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装扮小狼。
楚言枝噎了一下, 继续扑水洗身:“你自作多情。”
狼奴却从水中将她的足踝捞了出来,垂眸帮她揉着膝窝处的红肿。
原本他是用手臂勾搂着她的,她自己嫌不尽兴, 搭上了他的肩膀,弄得他哪里都想抓, 才红了那么多处。
没有爱怎么会这样动情?
楚言枝就势往他胸膛踢了踢,收回浴桶之中, 又抓了两把花瓣把水面铺满。
“碰都碰过了,殿下还怕奴看吗?”狼奴捋着花瓣,又要过来亲她。
楚言枝翻身将两臂叠在桶沿躲开了。
狼奴将脸贴在了她的背上,贪恋地嗅着她身上温薄的气息。
“小表哥说的话, 小狼替殿下想过了, 夫妻要相爱,相爱才能过好每一天。殿下先跟小狼做夫妻,以后再和他成亲。这段时间里, 就算不爱小狼,殿下骗一骗我也好呀。”狼奴为她濯洗着脖颈, “小狼不奢求殿下爱奴爱得很久,只要这一段时间就够了。”
楚言枝觉得困倦,醒来时困, 泡了会儿澡更困,狼奴的触碰很得她喜欢,也弄得她很困。好像过往几个月的困劲儿都积攒到今天涌过来了。
不过昨晚实则也睡得不怎么样,那场雨下了足有一两个时辰之久, 被褥越来越潮, 一会儿盖上来一会儿又踢下去。
见殿下只享着他的伺候不回应了, 狼奴压抑着的不甘又浮了上来。
辛鞍的话有一点对, 狼哪回轻易甘心只做殿下的玩物而已呢?他没有办法永远占着殿下的身身心心,虽向她臣服,还是会难过的。
狼奴搂着她的肩膀,想让她躺到自己怀里来,楚言枝迷蒙间推推他,皱眉道:“别闹。”
她没控制住声音,红裳探身问:“殿下要什么?”
“要小狼。”狼奴咬着她的耳故意轻声道。
“没要什么!”
楚言枝才一说完,忽然觉得浴桶中的水线往上深高了不少,一回头,狼奴竟带衣踩了进来,黏哒哒地从后背把她抱紧了:“好爱殿下。”
“水该要凉了,奴婢再搬桶热水进去给您添上吧?”
“这水温本就有些烫,我再泡会儿。”
红裳作罢:“那好吧,再过一刻钟若还未起,奴婢给您添水。”
楚言枝推了推狼奴又她从颈后探来的脑袋,低声斥问:“你又怎么了。”
“想听殿下说爱奴。”
“不爱。”
狼奴闷不做声了。
楚言枝揉揉他脑袋:“乖奴,你出去吧,我泡完想回去睡觉了。”
狼奴蹭蹭她脸:“奴难过了。”
“你先前自己主动说的,要我把你当玩物,不要我爱你。”楚言枝认真地和他说着,一面继续撩水遮掩。
狼奴又不说话了,收紧了手臂。
“你反悔了不成?”
狼奴摇摇头:“没有。”
“那就不要逼迫我骗你。不爱就是不爱,说假话对你没好处,对我也没好处。”
“奴就是难过这个……连做成了夫妻,殿下也不敢说一声爱奴。”
他一心要这样想,楚言枝拿他没办法,干脆也不说话了。
狼奴安静了一会儿,再度给她洗身,垂眸道:“那羊肠衣还是太小了,我按那个坏老头说的泡了很久,勉强穿上去挤得有点痛。到后来裂了条缝不说,还从上面溢出来很多,殿下睡着了不知道,我擦了很久。”
楚言枝心里一个咯噔:“擦干净了吗?”
狼奴过了几息才回答:“好像还漏了一点在里面。”
水声一哗,楚言枝紧张回头:“那,那怎么办?你怎么才说……”
现在煮药喝还能来得及吗?
