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墨父子在御书房谈事情,凌枝则被马贵妃请了过去。
当年澹台御与澹台墨的母亲,是在宫外结下情缘,之后因为阴差阳错,俩人没有能再续前缘,等着澹台墨被确定身份送往宫中时,他已经五岁了。
对这个在宫外出生的儿子,澹台御是极为宠爱,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早已经没有了生育,所以后宫没有一个女人怀孕。
而如今这样的情况,也出现在了他的儿子身上,所以害了他们父子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吗?
澹台墨的出生让他庆幸至极,原以为终生没有子嗣,但心爱的女人却给他,留下了唯一的血脉,所以为了澹台墨的母亲,后位始终空悬。
但在澹台墨的成长过程中,各种意外不断,父子俩没有办法,所以才澹台墨才佯装意外堕马,不良于行,终日幽闭于东宫中。
实则却是化身为别人的身份,在外历练。
萧墨云是其中一个身份,还有墨先生和铁面将军,而澹台墨确实不负所望,成长得极为优秀,如今还给澹台御添了,三个可爱的孙儿孙女。
所以在心里,澹台御是很感激凌枝的。
“父皇,如今瑞王叔贪墨赈灾款的证据,儿子已经掌握,但若是贸然动手,又怕他狗急跳墙。”
澹台墨脸色沉沉,他们忍了瑞王许多年,却没有等到他迷途知返,反而更加变本加利,掏空了国库。
若不是他从大燕,将那条紫玉矿脉秘密挖掘,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往大赢,补充国库空虚,恐怕如今的大赢也要国力不继。
“先稳稳,如今你才大婚,等着过完这个年,朕与你王叔好好谈谈,若是他愿意交出手中权力,朕便放他一马。”
澹台御还顾忌着兄弟俩的情分。
澹台墨却在心里摇了摇头,瑞王欲壑难填,又岂会轻易罢手。
怕是不让他露出狼子野心,父皇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兄弟真想置他们父子于死地。
——
凌枝跟着侍女一路往后花园而去,东宫虽然也在宫里,但是因为澹台墨久病,又不良于行的关系,所以被单独划出来一块。
澹台御便勒令后宫嫔妃不许打扰,违者严惩不殆。
所以,东宫向来与后宫的嫔妃没什么交道,但如今东宫有了太子妃,凌枝势必要与澹台御的这些妃子们相处。
“太子妃,马贵妃原本是宫里位份最高的妃嫔,但如今有了您,她的份位便在您之下,所以您不需要惧她。”
史嬷嬷一直陪在凌枝身边,她是东宫女官,一直深得澹台墨信任,也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
凌枝点了点头,“有劳嬷嬷。”
等着到了马贵妃的寝殿时,已经有许多嫔妃坐在那里等着了,年纪都在四十往上,没有什么新鲜的颜色,证明澹台御并不是重欲之人。
眼见着自己没有生育的功能,后宫也不再纳新,没有再祸害其他的年轻姑娘。
从这一点看,他这位大赢皇帝当得不错。
见着凌枝到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马贵妃,看她会怎么做。
只见马贵妃接过身旁侍女递来的茶盏,只是淡淡地抿了一口,她低垂着目光,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凌枝的到来一般。
凌枝唇角滑过一抹轻笑的弧度,这是一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呢。
“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各位母妃。”
凌枝也没有做作,上前便行了一礼,这一礼无关身份品级,只是晚辈对长辈的敬意。
“是太子妃到了呢,快起吧。”
马贵妃的唇角果真绽开一抹笑颜,亲切地一举手,便有侍女将凌枝引到,她身下的第一个位置落坐。
她是个明媚张扬的女子,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保养得宜,皮肤白皙细嫩,一笑时眼角的鱼尾纹都让她亲切不少。
“太子妃初来乍到,也不太清楚大赢的规矩,咱们姐妹之间便是和气得很,你也别生分。”
马贵妃应该是个喜欢说话唠叨的,刚才绷着的面色一经缓解,竟然就变成了一个话唠,拉着凌枝的手说个不停。
一会儿问她在宫里的日子适应不适应,一会儿又问她太子对她好不好。
“两个孩子呢,怎么没带着一道过来?”
