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以为奴这些年还活着是因为什么

狼奴眼里的光在这一刻黯淡了, 脸色也变得灰暗:“奴的生活里怎么可以没有殿下呢?”

“哪有人会离不开另一个人的,我又没掐着你的命线。”

狼奴把茶盏放下了,在周围宫婢的视线下克制着到她面前咬着她唇再问一遍的冲动, 良久才红着眼眶问:“殿下以为奴,以为奴这些年还活着, 是因为什么?”

楚言枝指尖微顿,她收了手, 捻着帕子擦着指腹的水珠。

狼奴见她不理自己,起身攥她袖子晃了晃:“殿下。”

楚言枝抬眉看他:“我随便问问而已,又没说不要你。”

宫婢们眼睛盯得紧,楚言枝把他的手拿开了。

狼奴身体微僵, 她既这么说了, 他好像也再说不了别的。

随便问问……明明是真心想问,却借着这个由头哄他罢了。

进了八月,天气就凉得快些了, 经过仔细将养,荀太后的病终于好了, 中秋那天姚窕带着楚言枝去给她请安,三人在御花园里逛了很久。

楚言枝看着荀太后鬓角越来越多的银丝和说话时牵动出的面部皱纹,心里沉沉的。

中秋一过, 楚姝就从坤宁宫搬出去了,楚言枝去送她,在宫门口分别的时候,楚姝脸上扬着笑, 石榴红的裙摆一晃一动, 出了宫门一路往前走。夕阳光迎面洒下来, 她坐上了车辇, 并不回头,于辘辘车声里离开了。

楚言枝想起那年在上林苑,当时才豆蔻年华的三姐姐也是这样背身往前走,走在深长深长的游廊里,摇晃的宫灯映在她绣牡丹的衣裙上,她像一簇烧破了一方黑暗的火。

虽然不曾谈过,但楚言枝能感觉到,三姐姐要做一些绝不会被父皇应允的事了。自从孟皇后离开后,她再没见她笑得这样张扬肆意过。

长长的车队渐渐行远了,楚言枝转身往宫道上走回去。脚下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好像也要长得看不到尽头了。她往身旁看了看,有红裳有绣杏,还有其他几个宫婢,唯独小奴隶不在。哦对,他回定国公府看师父师娘,还有那对夫妇去了,今晚不会回来。

近些日子三姐姐和嵇岚走得比从前近了,楚言枝借着躲懒的由头说不要再去文华殿上课了,成安帝却没允,理由还是先前那套。楚言枝心知肚明,他好像还没打消那个念头。

没办法,楚言枝只能继续每隔三天去一趟文华殿,去了虽还会认真听讲,到练字的时候就不留下来了,尽量减少和嵇岚的接触。

又到下半年了,兰心阁内各种节礼的事离不开红裳的安排,楚言枝便让她留下来,也好带着绣杏那几个小宫婢学做事,将来好接她的班。为了让红裳放心,她又挑了个叫莲桃的宫婢陪着一起去文华殿。莲桃不识字,有时候狼奴在旁边写字递话给她就方便多了。

楚言枝本来每次还让狼奴默写大周律法的,默了百来遍后他就不肯了,说这样并没有什么意义,只会浪费纸张,他想学别的。

楚言枝就把自己的书拿给他看,可他看着看着也不想看了,说虽都能记背下来,但有很多内容他没有办法理解。楚言枝试了他几次,发现他思考问题的方式确实与常人不同,跟他讲什么三纲五常、天地君亲师的朝本国纲道理,他就只会用那双乌黑剔透的眼睛懵懂地看她,问到底为什么要有这些规矩?

楚言枝自己也答不上来。他既然不愿意看,她也不强求,让他爱学什么学什么去了。

在末尾的位置上坐下后,莲桃从书箱里拿了书本摊放到楚言枝面前,又将笔山、砚台等物搁置好,为她磨着墨。

楚言枝捧著书跟着其他人一起晨读,正困倦得想打呵欠时,转头看到狼奴手里也拿着一本书在看,但眉尖皱着,唇角抿着,脸上还透着红。

书封上没有字,楚言枝抬手给他压下来,拿书挡着脸低声问:“看什么呢?”

