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明明看见我了,躲什么?”

柳萋翻了一页书,声音淡淡的:“王爷心情不好,妾还是不要去触霉头比较好。”

梁铉的目光落在医书上面,挑了下眉:“如果没记错,这本书应当是记录外伤医治的。里面还有许多非常血腥的描述,小娘竟然也看得进去?”

柳萋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王爷不是说来帮忙收拾院子吗?妾的脸上可没漏水,您还是上房顶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需要修缮的地方,免得下次还得劳烦王爷亲临。”

梁铉道:“小娘若有需要,随时来喊我便是。”

柳萋看了一会他的脸,确实有几分不快乐的色彩,心思转了一圈,还是放下医书站起身,走到了窗前和梁铉面对面。

“王爷心情不好?可是为了今天修院子的事情?”

梁铉“哼”了一声,直起身子:“我怎么可能因为给你修院子而心情不好?是刚刚在路上遇到了萧玉棠。”

“表小姐?”

“嗯。”梁铉的神色淡淡的,“她拎着食盒去寻幽堂,正好和我撞见。”

柳萋勾起了唇角:“听说王爷最近喜爱各种甜食,尤其是……芙蓉莲子酥。”

“……”梁铉无语了一下,随即道,“小娘又不肯重新做给我吃,就只能找别人来做些尝尝。”

“厨房做得好吃吗?”

“隔靴搔痒,食髓知味。”

梁铉的目光灼灼,烧得柳萋脸颊微红。

“表小姐厨艺甚好,王爷其实可以尝尝。”

梁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摇摇头,好像要把脑海中那奇怪的想法甩干净一般。

“无福消受。我还是等小娘哪天有兴致了再来讨一块糕饼吃。”

柳萋被哄得有些开心,看着外面工匠们挖竹子根系的动作发呆。

梁铉也转过身,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绿映煮好了绿豆百合汤,正拿来分给工匠们。绿染跟着她一起捧着碗,笑容满面地分发下去。

得到绿豆百合汤的工匠们十分开心,在两名侍女的安排下,躲在阴凉处暂时歇息。

他们这些靠着干活贴补家用的工人们并不受人尊敬,天气热的时候主人家能赏一口清水都已经是无上恩德了,还从来没喝过这么精致的汤水。

一时之间投桃报李,都说会好好做,一定将院子打理得赶紧清爽,就算暴雨如注也不会漏下一滴水。

梁铉笑了一下,他很少笑,此刻却有些发自肺腑的开心。

“小娘还记得那天夜里跟我说的事情吗?”

“贵州橘红?”

梁铉点头:“这批工匠里面,一部分是近几年从岭南一路北上来到上都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查贵州的事情,才知道原来岭南早就已经在部署对上都的探访暗查,他们蓄谋已久了。”

柳萋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墙角,才缓缓开口:“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王爷还是谨言慎行。小声一些。”

梁铉笑意未收,说道:“小娘谨慎,我不如你。皇兄那边已经知道了,你猜猜他想怎么做?”

柳萋摇头:“妾与陛下并不相熟,不知陛下心意所向,猜不出来。不过天下大势不外乎‘分’、‘合’二字,皇上的心意,大抵如此。”

梁铉虚虚指了一下休息的工匠们:“细作,有些时候可以反被我们利用。先布局,再诱敌,有备无患自然应对得宜。”

“天子威仪,自然是纵横谋算,无往不利。”

这是个好方法,无论打算何时开战都会起到作用,不论是战术布局还是兵力安排,都可以利用细作去做许多文章……

梁铉说是来到听雨阁帮忙,却一整天都围着柳萋转悠,柳萋看书,他就在窗台上坐着,也拿着一本诗经翻来翻去。

柳萋喝茶,他也厚着脸皮去蹭一杯润润喉。

将人烦得看见他就直皱眉头,终于,工匠来人汇报已经处理妥当,梁铉才走到院子里仔仔细细检查土地情况,又飞身上了房顶,看了看房顶的漏洞才满意地下来。

“明日就要端午了,小娘可有准备五彩绳?”

工匠们已经在丹枫的带领下离开了听雨阁,只有梁铉还不愿意走。

柳萋叹了口气,被他闹了一天,真的是头昏脑涨。

离阳的习俗是所有未成家的男子女子都要佩戴五彩绳,一直佩戴到端午后的第一场雨,再将绳子剪断扔到流动的河水中。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年平安,不受毒虫困扰。

而且五彩绳都是家中长辈给准备,寓意着“赐福”。

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柳萋站起身,从床边的柜子里面翻出了针线篓子,里面躺着一枚墨绿色银线绣翠竹纹的荷包。

就和梁铉之前穿过的那身衣服一模一样。

沉稳内敛又不失风度。

“给我的?”梁铉有些惊喜。

“五彩绳自然有太妃给王爷准备,若是王爷不嫌弃,这枚荷包就当是端午节礼如何?”

梁铉接过荷包,放在手里细细端详,绣纹别致,针法娴熟,里面似乎还塞了些香气清幽的药草。好漂亮……好喜欢。

“我很喜欢,一定会……日日佩戴。”

柳萋道:“里面的药草可以外伤急用,虽然希望王爷永远也用不到,但是有备无患,愿王爷端午安康,平安喜乐。”

梁铉抬头,对上来自小娘的目光。

他们在昏黄的晚霞中彼此对视,留下些只有对方才能看懂的默契。

梁铉收好荷包,对柳萋长长一拜。

柳萋屈膝福身,浅浅回礼。

他今天折腾这么久,其实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但是柳萋知道,放纵他缠了一日,甚至还留下吃了午饭。

有些事情还没落成,计划阶段的几个念头变换,彼此的默契足够沟通。

——梁铉想要出征岭南平乱。

岭南多瘴气,梁铉常年在北境打仗,对岭南一带并不熟悉,皇上和朝堂大臣必然不放心。

可是他一定会去。

只有凶名在外的镇国将军才能够压住岭南一带左右摇摆的地方官员,只有他敢独断专行不听上命,随机应变解决当地的麻烦。

正是因为岭南凶险,他才必须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