“洗出来就好了,奴帮殿下。”狼奴抚着她的腰,不等她催,潜息埋进了水面之下。
水线骤然再度升高,楚言枝被他抱了腰,轻轻按在桶壁上。
屏风外绣杏闲不住,嘴里还含着糖便翻出花绳来和红裳玩,红裳约莫着时间,陪她玩了一会儿。
绣杏本还轻轻哼着歌,忽然顿住,同红裳笑道:“殿下心情不错,也哼歌呢?就是不成调,像小猫哼哼。”
红裳也注意到了,觉得有点奇怪,正要再出口问,又听楚言枝似乎压抑地轻呼了声,忙放下花绳递给绣杏,拎起旁边装热水的小木桶往里走:“怎么了?”
绣杏无奈地跟上去:“殿下就哼哼歌你也要问,红裳姐姐,你也太紧张了,怪不得殿下不喜欢我们在身边伺候了呢。”
红裳不理会她的牢骚,到了近前一看,就见楚言枝几乎把自己完全埋进了水里,只留个脑袋倚靠在桶沿上,后脑还垫了块巾子。她整张小脸似乎都被这温热的水汽蒸红了,水亮的眸子迷蒙半睁,见她们突然来了,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视线,一边抚着层层堆叠的花瓣,一边启口道:“我,我脚趾不小心撞到桶壁上了,有点痛。”
红裳移目往那边看,见她颤颤地把脚搭到了沿上,足背沾着几片花瓣,脚趾都红通通的,还不甚自在似的拧了拧,不由无奈,正要怨怪她两句贪玩,抬眸见她窝在水里蹙着眉心,又把尚且红肿的唇咬紧了,看起来竟有点可怜兮兮的,叹气道:“泡这么久该起来了。”
水下并不如这些任她抚弄的花瓣平静,楚言枝脑袋又不受控地往下陷了陷,下巴也淹进去了半截,冲红裳摇头,却半天才挤出点绵软的声音:“不想起嘛。”
“可殿下已经泡了……”
预感到不妙,楚言枝忙把小腿也收回了水下,手臂则难抑地抵在桶壁上,艰难地控制着腰眼处带动全身的抖颤。她仰面张张唇,带了几分哭腔:“别折腾我了呀。”
红裳没想到自己才催了一句就把小殿下惹哭了,想到她近几个月都没今天这样开心过,好不容易单独泡个热水澡还要被自己搅扰责怪,陡然愧疚起来,心疼地走上前,把她黏在脸上的湿发拨了拨:“奴婢只是担心殿下,殿下想泡便多泡一会儿。”
她探手在水面碰了碰,楚言枝紧咬住唇,鼻尖眼尾都忍红了,几乎是哭着道:“那你出去啊。”
红裳试完水温,担忧道:“已有些凉了,奴婢再添几瓢热水。”
楚言枝忙摇头,正欲坐起身,腰间一紧,腿也被扣住了,只好探了探脖子道:“不要添,再添我嫌烫。”
“好啦红裳姐姐,殿下早长大了,你怎么还把她当小孩子对待?比年嬷嬷还要啰嗦了!”绣杏把花绳收好,把桌案搬到浴桶旁,从她手里提过木桶,踮脚放到桌案上,拍拍两手,对楚言枝道:“殿下要是想添水了,可以自己够着瓢往里撩,但是这水很烫,实在起不来不要逞强,奴婢帮您!”
“你呀,逮着机会偷懒吧!”红裳点点绣杏的额头。
楚言枝早已顾不得她们都在说些什么了,勉强缓了一些,才喘着气吸吸鼻子无力地道:“我知道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红裳见她这般,只得和绣杏一起出去了。
一离开她们的视线之外,楚言枝立刻撑着桶沿把自己往水面上挣了挣。
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狼奴搂着她的腰,慢慢地从水下探出脑袋,整个人湿哒哒的,还用那双黑亮的眼睛冲她眨眼,呼吸竟还平稳。
一时间分不清刚刚到底是谁在闭气。
楚言枝想锤他,奈何浑身都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儿,只能动手掐他微鼓的脸:“你,你骗我是不是?”