骤然被打断,狼奴抬起略微迷离的眼睛:“看书啊。”

楚言枝一边把书拿过来,一边道:“我问你看的什么书。”

狼奴见她视线落在字纸上,神情瞬间僵住,又抿出了笑意,轻声道:“教夫妻生小娃娃的书。”

楚言枝才看清几个字就立刻把书页合上丢给了他,脖颈与脸也红了一片,低斥道:“不准看!这是哪你不知道吗?”

她才说完,还没见狼奴把书收下去,另一边的莲桃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楚言枝会意,是上面的讲师看过来了,忙悄悄坐正了身子,继续念著书本上的字。旁边的狼奴竟也不怕被当众发现,又大大方方地重新掀开书一字一句认真地看了。

晨读结束两位讲师轮番开始讲课,楚言枝却没心思听了,她身边的小奴隶翻书翻着翻着,就无声地朝她看过来,气息重,眼神也直白。

其实只要不乱出声打搅别人,两位讲师都不会管他们这边,楚言枝虽然被他看得烦了,也只能把斥责的话写下来给他看。可狼奴就算收了书,还是要用那种眼神看她,楚言枝突然后悔没把红裳带来了。

好不容易挨到能走的时候,回去的路上楚言枝不准狼奴陪她坐车辇了,吃午膳也不理会他,任他夹什么、递什么都不要。

姚窕和年嬷嬷见了,笑他们两个这么大了还闹这种别扭。楚言枝觉得这事实在难以启齿。

私下里他把那种书拿来给她看她便不说什么了,但是怎么可以带到文华殿去?那么多人,随便瞥两眼就能发现。他可不是六皇子楚琥,反讥讲师还不用受太重的责罚。

回到兰心阁,等人都出去了,楚言枝下榻拿木栓把窗子抵住,料想狼奴一定进不来后,倒了盏茶喝才走回去睡。

她有时候就是太放纵他,生气时吵不了两句就会被他那些未经开化的逻辑带歪,一次比一次放纵,别等将来真要犯下大错。

亏她之前还想着把他放出宫去谋前程,就他这样子,不吃眼前亏也要吃身后亏。

窗子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楚言枝忙回头看了眼,就见天光一明一暗,那团矫捷的黑影竟然就已落了地。窗子关得严丝合缝,不见痕迹,少年则嘴里咬着一只长木栓,一手持细颈口的玉瓶,一手提着只差点被碰倒的炕屏。

外头有宫婢听到动静了,走到窗前查看,狼奴不动声色地把东西一一放下摆好,趁着楚言枝拂开帘子往这走来,两步跨到她面前,在她要启口时一把揽了她的腰,捧着她的后脑吻下来,把她将要出口的声音悉数堵了回去,还一边吻,一边带动着她往内室去。

他一亲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楚言枝要咬他、锤他,可他显然已十分了解该如何让她服帖下来了,把她抱坐到床沿后,舌尖几下勾弄,手不安分地从腰往上时松时紧地揉。

楚言枝闷哼两声,手臂却软了,除了往里外躲无计可施。

外面的宫婢还在查看窗子。

“刚有野猫过去了?”

“没看见,许是风刮的。”

“秋风就是一阵比一阵大,一阵比一阵凉——”

“快别说话了,殿下在里头睡觉呢。”

两个宫婢走开了狼奴还不肯松开她,浓长的眼睫毛时不时会碰到她脸上。

他一时忘情,移来一边膝盖把她扣在了床角,楚言枝找准了时机,往他大腿里侧使着巧劲儿狠狠掐了一把。

狼奴眉头稍稍蹙了下,终于捧着她的脸愿意把唇移开了,拿指腹擦了擦她唇畔水泽,不满道:“奴疼。”

楚言枝嗔瞪着他:“我许你亲我了吗?!许你把腿放我**了吗?!”

她要推他,狼奴慢慢把腿收下去,手还没从她的脸与腰上移开:“奴亲得不好吗?”

“……我还在生你气,你看不出来?”楚言枝又推他胸膛一把,摸到什么,从里面一掏,果然又是那种书。

她把书往地上一掷,书没掉地上,狼奴随手一接就接住了:“殿下还难为情看这些吗?”

他不管她许不许,依赖地搂住她,蹭着她的脸道:“我原来也难为情,还骂辛鞍来着,现在不了。”

楚言枝挣不开他的怀抱,抬手揪他的脸:“现在你脸皮比城墙还厚了!”

