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铛铛果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还没等她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周至町就大笑着打断她：“哈哈哈！还用想吗？当然是因为我好看了！”
周至町在方铛铛一脚踢过来之前赶紧走了。可是人走了，问题却留下了。
周至町可以当成玩笑话说出来，方铛铛却不行。
她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周至町呢？
方铛铛这个姑娘，有点儿轴，也爱钻牛角尖，碰到问题想不到解决办法，有些人会先放一放，等过一会儿换个角度再来思考。但她不是，一旦被问题难住，就非要当即想出个结果来。虽然精神可嘉，但是难免少了几分处理事情的智慧。
周至町抛出来的这个问题，方铛铛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唯一确定的就是，她之所以会信任周至町，绝对不是因为他好看。
他再好看，能有自己电脑里面那些纸片人好看？
当然不可能。
她的纸片人有着“盛世美颜”，会围棋会魔法，这些周至町拍着马也追赶不上，她疯了才会放弃二次元的纸片人男神跑到三次元被一个自恋狂迷倒。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方铛铛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个结果，只能暂且认为，也许是周至町话多又烦人吧。
话多到天天在她身边唠叨，她烦着烦着，也就习惯了。
话多的周至町赶在方铛铛打他之前回到了自己家。周至町虽然顶着“创业新秀”的名头，但实质上跟个社畜没有什么区别。他先是加了一会儿班，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正把面包拿进烤箱打算烤热了凑合吃的时候，手机响了。
周至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面的那个名字，一时有点儿走神。
他居然这么大方，还没有把这个人删掉吗？
周至町想了一会儿，这才回忆起，当初离开学校的时候，为了表示大度，表示自己根本不介意当初的种种，所以还把这个人的手机号留着。没想到这个人成了他手机通信录的钉子户，连他换了手机都还在。
一想到自己当初干的“中二”事，周至町就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面子有自己心情重要吗？周至町思考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很难说。
就在他思考这些有的没的时，手机响了一阵停了，但对方很快又打了过来。看样子，对方是非要他这通电话了。
周至町挑了一下眉。不就是接通电话，还怕了对方不成？他当即不再犹豫，按下接听键：“喂？”
“至町吗？”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好像春风一般吹进人的心田，不需要看真人，就知道对方一定是个温文尔雅的人。
那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问道：“最近忙不忙？”
时隔两年，才来问他忙不忙。这样的关心未免太“塑料”了一点儿。
不过，周至町是谁？
他八面玲珑，就算心中想“吐槽”，脸上也不会表露半分，当即摆出一个“社交专用笑容”，对那边说：“还好，不过肯定比不上你这个大忙人了。最近项目还顺利吗？”
“还行。”对方说道，“你的还好跟我们的还好肯定不一样。我前几天还看到几个学生下了载你们那个APP呢，要不是我有女朋友了，说不定还真要用一下。”
“这话说的，你有女朋友还不是可以用，最多我不告诉她就行了。”周至町就是不如他的意，没有八卦地问他女朋友是谁。
对方失去了这么一个炫耀的机会，并没有放弃，再接再厉：“那可算了。我女朋友是我师妹，也就是我老师的独生女，人嘛，倒是不坏，可就是被父母养得有些骄纵，还是个醋坛子，我可不敢捋她的胡须。”
是为了老师不敢，还是单纯为了女朋友不敢？
这句煞风景的话周至町没有说出来，笑着打了个哈哈：“还没结婚你就这么惧内，将来怎么得了？”
“这种时候就要羡慕你这种单身汉了。”
周至町连忙说：“你怎么知道我是单身？”
两年了，对方还一直在关注周至町，这是什么目的？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暗恋周至町呢。
对方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被周至町找到了破绽，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那真是恭喜了。我只是没有想到，你这样的创业新贵这么快就找了女朋友，本来以为你们这样的都很忙，看来是我低估你的效率了。对了，你女朋友在哪儿高就？”
