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巾真不愧是罗霄宗弟子,手段繁多,面对尸形蛊师这样稀奇古怪的对手,也能找到应对之方。四张符咒好似飞掠的飘带,将郭岱、洛八与尸形蛊师的战圈围住,符咒上真火蹿腾,虽不见真正火光,各人元神中却能感应到极强的气机。
尸形蛊师显然察觉到黎巾有所谋图,打算脱离符咒圈禁范围。然而郭岱与洛八岂能让他如愿?刀枪联袂,一者刚猛势沉,直如龙蛇起陆,一者快利无双,恰似鸿雁飘羽。
尸形蛊师纵使有炼魂之障自保,但一旦施法,身法速度顿时减缓,仿佛将自己连同周围一片天地凝固起来,也方便郭岱与洛八联手攻击。
郭岱眼角余光扫过,远处一声金锣交响,佛门雷音沛然而出,有一名尸形蛊师难承雄威,居然直接被轰飞,整个身子嵌入山壁之中,紧接着便是各种法术与炮药劈头盖脸而下,连惨叫声都淹没下去。
烟尘散去,那名尸形蛊师身体残损不堪,露出的伤口没有流出鲜血,而是一团团秽浊黑泥,渐渐化作灰烬飘散。元金锣等人见状,早闻郭岱所言蜉蝣蛊物一事,各自紧闭气息向后退去,以免敌方还有什么阴邪手段。
与郭岱对峙的那名尸形蛊师显然也察觉到同修的死亡,怒意反生狂性,背心突起一块巨大囊肿,由内而外爆出一条条怪异蛆虫,四散攻去。
郭岱与洛八自是不惧,然而蛆虫数目众多,有一部分朝着黎巾与符咒而去,显然是要打断黎巾布阵施法。
“洛八,你保护黎巾!”郭岱呼喝一声,自己发动全身法力,刀剑运使向外一推,金弦之音好似无数怒卷潮澜,一波接一波地席卷开去。
金弦抚万尘这道法术,按说最适合的法器应该是丝弦琴筝一类,但郭岱在此基础上另有变化。他以刀剑颤鸣仿效簧片发声,以金铁锋锐拟化金性芒刃,每一道金弦之音就是刀芒剑光合击之威,如重重波浪攻向对手,也能让斩击之威广罩一方。
金弦之音所过之处,蛆虫断碎迸裂化为齑粉,强音剧震连同周遭地面也出现裂隙。
然而力分则弱,如此法术分散攻势,对尸形蛊师的压制立刻下降。对方见状,硬顶着金弦之音摧耳激神,也要纵身飞跃脱离战圈。
“不好!”郭岱施展法力后,不顾气机一时未继,也要试图强行阻拦。
然而当尸形蛊师身形尚未飞高,一面金锣打着转就将他去路挡住,佛门雷音化作狮子吼,堪比金弦之音,宛如实质锤击,将尸形蛊师逼回地面。
“我来助你!”元金锣那一组率先解决了尸形蛊师,他让同组的人去协助其他斩邪司修士,自己则亲自帮助郭岱,对付显然是尸形蛊师的首领人物。
郭岱应了一声,短剑脱手而出,化作缠头裹脑的剑光,试图让仓促不及反应的尸形蛊师枭首。
青虹剑光快利非常,一旋一转,刚刚脚踏实地的尸形蛊师身首分离,满脑袋眼珠子发出惊愕目光,打着转地滚落地面,无头身躯踉跄几步,随即颓然倒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灰烬。
分明看出满布眼珠的脑袋才是尸形蛊师的根本,元金锣话不多说,两面金锣一前一后合拢,试图将脑袋直接压瘪。
孰料仅存脑袋的尸形蛊师全无惧色,眼珠邪光再发,将两面金锣定在半悬空,自己的脑袋直接飞向元金锣,张大着嘴巴就要啃咬下去。
此时一面土墙陡然升起,尸形蛊师的脑袋直愣愣地撞在其上,郭岱回头一看,洛八手持恶蛟枪,将枪尖插入地面,似乎对自己施展出的法术效果也颇有几分惊讶。
洛八也曾激引自身灵根,他跟郭岱说过,自己是土性灵根,似乎本能对地行法术颇为亲近。即便隔着数十尺距离,也能通过恶蛟枪,将自身法力延伸到远处,升起一座土墙,让尸形蛊师吃了个小亏。
郭岱自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他蹂身而上,雁翎长刀好似一片银白飞芒,百十式刀法化作一击,龙吟倏止,唯有至极的破罡之威!