“疼啊,殿下。”狼奴讨好地亲她,拿了她的手往自己肚子放,“摸这里。”

楚言枝不摸,可他了解她,松了她的衣襟口,长指拨惹几回她的声息就乱了。

她不掐他也不推他了,狼奴再次把膝盖悄悄移上来,亲她的脸:“奴学习伺候殿下呢,这没有好难为情的。在堂上他们也不会管奴看什么。就算管,奴功夫好,不会叫他们知道。”

“那你,你看了为什么要用眼神勾引我?”楚言枝挺了挺脊骨,却还要推他的手腕,眸里含了一层薄薄的水色。

“在想怎么伺候殿下。”狼奴一下一下亲着,指腹绕着打旋,“奴看了很多书,已经学得七七八八了,只差试一试。纸上得来浅,深的得要躬行啊。”

楚言枝想对他翻白眼,却又咬了唇,偏身靠在迎枕上。心里明明是不想理他的,可他揉得她很舒服,她总会因为这点舒服放任他。

狼奴见她两颊浮起红,欢喜地抱住她亲:“奴学得是不是很好?殿下看起来很喜欢。”

“你不能在那种地方看那种书。”楚言枝抱住被子,虽然没看他的眼睛,语气已经被方才软和很多了,“就算不会被别人发现……学堂里怎么能看。你太不害臊了。”

“学堂不是用来学东西的吗?”狼奴捧着她脸,“为什么之乎者也可以在那里学,这些就不行?太没有道理了。”

“……不行就是不行。”

狼奴只好点点头,转而问她:“奴不带去看了,那奴在这里和殿下一起看好不好?”

楚言枝斜他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你想趁我意志不坚定的时候爬上我的床勾引我。”

狼奴捻捻她的发丝:“再过两三个月,殿下又要去见小表哥了。奴再不爬上来,殿下就被他勾走了。殿下还总想丢了奴,奴害怕。”

楚言枝垂眸:“我没说要丢了你,是你自己想多了。”

“那天殿下还说奴的生活里可以没有你。”狼奴把脑袋埋到她颈窝依赖地啄吻着,“明明就是不想要奴了,还变着法子问奴。”

他幽怨地望她一眼:“殿下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小表哥,为了以后独宠他,不让他受委屈,所以想办法把奴赶走?”

楚言枝不知道他是有意这样说,还是真这么以为的,忍不住笑着拍了他一下:“你说话好奇怪。”

“殿下就说是不是吧。”

楚言枝摇头:“不是。”

狼奴真稍稍松了口气的样子,又问;“那为什么问奴那样的问题?别说只是随口问的,奴不是笨狼,没有那么好骗。”

楚言枝撑着他的肩膀坐正了些,抱了枕头在怀里。

她指指他那只膝盖,狼奴不那么甘心地收下去,蹲跪在了床头,仰面虔诚期待地凝视她。

“你……你功夫很好,确实不笨。”楚言枝把自己松了不少的衣襟拢了拢,视线落到枕头上的祥云纹,“同样是辛恩教的,甚至辛鞍是他亲生的儿子,你比辛鞍优秀多了,在外人面前提起来,辛恩也总是一直把你挂在嘴边。你师父一直很为你骄傲,你没有感觉到吗?”

狼奴敛目,眸光里的欲意也淡了些:“奴知道,师父对奴很好。”

“你是他唯一的弟子,辛家所有的好功夫都传给你了,你师父师公他们,不会希望你只是做我身边一个侍卫而已的。”

“可是奴不能离开殿下。奴活着就只为着能一直守在殿下身边。”

“你之前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不也活得很好吗?这世上不会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了的。”

狼奴气息微哽:“如果没有将来能回到殿下身边,长长久久陪伴殿下的盼头,狼奴那些年也活不了的。”

楚言枝蹙了蹙眉,觉得他这话说得太夸张了,好像威胁她似的。

“我不曾对你下蛊吧?我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糊涂的人。”楚言枝点了点他的眉心,“我那么舍不得娘亲,也知道总有一天要舍得下。狼奴,那天晚上我跟姚令说,他见过的女孩子太少了,所以才会喜欢我的,你不觉得你也是吗?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女孩儿,你长大了,什么有了欲,你发不到旁人身上,只有发到我身上,才叫你以为自己没了我不行的。”