周至町故意不回答他这个问题：“什么高就不高就的，都是混饭吃，哪能跟你一样，在研究所里安安稳稳地读博士，比我们这些人可省心多了。”他转移开话题：“专程打电话，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效劳的？”
“言重了。我哪能指派得动你。”对方果然不在女朋友的事情上面继续纠缠，“我们学校百年校庆快到了，这不是好久没见了嘛，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邀请你回来一趟，我们好兄弟，也好叙叙旧。”
明明在一个城市，如果真的有心，就算再忙也不可能连这点儿时间都挤不出来。单听他这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周至町跑到南极去了。
话说到这里，周至町已经觉得有些乏味了。应付这个人，完全是在浪费他的精力，还不如留着招呼他的“甲方爸爸”。甲方爸爸还能给他带来收益，这个人有什么用？
这么一想，周至町越发觉得没意思了，声音都不自觉地低了几分：“那可不一定，要看我那天有空没有。”
他也是很忙的好吧？
“毕竟是学校的百年校庆呢，学校还专门给优秀毕业生印了请柬，你这会儿应该已经收到了吧？”周至町家中和办公室的桌上都是空空一片，很显然，他并不被包括在“优秀毕业生”这个范畴之中。
对方既然打了电话过来，以周至町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不做任何功课。这是摆明了要不轻不重地刺周至町一下。
周至町像是没有听出来一样，笑了一声，懒懒地说道：“我们这样的人，哪能被圈进优秀毕业生里面？历届那么多厉害的人，又不是专门为了摆着好看的。”
周至町的心里有数，知道对方问了请柬的事情，肯定是收到后故意来刺激他的。他就专门把主语从“我”换成了“我们”，明着拉近距离，实则是在告诉对方，他俩一路货色，他周至町不配，对方也不配。
对方被周至町噎了一下，随即装作毫无芥蒂地笑起来：“别啊，现在是没有，不过可以慢慢奋斗嘛。”
周至町觉得可能他脑子里的水能灌满西湖，才会为了他们学校一个优秀毕业生的请柬奋斗。
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正好，把你的女朋友带来给我们大家看看呗……”
周至町心想：“呸！就不。”
周至町想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去给这个人认识？他是谁啊？
没有听到周至町的回答，对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般说道：“那个，是不是不方便啊？那算了，就当我没说吧。”说完，他又像是试探性地问道：“还是说，至町，你几年不联系我，还是在介意毕业时的事情？”
“哪能呢。”周至町笑得咬牙切齿，如同被踩到痛脚的鸡，就差立刻跳起来了。
“校庆我一定会来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还有我的女朋友。”
挂了电话，周至町在屋里转了一圈。
他到哪儿去找个女朋友带去给人家看？
周至町看了一圈处处透着空寂的家，恨不得穿越回到两分钟之前，赶在他跟林阳乱说之前，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是的，那个人叫林阳。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们两个，从高中到硕士都是同学，大学开始在同一个寝室，还是邻床。
林阳正是把贺弯弯那张素描送给他的人。
周至町曾经是真的把他当成好兄弟来对待，但后来的事情无比清楚地告诉周至町，是只有他把林阳当兄弟，而林阳把他当傻子。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两分钟之前他为了跟林阳置气，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容大度，不跟林阳计较硕士毕业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答应了两天之后要带着女朋友去参加他们学校的百年校庆。
两天的时间，他去哪儿找个女朋友？
周至町想了想，拿起手机在网上搜索“租女友”相关事宜。过了一会儿，他眨了眨一直看屏幕的眼睛，沉痛反思——
他究竟为什么要接招呢？
林阳是个什么人，难道上了一次当，周至町心里还没有点儿数吗？就算争赢了林阳，对他来讲就是什么好事吗？是他公司的APP下个月的下载量能再上一个台阶，还是他的甲方爸爸不再为难他了？
更何况，就算没有女朋友又能怎么样呢？“单身狗”也不是什么值得鄙视的事情吧？再说了，女朋友是拿来疼的，不是专门用来跟人比的，他就算找个样样都比林阳女朋友好的又能说明什么呢？
