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1点过后了。徐来运摸过手机一看,有好几通未接电话,都是周全打来的。

微信上也收到了来自周全的信息滥炸,一条条的对话框弹了出来:“哥!这视频炸了你知道吧?上热门了!虽然浏览量比不过那些网红明星,但也有好几十万呢!你快去看看新增了多少粉丝?”

比起周全的兴奋,徐来运显得淡定许多,他对自己的作品向来很有信心,能得人赏识是意料中事。他先是起床洗漱,再热了点饭吃才点开了自己的短视频账号界面。

果不其然,点赞和留言一条条地蹦了出来,有夸赞的,也有说看不明白的,更有甚者在他的留言区下吵起了架,打起了广告。

对此,徐来运早已习以为常。网络本就是个复杂的社会,人有千种情绪都是正常的,选择性忽略就好。

他快速浏览了下,这当中的一个关注者格外引起了他的注意。头像用草书写着俩字“寸又”,简介是“分得清对与错,是与非的寸又乐队,联系方式:经纪人……”

这独特的乐队名字使他产生了股异常的熟悉感,恍惚间他似乎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乐队的名字,又好像没有。

徐来运点进对方的视频主页,作品里只有些晃来晃去的演出现场,照片里基本是些编曲工作台的画面,还有几张年代久远的专辑封面海报。

他特意上网搜了下这支乐队,点进了个叫做《如一》的MV里,才发现这乐队做的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流行乐相结合的作品。

一开头便是古朴悠远的笙乐传来,逐渐垫入了大鼓,接着是雅乐乐调融入了民间小调的调式,听起来颇有些气势,像万臣朝圣一般,大气恢宏。

剩下的作品里不乏有和正儿八经的戏曲腔调融合的,有古乐曲新编式的,徐来运越看越觉得自己掘到了宝藏,他一激动就同对方发了私信打了个招呼。

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看着已发送的信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唐突。作为一个新进短视频创作者,当要好好珍惜自己的羽毛,在不熟悉的情况下跟不熟悉的人贸然联系,确实会给外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出乎意料的,对方很快便做出回应了:“你好,我看了你的作品,觉得你挺有想法,你是做视频的?还是做戏曲这块地?”

“你好,我既是做视频的,也是做戏曲的,现在的职业是戏班老板。”徐来运回答道。

对方回:“原来是老板,失敬失敬!是我见识少了,现在的戏班老板都这么多才多艺了吗?又能拍片又能唱戏的?不知兄弟怎么称呼?平时都在哪儿演出?”

对方显然是个话痨,一连抛出了一大串问题,这和徐来运认知里的“玩乐队的都很高冷装X”完全两样。

“过奖了,小弟徐来运,只是个会剪片子的新任戏班班主而已。新戏还在排演当中,也还在找风格的阶段,暂没定下表演的地方,但多半应是在乡野之地,和你们不能比。”徐来运说。

“这话说的!你以为大城市里随便就能划拉出来一个能容纳下万人左右的场地给你做专演呢?像咱这些不知名的二十线开外的乐队,能捞着个山窝窝的拼盘演唱会就很了不起了,我们也常跑郊区山里演出的。

说半天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刘澊(cún),不是尊,是cún。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地了。

我喜欢你剪的片子,咱走得差不多一个路子,都和传统戏曲文化有关系,往后咱保持关注,说不定咱能来个合作什么的。”刘澊说。

徐来运说:“那当然好。不过在那之前我能不能问你句话?”

“问。”

“你也没见过我,也不了解过我,怎么就认为我一定能跟你合拍呢?”

“了解一个人就必须要亲自见一面,或是认识了十年八载的,才叫了解吗?一个人的作品往往就透露着他最真实的性格,和他最想说又说不出口的东西。

黑泽明不严谨到极致,能拍出来《罗生门》吗?沼泽乐队没那点先锋意识,不探索转型,能做出来国风后摇吗……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咱做音乐的,做传统文化传承和创新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走的道一样,还怕什么了解不够深呢?”刘澊一番说话,点醒了徐来运。

他总喜欢拿某些条条框框约束自己,却没想到世上是有着和他类似的人,怀着同样的目的在前行的。思及此,他略有些惭愧地说:“是在下格局浅了。以后我要多向你学习呀!你们玩跨界玩得多,可以教我这方面的经验,我正愁怎么把传统戏曲和短视频内容给有机结合在一起呢!”

“好!有空多交流,忙去了,回见。”刘澊发来个笑脸表情后便下线了。

徐来运又看了会自己的短视频,默默思索了一阵,才起身出门来到了仓库。

赵悦似是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见着他便急忙叫了他来到厨房。众人也早已在桌旁候着了,徐来运还没来得及一一打招呼,徐英红就一把拽着他问话了:

“来运,我听小赵老师说了遍戏,对啥都基本意见,只有一个要求,能不能把和男方家最后那段对手戏给去了?”

“您让我先看看。”徐来运拿起纸看了下,“这词写得也没啥呀?好似花开并蒂莲,又好似针织锦绣棉,农忙时节同下地,清闲时候把手牵,五湖四海游一遍,恩爱深情在心间……”

“词没啥问题,可最后是不是得牵手哩?这不太好吧?”徐英红为难地说。

“哎呦喂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英红居然还怕这个?”徐勇越逮着个机会就挤兑起来,“这比那张生与崔莺莺,杜丽娘与柳梦梅不含蓄多了?演戏嘛,虚扶一下走个过场就好了嘛!谁也不让你来真的,怕啥哩?”

“不是怕,是担心孩子们看了会有意见。本来他们就不太同意我来唱戏,这下看到了就更有话说了。”徐英红解释道。

“改戏词,改程式倒也不难,但我觉得,要改得不止这些。”徐来运说。

徐英红连忙解释:“就改掉这最后这场牵手戏就行,别的我都没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