狼奴不语,良久握住了她的腕子,看着她细白的手指,轻声道:“殿下不爱奴,所以不理解奴。”

“我怎么不了解你?你是我养大的小奴隶,说话、吃饭都是我教会的你。”

“那殿下爱奴吗?”狼奴抬眸直视着她,见她愣住了,替她回了,“殿下不爱奴。”

“我不是对你说过吗?情情爱爱没有意义,我看那些什么才子佳人的书,都是写来骗人的,尤其是骗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你也什么都不懂,轻易就相信了。”

狼奴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细嫩的皮肤,一遍一遍轻轻地抚,抚得白中透出一层粉了,才又轻轻地揉:“殿下不爱奴没有关系,殿下的身体还是喜欢奴伺候的,奴可以让殿下的身体离不了奴。”

楚言枝见跟他说不通,把自己的腕子抽走了,回身朝里去。

狼奴明白,这是殿下又赶他走的意思。

殿下怪他患得患失,也怪他把书带到文华殿去看,但狼奴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殿下的话,师父和师公都对他说过,连辛鞍、金参、刀疤余几个人,也这样劝他,劝他离开殿下,去做更厉害的事,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名留青史。

可他们都忘记了,他原先那么努力地学所有事情,就是为了能留在殿下身边,不是为了那些,他也不觉得那些事有什么意义。

小狼本可以撞死在笼子里的,这便算了却了一头狼该有的命。哪有狼会甘愿被困死在一个四四方方的地方?但殿下把他带走了,他的命就只是殿下的。

他从小就想做殿下的驸马,如今知道做不成了,他没有别的办法。为了能长长久久地留在殿下身边,他必须很努力很努力。

否则他拿什么和她的姚令小表哥争呢?

“奴夜里再来找殿下。”狼奴把书拿上,给她理理帐子,回身往外走。

楚言枝坐起身,隔着帐子同他道:“你可以不爱我的。虽然你是我的小奴隶……但连驸马都不必要爱我,你为什么还要爱我?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我当然不可能爱你,你只是我的小奴隶啊。”

狼奴的脚步停在了珠帘前。

他想回头看看殿下,看看殿下此刻是用什么样的神情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他做不到。

不可能爱他,不可能爱他……殿下还是承认了。他明知道的,他当然一直都知道的,本不该再伤心了。

狼奴牵动唇角,看向窗外投来的那束光,尽量安抚着自己的情绪,控着微颤的声线道:“奴并没有那么小器。殿下不爱奴有什么关系,能让奴再爱着殿下就好。”

楚言枝不能理解,她又不是在害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问他前程的事就更不是害他了。他不小器,难道她小器吗?她意思很明确了,不是要赶他,而是他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将来要过自己小日子的时候,她也不是不能放他离开。

毕竟她大概率是要嫁给姚令的,细细思来,“宠奴灭夫”太不厚道了。他是她的小表哥,是娘亲的亲哥哥和嫂嫂用心养大的孩子,她虽然没得选,他好像更没得选,这几年直接被告知一定会尚一位没见过面的公主表妹,身边不准出现别的女孩儿,她要是真做出“宠奴灭夫”的事,他爹娘和祖父母怎么想?他的爹娘,是她的舅舅舅母,他的祖父母,更是她的亲外祖父母。伤了他们的心,不就是伤了娘亲的心。

她是很想任性,任性地凭借公主身份肆意妄为,但也仅限于想想,并不打算真的那么做。她这些年被小奴隶勾引得昏了头……

娘亲说得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积在最后再想,所以她也得认真理一理自己和狼奴的关系。

第一点,她喜欢和他有身体接触,但对他的喜欢,就是对小奴隶的那种疼宠,绝不可能有爱。

第二点,如今姚令还没被选定为她的驸马,他们也不曾成婚,她现在和小奴隶接触,自然不算对不起他。

所以第三点,成婚之前,小奴隶要伺候她,她虽然有时候会羞于齿口,但不会全都拒绝,她就想图个舒服快乐。等婚事确定下来,她就得跟小奴隶断一断这方面的关系。

最好的结果,就是在这之前,让狼奴把对她的心思淡淡,放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去,心甘情愿地离开她。一直待在她身边能有什么出息?爱不爱的,楚言枝不太在乎,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最会骗人了。孟皇后当年不就被骗得很惨?

