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方铛铛脸上终于露出了惊讶和好奇,林阳连忙闭嘴,借着喝酒,遮掩住嘴角那点儿意味不明的笑容:“啊?你不知道啊?这个……这个我也没有想到。不过没关系,即便这样,至町他也是我们学校正儿八经的研究生,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比得上的。”
方铛铛的注意力全然不在他的话上面,她现在脑子全是“周至町没能拿到学位证”这件事情。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最终没有拿到学位证?看周至町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不在乎学业的人。结合今天林阳的表现,方铛铛敢打赌,如果周至町不在意那个硕士学位证,林**本就不会用这个来攻击他。
既然在乎,那么,当初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周至町没能拿到学位证?
她突然有些怏怏的,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周至町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旁边的林阳一直小心打量着方铛铛的脸色,见她不像之前那么开心,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我劝你还是不要那么在意。至町这个人吧,长得好看,能力不错,身边女生很多,受欢迎也很正常。虽然你……”
他顿了一下,抱歉地笑了笑:“但他既然能把你带出来,说明还是认可你的。至町脾气不好,要是有地方委屈了你,你告诉我,我帮你。”
他拍了拍方铛铛的肩膀,像个大哥哥一样安慰道:“放宽心。”
那一瞬间,方铛铛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一把推开林阳,猛地站了起来——
周至町正在和偶然间遇上的几个学长交谈,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跟着众人一起循声看去,就见角落的沙发旁,方铛铛握紧了双拳站着,沙发上是被淋了一身酒水的林阳!
周至町心里一跳,暗叫一声“要糟”,连忙拨开众人,跑了过去。
“怎么了?”周至町一把将方铛铛拉到身后,满脸戒备地看着林阳。
林阳一身狼狈,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林阳扶着其他人的手站起来,一边拿过纸巾擦着身上的酒水,一边笑着说:“没事。”
“他说你脾气不好,让我多跟他沟通!”林阳话音未落,方铛铛就石破天惊来了这么句话。
刹那间,会场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周至町突然有点儿同情林阳。
方铛铛虽然平时看上去不声不响,但她……会冷不丁变成杀手的。
往常都是别人朝他头上挥刀,现在是刀挥到别人头上了,那个人还是林阳,周至町心情……竟然有点儿好!
会场中这些人都是精英,脑子转得比别人快,当然听明白了方铛铛那句话的潜台词,看向林阳的表情中带了点儿莫名的意味。
这不是正主在场的情况下,挖墙脚挖到大庭广众之下吗?
林阳当然不允许在他的主场上,被人摆这么一道。他冷笑一声说道:“我本来是一片好心,但是好像你误会了。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找个哑巴吧?”
“你说谁哑巴?”方铛铛双颊潮红,瞪着眼睛看着林阳。她这会儿倒是一点儿不结巴了。
林阳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就是方铛铛在说话!
“那你……”他猛地住口,转头看向周至町,冷笑道,“好、好、好!”
周至町在一旁,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打算接。
很明显,林阳是把方铛铛这番动作当成周至町指使的了。
林阳对围观的人摆了摆手:“都是误会,大家继续,继续。”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至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嘲讽。
周至町知道,林阳又误会他了,肯定认为今晚这一出是方铛铛跟他提前串通好了,引林阳上钩的。
这就是林阳。
碰到事情,不去反思自己的问题,先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
周至町懒得解释,拉着方铛铛,连招呼都没跟这些人打一个,就朝着宴会厅外面走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他才放开了拉着方铛铛的手,转过身来问她:“没事吧?他还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方铛铛摇了摇头。
林阳虽然有挖周至町墙脚的嫌疑,但这到底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又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会太放肆。
周至町想到这里,偏头问她:“还想逛逛吗?”
方铛铛摇头。
经过林阳闹的这么一出,方铛铛也不想继续待在这儿了。况且,周至町也未必想留。
“那行吧,我们出去吃好吃的。”周至町说着,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他表面上看上去很平静,像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刚才发生的事情。
方铛铛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周至町的脸色,把嘴巴抿了又抿,始终没开口。
倒是周至町看到她这副样子,笑了起来。趁着等红灯的空隙,他说道:“行了,我没生气。跟林阳生气,不值得。”周至町早就过了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开始跳脚的年纪了。
方铛铛又抿了抿唇。
周至町叹了口气:“我也大概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方铛铛猛地睁大了眼睛,心想周至町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行了。”周至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就差在脸上直接写上你想问什么了。”
他跟林阳十年同学,那十年,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多,他对林阳了如指掌。林阳逮着机会要跟方铛铛说什么,他还能不知道吗?