狼奴本就比一般男子要红几分的唇此刻更红了,还覆着一层异于水流的晶润。
狼奴往上要吻她,楚言枝偏过脸去,她抬臂推开:“不准亲……好脏。”
狼奴还未松开搂她腰肢的手臂,把她往自己怀里送:“殿下嫌弃奴,还是嫌弃自己?”
“我泡够了,你把我抱出去。”察觉到他的意图,楚言枝闪躲着眼神催促道。
狼奴不依,又抱了她好一会儿,再三央求没得同意,才将她抱出来。
他自己还湿漉漉地淋着水,肩膀与发间都落着花瓣,却还拿了长巾为她仔细地擦身。
楚言枝腿比洗之前更软了,他一松手她就跟着往前歪,狼奴扶着她,故意不让她在长凳上坐下,慢条斯理道:“殿下离不开小狼了,一旦离开,路也走不了。”
楚言枝气得想咬他,却又无从下口,恨恨道:“还不是都怪你,就你一直折腾我。”
这种境地下都敢!前段时间还肯乖乖的,怎么从昨晚起就变了。
狼奴给她擦干身子,裹了头发,勾来衣架上的干净衣服,一件一件给她穿起来,每只结都打得十分漂亮,还帮她把衣襟袖摆都整理得没一丝褶皱。
“好爱枝枝。”
不管她什么表情,狼奴亲在了她的脸颊上,分开时眼睛还黏黏地凝望着她,笑涡时隐时现。
“知道了,你不用一直强调。”楚言枝拿帕子用力地在脸颊上擦了下,看着他满身的潮气,“你怎么出去?”
狼奴把她用过的长巾拿了,擦了擦自己的脸,捋下了身上的花瓣,偏偏要在她脸上刚擦过的地方再亲一口:“不是强调,是好想说,想说就忍不住,只想一直对殿下说。”
楚言枝嫌他过分黏糊了,怕他身上的水弄湿自己的衣服,推推他要往外走:“我不管你了。”
才一松开他的手臂,楚言枝腿一颤,忙要去扶身旁的东西,狼奴又握了她的手:“笨枝枝,离不了小狼了。你可怎么办呀。”
“红裳!”楚言枝气得甩开他的手,冲外面喊道,“我洗好了!”
“诶!”
脚步声一近,楚言枝的手被带动着放置到了一旁的桌案上,她回头一看,狼奴似已消失在了水房内,地面只余点点湿痕。
红裳和绣杏即刻进来了,见她已换好了衣裳,连头发也擦得差不多干了,一起扶着她走:“殿下刚刚还窝在浴桶里不肯出来,怎么这就把衣裳都换好了?”
绣杏撇撇嘴:“红裳姐姐,我说什么来着?太啰嗦是会招人嫌的,你看,殿下连带着我也不喜欢了,什么都不叫我们伺候。”
楚言枝眉眼间透着难掩的慵懒,像午后餍足的猫:“我自己弄了,叫你们歇歇还不好?”
“我们是做奴婢的,您是主子,不伺候您,还要我们干什么呢?”红裳不理会绣杏的俏皮话,提醒楚言枝脚下的门槛,把她扶到内室的罗汉**坐下了。
“奇怪,狼奴好几天没出来了吧?”绣杏给楚言枝倒了茶,往外边张望了下,“我看谁的活都没他的轻松,咱们就算躲懒,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呢,不像他,想出宫就出宫,以前还打招呼,这回连招呼都没。哎呀,人跟人的命呀!他月例银子还是我们的十几倍。”
楚言枝品了口甜泡茶,觉得有些腻,让绣杏再添水冲淡些:“这是变着法儿点我呢,嫌月例银子低了?”