最多只能说明他眼光好。
他眼光一向很好，并不需要旁证。
周至町发现，上面这些问题他虽然每个都能回答，但奈何一向英明的他今天不慎在林阳面前抽了风，所有的回答，就变得十分苍白。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他平常用脑过度，一时抽风也能理解。
至于为什么面对林阳时抽风，周至町不愿意细想了。
这件事情不能细想，细想就有点儿怪。
周至町作为一个“母胎单身”“钢管直男”，虽然长得不错，收入还行，情商智商都高出平均线好大一截，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单身气质太明显，这么多年过去了，于飞都谈过不少次恋爱了，他还是孤身一人。
他身上的单身狗气质经过年月发酵，越发醇厚，已经到了但凡他所到之处，身边的人都能被影响的程度。
没主的纷纷有主，有主的情比金坚。只剩下他和于飞在一对对情侣夫妻中，散发着属于单身狗的不同气质。
周至町用了两秒钟，将他身边可以拿去应付林阳此次邀请的女性数了一遍——他悲哀地发现，竟然一个都没有！
所以他每天帅得那么努力，都便宜了于飞吗？
他拿出手机，打算打给母上大人。
不知道现在求她安排相亲，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想了想，他又放弃了。
为了应付一个林阳从此走上漫漫相亲路，划不来。
周至町翻到于飞的微信，给他发了一条语音：“飞机，介意男扮女装吗？”
于飞简单明了地回了他一个字：“滚！”
周至町将目光移到了墙上。
隔壁，还住着“雌性生物”。
他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门铃响了。
方铛铛打开门一看，刚才欠了她一脚的人去而复返，而且，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头发上面多了点儿水，看样子刚刚梳过；衣服也从家居服换成了衬衫，上面的折痕告诉她，这是件新的。鼻端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味道，好像刚刚削掉的铅笔，清新里带着几分厚重。
方铛铛微微抬了抬眼睛，刚才周至町回去，是打扮自己去了？
她真不知道这些三次元的男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周至町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温暖又专注的表情，对她说道：“少女，看到我这么好看的人，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方铛铛面无表情，直接将门一关，身体力行地告诉周至町她想说什么。
“哎，等等，等等——”周至町连忙撑住门，“你不要这么粗暴嘛。”
方铛铛没好气地看着他，用表情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周至町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含羞带怯地问她：“我们做邻居这么久，你对我都没有什么想法吗？”
她就知道这个人成天不显摆不自恋，身上的肉就痒！
方铛铛又要关门，然而周至町眼疾手快，连忙再次撑住了门：“等等，我真的有正事！”
为了避免方铛铛一言不合又关门，周至町干脆耍了个心眼，将自己往门上一靠，用身体阻止她：“我……有个事情，要找你帮忙。”
这件事情说起来有点儿难为情，毕竟周至町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男神，一代男神混得连出席个校庆典礼都找不到女伴，说出去还真有些让人脸上挂不住。
他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那个，我过两天有个典礼，想邀请你一起出席一下。有吃有喝！当然——”唯恐方铛铛想多了，周至町连忙补充：“我对你没有其他想法，就是顺便请你帮一下忙——”
搞了半天就是这样的废话，方铛铛已经不想再听了。不管是周至町还是周至町口中那个典礼，她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方铛铛推着周至町的肩膀，眼见又要直接把他关在外面，周至町急急忙忙地加价：“等等，等等，我给你报酬，两个限量版手办行不行——”
房门砰的一声。
周至町揉了揉差点儿被门板碰到的鼻尖，心想方铛铛怎么这么粗暴？
是他着急跟方铛铛划清界限，人家不高兴了？
唉，虽然很抱歉，但给人希望不是他的风格。
周至町想了想，扯着嗓子喊道：“要不然五个？”
里面还是没响动。
“十个？”
还是没人来开门。
算了。
周至町抠了一下脸，指望方铛铛这样的锯嘴葫芦去那种觥筹交错的地方，的确有点儿难为她。