小奴隶太幼稚了,净纠结这个。

楚言枝盖上被子不想了。

狼奴抱着木奴回到主屋,怔怔坐了很久都没动。

他把眼泪擦干净,把书放好,打了水给自己和木奴洗澡。

洗干净后,他坐回**,又愣了很久。

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在殿下身边时,想为殿下做所有事;不在殿下身边,他就好想她。脑子里除了想她,别的什么都没有。

狼奴决定不纠结这些了。努力勾引殿下,比胡思乱想一整天一整夜要有用得多。姚令那个脏兮兮的蠢笨丑八怪能有什么用处?

狼奴感受着自己总时时蓬勃的欲望,思绪飘到了别处。

殿下嫌它丑,总不愿意看,不愿意碰,他要是给它打扮打扮呢?

木奴也丑,两只眼睛分得好远,嘴巴有点斜,胳膊还断了一只。但是给它穿上他做的漂亮衣服就不一样了,走在路上总有小孩儿羡慕地看它。

狼奴决定给它也做漂亮衣服。殿下还喜欢蝴蝶结,他也可以给它打。

狼奴翻出了自己放针线的小笸箩,对着光穿起了针。

到下午一直没看到狼奴过来,绣杏都忍不住问了:“他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殿下不理他,他还真敢不过来伺候了。”

楚言枝百无聊赖地磨墨练字,心说他倒不是脾气大,是心太脆弱,总认不清现实。

不过她也有点担心小奴隶会不会因为自己那句话伤心过头了。上次他伤心,躲了十几天不见她,她哄了好久。

“不来就不来吧,我不惯他。”楚言枝练了首李白的《春思》,左看右看不满意,让宫婢掀开揉揉扔了,铺上新纸重新练了一遍。

等吃了晚膳,洗漱完毕还没见到狼奴的身影,楚言枝有点儿怀疑了。他不会真要像上回那样一直躲,直到她主动去找他吧?

……那也好吧。她暂时还不想他,等想他了再去找。也别怪她对他挥之即来挥之即去,他是她的小奴隶嘛。

楚言枝躺到**睡下,却又觉得太闷,忍不住把帐子拂开,手也贪凉地露在床外边。

灯都吹灭了,更漏声滴滴答答,楚言枝翻了下身。

窗外还是有月光投进来的,打在帐子上,勉强能透在朝里的墙上。楚言枝一直盯着云纹镂空的影瞧。

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拿被子盖住脸,脑子却在想中午的时候小奴隶那个热烈的吻,以及他指尖颇有技巧的抚弄。

楚言枝碰了碰自己的心口,并没有被他触碰时那种麻而痒的奇异感觉。

她的身体还真能离不开他了不成?他还没怎么勾引呢。

楚言枝又想,她要是真跟姚令成亲,总归避免不了要和姚令做夫妻的。做夫妻哪里避得开身体接触。

要是他碰她,她也会有那种感觉的吧?小奴隶有什么稀奇的,男人而已,这世上很多啊……不过姚令是个读书人,手掌应该没有茧。

楚言枝努力地想,却又想到了姚令右手虎口上那颗黑痣。

“他手没洗干净,有黑点子”。

楚言枝再度拿被子闷住头脸。

都怪小奴隶,她本来没觉得有痣能怎么样的,怎么这时候越想越觉得恶心呢?姚令要是真用这只脏手碰她,她,她……

“笨蛋殿下,闷着睡觉好难受的。”

楚言枝的思绪戛然而止,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很近,可又很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下一刻脸上的被子都被人抬手剥下来了,穿着白色单衣的少年俯身用晶亮晶亮的眼睛看着她,见她没睡着也抬眼看过来了,那颗笑涡就若隐若现的:“奴好想你啊。”

楚言枝的心跳忽然加快许多。她声音弱下去,还是那个问题:“……我们不是白天才见过面?”