马贵妃说到这里,才似想到了什么,又朝殿外张望了一眼,目光中清清楚楚地掠过一抹失望,不似作假。
凌枝看得真切,这才笑道:“父皇极喜他们,让留在那里玩,所以就没跟着过来。”
“太子妃真是好福气,如今都有了两个孩子,不像咱们,枯等在后宫之中,也没了盼头。”
说话的人是梁嫔,她生就长着一张苦瓜脸,不笑的时候眉宇间便像盈满了愁绪,这下一做作那股哀伤更甚。
倒是惹得其他嫔妃都有些自怜自艾起来。
“砰”的一声。
是马贵妃将手里的茶盏扔向了梁嫔,随后是梁嫔的一声惊叫,茶水泼在了她的裙角上,吓得她猛地站起身来,还顺势带倒了一旁的杨昭仪。
凌枝满脸震惊,实在是没想到,马贵妃竟然是个一言不合就能动手的女子。
不过她发飙的样子还真是又美又飒。
只见马贵妃冷冷一瞥梁嫔,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不会说话就闭嘴,回你宫里待着去。”
“嫔妾……只是一时说错了话,贵妃姐姐也不用发那么大的火气,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梁嫔一脸委屈,一双眼眶红红的。
“笑话是别人看的吗?笑话明明是你自己作的。”
谁知马贵妃却是火力全开,一副怼天怼地的模样,生生把梁嫔逼得说不出话来。
凌枝原本以为梁嫔会愤而离去,没想到侍女把锦凳搬好之后,她又抽抽泣泣地坐了回去。
杨昭仪却是让侍女把锦凳搬远了些,与梁嫔保持距离,生怕再受这池鱼之殃。
“太子妃别介意,梁嫔就是这副德性,咱们这些女人平日里也没个乐事,如今好歹后宫有了新人,还有了孩子,都盼着见上一眼呢。”
马贵妃拍着凌枝的手,对上她又是另一副和蔼的表情,变脸之快,让凌枝叹为观止,又有些受宠若惊。
总之就是澹台御的女人很好相处,不过凌枝想想也是,大家都没有孩子,自然就没有争抢皇位的野心。
再说凌枝虽然嫁给了太子,但与他们的处境都一样,孩子虽然有,但不是大赢皇室血脉,今后说不准还要从宗室里,挑一个来继承大统,不过那么遥远的事情,与她们这些后宫女人有什么关系?
经过澹台墨的事前提醒,凌枝倒是留意到了,那个并不显山露水的刘美人。
刘美人也就四十出头,样貌并不出挑,掩在这些嫔妃里也最为起眼,整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若是她不说话,基本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可这样的人,竟然是瑞王在后宫里安插的帮手。
等着凌枝离开时,刘美人倒是快走几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史嬷嬷就站在凌枝身后,刘美人看她一眼,倒是笑得和气,“没太到太子殿下这般看重太子妃,竟然将嬷嬷都派了过来。”
“刘美人说笑了,太子妃是太子的妻子,殿下若是不看重太子妃,还能看重谁呢?”
史嬷嬷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刘美人被噎,旋即又温婉大气地一笑,上前对凌枝道:“太子妃初来乍到,想必还没有见识过宫中的风景,我闲来无事,正好陪太子妃逛逛。”
史嬷嬷还想要说话,被凌枝挥手阻止,“如此,便有劳了。”
她倒想要看看,这位刘美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是不让他们抛出引子,她这条鱼儿怎么知道,该如何去上钩呢?