他正要转身离开，谁知方铛铛家的大门却缓缓地打开了。
方铛铛一脸为难地站在门口，跟周至町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最终拿出了手机，上面只有一句话：“你说的都是真的？”
周至町连忙点头。
方铛铛又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先付定金。”
嘿，没看出来，她还挺精明的。
因为时间太短，周至町以“来不及”为由，强行将定金支付期限挪后了。校庆日那天，周至町专程跟公司请了一天假，带着方铛铛出去嘚瑟了。
车子慢慢驶进学校给来宾划好的停车场，停下后，周至町却没有动。他看了看方铛铛，疑惑地问她：“你……确定现在这样……可以？”
方铛铛穿着一条露背的红色吊带裙，带子就是两根细细的线，吊着裙子挂在她的身上。她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犹疑地跟周至町点了点头。
方铛铛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对于一个死宅而言，首次挑战的难度有点儿高，她觉得她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周至町也没有想到，方铛铛居然……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本来他的确是叫方铛铛好好打扮一下的，但好像……男人跟女人口中的打扮，或者三次元跟二次元口中的打扮……不太一样。
要知道动漫里面的少女，裙子都……咳咳，有点儿短。但很奇妙的是，不管是跑是跳，都从来看不见“胖次（**）”。方铛铛这条裙子，是她买的一个少女漫画的周边，还挺贵。当时穿在动漫女主角身上，那叫一个惊艳；现在穿在她身上，惊艳是有了，但好像……不是很庄重。
周至町看了一眼她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和在小裙子映衬下越发修长的腿，轻咳了一声，十分正人君子地转开脸，脱下自己的西装，递给了方铛铛。
方铛铛默默接过来披上。
等他们到了当初周至町所在院系的大厅时，那里已经来了好多人。
等两拨合影完毕，周至町就拉着方铛铛走了过去，刚站住脚，便听到一个含笑的声音：“至町，你可算到了。”
来人一身深黑色的丝绒西装，隆重得好像是要去结婚，一副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加上总是未语先笑，让人还没有跟他接触，就先对他有了好感。
此人正是林阳。
见到林阳，周至町脸上摆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跟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手，说道：“路上有点儿堵车。”
“我们当初几个同门，就剩你没到了。”林阳语气真诚，好像真的盼望着周至町来一样。他一边拉着周至町，一边好像才看到方铛铛：“这是……你女朋友？”
女朋友？
不是过来请她吃吃喝喝吗？她还附带这个作用？
方铛铛十分纳闷，抬头看向周至町。
周至町的脸皮厚得可能有二十厘米，被她这么看着，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道：“她性格内向，我带她出来走走。”
方铛铛在一旁听他跟老同学打机锋，心想：“滑！太滑了！就冲周至町说话这种滴水不漏的风格，就是个跟人交流的好料子。”
林阳好像没有听出来一样，依然笑着拉着周至町，往他们同学聚集的方向走去。周至町看了一眼被林阳拉住的胳膊，有些不自在地抽出来，跟着林阳一起到了他们同学聚集的地方。
见到周至町，那群人又是一番寒暄。方铛铛在一旁听得打瞌睡，然而她还记得周至町承诺给她的十个限量手办，自觉应该对得起这份丰厚报酬，换了一下不太习惯穿高跟鞋的脚，活动活动后背。
“我们老同学见面，说的话都很无聊。”冷不丁地，周至町低下头来，在方铛铛耳边轻声说，“那边有吃的，你去吧。”
大厅里一片嘈杂，周至町怕她听不到，凑得有些近。他的呼吸喷到方铛铛的耳里，让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她连忙拉开跟周至町的距离，如蒙大赦般跑到一边去了。
林阳注视着他们两人的交流，给周至町端了杯果汁：“你的女朋友，看起来很害羞啊。”
周至町接过那杯果汁，针锋相对地回答：“过分关注好兄弟的女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意有所指，林阳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笑了一下：“是、是、是，我讨嫌了。”
正好有个年轻女孩子过来，在林阳耳边说了些什么，林阳听完，抱歉地冲同学们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马上该我致辞了，先失陪一下。”说完，他就将酒杯拿给旁边的侍应生，转身朝后台走去。