方铛铛瞥了周至町一眼:“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她浑然没有发现自己这话会让人多想,只是说:“当然,我知道事情肯定不是他说的那么简单,你难道就不想申辩吗?”
“申辩什么?”周至町的眉目间,仔细看有点儿心灰意冷,“林阳说的都是事实。”
他的确没有拿到学位证,不管这背后是什么原因,他没有拿到,就是没有拿到。
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
方铛铛敏感地发现了周至町的不合作,转移了话题:“那李茉呢?那个叫李茉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这下轮到周至町惊讶了,他猛地一踩刹车,把车子停到路边:“他连这个都跟你说?”
方铛铛怯怯地点了点头。
周至町服气地笑了。
他发现,林阳真是个人才!
林阳即便是不读现在这个专业,在挑拨离间这一道路上,他也能无师自通、取得非凡成就。
这种“无意间说漏嘴,还顾及听者的智商,保证她能听得懂”的水平,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周至町以前没有谈过恋爱,林阳就是想挑拨离间也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方铛铛,他可不赶紧嘛。
“他说李茉是你很好的同学,很好很好的那种。”方铛铛就不明白了,都是同学了,还能如何“很好”?真要很好,难道革命情谊不早该升华一下?
林阳无非就是想告诉方铛铛,李茉是周至町的前任女朋友呗。
“是……”周至町有气无力地回答,“她是我同学,高中的。”
“哦。”方铛铛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原来你还早恋啊!你们这些学霸一天到晚哪儿来那么多时间?还有,你高中就开始思考人生大事,也太早了吧!我高中还在追《犬夜叉》呢!”
“你现在难道不追吗……不是,”周至町回过神来,“什么叫我早恋,我什么时候早恋了?”
他高中忙着打球拼高考,哪儿来那么多时间?
林阳的话,的确非常具有导向性。方铛铛也不辩解,只是摊了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
“李茉……是我们高中同学……”周至町艰难地开口。
方铛铛听了,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后面那句:“长得挺好看的吧?”
周至町转头看她。
方铛铛面不改色:“在你们这种学霸的爱情故事里面,女主角不可能是我这种长相平平的无名小卒。”
周至町一下就笑了,心里原本因为林阳升起的阴霾,被方铛铛驱散不少。
他斟酌着字句说:“李茉她……她是长得挺漂亮的,但是我不喜欢她……”他心中一动,说完才意识到刚才这句话算是解释,顿了顿,见方铛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点儿失落。
“她跟我表白过,我当时……拒绝了。结果当天晚上,她就跳楼自杀了。”
这个转折方铛铛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她惊道:“自杀?”
“嗯。”周至町点了点头,“那会儿我们高三,我觉得没有做错,但是没有想到……没有想到,我一拒绝,那个女孩子就毫不犹豫地跳楼了。”
她那么年轻、那么漂亮,本来还有大好前程,全都葬送在周至町那一句话之下。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就不拒绝了,又或者等到高考之后。
没能拿到学位证和李茉之死,这两件事情,于周至町而言,很难说哪个更让他难以启齿。但很奇怪,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可以当着方铛铛的面说起李茉的事情。然而对没能拿到学位证这件事情,他始终开不了口。
方铛铛本来以为要听到一段学霸和校花狗血虐恋情深的校园往事,没想到画风隐约之间有朝着校园奇谭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她连忙把想象从红衣校花、白衣女鬼上拉回来,偏头看着面前的街景:“你认为,是你拒绝了李茉,才导致了她的自杀?”
可如果林阳只是想从周至町那里得到这样的答案,不至于提起李茉啊。
是的……这件事情于周至町而言,如同隐伤,他说与不说,他的女朋友都不可能相信,最终还是会去问林阳,那可不就正中林阳下怀了吗?到时候,这件事情怎么定性,还不是任由林阳说了算?
可事实是,她并不是周至町的女朋友。
方铛铛隐约觉得这件事情不太对:“她难道就没有留下个遗书?”
虽说校花自尊心比她们一般女孩子强许多,一般都是她拒绝别人,少有别人拒绝她的,但好歹是校花,一路过来也拒绝过不少人,就当是“天道好轮回”,被拒绝一下,也不至于跳楼吧?
