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绝待在凌虚峰不愿走,借口为除魔,姜明肌懒得理他,却最终还是被他磨去了镇上喝酒。

叶渡苍回峰之时,林清绝与姜明肌尚且在去云泽城的路上。

大比已经完成,叶渡苍不曾问结果,除去一路的风尘,他径直去了叶扶惊与林清绝的屋子,林清绝不在,叶扶惊在院内刻符。

巨大的石桌旁有一个盘根错枝的桃树,树下有一口井,清澈见底,叶扶惊白色的校服穿的整整齐齐,正立在石桌上刻一块追踪符,这种符咒并不常用,符咒交于谁谁便能感知一次刻符人的位置,用之无能弃之可惜,是名副其实的鸡肋。

叶扶惊在叶渡苍进来的瞬间刻错了一笔,他抓着刻刀的手微微愣住,而后不曾抬头,又拿了另一块桃木。

叶渡苍并未去看叶扶惊在干什么,他径直去了林清绝的屋子,打量了一番,发现屋内空无一人,而后才又出门。

叶渡苍站在林清绝门前,隔着个院子问,“你师弟呢?”

“大抵是去找他师姐了。”叶扶惊扔下又一块废掉的桃木,转过身答。

“大抵?我不曾教导与你吗?回答长辈的问话,要严肃认真,是便是是,不是便是不是,没人想听似是而非的答案。”叶渡苍难得多与叶扶惊多讲了几句话。

“他不曾与我说,我猜测而已。”叶扶惊实话实话。

“自己去领罚。”叶渡苍一句解释都不曾有,他不亲自处罚,而是神色淡漠,转身就走,仿佛他随口罚的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是。”叶渡苍已经走出了门,叶扶惊才答了一个是字,叶渡苍走之前嘱咐过叶扶惊,让他照看好林清绝,不曾说,猜测,这便是不知去处,故而叶渡苍出口就是罚。

叶扶惊将掉在地上的桃木一块一块的捡起来,他面色如常,那些桃木被他一点一点的堆积到石桌上,捡完最后一片,叶扶惊念了个法诀,火焰在桃木上开始跳动,桃木坍塌的声音稀碎而小,叶扶惊盯着那些黏着在木上的火,直到火与木同归于尽,最后石桌上只剩下一堆灰烬,叶扶惊面无表情的拂开了灰烬,而后扔下刻刀,转身回屋子开始收拾东西。

所谓的罚,其实并不是体罚,而是一种修行。

凌苍主峰的后山,有成百上千个石窟,传闻皆是古时刻苦修仙者所用,那些石窟内,或一无所有,亦或藏有一整个世界,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被困于石窟中的境界,若无法堪破,当永远无法出来,有世界的石窟往往显露的是最不堪的一面,修仙者舍弃了他的恶,最终飞升者为纯善,留下来的则是这一辈子里,他经历过的,感受过的,见过的恶。

此种修行若是成功堪破,则能受益良多,有大的突破,但若是看不破,则永生永世被困与其中,且此种修行,堪破之后,也难保不迷其心智,留下心魔。

传闻多年之前,凌苍峰有一女,天资过人,紫薇星动,众人也说有成仙之资,这女子便是沉迷于历经百态悲苦,故而频繁出入石窟,最终真的诱生心魔,好好的仙途毁于一旦。

叶扶惊收完东西,径直出门,他将自己的住处锁了,而后又将大门锁了,谁都知道大门关不住修仙者,但叶扶惊就是想关上,给没有钥匙的林清绝表现一番不满。

叶扶惊挂上大铜锁,径直像更高的山上走,凌苍下十三峰彼此离的并不远,叶扶惊拿着自己收拾好的东西,也不避嫌,进驻去了后山,路过的是兄弟们仿佛早已经习惯,众人接道叶扶惊喜爱这种修行,却不知从小到大,每一次去石窟,都是叶渡苍的惩罚。

叶扶惊在去的路上遇见苏惜,苏惜穿着的并不是校服,而是一身青衣,叶扶惊向上走,苏惜向山下走,叶扶惊远远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苏惜光明正大的去给叶城内的天衣送信,看见他下山的人不止叶扶惊一个,却无一人知晓他此去的目的到底是为何。