“有好几个时辰没见了,奴好想好想。”狼奴过来抱她,用脸贴她的脸,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都蹭到了她身上。

楚言枝觉得自己该推开他的,但还是没有推。她挺喜欢这个拥抱。

“你不是要闹脾气,躲着我不出来的吗?”楚言枝把他那根发带尾绕到自己的指尖上,一边绕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奴没有和殿下闹脾气呀,奴不会那么不懂事,像姚令那种丑人才做得出来。”狼奴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说话都有点黏糊糊的了。

楚言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扯弄着他的发带,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听他提起姚令,她没那么反感了,还觉得好玩,唇角都扬了上去。

“他可不丑。”

狼奴僵了僵,很久才“哦”了声:“那该怪奴,奴怎么可以随便说小表哥丑呢,殿下会好心疼的。”

“是啊,你以后还这么说他吗?”

“……就要说。”狼奴亲亲她的脸和脖子,最后咬了咬她的耳垂,“谁让奴从不会对殿下撒谎呢。”

楚言枝咬唇吸了口气,舒服得眯了眯眼睛:“你没有闹脾气,那你下午是回定国公府了吗?出门不报备,年嬷嬷知道了会担心。”

“奴今天没有出去,奴,奴……”狼奴害羞了,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殿下准奴爬床吗?”

楚言枝推他:“当然不可以。”

“奴想要殿下摸摸奴,奴给自己打扮了很久呢。殿下不许奴上来,奴带殿下去主屋好不好?”

楚言枝松开了他的发带,在不甚明晰的夜色中打量他,没说话。

狼奴热烈又胡乱地亲她、央她:“殿下去呀,跟奴去吧,奴一会儿就把你带回来。”

楚言枝心里觉得,自己去小奴隶的**坐着,和小奴隶到她的**躺下,好像逾矩的程度差不多,不论哪一个,对于一个公主而言,都好不应该。

“你哪里打扮了,我怎么没看出来?”楚言枝摸摸他的脸,光光滑滑的,什么都没有。

狼奴蹭她手心:“殿下跟奴去就知道了。跟奴去吧。”

也不等她再多想,他已经抬手拿被子给她裹起来了,楚言枝抿抿唇:“一个时辰内,必须把我送回来。”

狼奴一把将她抱起,把她的额头贴近自己怀里亲了一口,手臂搂得紧紧的。

平时少有机会抱到殿下,更少有机会是殿下心甘情愿被他抱着,狼奴很享受这种感觉,能让他有种殿下其实也很喜欢他的错觉。

到了后院主屋,狼奴把楚言枝放坐到自己的**,终于不用顾忌那么多了,他在她身旁坐下,把她从裹得紧紧的被子里剥出来,压在枕头上亲了好一会儿。

楚言枝被他亲得有点头晕,咬了他的唇要他别再亲了,狼奴这才将她松开。

怕殿下冷,狼奴要自己的被子也拉过来给她披上,楚言枝不肯,她还是有点儿嫌弃小奴隶的,被子什么的,她心里也避讳。

狼奴只好拿她的被子把她的腿脚与腰都盖紧,然后先下榻点了烛台上的灯,将烛台拿到了床头放下。

“你点灯做什么?”

这灯一亮,楚言枝顿时有种自己被照得无所遁形的感觉。夜里黑乎乎什么都看不见还好,在灯底下算什么呢?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犯错,犯着个跑来小奴隶**坐下的错吗?

她真是一个不自爱的公主。如果她和小奴隶的事被那些朝臣知道,不,不用被他们知道,光是被陛下知道,他都会震怒不已,骂她不知廉耻吧。何止是要骂她……回想一下,本朝还没有出现过哪个未出嫁就与自己的小奴隶天天挨在一起犯错的公主。父皇会对皇子宽容,但绝不会对公主也那么宽容。

女四书她也看过不止一遍,都会背了,好像随便拎出来一条都够她去死的。

“不点灯,殿下怎么看得清奴的打扮。”狼奴重新回来坐下了,还要来抱她。

楚言枝心里却有点不好受,她贪图欲望,贪图享乐,她好像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堕落。

她拿手挡了光:“把灯吹了吧,刺眼睛。”

狼奴默了默,挥指使着劲风灭了灯。

光影一息,楚言枝霎时松了口气。好像越和小奴隶这样相处,她就越喜欢黑夜,黑得她看不见别的东西,也看不见自己。

“灯一灭,殿下看不到奴的打扮了……奴打扮得很用心。”他把床头的木奴拿过来,给楚言枝摸他身上的衣服,“是比这还漂亮的衣服,穿上就不丑了,奴把毛发也修平整了。”

楚言枝从他这奇奇怪怪的话里渐渐明白了,他该不会是给那丑玩意儿做衣服了吧?