同学间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果然，优秀的到哪里都优秀。”
“以前林阳总被周至町压着一头，现在没了周至町，他倒是比之前显眼了。”
“要不是当初周至町出了那件事情，现在风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说起来他当初怎么会……唉，人的想法，难说。”
“唉……”其中一个人用胳膊肘碰了碰另一个说话的人的手臂，他回过头来一看，这才发现身后就站着周至町，连忙尴尬地笑了笑。
周至町可没有精力去听他们这些闲话，事实上，这些年他听的闲话还少吗？
他从学校离开之后，这样那样的风言风语都纷纷往他耳朵里钻，尤其是在他刚刚创业的那段时间。
说他什么“金玉其外”，说他什么“道貌岸然”，说他是“小偷”……反正什么话打击他的自尊，那些人就说什么，生怕用言语击倒不了他一样。
稍微重新感受到一点儿温柔，还是他在创业走上正轨之后。当然，周至町也没有矫情小气到连那些闲话还放在心上。慕强本就是人的本能，而落井下石，同样也是。
潦倒的时候被人看轻，强大的时候被人仰慕，人之常情罢了。
周至町看着站在台上那个作为优秀毕业生致辞的男人，才两年不见，林阳已经没有了以前跟自己相处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不自信和瑟缩。他站在台上侃侃而谈，态度诚恳，语气温和又不乏力道，让人不由自主地愿意信任他、跟着他走。
台上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总是下意识询问他意见的林阳了。
周至町一哂，看来自己之前还真是把林阳压得太厉害了，现在居然怀念起以前那个林阳了。也许，在周至町的潜意识里，他也觉得自己天生应该比林阳强一些，比林阳高一头。林阳讨厌他，处处跟他争锋，也不是没有道理。
周至町站在暗处，看着林阳致辞完毕，从台上下来。
刚一下来，林阳就被一堆人围住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拉着他向人介绍——正是林阳的导师，也是周至町硕士期间一直想报的那个人。
林阳说话的时候，表面上看着一如既往的谦虚，仔细打量就会发现，作为普世意义上的人生赢家，他看起来十分耀眼，连大厅的灯光都盖不住。
也对。
周至町低头一笑，笑容中有淡淡的讽刺。
林阳在学术上有这位国内首屈一指的导师，作为人家的得意门生，以后的前途定然一片光明。他长得不差，跟导师女儿的感情也已经走上正轨，听说还是姑娘追的他。
事业、爱情两得意，如何不春风满面？
倒是自己，说是什么创业新贵，不过是个浪费了教育资源的混混，哪能跟人家比呢？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知识分子总是要比做生意的值得尊重一些。
啪！
周至町肩膀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方铛铛非常不怕丢脸地捧了四个盘子，里面全是吃的。
周至町：“谢谢。我不需要。”
“谁……谁要给你吃？”方铛铛难得开口说话，一说话就开始阴阳怪气，“我是让你帮我拿一下，我盘子快掉了。”
方铛铛嘀咕道：“要吃自己不知道拿，还要我送上来。没长手吗？”
周至町哑口无言。
算了，他不跟脑子有坑的人计较。
他一边帮方铛铛扶好盘子，一边跟她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方铛铛吃得很香，连没什么胃口的周至町都被勾得有了食欲。他看着方铛铛的盘子，拿了个小叉子，叉了一块肉。方铛铛见了，不顾吃食，立刻瞪大了眼睛：“嗯……嗯！”
“行了。”周至町忍无可忍，“你还记得我叫你来是干什么的吗？你还真不怕我那十个手办不给你啊？”
吃成这样，她还要不要形象了？这样的她，如何给自己长脸？
方铛铛一听，顾不上吃了，连忙放下叉子：“不行。周至町，你答应了我的，不能不算数。”
周至町见她这么斤斤计较，心里有点儿不舒服：“方铛铛，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我还帮你解了围，怎么说都该你还我人情，你免费帮我一次怎么了？”
周至町心想：“自己还比不上几个塑料小人吗？”
一听他要逃票，方铛铛立刻不干了：“周至町，一码归一码，这是你亲口答应我的。还有，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帮我解围那次，正好抵消我收留你那次。咱俩上次算是扯平，这次是你欠我。”
她计较起手办的事情，也不嫌说话浪费口舌了，瞪大了眼睛，生怕周至町跑了一样。因为表情生动，连带着那双因为总是盯着屏幕有些呆滞的眼睛都灵活了起来。