“无用!”尸形蛊师即便只剩下脑袋也能喊出声来,满头眼珠邪光爆发,连同郭岱的身体也一并定在半空。
郭岱只觉浑身如坠冰窟般刺骨森寒,正准备凭金身之力强行摧破这禁锢,周围地面却升起一股沛然道威,封邪伏魔、诛鬼伐伪!
原来黎巾行功已足,四道符咒受真火焚尽,如今方圆十余丈之地,已经化作雷法道场,也是诛伐邪祟鬼魅的“刑场”!
道威先升后降,郭岱的身形与尸形蛊师的头颅好似被无形威压镇住,炼魂之障瞬间瓦解粉碎,尸形蛊师那满头眼珠就像落入油锅之中直冒青烟、沸腾不止,即刻发出惊人惨叫。
“郭道友!”洛八与元金锣跳出法阵界限,却见郭岱依旧身处阵中,屈伏倒下好似被牢牢压倒在地,不得动弹。洛八见状赶紧向黎巾说道:“黎巾道友,请稍缓法阵之力,郭道友还没出来!”
黎巾掐诀胸前、瞑目专心,只微皱眉头地回答道:“此阵不伤正法修士,只镇妖魔邪祟。”
话是这么说,黎巾自己也感疑惑,眼下却不容他有丝毫分心,凝神驱动法阵,能够感应到那尸形蛊师反扑挣扎之力十分强劲,即便以雷法道场之威,也不能稍快半分。
“郭道友,若你还能动弹,烦请再刺一剑!”黎巾传音入阵道。
郭岱被法阵之力镇压,混元金身其实并无压迫之感,而是元神之中仿佛有无数杂念魔考纷至沓来,被法阵勾激涌现,又与法阵封邪之威两相冲击在元神之中,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鏖战。
郭岱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烦扰元神的冲击,几乎要将他逼得疯狂,不得已只能谨守元神最后一丝清明。因元神昏乱,受元神元气凝炼的丹元也行将散乱,要不是听见黎巾这一道传音,郭岱估计会忍不住将枢穴法术直接释放出来。
硬撑着元神中的冲击,郭岱勉强将短剑插在青烟直冒的尸形蛊师脑袋上,只见虚空中雷电自生,沿着剑柄贯入尸形蛊师颅中,满头眼眶霎时雷火爆冲。随着几声咔咔脆响,脑袋爆裂开来、灰飞烟灭!
尸形蛊师一死,黎巾立刻解除法阵,郭岱就像挣脱水面的溺水者,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鲜空气,蜷缩倒地丑态百出。
洛八连忙上前搀扶,谁料郭岱就像见了鬼似的,大喊着“别过来、别过来!”,全然忘了自己有武功法力在身,撑着地面连连后退。
“黎巾道友,这是怎么回事?”洛八急忙问道。
元金锣看了郭岱一眼,脸上浮现一丝不经意的嘲讽:“估计是入魔了吧?魔念考心,元神蒙昧,眼前所见全是假合幻象,让他歇一会儿吧。”
黎巾倒是一脸凝重,取出三张符咒,交给洛八与元金锣,说道:“你们去支援其他同道吧,此符以御器之法祭出,能镇压尸形蛊师的邪术,最好能留下一个活口来,这是郭道友的意思。”
洛八乖乖接过符咒,元金锣收回金锣法器,言道:“尸形蛊师癫狂失态,未必会怪怪受缚。”
“能留则留,不能留也没必要拿自己人的性命浪费。”黎巾微笑道:“放心,我对自己炼制的符咒还是有点信心的,两位先去支援,我来照应郭道友。”
洛八与元金锣离开后,黎巾看着郭岱,缓缓走近,同时凌空虚划,一道符咒形成。黎巾推掌轻送,虚幻若烟的符咒化入郭岱眉间,渐渐让他安定下来。
“伏魔调神符效果斐然,你到底入魔多深?”黎巾看着郭岱,心中思考道:“可是见你日常言行,并未有魔性发挥,虽非我所乐见之辈,但也算条理清晰,绝不是心智混淆、魔性张狂的人。但为何会受雷部正衙玉律阵所镇?”
