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过后半个月,岭南王府叛乱造反的消息同炎炎夏日一齐落在了皇城上都。

夜幕深深,传信兵高声呼开了城门,彼时皇帝正在皇后宫中休息,得到消息连袜子都来不及穿,急忙将梁铉并几名核心大臣叫到了宫里彻夜商谈。

第二日清晨,朝阳殿早朝上所有的官员站成了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主战派以梁铉为首,力陈岭南苛待附近州府,岭南府周围百姓被常年剥削以致民不聊生。岭南府积累多年财富,筹谋多时,一朝反叛是在试探朝堂的态度,若此时退避则养虎为患,为后世留下数不清的祸患。

主和派以左丞郭大人为首,细数战争劳民伤财,不能因为一时的义气不顾百姓安危。不如答应岭南府的条件,让他们独立政权,免得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这两人的关系本就紧张,吵起架来更是谁都不让谁。

梁铉痛斥左丞郭大人首鼠两端不顾江山安危。

左承说梁铉嗜血好战狼子野心,要拿天下人的性命去给自己积累军功。

皇帝被他们吵得头疼,一天一夜也没讨论出什么有效的政策。

最后梁铉主动请缨打算亲赴前线拿下岭南叛军。不同意的人从一派变成了一群。

除了军中的几个将军以外,几乎是所有人都拒绝了梁铉的提议。理由很简单,梁铉从带兵开始针对的就是北境的北狄大军,对岭南的地形和气候都不熟悉,岭南地界多瘴气,梁铉什么都不知道就过去,极容易落在敌人的圈套之中。

若是梁铉在岭南出事,北境那边知道之后必然会奋起直追,到时候离阳腹背受敌,国将危矣。

梁铉还想再请,被皇帝及时叫停,当场退朝,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皇帝确实想要打仗,他登基数年,正好需要这样一份胜利来扩张皇权。可是他却不想拿自己兄弟的鲜血去挣功绩,在没有稳扎稳打的计划之前,梁铉绝对不能出征。

被当场堵住请求的梁铉十分生气,连高公公的面子都不给,皇帝召他到后书房单聊的圣旨都不接,甩头就走。

引得同路下朝的臣子们纷纷侧目,毕竟现在朝中敢明面上跟皇上对着干的也只剩下梁铉一个了。

朝堂上的争论多多少少流到了民间,至少柳萋在听雨阁之中是一字不落地听着丹枫的转述。

“以姨娘所看,王爷这次会出征吗?”

“会的。”柳萋头也不抬,安静地看着手里的书。

梁铉从那夜知道岭南在密谋造反之后,就打定了要去平乱的主意。就算是皇帝亲自去劝,也是没有用的。

离阳朝堂如今能够打仗的将领们青黄不接,年老的早就已经过了花甲之年,小一辈又没什么实战的经验。年龄适宜的能力又不足,翻来覆去最后只能让梁铉过去。

这件事不止柳萋明白,梁铉和皇上都明白。

他们的这番争论无非是故意做戏给众人看,给朝堂众人一个缓冲的时间。毕竟他们争执拉扯的话题已经从是否出征到究竟谁做主将,无形之中已经敲定了出征的事实。

皇上给左丞一个颜面,没有当庭驳斥他。若是左承识趣些,便也知道未来的走向应当如何了。

想着想着,柳萋突然扣上手掌中的书籍,站起身对着丹枫道:“走,去看看你家王爷在做什么。”

丹枫还在摘菜,一脸呆愣地看着姨娘提起裙子就往外走。

柳萋走到院门口回头招呼了一声:“快点啊,你不去吗?”

“啊噢噢噢噢!来了来了。”赶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在姨娘的身后一起去向寻幽堂。

柳萋卡着时间,走到寻幽堂映入眼帘的就是赤着上身在院子中练武的梁铉。

他的头发用简单的布条束起,高挑的马尾随着动作有力地甩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强有力的曲线。

王爷**的上半身遍布虬结的肌肉,汗水顺着肌肉间的缝隙流向更加引人遐想的地界。

阳光直射,身上的汗水反射着光芒,刺得人都不知道应该将视线落在哪里。

柳萋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唾沫,走上前福了福身。

“王爷好兴致,这么热的天气还在练武。”

柳萋的目光顺着梁铉下巴上的汗珠渐渐滑落,路过隆起的胸膛,跨越小腹上对称的肌肉,最终在紧紧束着的腰线处收回注意力。

“王爷身上好多伤痕。”柳萋道。

梁铉看了看自己**的上半身,发现柳萋似乎十分喜欢自己的身体,刚刚看到她时候产生的羞涩一扫而光,心花怒放。

“这些都是小伤,不算什么。带兵打仗哪有不受伤的,习惯就好了。”

梁铉蛮不在乎,太阳晒得他脸色翻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刚刚和青山的比试过于激烈。

柳萋看向他手里捏着的那杆乌月枪,枪尖锋利冷冽,隐隐泛着暗红的血光。

“王爷是在为出征岭南做准备吗?”

梁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长枪,点了点头,伸手向廊下的桌椅处邀请小娘去坐。

柳萋走到椅子前坐下,梁铉坐在另一边,动手给两个人斟茶。

“昨天夜里在御书房谈了一个晚上,皇兄和我的意思都很明确,现在的阻碍是左承大人一脉的老臣,总要先搞定他们才好无后顾之忧地去打仗。”

柳萋点头:“听说了,王爷和皇上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在朝堂上一唱一和就敲定了出征事宜。退朝之后还当众甩脸,给了朝臣一个台阶下,逼迫他们表态站队。真是好手段。”

梁铉将茶杯放到柳萋面前,说道:“小娘向来见微知著,只是旁听就能将昨天一夜的结果总结出来,儿子当真佩服。”

许久不见的自称让当下的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柳萋端起茶杯喝茶,急忙转变了话锋。

“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情要提醒王爷。”

梁铉抬头看向她:“什么事情?”

“左丞家嫡子与大小姐说了亲事,因着老王爷的孝期才迟迟没有下定,但是两家人已经有了来往,利益相连,亲如一家。”

“若是左丞大人不愿意下王爷和皇上联手搭起来的台阶……”

梁铉突然笑了,他最近好像经常笑,短短数月,笑容竟然比以往一两年加起来都要多。

“小娘啊……你再聪慧下去,干脆直接到我军中当个师爷多好,免得在后宅里面还要受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挤兑。”

柳萋也跟着笑了笑:“那王爷不妨猜猜,妾为何一定要待在王府中不走呢?”

这个问题一直都萦绕在梁铉的心头,萦绕得太久,以至于都不知应当从何处开始问起。

“小娘愿意跟我说吗?”

“不愿意。”

梁铉低下了眼睛,声音中带了几丝委屈:“那我不问便是了。”

丧眉搭眼的模样落在柳萋的眼里竟然生出些舍不得的情绪。

他身上的汗水依旧在缓缓滴落,在精致的下巴处汇集,摔在地面上,炸开漂亮的水花。

柳萋从怀中掏出手绢,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轻轻按在梁铉的鬓边。

梁铉被脸颊边多出来的柔软触感吓了一跳,抬头正好和柳萋的目光相对。

柳萋移开视线,继续擦拭梁铉脸上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