周至町被她这种锱铢必较的精神给震慑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从心底佩服她：“方铛铛，你这一笔一笔的账，算得挺清楚！谁要跟你结婚，一文不名都要被你算个千万身家出来。”
方铛铛当然听得出这不是什么好话，从鼻子里轻嗤一声，用行动表明了她的不屑。
过了一会儿，方铛铛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好意思问出口，到底这是人家的隐私。但不问吧，好像又显得她不是很关心周至町一样。毕竟，按照周至町的话来说，他们都这么熟了，一句不问，好像也不太好。
于是她掏出手机，在上面打了一行字：“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给那个姓林的看的？”
周至町看了一眼，惊讶地问：“这你都看出来了？”
废话，她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傻！
甚至，正因为生性敏感，比起旁人，她对人际关系更加容易感知。
林阳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怪。
有可能是她今天作为周至町的朋友，所以感情上比较偏向于周至町。林阳低调当中又想处处显摆的意图，在方铛铛看来太明显了。
她感觉，不是很舒服。
作为一直被方妈认为不太能上得了台面的方铛铛，对于人类这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心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就不明白了，输了赢了又怎么样？碗里会多两块肉还是卡上会多几万块钱？既然都不是，这么比来比去，不烦吗？
奈何方铛铛不但没能得到母上大人的支持，反而被骂了一顿。从此之后，原本就不喜欢张扬的方铛铛，更加不爱说话了。
方铛铛眼睛里就差明晃晃地写上“傻”字了，周至町轻咳一声，也觉得脸上有点儿挂不住。
是啊，比起这些显得毫无意义，林阳发疯，为什么周至町要陪？这样一来，就算赢了，他又跟林阳有什么区别？
搞了半天，周至町还不如一个成天迷迷糊糊的方铛铛看得通透。
周至町跟方铛铛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天生就争强好胜一些，不像方铛铛那么“佛系”。他不想承认自己还没有方铛铛看得通透，趁她转头之际，又拿起叉子，飞快地叉走了她盘子里的一块龙虾肉，并在她的脚踢过来之前，闪开身子走了。
方铛铛冲周至町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她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面前冷不丁地出现了一只端着盘子的手。
那只手修长白皙，还隐约有些文弱，只凭一只手，便能看到主人的温文尔雅。
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就见刚才在台上被灯光聚焦的林阳含笑站在她面前。见她朝自己看来，林阳偏了偏头，露出带着些微少年气的笑容：“你是想要这个吧？”
他端着盘子，坐到方铛铛身边：“你不用拿，我帮你拿着。”他也不嫌这个动作有损他形象，真的端着盘子等着她伸叉子过来。
这么一个长相俊朗、脾气温和、能力出众的大帅哥亲自给方铛铛端盘子，别说方铛铛这么一个没什么感情经历的女孩，即使是那种从小被人追逐着长大的姑娘，也会被他这个动作温暖到。
虽然方铛铛在三次元没什么感情经历，但她在二次元感情经历丰富。对于每看一个“新番”就要换个男朋友的动漫宅女来说，林阳的行为就不是很对她胃口了。
她虽然跟周至町交流顺畅，但对外人还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她掏出手机，打了一行字给对方：“谢谢，不用了。”
林阳一看她这行为，立刻惊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是哑巴？”
从眼瞎这种事情上，能看得出来，林阳跟周至町同出一门。
林阳脸上随即露出一个……有点儿讽刺又有点儿得意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方铛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方铛铛点了点头。
她难得来了点儿兴趣，想听听林阳要说什么。
林阳想了想，问道：“你……是周至町的女朋友？”
方铛铛想到那十个限量版手办，干脆地点了点头。
“哈！”林阳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方铛铛听得出来，嗤笑的潜台词是：你周至町也有今天？
她就不懂了，就算她是个哑巴，又怎么样呢？那就比人低一等吗？
林阳再次看向她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几分轻慢了。他连装都不想装了：“你也是个可怜的姑娘。”