叶扶惊去了石窟,林清绝却在云泽城内与姜明肌喝酒,天赋不如他的人拼命努力,天赋第一的他此刻却沉迷师姐,乐不思蜀。

林清绝亮出了身份,拿了自己在凌苍峰用的牌子,才最终取信与酒馆老板,街上一片寂静,酒馆的老板在柜台里面昏昏欲睡。

路边小小的一块地方,头顶是特意盖起来的稻草屋檐,雨水顺着金色的稻草一路流下,滴在青石板上,四处一片安宁,昏黄的一只蜡烛,点亮了方寸之地,林清绝起身剪了第三次灯花,他神色认真,蜡烛的光影将他的侧脸打的格外立体好看,林清绝不及弱冠,气质倒是没几分仙气,但外貌却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姜明肌喝过了酒,盯着林清绝发呆,前一世我为何没觉得林清绝有如此好看?姜明肌拿起酒杯,又干了一杯,而后摇摇头,笑嘻嘻的开口,“林清绝啊林清绝,真没想到你会越长越丑。”

姜明肌说的越长越丑,是指前世的林清绝丑,但此时的林清绝并不知,他也喝的很有些醉,他露出了一个平时没有的笑容,显得和煦又温暖,“好,我越长越丑。”

林清绝温和又无奈的样子让姜明肌想起了上一世那个次次打的她无比狼狈的林清绝,她伸出手,上去就掐住了林清绝的脸,“真没想到现在能欺负回来,刚来时我格外厌恶你,看见你就想捏死你,就想在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抹去所谓的希望,林清绝你见过炮竹吗?就是俗世之中除夕用来驱逐魔物的东西,刚来的那些日子,我恨不得每天拿炮竹去炸你的脸。我恨啊,我……我……”姜明肌说着说着,眼神开始涣散,天地之间只听得见雨声。

外面是漆黑一片,木桌之上散着些杯碟,雨声极其南安,眼神涣散的姜明肌提起酒壶开始灌酒,她咕咚咕咚又喝了几口,而后脸色神秘兮兮,“林清绝,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师姐,那我也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林清绝也拿起酒壶,咕噜咕噜的喝完了一整壶。

“师姐,我喜欢你。”林清绝的所谓的秘密先说出了口,他爬在桌子上,神智并不清醒,喝酒之后的人,普遍爱与人交谈,姜明肌一个秘密未曾说出口,林清绝便已经絮絮叨叨的说出了一大箩筐的话,“师姐,我喜欢你,我不善于表达,喜欢也讲不出口,想要静静陪在你身边,却又性子别扭,不够成熟,我不停的不停的给你带来灾祸,从小到大,幼时带我的父母,我去凌苍峰三年之后身亡,童年时带我好的师兄师姐,因为一个所谓的劫数,没一个活下来,师姐,你真的真的很重要,我已经想通了啊,你不对我好,我就对你好,我对你很好很好,这样你就会记得我,你不喜欢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可以尽量不去打扰你,你出现在我视线之内就好,你活的开心就好,我真的想通了啊,师姐,什么成仙成魔,我这一世就想要报仇和你。”

絮絮叨叨的一番话,出乎意料的直白,姜明肌迷迷糊糊想了很久,才品味过来这段话的重点不过是最后一句,“我想要报仇,还想要你。”

林清绝喝的乱醉,而后说出了他一直以来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我想要你,特别想,想到企图不择手段。

姜明肌笑眯眯的与林清绝再度干杯,雨更大,稻草的屋顶开始滴下来几滴雨水,姜明肌看见一滴恰巧落在了她的酒中,姜明肌豪气的干了那杯,而后说出了自己秘密,也回答了林清绝那长长的那段话。

姜明肌笑眯眯的答,“我是魔族。”

姜明肌如此说着,又抱着酒壶喝了一杯,“我是个魔族,林清绝,而且还是个大魔头,一直以来我都是骗你的,你可还说你喜欢我?”

盛雨之中的黑衣姜明肌显得有些神秘,她喝的格外的醉,说这些话时并不带几分鬼气,她端坐在那里,说出这句话就像是开了一个玩笑。

林清绝茫然的盯着她,口中小声的重复,“魔族?”

“你刺了我一剑,还要我先道歉,没错,师姐你就是个魔族,”林清绝喝的乱醉,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他继续絮絮叨叨的说话,控诉了这些年来姜明肌欺负他的那些事迹,比如姜明肌在阁楼上扔书砸他的头,也比如姜明肌出门从不给他带礼物,还比如姜明肌方才掐她的脸。

姜明肌听着跟在一起哈哈哈的笑,她歪着头,“你真的喜欢我?”

林清绝隔着蜡烛认真的答,“喜欢。”

姜明肌拍拍手,突兀的回头,她对着对面的巷子开始说话,样子很是开心,“时越!他说他真的喜欢我,你说我可以信吗!?”

巷子里一片漆黑,雨慢慢的变小,稀碎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姜明肌依旧偏着头笑,她眨眨眼,再度开口,“时越你为什么带着面具。”

一人缓缓走近,在酒桌旁站定,脚步略微迟疑,眼神也有些好奇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