即使她少年时代有中二病,但也不会把生命这么当玩笑。所以,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周至町苦笑了一下:“没有。不过,后来我听说,那段时间她父母感情出了问题,在她跟我表白之前,她妈妈刚刚跳楼自杀,我……”
他不知道李茉妈妈自杀,直接拒绝了她。
李茉也许只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证明还有人愿意爱她,但她没有想到,这一切跟她想的不一样。
方铛铛沉默了。
这件事情,很难去评判谁对谁错,某种程度上来说,周至町也是受害者,看得出来,他一直很自责。
方铛铛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不对劲,但究竟不对在哪里,她也说不上来。她想了想,说:“你跟李茉很熟?”
“还好吧。”周至町回忆了一下,“我中学的时候,没有特别熟悉的女孩子。我那会儿天天忙着追球星,哪里来的时间早恋。”
方铛铛道:“为什么我觉得是你认为自己太受欢迎,跟谁熟悉了都会伤害其他女孩子的心,于是干脆和谁都不熟呢?”
周至町被方铛铛一句话戳穿,难得有点儿尴尬,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声跟她说:“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方铛铛毫不意外,单纯只是想吐槽:“林阳这么关注你,恨不得把你复制粘贴到他身上,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喜欢你呢。”
宴会厅里被质疑的林阳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车内的周至町连忙抬手表示自己的清白:“我是钢管直男。”
方铛铛看出来了。
被她这么一说,周至町也觉得有点儿好笑,一边重新发动车子,一边说道:“林阳这个人啊,最喜欢搞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他喜欢我……”
这玩笑开得有点儿大。
方铛铛今天差不多提前完成了本季度的说话量,一时之间有点儿不习惯。她靠在副驾驶座位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车子驾驶台上的空调叶片,随口说道:“林阳跟你很熟吧?”
周至町嘴上不说,但方铛铛看得出来,他依然耿耿于怀。虽然不知道他究竟介意什么,但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也不会介怀这么久吧?
周至町没有否认,方铛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当年送你贺弯弯素描的人,该不会就是林阳吧?”
除了他,周至町还会把谁的东西放那么久?除了他,周至町还会对谁想恨又怕脏了手?
“不是。”周至町想也没想地就否认,“怎么可能是他。”
“那是谁?”方铛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大学还有其他好朋友?这个一打听就能问到吧?”她说着要拉开车门下去:“你不告诉我算了,我下车回去自己去问。”
眼见她真要拉开车门下去,周至町吓了一跳,连忙一把将她拽回来,仗着自己手大,将她的手腕抓在手中,不许她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冲动?”车正开着就要跳下去,真不想活了吗?
方铛铛挣了两下,没能把手腕从周至町手中挣脱出来,她干脆放弃,瞪着眼睛看着他,一副他不说就还要跳车的架势。
周至町趁着红灯转过头来一看,正好就看到她这副样子,当即“跪”下了:“行行行,跟你说,跟你说。”
“嗯……”他准备了一下,承认方铛铛说的是对的,“你说得对,林阳就是那个人。”
方铛铛猛地睁大了眼睛。
果然!
她就说嘛。
林阳那个人,一看就满肚子都是坏心眼,不是他还能有谁!
方铛铛没有意识到她这样的猜测毫无依据,只认为自己目光如炬。
眼见她激动起来,周至町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恢复了平静。只听他补充道:“不过你知道也没什么用。”
方铛铛下意识反驳:“怎么没用了?”
周至町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打算把林阳打一顿?”
方铛铛回过神来,立刻抿住了唇。
是啊,她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林阳当初刺激得贺弯弯要自杀,且不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好多证据都已经湮灭,就算是那件事情发生在现在,也很难取证,指望通过正当途径让林阳受到惩罚,还不如指望他这样的人受到良心的谴责。
反正都不可能。
“那……”方铛铛悻悻地说,“打一顿怎么够,像他这样的人,要被打好多顿。”
要打好多顿,才能偿还贺弯弯这些年来受的苦。
周至町没有说话,方铛铛也知道她刚才那句话不过是玩笑罢了。如果真的找人打了林阳,到时候他没什么,方铛铛自己倒要有什么了。
“可是,那也不能任由他这样啊!”方铛铛不甘心,“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就……就这样了?”
周至町看了她一眼,脸上的表情写着:要不然呢?
除了就这样,还能怎样?
是。
听上去很不公平,他们这些受害者,除了期望林阳有朝一日良心发现、备受谴责之外没有任何办法,可又能怎么办呢?
