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多气人呢!您是什么身份呀?那可是我们戏班的御用编剧!不知名导演徐来运的老师!什么边角料的角色呀就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徐来运顺着赵悦的话说了下来,赵悦终于乐了:“就你贫。”
“不过,文艺汇演的确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能帮咱迅速打开知名度,错过了这村口,再想寻下个店可就难了。”赵悦不无惋惜地说。
徐来运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咱目前能登台演出还差了一大截呢!先把戏排好了再说吧!
演出人员也算是定下来了,接下来咱该把重心放到排戏上边了。回去咱再好好琢磨琢磨戏本,看哪里还能改得更好,力争写出个让大伙儿都舒心的本子,服化道上边也有不少琐事要跑,这段时间还是得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这前辈子啊,的确是个怕麻烦的人,唯独在唱戏和写本子这两样事情上从不觉得麻烦。倒是你,白天黑夜不停地忙,能受得了吗?赵悦问。
“受不了。找不到演员的那阵,我都愁上火了,隔三差五地一嘴火燎炮。有时我是真心希望能有个人来帮帮我,哪怕是分担一点点小事也好呢!”徐来运坦诚地说。
面对赵悦这个恩师,他不需要伪装任何情绪,即便是偶尔有心隐瞒自己的心事,也瞒不了赵悦的眼睛。
赵悦的一双眼不仅是用来欣赏戏曲,读书写戏的,也是用来看穿身边亲近人的心底事的。
“也是苦了你了。我呀能帮你一时,可毕竟帮不了你一世,况且这戏排好以后,咱们早晚得各过各的日子的。到时候你就啥事都得自己操弄了,你想过那时会是啥样子不?
我真心觉得你可以找个伴。伴侣不是生来给咱帮忙的,是咱的一个感情寄托,是我们生活、工作的原动力,有了他们,咱们才有了前进的动力和底气。好好想想吧!”赵悦劝道。
“伴侣的意义要是真的那么重要,那您为什么至今单身呢?”
赵悦想了想说:“我说了,我是个怕麻烦的人,俩人在一起,后续产生的家庭关系、人际关系对我来说实在太复杂,在加上我这人对感情这方面没有太多的需求,又没有谈得来的人,就这样单身到了现在了。
你别拿我做类比,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我并不排斥感情与缘分,你是主动逃避,咱俩没法比。”
“您这年纪能有这般思想意识,也是够独一份的。”徐来运支起个大拇指,“就和咱那戏本里头的老母亲一样,不会为了随大流而做勉强自己感情的事。”
“要不都说文艺创作者笔下的主角都有作者本人的缩影呢?从看到主角设定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一定会喜欢这个角色的。
话说回来,赵团她听说咱在创作的题材是跟乡村有关的时候,还曾经劝我把主角往苦大仇深了写呢!
说这样比较好激化矛盾,到了结局的时候最好也得是悲剧收场,这样演员才能最大限度发挥演技,观众才会印象深刻。”
“赵团说的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古往今来的戏文里基本没啥太好的结局,戏台之上七分苦二分痴,只剩下一分要对半劈给念白和过场。
从前看戏的都是劳苦大众,对戏里头人物的悲惨命运能感同身受,一出戏看下来要湿一块帕子,丢一分心智,戏结束了,主角死的死,分散的分散,这后劲咂摸着就上头了,就觉着股意犹未尽,起了瘾,角儿就是这么一个个地捧起来的,戏也是这么流传开来的。”
“是有这么个理儿。要不说,演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呢!只不过咱这戏,面对的观众早已不是从前那批老人了。
你想想,手机上多地是能让观众们乐呵起来的软件,那小视频、播剧的网站,多了去了,咱凭什么叫观众们放下手机,丢下电视不看,来看咱的戏?
我这年纪都不爱看这哭哭啼啼,家破人亡的戏路了,咱要是再不把戏弄得接地气一点,还往苦情派那一套整,谁愿意来看咱唱戏呀?”
赵悦说完,接着又补充道:“咱还是得多吸收别人的经验,让演员的台词尽量往生活化,演员们之间的对手戏得把握住一个分寸来写。
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咱得贴近生活,得有意思,但也不能把标准放低了,否则咱就成了二流小品了,既不招笑逗乐,也不发人深省。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徐来运笑说:“明白,简单来说,咱要整一出戏曲版的《乡村爱情故事》。”
“就贫吧你!我发现你这人哦,越困难的时候越没个正形,你和你父亲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性格,真不知道你父亲有没有见过你这一面。”
两人说着笑着,仿佛面前的困难都化作了尘埃,眨眼间就被风吹得消失在了身后。
回到了仓库,赵悦原本还提议说趁着思维活泛,要连夜讨论戏本,徐来运却认为无论如何也得好好休息,工作才能更高效,赵悦坚持了一阵,却被徐来运再三劝说下妥协了。
虽然徐来运劝着赵悦好好休息,自己却没有立即歇下,到家以后,他又抽取了从前存在电脑里的各种视频素材,组合整理了下,做了个小短片。
短片里都是他无意间拍下的,戏台上下的众生相。有英气勃发却在小巷里孤单舞枪的“周瑜”,有父亲在村里晒谷场前搭台,却无人看戏的场景,更多的是人们不得不面对两难的选择时,脸上失意的神色。
片子色调以黑白色为主,只到最后以一抹红墨眼妆渲染开来演员的半边花脸,才有越来越多的色彩以水墨丹青的样式铺展开来。
演员的另一半边脸依然是黑白的,画内画外有些不对称和写意派的细节物品,梆子和京胡声在结尾一响起,戏曲人萧肃又荒凉的宿命情结就这么被勾起来了。
整体看了两遍,又在局部渲染了下色调,徐来运才发到了申请好的视频平台账号上。上传完毕并发表成功之后,已是凌晨5点的光景了,他摇了摇僵硬的脖颈,伸了个大懒腰,才把视频发给了周全。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初见鱼肚白了。徐来运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终于扑倒在**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