师一些警告。
因为当郭岱回到营寨后,听勾肠客说,自己等人与尸形蛊师交战之际,沧澜谷外还有一些人远远观瞧,并未加入战斗。当沥锋会占尽上风之后,谷外观战之人便已离开。
“连身陷包围的同道也不出手援救吗?”郭岱看着被搬回营寨中的人形泥棺,对勾肠客说道:“我抓住了一名尸形蛊师,暂时用符咒和法术将他封印住,可担心你们蛊师有什么新奇手段,你能不能加把料?”
勾肠客有点好奇,搓了搓手,问道:“我能不能割他一块肉下来?”
郭岱周围修士闻言,个个露出惊惧胆寒之色,暗道郭岱交友真是毫无避忌,彩云国蛊师难不成都是这般辣手狠心的人物吗?
“没所谓,反正刚才有一个剩了脑袋还能蹦蹦跳跳,四肢都能给你。”郭岱说着就拔出长刀,要将人形泥棺的四条肢体砍下。
勾肠客嘿嘿冷笑,说道:“不急不急,你一砍手脚,估计封印就会被破坏了,我先召回几只跗骨蛆,省得他有什么脱身之法。”
其他修士实在听不下去了,有的斩邪司修士想起尸形蛊师喷出的各种异型蛆虫,只觉得自己要去找元金锣大师参悟不净观了,赶紧放下人形泥棺就要离开。
这时黎巾匆匆赶来,问道:“怎么样?这个尸形蛊师没醒过来吧?”
“黎巾道友符法精妙,这家伙此刻无知无觉,跟活死人没差别。”郭岱说道。
黎巾说道:“那天郭道友发现电亟之能可以对付尸蛊兵,我便临时赶制这几张封印符,看来功效还不至于太快消散……有一件事,我想跟郭道友讨要尸形蛊师部分血肉,一点点就好。”
郭岱看了看黎巾与勾肠客,说道:“你们居然要的同一样东西,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还好,反正尸形蛊师也是两手两脚,你们平分就行。你们谁要左边?”
“这……不必如此吧。”黎巾有些迟疑地说道。
“之前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些家伙断手断脚也能活蹦乱跳,要不是你布阵,差点就让头头跑掉……还真是头头!”郭岱忽然发现自己说了个笑话。
黎巾笑了笑,说道:“我觉得与其直接将其肢解活剥,倒不如让他保持原状时加以试探。”
勾肠客听见这话来了兴致,问道:“你是打算查验尸形蛊师的人形是如何维持的吗?”
黎巾点头道:“方真修士锻炼肉身炉鼎,是因经络气机巡行合乎天数,自有造化玄妙。尸形蛊师形体异化扭曲、腑脏不存,蜉蝣蛊物充斥体内,想必另有炼形之方,或许能够更好破解尸形蛊师的法术。”
郭岱自然应允他们两人,特地安排一间独立的营房,在外面布下法阵,也不准无关之人靠近,至于那名尸形蛊师会迎来怎样的下场,郭岱并不在意。
处理完这些杂务之后,郭岱回到营房中歇下,看着远远升起的烟尘,那是尸蛊兵尽化飞灰的景象,有修士特地施法鼓风,将烟火吹向别处,不使沥锋会营寨被烟尘熏及。
念头一放松,郭岱只觉得脑壳阵阵刺痛,自从方才被黎巾法阵镇压,郭岱元神中似乎就有一股怪异力量,似乎让他无法掌控自身情绪,七情纷乱,发动元神施展法力也变得有些滞涩。
“宫九素,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郭岱潜入元神心境中,试着询问道:“黎巾好像不是什么正经罗霄宗弟子,他的法力……似乎总是让我感到不适。”
元神心境中,一片五色琉璃笼罩的天地,宫九素一袭荆钗布裙,屈膝端坐在地,手里捧着一副画卷,上面似乎描绘了无数仙家景象,但郭岱无论怎样运动目力都看不清……这就是元神心境的玄妙所在。
宫九素手臂一松,画卷滚落间飘然不见,未闻卷轴落地声响,她眉目如画地看向郭岱,说道:“黎巾确实是罗霄宗弟子,其玄功根基之精纯,绝不可能有假。”
“不是他有毛病,难道是我有毛病?”郭岱有点气虚地问道。
宫九素玉手一招,身前出现一副几案,上面摆着茶具,旁边炭炉煮沸一壶热水。她对郭岱说道:“先不说这些,你来喝杯茶。”
郭岱一动念,原本跟在营房内一致的瘫倒身形,眨眼间变幻到宫九素对面箕坐,说道:“元神心境中也能有现实五味知觉吗?”