狼奴拿了她的手,揉了又揉:“衣服上有很多漂亮的绣纹,虽然殿下看不见,但殿下可以摸摸。”

楚言枝看着小奴隶比先前更鲜亮的眼睛,能从里面看出那点小心思。无非是要哄她动手摸罢了。

楚言枝不太乐意,那天晚上虽然黑漆漆看不清什么,但那很显眼,又狰狞又丑,看一眼就够她嫌弃半年的了,以至于她一度无法把小奴隶的脸和那联系到一块儿想。这反差太奇怪了。

狼奴继续央她:“殿下,奴的好殿下,奴做了一个下午,好辛苦的。”

楚言枝拿他没办法。她想,她毕竟今天下午伤了他的心,纵他一回也没关系。但她又想,也许她纵他,并不是为着下午时他的那场伤心,而是自己也想依了他的话,想看看小奴隶被她触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楚言枝很勉强似的点头:“那好吧。”

见殿下真的依了自己,狼奴又来亲她,亲了一会儿抬手放到自己的腰间,却犹豫好久,还是没能拉开系结。

狼奴又央她:“帮奴脱吧,殿下,奴不好意思了。”

楚言枝瞥他,小奴隶真红了脸,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殷殷切切地看着她。

……什么都好意思,这时候又不好意思?楚言枝发觉他害羞的点奇奇怪怪,大胆的点也奇奇怪怪。

狼奴拿了她的手移过去,楚言枝便不管了,给他解了结,然后立刻移开了视线。

狼奴捧她的脸:“殿下,穿衣服就不丑了,你看看呀。”

楚言枝快速地睃了一眼,脸也红了,又立刻想到他来时说想她的话。

狼奴继续拿那她的手去碰那所谓的衣服。

是杭绸的料子,触手细腻顺滑,只这料子不适合御寒,裹不住温度,一碰温温热热的,是他从中透出的体温。

“呜——”她指尖才轻轻碰,狼奴闷闷地喘了口气,伏在她耳畔,继续屏息让她摸一稠面上绣的花和蝴蝶。他知道她最喜欢这些了,而非动物,特别是带小狼的,她总能认成小白狗,然后不愿意穿带小狗的衣服。

楚言枝心如擂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连数出了十二朵花和十二只蝴蝶,小奴隶还拿着她的手往他跟前探,说还没有数完。

怎么他一下午能绣出这么多东西?

“殿下,嗯,殿下瞧这是什么?”狼奴难抑气息地要她再去看。

楚言枝摸着感受了下,小奴隶在她耳边又闷闷哼哼好几声。

“蝴蝶结?”楚言枝很想笑,他倒还知道不好意思,打扮来打扮去,就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也亏他想得出来。

狼奴眼睛里已有蒙有水色了,于朦胧的月色下更显明亮:“奴打扮得好吗?殿下喜欢不喜欢?”

楚言枝实话实说:“还是丑,有点花里胡哨的。而且这衣服做小了吧,感觉绷得厉害。你不难受吗?”

狼奴哀怨地看着她:“本来刚好的,想殿下想得发胀,殿下还,还那么轻地……现在很难受。”

楚言枝不认他的指控:“你自己拿着我的手摸的料子、绣纹,不能怨我吧。”

“那奴要是再拿着殿下的手……”狼奴趴到她耳朵边,用气音问,“压一压欲,好不好?”

怕她不答应,他又企图撒娇,亲她的脸、咬她的耳垂,手又去把她肩膀上的衽领往外剥。

楚言枝耐不住他那样,而且,而且还挺喜欢小奴隶趴在她耳朵边哼哼着喘气的样子,犹豫几息,还是答应了。

狼奴欢喜极了,知道殿下终于又被自己勾到了一步。用不了多久,殿下也能把丑看顺眼的吧?

狼奴蜷指成拳搭在她肩膀上,想要抱住她,可是又怕把殿下身上弄脏了,只好努力耐着,一会儿央她这样一点,一会儿央她那样一点。

楚言枝本以为不过一两柱香总能好的,结果等她困得眼睛都阖起来了,小奴隶才终于避开她,拿被子盖住了微颤的腰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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