虽然是冬日,但在南方气温也不低,比北方的深秋还要暖和那么一点。
所以花儿开得还算艳丽,湖面上波光粼粼,有游动的鱼儿不时跳跃起来。
刘美人从侍女手中拿过一碗鱼饵,随意抛洒起来,果然惹得鱼儿竞相追逐抢食。
红的、白的、黑红相间的锦鲤簇拥在一处,那模样当真是极为喜人。
凌枝不免凑近了些。
却猛地感觉到背后有人推了她一把,凌枝震惊地回头,便瞧见刘美人掩面,一脸吃惊的模样,“太子妃……”
然后下一刻,凌枝只感觉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她还未回过神来,便感觉到腰间一紧,然后再被人一带,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扑进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再一抬头,便是一张英俊的容颜,那一双黑眸正满含笑意地看向她,“姑娘,要留意脚下。”
说出来的话音也是低沉悦耳,充满了磁性。
“呀,是瑞王世子。”
刘美人适时地惊呼一声,又奔向凌枝,“太子妃,你没事吧?”
一顿后又有些愧疚道:“刚才喂鱼的时候没在意,不小心踩在一颗石子上歪了脚,竟然就扑在太子妃身上,是我的过错……”
凌枝的脸色有些不好,似是恼怒,又似是羞怯,总之她整张脸色都泛起了红,赶忙飞快地退开瑞王世子的怀抱。
“既然刘美人不是有意的,我自然不会怪罪。”
凌枝低垂着眉目,让人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神情,又向瑞王世子道谢,“有劳世子了。”
“原来是太子妃。”
瑞王世子轻叹了一声,又一脸惋惜地看向凌枝,“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姑娘……得罪了,嫂子。”
说到最后,瑞王世子已经正了神色,似乎还刻意地与凌枝保持了一段距离。
凌枝抬头看他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看向不远处,又对俩人行礼道:“我还要去拜见我姨母,就先告辞了。”
说罢一摆衣袍,潇洒离去,那昂扬挺立的背影,让过路的侍女们都看直了眼。
凌枝看着瑞王世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倒是刘美人在旁笑着解释道:“淑妃姐姐便是世子的娘家姨母,他们俩从小关系就亲厚,世子还被淑妃养在宫里过一阵。”
“原来如此。”
凌枝点了点头。
见她对自己冷淡了不少,刘美人又连声道歉,“怪我刚才不小心,才让世子唐突了太子妃……”
“无妨,那我就先回去了。”
凌枝对她摆了摆手,看她微微出神的表情,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在想些什么?
倒是史嬷嬷的脸色不算好,上前扶着凌枝转身就走。
刘美人的目光微微一闪,旋即唇角抿起一抹轻笑,见着凌枝走远了,将手中的饵一并抛洒,这才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意味深长地转身离去。
“太子妃,老奴瞧着他们这一唱一合,就是故意的。”
史嬷嬷沉着脸色,心里却在为太子打抱不平,太子对太子妃那样好,太子妃可不能见异思迁啊。
虽然没有生育能力,但到底是未来的储君。
瑞王世子算什么,还想要比肩太子不成?
凌枝点了点头,眸中却透着一点深思,又问史嬷嬷,“这位瑞王世子竟然出入后宫?”
“这……”
史嬷嬷犹豫了一下,才道:“淑妃娘娘身体不好,常年久卧病榻,因他们是姑侄的关系,淑妃娘娘养过世子几年,所以关系亲近,世子便经常往宫中来探望。”
“那这位瑞王世子风评如何?”
凌枝又问,史嬷嬷才颇为不服气地答道:“都说世子温文尔雅,谦和有度,但依老奴看,他就是做做样子,哪里比得上太子一星半点?”
凌枝赞赏地看向史嬷嬷,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却又叮嘱史嬷嬷道:“今日之事,就别说给太子听了,免得他心生不愉。”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其实当时凌枝自己就可以躲开,但她就想看看刘美人这朵假白莲,还能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却没想到刘美人负责下绊子,瑞王世子却在她身后及时出现,成就了一副英雄救美图。
瑞王世子先是举止温柔亲切,在得知她太子妃的身份后,又表现出疏远和客气,论理是挑不出什么错来。
但在凌枝看来,却是漏洞百出,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演下去的,就不觉得刻意和尴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