他眼里有做作的怜悯之意：“周至町……是很好，事业有成，人又长得好看，学历还不错。但是……”
他欲言又止，就等着方铛铛问他“但是什么”，然而方铛铛是个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锯嘴葫芦。他等了半晌都没等到方铛铛的“闻弦歌知雅意”，只能叹出一口百转千回的气，继续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至町……”林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从中挑拨离间。
“至町……”他“至町”了半天都没有“至町”出个所以然来，随即像是放弃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笑着说，“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现在只要你跟周至町好，那就比什么都好。”
方铛铛犯难了。
她原本是想让林阳说的，看看他究竟要说个什么出来，可现在他搬弄是非到一半突然放弃了，就只能让她自己来问。
可她……本来就对三次元的这些恩怨情仇都不感兴趣啊！
她犹豫了一下，想想那十个限量版手办，虽然她并不想知道，但问出来了之后可以告诉周至町，这样也好让他知道，林阳背着他究竟在造什么谣。
于是，她迅速地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你要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林阳连连摆手。
虚伪的人类。
方铛铛在内心骂了一句，脸上还是一副不罢休的样子：“我答应你，不跟其他人说。真的，我真的答应你。”
她再三保证，林阳“迫于无奈”，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李茉……你知道李茉吧？”
李茉？
那是谁？
方铛铛先是茫然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周至町告诉我，那是他的一个同学。怎么了？”
“同学？”林阳脸上露出一点儿恰到好处的笑容，越发显得欲言又止。
“是，同学，特别好的同学。”他转移话题，“没什么，就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同学罢了。”
他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让人起疑。方铛铛“真诚”地问了好几遍，都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作罢。
林阳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也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跟至町之间本来就有点儿误会，如果再去多嘴，恐怕他会更加埋怨我。你是他女朋友，跟他接触的这些日子，没有听到他提起过我吧？”他又苦笑了一下：“他还在为当年的事情生气，这次如果不是我诚恳相邀，说不定连校庆他都不会回来呢。”
周至町的确没有在方铛铛面前提过这个人。因为刚才林阳的姿态和对着方铛铛说出的话，让她觉得周至町不提也没什么稀奇的。
但林阳并不这么想。林阳说完，又见方铛铛没有照他预想的那样继续刨根问底，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周至町这个女朋友，怎么傻乎乎的？
一般的女孩子听到这些话，肯定早就迫不及待想要问个清楚了，她却什么都不问，也不知道是心机重，还是真的毫不在意。
的确，周至町在外人眼中，学历不错，能力强，收入高，长得还可以，很多小女生很吃他那一套，更别说面前这个哑巴了。
她这样的人，能有人要就不错了，碰上周至町这种条件的，不赶紧把他捧起来，难不成还要像其他女孩子那样，刨根问底吗？万一惹恼了周至町，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思及此，林阳脸上的不屑都懒得隐藏了。借着大厅不太明亮的灯光，他将身体往沙发上一靠，说道：“其实，我也能理解至町的处境。”
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一片背景音乐当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当初都是顺利毕业的，就他一个人，只拿到了毕业证，没有拿到学位证。他觉得脸上挂不住，也很正常。”
只拿到了毕业证，没有学位证？
方铛铛朝林阳看去。
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