他们本来就没有任何办法。
一想到这个,方铛铛就格外“丧”。她找了那么久伤害贺弯弯的罪魁祸首,却从来没有想过,把人找到了该怎么办。如今人就在她面前,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方铛铛心情不好,连带着晚上的直播也不想准备了。她翻到APP上自己的后台,留了一句话,算是请了假,就把自己摊开在副驾驶座位上,打算看淡生死。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把脸上的表情摆好,周至町就一个急刹车,让她的表情直接移了位。
方铛铛转头朝他怒目而视。
周至町跟没有看到一样,眼睛盯着她不小心丢到大腿上的手机。方铛铛顺着他的目光看下来,视线最后落到自己大腿上,连忙一把将衣服拉了下来,盖住了自己雪白的大腿。
周至町有点儿不敢相信:“你是‘失语游民’?”
马甲被人当场戳穿,方铛铛顿时心虚。她挺直了身板,喝问他:“关你什么事!”
凭周至町对方铛铛的了解,但凡她摆出了这副表情,那就说明他刚才说的,多半是对的。
虽然他只是无意间一瞥,没能看得真切,但并不妨碍他认得出那个头像。
陪了他这么久的阿婆主,他哪会认不出来?
一直以来朝思暮想的女神就在面前,周至町将他和方铛铛相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依然有点儿难以接受。
方铛铛,社恐死宅还暴力,动不动就打他,经常性无视他的盛世美颜,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每天晚上听着直播入睡的那个阿婆主呢?
虽然他不打算用另一半的标准来要求“失语游民”,但起码才和貌总得有一样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掏钱吧?
现在事实告诉他,他掏钱的对象就是方铛铛。方铛铛用自己掏的钱生活,还动不动殴打他……周至町深吸一口气,将头靠在了方向盘上,打算用这种姿势对抗这个玄幻的世界。
方铛铛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巴掌拍在周至町的肩膀上:“干吗?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吗?”
“没有。”周至町气若游丝地回答,“就是……打算‘粉转路’了。”
方铛铛顿时接不下去了。
她刚才什么也没干啊!
周至町面对这个大型追星梦碎现场调整了一下心情,但没完全调整好,闷闷不乐地载着方铛铛朝住处开去。
方铛铛一定不是“失语游民”,他坚决不承认!
自从校庆典礼回来之后,周至町可能从他们学校感染了什么未知病毒,方铛铛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就比如现在,周至町一看到她,眼神就变得十分古怪。长久以来,被数学不及格支配的恐惧感再一次袭上方铛铛的心头,可她思来想去,都没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跟数学不及格相关的事情。
她想要问周至町究竟什么事。周至町看了她一眼,又唉声叹气地低下了头。
方铛铛决定不问了。
不仅是方铛铛意识到周至町不对了,就连于飞也感觉到了。
于飞这天早上刚到公司,就看到周至町满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看上去非常像个正常人,他心里立刻就咯噔一下,连忙过去,一把揽住了周至町:“你怎么了?林阳那小子当众泼你硫酸了吗?”
周至町抬眼看向他:“于是就毁容成你这样了吗?”
好吧,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对自己长相依然这么自信,说明他没多大事。
于飞自作多情了一把,顿时觉得非常没劲,坐到沙发上,随便撕开了一包零食,边吃边说:“我还以为你被林阳打击得不想做人了,打算删号重来呢。”
周至町看了他一眼,用眼神明晃晃地告诉他:怎么可能!
“也对。林阳无非就是冲你显摆,他找了个多么好多么好的女朋友,又做了个多么成功多么成功的项目。这些事情你也不是办不到,没必要跟他计较这个。”于飞简单地点评了一下林阳,“说到底,这些行为跟论坛上经常爱显摆的大妈们没有什么区别,可大家只喜欢把矛头对准大妈,忘了还有这样的社会精英,对大妈真不公平。”
他为大妈抱不平,顺便把那包薯片咔嚓咔嚓吃完了,扯了张纸,一边擦手一边看向周至町:“所以,是因为什么呢?”
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有点儿一言难尽。
周至町肯定不能告诉于飞,一直陪伴他的人就住在他隔壁,虽然他没有幻想过人具体啥样,但也万万想不到会是方铛铛那样的。
他也不是嫌弃方铛铛,就是……就是突然之间,消化不了。
一旦跟方铛铛扯上关系,他连“失语游民”是他女神都不想承认了。尤其是方铛铛动不动还打他!