“这奴婢哪敢……”绣杏嘻嘻笑,“但要是殿下真心疼咱,提上那么一两一厘的,奴婢肯定感恩戴德!”
楚言枝跟着笑:“等搬去公主府,你们的月例银子都由我发放,届时自会给你们涨涨,别在心里不平了。”
红裳不甚在意什么月例银子的事,还就着方才的话头道:“狼奴不总在殿下面前晃悠我还放心呢,有时候跟殿下吵架,有时候又……”红裳顿了顿,“反正等殿下嫁了人,就再用不着他了。”
“是,他总气我。”楚言枝想到刚才水房里他恶意的捉弄,也不由皱了眉。
可打心里说,她好像不是特别抗拒这些,也乐得同他闹一闹。
过完及笄礼,礼部就要开始为楚言枝择驸马了,人选已经内定,剩下的就是走个流程。一个月后就要搬去公主府了,红裳拿了库房的账册,比对完后安排小太监收拾东西往宫外搬。
前后收拾半个月,基本都妥当了,公主府内早已按照楚言枝之前的想法布置好了。
公主府比长春宫还要大一点,屋室众多,伺候的人也比东侧殿要多,楚言枝拿着图纸给宫婢和小太监们分了房,照旧把后院最大的那间主屋分给了狼奴。
狼奴就这半个月也不知道安分些,夜里隔三差五来找她,早上离开的时辰越来越晚。
有时候楚言枝裹着被子央他一起到后院去,狼奴却贪她怕被发现时的紧张反应,非不肯。
楚言枝想怨他,偏偏抗拒不了,又怕把外间的宫婢吵醒了,狼奴便借着滴答滴答的更漏声折腾她,偏说这样他们就听不出来了。
剩下的时间里,楚言枝每日都会去慈宁宫和干清宫看望荀太后和成安帝。荀太后依然总爱待在佛堂里,不过因为膝关节受寒严重,有时候起身都困难,待的时间没以往长了,更多的时候是搬着躺椅,由如净嬷嬷陪着在后花园晒太阳。
慈宁宫清净,楚言枝最心烦的那段时间就爱往这跑,陪皇奶奶说完话,她也搬着椅子晒太阳,可晒着晒着总要叹声气。荀太后察觉她心情不太好,尝试过开导她,见她始终有心事不愿意说,也就不问了,照旧让如净嬷嬷拿好吃的糖和点心来哄她。
楚言枝早已到了嫌糖吃多了牙疼的年纪,但在皇奶奶面前也会多吃几颗。
最近再来慈宁宫,楚言枝心态又变了一番,有时候躺在椅子上说话说着说着就先荀太后一步睡着了。荀太后便让如净嬷嬷把自己那条绣松鹤延年图的毯子盖到她身上去。
见她睡眠又好起来了,荀太后心也宽了不少。她这么点大的孩子,要还总不得安眠的话,以后要愁的事儿那么多,可怎么办呢?
自从把更多事情放手交给太子楚珩去做后,成安帝也愈发清闲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干清宫倦勤斋,想起来了便去长春宫,去了得知楚言枝在慈宁宫陪伴太后,也会来这看看。只是他一来,楚言枝便没什么心情晒太阳睡觉了,他总有一大堆的废话要讲,完全不顾她是不是发困想睡觉了,她不想听也得装作认真听的样子应和应和。
由于楚姝最近一年多来没怎么安生过,成安帝待她越来越不及以往疼爱了,倒把这些心思大半移到了楚言枝身上。他赏她的东西不少,可总会把她和三姐姐的喜好弄混。
临搬去公主府的前一天,成安帝在慈宁宫交代她:“你和你三姐姐住得近,打小又关系好,都是要出嫁的年纪了,有空了你和她多聊聊,劝她安分些。你们这几个姐妹里,就清儿最让我省心、放心。”
楚言枝心里五味杂陈,二姐姐确实是她们几个姐妹里过得最舒心的了。其他几个姐姐,要么像大姐姐那样婚后生活愁苦多,要么是压根不想嫁人,但还是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轿。司礼监的几位公公对于公主择亲的事倒还算上心,选出来的驸马虽并不都算十足的好,至少不像前面几位,都是断腿瞎眼的了。
可这话从成安帝的嘴里出来,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二姐姐让他省心,是因为他当年也没怎么为她操心。否则她何至于从小便事事为姻缘筹谋?