“超脱并非抽离,炼就正法元神,并不是从此割舍寻常五色五味之感,主人不是教过了吗?”宫九素给郭岱倒了一杯茶,端到他面前说道。
郭岱忽然说道:“别在我面前提起他!”
宫九素檀口微张,然后温顺地捧起茶杯,独自品茗。
“你怎么不说话了?”郭岱问道。
“因为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宫九素淡淡言道。
郭岱一手撑在身后,一手搭在膝盖上,冷笑道:“你不是很清楚我在想什么吗?”
“我没有他心通的修为,而且他心通也不是谁的心思都能知道。”宫九素说道。
郭岱问道:“哦?比如说?”
“圣贤之道——修身治学不动心。”
“读书人也有这样的能耐?”郭岱不屑道。
宫九素言道:“能够做到这样的人历来就极少,读书人三字岂能随意概括定论?这类人修身治学、自省反求,他心通所闻唯有一片治学道理,若定心不足,反受点育,乃世人师。”
“我勉强同意,还有呢?”
“彼岸之道——金刚智慧断迷障。”
郭岱说道:“一听就是佛门秃驴。”
“能证金刚智慧者,已近究竟涅槃之境,他心通闻无可闻,唯有佛法无上正觉声闻,有缘向佛自可得闻,无所谓他心通。”
“秃驴最喜胡扯,把修行吹得至高无上,终究不过一死。”郭岱说道。
“仙真之道——逍遥无为任自然。”
“道门……说实在话,我虽修习道门玄功,却算不得道门修士,什么逍遥、什么无为,跟我没有半点关联。”郭岱言道。
宫九素话语轻浅:“逍遥无为、道法自然,发乎本心而作、得求适志而行,他心通所闻乃自然天籁,恍惚无所闻。”
“玄之又玄,我不喜欢。”郭岱问道:“还有吗?剑修算是一道吗?”
“他心通闻觉,剑修心声类近佛门金刚智慧,乃剑法无上真谛。”宫九素补充道:“除此之外,恐怕就剩下心魔之道了。”
“哦?这个有点意思。”郭岱面露好奇之色。
然而在宫九素看来,郭岱在元神心境中的形貌,已经渐渐变得扭曲,仿佛是无数个陌生面目杂糅闪现,有一些显然是旧时往岁之人,如同是无数神魂的聚合。
“原来……这就是合炼妖身真正内涵。”宫九素忽然明白:“这不是轮回转世、也非夺舍,而是无数代寄身者之魂!难怪郭岱会被雷部正衙玉律阵所镇,原来合炼妖身也有炼魂之障。因此可以不断舍弃肉身,在玄黄洲寻觅寄身者。郭岱啊郭岱,此生此世的你,为何没有恢复记忆?”
“心魔……视万物皆虚幻、唯我自性独真。”宫九素解释十分短暂。
“这不是跟道门修行很像吗?”郭岱问道。
“天差地别!”宫九素有几分受惊失色,郭岱心魔炽盛,已经开始侵害正法元神,这个结果与当初炼就武道元神极为相似,若是不加以调摄,恐怕炼成不久的正法元神又会被心魔吞噬,扭曲为某种不可知的怪异的存在。
“道法视天地万物、自然造化皆为天真妙趣,乃是参悟道体源流的入手门径,若视万物为虚幻,那自然不得参透道法。”宫九素说道:“心魔大多来自烦恼纷扰,生断灭见、起无明火、行唯心事。”
“我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郭岱说话间,心境形貌渐渐变得平静下来,却根本不是实际肉身之相,而是有几分儒雅平和,但眼神中充斥着唯心尊我之意,对万事万物不存敬畏之心。
“原来……你就是混元金身的守护者。”不知真实身份的儒雅男子平淡言道。
宫九素看着身前之人,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叫郭岱,你应该了解才是。”儒雅男子说话间,原本五色琉璃天地化作无远弗届的混沌流变。
宫九素观之,有几分叹为观止地说道:“如此庞大炽盛的心魔,简直闻所未闻。”
“心魔?”儒雅男子抚掌笑叹:“这个世界的愚昧贱种都是这样称呼我的吗?也罢,今日便让你张张见识,我——你们所认为的始族,四柱之一,虚灵,拜会混元金身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