对,一定是因为方铛铛动不动打他,这才让他难以接受的。
周至町连续几天情绪都不太好,见到方铛铛也都是以躲为上,弄得方铛铛感觉有社恐的那个人不是她而是周至町才对。
周至町情绪持续不佳,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受到了影响。
不愧是跟他臭味相投的发小,于飞得知这件事情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以害怕他受的打击太大,一时想不开为由,拎了两箱酒,蹭着周至町的车子,跟他一起回了家。
周至町装作不知道于飞因为今天限号,车子没开出来,又不想挤地铁,才找了这么个破借口。
他们两个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一起喝过酒了,周至町不会介意家里突然多个人。两人刚刚创业那会儿也不是没在一起住过,没道理现在突然见外起来。
再说了,于飞也不是他能撵走的人。
他们两个找到昨天晚上没有来得及看的球赛,一人开了瓶啤酒,周至町家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只能暂时先喝着,等着外卖送上门来。
两个单身男人在一起,讨论的无非是那些事情。工作上的事早在办公室就说完了,感情上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前不久周至町刚刚见了林阳,话题基本上是不可避免地扯到了林阳身上。
“你真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听到于飞这么说,周至町笑了一下:“那你说我能怎么办?”
他深深吸了口气:“你这话说得好像我能把他怎么着一样。当初……那只是我的猜测,找不到证据,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意义。”
周至町这话说完,一抬头就看到于飞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眼神非常炽热,好像周至町是锦鲤,只要转发他的裸照,就能立刻实现于飞三年抱俩的愿望。
周至町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想到我们两人在一起这么久,你依然对我的盛世美颜没有任何抵抗力。”
于飞连忙说:“不是,我只是突然发现,原来面对林阳时,你是个圣父。”他又想了想,觉得不甘心:“那你平常为什么对我那么苛刻?说好的青梅竹马呢?嘤嘤嘤,你变心了……”
周至町被他嘤得虎躯一震,连忙制止:“‘儿子’,‘爸爸’那是对你严厉,希望你能成才。没听说过‘棍棒底下出孝子’吗?”
“滚!”于飞的撒娇被周至町一句话治好,他拎起酒瓶喝了一口,“想让他受到法律制裁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你就没有考虑过其他的方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林阳本身就是个筛子,上面到处是孔,真要对付他,应该很容易。
周至町笑了一下:“哪能呢,我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怎么能一直放任自己跟他计较?不值得。”
于飞盯着他半晌,饶是周至町脸皮厚,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
他话才起了个头,于飞就拎着酒瓶跟他碰了一下:“你这人啊,孤高自诩,什么时候这毛病好了,你的事业大概能再上一个台阶。”
周至町一听就笑了。不愧是跟他从小长到大的好朋友,连他这一点都看得出来。
周至町真的是每天忙到脚不沾地,连那么大的耻辱和冤枉都能忍下来吗?
不是的。
他有千万种方法报复林阳,可他一种都不想用。
报复了,那他跟林阳又有什么区别?就算用了更多的方法,把林阳踩得再低,都不能证明他当初的清白。他针对林阳,又不是为了泄私愤,要真想洗刷当初的冤枉,他也要用正大光明的方式,叫每个人都看到他的清白。
于飞跟林阳也是高中同学,他对林阳还算了解:“林阳那小子,就是摸清了你的脾性,故意这么做的呢。”
林阳知道周至町不屑还击,利用他的清高,把他牵制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于飞想了想,“‘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这话不假。”
话音刚落,门铃就响了。于飞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麻辣小龙虾,顿时顾不上跟周至町发感慨了,嘴里说着“我去我去”,趿拉着拖鞋,朝门口跑去。
周至町在背后看着于飞的背影,有点儿庆幸。
幸好于飞没有继续说,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接。
周至町本身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只是自认为还算有底线,若是沦落到跟林阳这样的人比谁更不要脸,那才是被比了下去。
他转过身,就着三十四楼的夜风喝了口酒。
“来来来,快进来,快进来。”于飞招呼着人进来。
周至町一听他居然还把外卖小哥请进来了,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疯。转过头一看,周至町顿时被呛住了。
他看着抱紧了超市购物袋一脸茫然的方铛铛:“咳咳,怎么是你?”