“不过,枝枝,若你三姐姐说些鼓动你的话,你也得警醒着点儿,别跟着她犯傻,明白吗?”
“什么鼓动的话?”楚言枝面上显出一丝茫然,“我只等着嫁人了,三姐姐要鼓动我逃婚不成?”
成安帝被她这样子逗笑了:“你呀,还像小时候那样,没一点儿心眼。总之记住父皇的话,不该你碰的东西别碰,不该你做的事别想。以后像你二姐姐那样,多生几个皇外孙给朕抱抱,也让你皇奶奶高兴高兴,嗯?”
楚言枝低头转着帕子,对一旁的荀太后小声道:“皇奶奶,父皇多贪心啊,我才刚长大,他就想我赶紧变出孩子来了。”
一直没说话的荀太后缓缓睁眸瞥了眼成安帝,低声道:“枝枝以后愿意生就生,不想生的话,和驸马自在地过一辈子没什么不好。你孙子也不少了。”
“您这话可会带坏孩子。”成安帝笑笑,“枝枝是公主,不会与人共事一夫,下嫁过去,若不给她夫家生孩子,她夫家可是会绝后的。”
“绝便绝了,她是公主,想绝他们的后用得着商量?”
成安帝脸色难看起来:“这话可不该从您嘴里出来。您吃斋念佛一辈子,教她让别人断子绝孙,岂不是损了德行,造了业?”
荀太后又将眼睛闭上了:“这世上为给自家传宗接代,害死妻妾、溺死女婴的人,数得过来吗?哀家就这一句话,竟也能排得上造业的队。”
自打皇奶奶和父皇的关系缓和之后,至少有她在场时,楚言枝从没听过皇奶奶这般驳斥成安帝,不由拈了颗糖入口,拿了颗橘子边剥边听。
然而成安帝似乎并不想和荀太后吵这个,见楚言枝剥好了橘子,朝她动了动手指,楚言枝只好把橘子掰了两半分别递给他和荀太后。
“只有生了孩子,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才能定一定。像你二姐姐,用心照顾两个孩子,哪里用像你三姐姐那样教朕操心?枝枝,听父皇的话。”
楚言枝又自己剥了只橘子,尝着还算甜,便笑着应了。
楚言枝带着一众宫婢太监还有狼奴在十月中旬时搬到了公主府,转眼又入冬,天气一日比一日冷了。
为了住着习惯,楚言枝住着的正房仍然取名叫兰心阁,考虑到狼奴总爱弄出动静来,楚言枝特地叫人给外间设置了一个隔板门,不像从前在重华宫和长春宫时那样,外间和内室只有一扇屏风作挡。
想着殿下长大了,更注重自己的空间,红裳他们也没多想,就是绣杏胆子大,会开她的玩笑。
冬天地龙烧得热,室内还燃炭,楚言枝夜间仍不爱好好盖被子,有时候狼奴不来折腾她,也会悄悄卧上她的床榻,在后背抱着她睡,让她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奴小时候一直以为,只要和殿下在同一张**睡着了,殿下就会怀奴的小娃娃。”
“那你好傻。”楚言枝笑他。
狼奴蹭蹭她的发,极度安心时声音也愈发闷沉:“奴好幸福啊。”
楚言枝转脸看他,狼奴眉眼舒展着,唇角似乎扬着一抹淡淡的笑,即将入睡时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
楚言枝也翻身来环住他的腰,亲亲他的眼睛鼻子,在他困倦地眨眼时也蹭着他的脸睡了。
楚言枝正打算着过几日要不要主动去一趟姚家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和姚念他们,却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了。
“几月前我和辛鞘大哥约定好要去马场跑马比试,不料自那天七殿下把辛鞘大哥带走后,辛鞘大哥就甚少回去了,即便回去,也待不了两天就要走。听闻七殿下搬进了公主府,在下便斗胆上门拜访,想向七殿下借一借辛鞘大哥,让他同在下去京郊马场比试一番。”
楚言枝坐在正厅,听江炽说完这番话后,端茶抿了一口:“虽未下雪,天也冷着呢,江小将军一定要在这时节和狼奴比试吗?”