雷部正衙玉律阵,乃是罗霄宗真传法阵之一,黎巾也可以借符箓布阵施法。此阵专司诛伐镇压,妖魔邪祟一入此阵,即刻被煌煌道威所慑,若要反抗,必然招致更强威压镇服,乃至于发动诛伐灭顶之功,将妖魔邪祟彻底炼成飞灰。
但此阵施展不易,一般罗霄宗也要至少一名真传弟子为阵枢,其余弟子协助辅阵,结阵联手诛伐妖魔邪祟,可以说几乎无往不利。
如果要是让宗门尊长、乃至于崇明君这等高人布阵,天雷如网、剑光如雨,妖魔邪祟触之则灭。仅凭玉皇顶上的大阵发动,便诛灭天外妖邪达八百余万之众,若非曾亲见大阵天威,黎巾甚至不敢想象这样的激战是何等惨烈。
只可惜这样的法阵,终究没能阻拦那个天地不容的隐晦影子。
黎巾上前给郭岱一探脉息,然后稍施法力,让郭岱清醒。
“谁?!”郭岱一起身就摸上刀柄,黎巾似乎早有预料,跳到刀锋掠过距离外,朝着郭岱招手道:
“郭道友,你方才昏厥了,要不要继续战斗?”
郭岱摇了摇头,有点恼怒地对黎巾说道:“你布阵成功,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记得。”黎巾也懒得自白,乖乖认错。
“其他人呢?尸形蛊师还有多少?”郭岱起身问道。
黎巾环顾四周,说道:“还剩下三……两个了。”
“要留下一个问话才行。”郭岱说道。
“方才我已经跟他们说过了。”黎巾盘腿坐下:“方才布阵施法很是耗费气力,让我歇一下,郭道友不介意吧?”
郭岱看了黎巾一眼,没有说话,自己朝着尸形蛊师纵跃而去。
尸形蛊师数量渐少,自然有更多人手去围攻剩余蛊师,即便郭岱之前说过要留下一个活口,但具体施行起来也不容易做到。
实际战斗与切磋较量大不相同,杀敌与自保往往一体两面,杀敌是为了自保、要自保就需杀敌,若是存了生擒敌手活口的心思,动起手来难免会有计较,这样就容易被对方发现破绽与疏漏。
让尸形蛊师遁逃还是其次,被对方反击所伤就太不划算了,前来彩云国的沥锋会修士都是盼着赚大钱的,眼看尸形蛊师头领人物已经身灭,或多或少起了敷衍应事的心思,反正不还有“高人”嘛?自己何必这么拼命?
郭岱正是看穿这一点,眼下又缺乏赏罚手段,只得凡事亲力亲为,只能凭自己拿下尸形蛊师。
有修士见郭岱来到,立刻大声问道:“郭道友,我们生擒哪一个?”
现场只剩下两名尸形蛊师,听见这么一喊,就知道沥锋会修士要生擒他们,当即就动了脱逃心思。
“蠢货!谁让你喊的!”郭岱闻言,气得心中火起,上去就是一巴掌,抽得那名修士茫然不解。
“洛八、元金锣,留下来协助我,其他人,全力将另一个尸形蛊师击杀!”眼见情况如此,郭岱也不得不调整策略。宁可让在场其他修士碍手碍脚,还不如自己动手生擒。
明白自己成为生擒目标的尸形蛊师话不多说,扬手洒出一片毒雾,试图迷乱郭岱等人耳目。元金锣一敲金锣,狂风劲卷,吹散毒雾,郭岱刀剑直出,杀向尸形蛊师。
然而刀剑加身,那名尸形蛊师没有躲闪,锐利锋芒过处,就像斩开一张脆嫩豆皮,尸形蛊师的身躯从薄薄皮囊中蹿出,化作一团黑烟,朝着地面钻去,打算潜地遁走。
洛八早有察觉,岂能让对方脱身,恶蛟枪一抽地面,周围尘泥激扬上天,刚潜没入地的黑烟被立刻震出地面,现身露出一名身披蛇鳞之人。
这名尸形蛊师显然也将自己身躯炼化为异类,他落地扭头,一条蛇信从口中吐出,好似长矛一般,朝着郭岱射去。
“长舌夜叉?”郭岱忽然认出这种攻击,身形不避不闪,雁翎长刀一横身前,刀锋迎上飞射蛇信,直接一劈两开。
刀势极快,只像一抹银光流过,直接压在尸形蛊师口中,紧接着他发出一声惨叫,原来短剑已经贯穿他的胸腹,将其钉在地面上不得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