“去去去,瞧你这话说的,人家不能过来是吧?”不等方铛铛说话,于飞就把周至町给骂了回去。
说完,于飞立刻又觍着一张脸,冲方铛铛笑道:“来来来,这里坐这里坐。”
方铛铛又把从超市买来的一袋子东西朝胸口抱紧些。
她从超市回来,想到周至町这几天都不太对劲,打算过来问问——没想到,门一开,就遇到这么个人。
于飞长得不丑,和总是一脸“老子天下第一帅”的周至町相比,他可要平易近人多了,公司里的那些下属,宁愿去跟他汇报工作,也不愿意被周至町埋汰。但现在,方铛铛宁愿选择周至町那张“晚娘脸”,也不想面对这个人。
他他他……他殷勤得实在叫人有点儿害怕。
于飞像是没有看到一样,对方铛铛说道:“邻居是吧?邻居好邻居好,远亲不如近邻,邻居就要多走动。哎哟!”他目光落到方铛铛胸前那个购物袋上面:“周至町,你看看人家,知道你过得不像话,还专门给你买了东西。这么好的邻居上哪儿找!”
他说着,就把购物袋从方铛铛那儿接过来。
方铛铛说:“不是……”
于飞一边翻东西,一边说:“来,让我看看邻居给你买什么了。哦哟,牛奶!还是大盒的,会过日子!酸奶,酸奶好酸奶好,助消化……周至町你看看人家,人家多会过……这是什么?进口薯片……可以,可以,很休闲了,适合周末宅家里……还有方便土豆泥……方便面、方便粉丝、方便饭、加长夜用420……”
于飞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悻悻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周至町和方铛铛:“嘿嘿嘿,手欠,手欠!”他说着,打了自己“爪子”一下。
周至町走过去,一把将购物袋从于飞怀中拖过来,塞到方铛铛怀里,推着她的肩膀让她往外走:“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说。”
他要先把于飞这个贱人处理了。
“哎,别走啊,来都来了,怎么不说说话就走呢。你……”于飞正要把方铛铛拉住,周至町看也不看,一巴掌拍在于飞肩膀上,硬是让于飞疼得退了回去。
方铛铛被周至町急急忙忙地送出去,没等她站稳,周至町家的大门就猛地关上了。
方铛铛抱着超市购物袋,一脸茫然地站在门口。
刚刚,发生了什么?
屋内,周至町把门一关,转头看向于飞,用眼神问他:你想干吗?
于飞从容地在沙发上调整了个姿势:“我听冯晓说,他那天是把你送到了你女朋友手上。我还想起,某个人有天晚上专门发微信来问我可不可以男扮女装……”他猛地压低了声音,轻喝一声:“周至町,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女朋友?你那天又从哪里找了个女伴?从实招来!”
“招什么招?起开!”周至町坐在旁边教育他,“于飞,我劝你脑子里别想的都是些男男女女的事情,我们的公司现在才刚刚起步,你要殚精竭虑,好好搞事业,当自己的‘事业粉’不好吗?你还非得双担,妄图当我的‘爸爸粉’,你看看你是爸爸粉的样子吗?”
“我是。”于飞诚恳地说,“但我觉得,就算我是爸爸粉跟我当事业粉也不冲突。我们拉回到隔壁那妹子身上。”
“拉什么拉!”
“哎,周至町你这就不对了,我当初恋爱的时候每一次都跟你说,现在你谈恋爱了,却捂得严严实实。二十几年的感情你说丢就丢,良心呢,周至町?”
“‘爸爸’良心一直在!再说了,于飞,你那些酸不溜丟的风花雪月,什么被人用灭火器喷灭了表白用的心形蜡烛,什么在系花对面寝室亮个‘我爱你’的灯,什么给高中艺术班上的女生传字条,等等,一系列糗事,我都没有让你告诉我吧,有个人每次谈了恋爱都忍不住跟我借钱讨好妹子,完了还跟我臭显摆,都是你主动说的,我可从来没有问过好吧?咱俩不一样的好吧?”
“哎!这就对了!”于飞猛地一拍大腿,“周至町,你还是承认你恋爱了对吧?”
周至町一愣。
于飞跟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一样,指着他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哈哈哈……可让我逮住了。你是没有让我告诉你,我现在问了,你就不能跟我说说咱俩谈恋爱有什么不一样吗?”
周至町说:“不能!没有!说不出来!”
于飞坏笑:“‘爸爸’,究竟是‘没有’,还是‘不能’啊?它们没区别的。”
周至町语塞。
百密一疏,说秃噜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