江炽笑道:“跑马比试,其实是我个人的私心。辛叔一直想让我父亲多教一教辛鞘大哥功夫,父亲答应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这才由着我来此拜访七殿下。多有冒昧,还望七殿下恕罪。”
楚言枝了然,这样的理由他们无法拒绝。
“江公子言重了。既是要跑马,本殿下也去看看热闹,狼奴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我还没见识过他的骑术。”
“殿下,外面冷。”狼奴牵牵她的袖子提醒道。
江炽的目光落了过去,见楚言枝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袖子从狼奴手手中抽出了,笑道:“在下的骑术在军中一向苦于没什么敌手,今日便劳烦辛鞘大哥指教,劳烦七殿下品评了。”
楚言枝眉心蹙了下,与他客气一番后,到内室换衣裳去了。
“这江小将军说话还真不客气,怪会自夸的。”绣杏拿来几件氅衣让楚言枝挑,楚言枝随手指了绛红色白狐围绒的那件。
红裳给她披上系好道:“京中谁不知道他江小将军的名号?听说多家贵女都对他有意,安国公即便坐在府内哪也不去,前来递拜帖的也不在少数,大多是家中有女,冲江小将军来的。”
“他就有这么好吗?”楚言枝戴上兜帽,抱了手炉,“我看挺一般的,还不如辛鞍。”
红裳笑了:“殿下之前不是挺厌烦辛小公子的吗?”
“一码归一码,江炽这人,不像什么好东西。”楚言枝最讨厌做派虚伪,矫揉造作的人,江炽虽然看似洒脱散漫,却总让她感觉阴沉沉的,而且有意针对狼奴。
也说不清他究竟只是单纯地看不惯狼奴,还是暗地里仍惦记着上元夜那晚的事。狼奴一直待在她身边,可没得罪他的机会。即便说是得罪……狼奴这些年还没得罪过谁呢。
临要走出内室前,楚言枝停了脚步,侧身将狼奴打量了一通。狼奴被她看得有点害羞了,像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似的,眨眼道:“奴一直记得殿下的叮嘱,很少和他接触。”
楚言枝点点头,却对站在前头的莲桃道:“去把那件暗玉刻丝的狐皮大氅拿来,还有那双新做的织绣素面靴。”
江炽脾气傲慢,从衣着上就可见一斑,穿的是交织青提花的夹袄,腰间配的是蟒带白玉坠饰,打扮成这样,倒不难理解能迷住那些闺阁贵女了。
莲桃应声下去了,楚言枝戳戳狼奴的肩膀,蹙眉仰面道:“我给你备了那么多好衣裳,为什么不知道穿?大冬天的就穿两件单衣,你以为自己长了身铜皮?”
狼奴倒想说他长什么样的皮,殿下最清楚了,但顾忌到人多,只红着脸别开了视线:“奴习惯了,不冷。”
“不冷也乖乖穿好了,别叫路人看见了,以为你是不知道按季节穿衣服的傻子。”
莲桃取来了大氅和锦靴,楚言枝叫狼奴穿戴好,总感觉还少些什么,还是绣杏去翻出了条墨玉缂带递来。
“再把我妆台里的翡翠虎纹方坠和那个锦缎香囊拿来吧。”楚言枝比对了下,交代莲桃道。
“把木奴摘下来。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带着他,他又不是你儿子。”等狼奴不那么情愿地解开了木奴,楚言枝动作自然地环他腰给他系上了缂带。
红裳赶紧皱眉要阻止:“殿下,您这……”
“红裳姐姐,忘记我先前同你讲的话了?你可别再啰嗦了,三殿下不也有时候会亲自给黄豆穿衣裳。”绣杏开了个玩笑,几个宫婢都抿唇笑起来。
楚言枝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时下意识要将手收回去,狼奴从后暗扣了她的纤指,慢慢将缂带扣好,弯着眼睛对她笑:“是呀,奴可比黄豆乖,殿下对奴好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楚言枝收回手,拢到氅衣之下握紧了小手炉,偏过微红的脸,让绣杏把那只方坠和香囊都丢给他。
狼奴接了,却将木奴递给她:“奴不带他了,殿下帮奴看着他好不好?”
“他又不会跑……”
楚言枝还是接了,莫名想起那年她头回去镇抚司接他,要他去找辛恩说话,他像怕她会跑了不要他了似的,非将木奴搁在她的膝盖上,要她帮忙看着。
真把木奴当个小人对待了。
也是那回,辛鞍那没礼貌的小子责问她不给狼奴穿好衣服。
楚言枝抱着丑丑的木奴,看狼奴系好了方坠和香囊,终于满意地点点头,又拿手指戳戳木奴光滑却有不少牙印的脑袋:“你爹果然不能带着你,你看他这样穿就好看多了。”
狼奴立在门下,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睛笑。
“是好看!奴婢瞧着比江小将军精神多了,果然人靠衣装。不过狼奴是不是该换根发带了,这几乎要褪成白色了,看着好不吉利的。”绣杏扬扬下巴提醒道。
楚言枝也没想到这发带能这么耐用,狼奴还真一直用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换,便叫绣杏再去拿几根崭新的红绑带丢给狼奴,责怪道:“哪里用得着我交代,你自己也该把自己收拾好,别又叫人说我亏待了你。我不穷,养得起你。”
“奴喜欢嘛。”狼奴摘了旧发带也没丢,收进了荷包内,咬着新红发带抬手重新束发。
他头发一松散下来,蓬蓬松松地半掩住他仍流溢着野性的俊逸眉眼,倒衬得他样子更乖巧了。楚言枝看了一会儿,没等他系好就先出了门。
到了正厅,正背着手站在门前看院中腊梅的江炽回过身来,看到他们一行人走来,神情微顿,先着意看了看狼奴,再度转向楚言枝,眸中意味甚浓。
楚言枝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走吧。”
江炽是骑着自己的那匹白马过来的,楚言枝坐上车辇,让狼奴骑着马儿在旁边跟着。
走在前面的江炽调转马头,踱到了楚言枝车辇的另一边,悠声道:“多谢殿下给在下了个为您当护花将军的机会。”
楚言枝在帘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正欲回他两句,那边的狼奴道:“江炽小弟,自作多情是会被揍的。殿下最讨厌说话没分寸的人了,尤其是骑着白马的男人。”
“噗嗤。”绣杏在车辇内笑得前仰后合。
楚言枝也抿了唇笑。
江炽半晌没憋出话来。
到了马场,红裳撩帘子扶楚言枝下辇,楚言枝正要把手搭上狼奴的手臂下去,旁边又伸来一臂,江炽人还在马上,便踱过来握着马鞭朝她递来了手臂。
楚言枝抬头看他一眼,他脸上还挂着肆意的笑:“七殿下,请。”
“滚。”
狼奴弯肘击在了江炽的小臂上,抬手握了楚言枝的手腕,一面将她小心地护下来,一面冷声对江炽道:“再对殿下不尊重,一会儿我不会给你留半点面子。”
江炽揉着因为泛麻差点连马鞭都脱手了的小臂,看狼奴扶着楚言枝缓步朝前行去,眸光愈深。
江霖果然已经候在马场了,正守着自己的爱马吃干料,旁边还立着个腿脚似有不便的男子。楚言枝走近细看了番,见那人脸上有道极可怕的刀疤,不由别开了视线。
“见过七殿下。”
“请起。”知道江霖的身份以及江家军在边关的威严程度,楚言枝不敢怠慢,朝前虚扶了一把。
“老余,你也来骑马?”互相见礼后,狼奴偏头问道。
“你小子,看不见我这瘸腿?怎么骑。”余采晟笑骂一句,“我如今在江元帅手下做事,不回镇抚司做饭了。辛大人雇了从前的老御厨,那些小子算有口福了。今天辛大人抽不开空,辛小公子也跟着忙,我当然要来看看你最近马术如何。别整天待宫里、待公主府里连怎么牵马都忘了。”
“骑白马的人才会忘,我不会。”狼奴冲不远处的马儿打了个响哨,马儿立刻往他这奔来。
见狼奴身披鹤氅,腰佩墨玉缂带,剑眉浓而星目有神,虽野气与稚气皆为全脱,却神采英拔令人不可逼视,江霖不自觉将目光再度投向正翻身下马朝这边走来的江炽,唇角微抿。
单从身形气质以及相貌来说,确实鲜少有人能与辛鞘相匹敌,方才他遥遥陪同七殿下走来时,他还当是哪位不曾谋面的王爷皇子跟了过来。回想一番,那几位成年的王爷里,也就只有宣王殿下能让人眼前一亮,但要是两人站在一处,恐怕还是辛鞘会更夺人注意些……
真是可惜了出身。
江霖捏捏江炽的肩膀,瞥了眼他方才在马上揉着的臂肘,语气微沉,却笑道:“江炽,你可别真都忘了……行了,去吧。”
感觉到肩膀上传来的痛感,江炽咬了咬后槽牙,拱手笑道:“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叫您失望。”
楚言枝没什么好对狼奴交代的,她对马术一窍不通,便跟着江霖等人一齐登上楼台坐下,往下眺望那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辛鞘这匹马,是辛大人当年从西北地的马市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性烈难驯,听说从它背上摔死的成年男子都有几个,辛大人也是胆大,当时应该也是这个马场吧,把辛小公子和辛鞘都领了过来。辛小公子说辛大人偏心,不愿意要那匹枣红汗血马,非得要这黑马,辛大人也没拦着,让他尽管去试,结果,哈哈哈,”余采晟斟茶说着说着笑了,“结果辛小公子人压根还没坐到马背上去,就被甩下来了。他不服,又试了几次,最后要不是辛大人和辛鞘护着,恐怕都不剩几根肋骨是好的了。”
楚言枝听狼奴说过这件事,把辛鞍说得很惨,什么两只鼻孔一只在流血,一只在流鼻涕,面上全是灰,头发都弄得跟狗窝似的,以至于她一度无法直视辛鞍的脸。
江霖的目光始终跟着那两道正在胶着着的身影,面色似乎愈发凝重了,听到余采晟的话,不由抬盏饮了一口问:“那辛鞘驯这马也没少吃苦头吧。小炽当年得他这座下马时才十岁,驯了整整一年,全身的伤都受了个遍,总算驯成了。”
说到这江霖目露骄傲,楚言枝在对面也就势夸了句:“虎父无犬子。”
余采晟也笑笑点头,给江霖添了茶,在旁边坐下了,跟着他看向那匹已然完全占据上风的黑色身影:“他那年应当也才九岁十岁,驯了半个月,驯成了,没受什么伤。”
话音方才落下,那边地面一震,江炽被狼奴以剑柄挑下了马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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