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林清绝低低的叫了第三遍,清晨的风吹过竹林,廊下的铃铛一阵作响,姜明肌双手抱臂,终于回头。
林清绝站在走廊的尽头,穿着一身白衣,身姿挺拔,身侧院中翠竹伸出几枝,姜明肌目光突然柔软了几分,一晃当年的小孩都长得如此俊秀了,她叹了口气,心中突兀的有些不忍。
林清绝定定的看着她,好像有点委屈,示弱和认真结合在一起,无端的显得可怜,天地之大,他定定看着的,却只有她一个人。
姜明肌一言不发。
“我错了,师姐。”林清绝再度开口,他一步一步的从廊檐下走过,声音微微沙哑,显得并不清朗,“师姐要杀一个人,我不该阻挡,师姐伤了我,自己必然也不开心,我该宽慰师姐,而非与师姐置气。”
林清绝近乎讨好的说,他开始示弱,这么多年来,他早就习惯了姜明肌的性子,她爱吃软,从不吃硬,林清绝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态度放的如此低和姜明肌说话,往日里姜明肌从不与他置气,偶有小摩擦,他态度敷衍的认个错,也就得了。
林清绝这些时日想过许多,姜明肌总是令他无一丝安全感,故而他退缩了,他与姜明肌生气,却并非是怪姜明肌伤他,而是怪姜明肌不宽慰于他,不肯主动一步,他赌气放弃他的师姐,却还是担心,还是在她师姐转身的时候忍不住开口,他将自己的姿态摆的低低的,心中却依旧是恐慌大于难过,“师姐,你与林宴尾动手之时我是想帮你的,叶扶惊止住了我,后来你离去,我也替你说过话,师姐,我为你出气,我必定将林宴尾千刀万剐。”
林清绝声音低低的,语气低沉又认真,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最终与姜明肌并排而立,“我去送过你,你走的那日,我就是怕,莫说伤我,你就是杀了我,也无妨,我就是怕,我没有安全感,师姐,你在凌云峰时说我生你生,我死你死,我记到如今。”
“师姐,你这句话是安慰于我吗?”林清绝抱住了姜明肌,他终于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当时这句话令他心安,姜明肌刺他一剑后,这句话却无端的让他想到自欺欺人。
林清绝抱住了他的师姐,他不敢用力,只将下巴搁在姜明肌的头发上,细碎的香味钻入他的鼻子,令他安心又满足,这些天的不愉好像都因这一抱而消散了,姜明肌没推开林清绝,林清绝便从小心翼翼变的用力,他将头偏下,呼吸打在姜明肌的脖颈之上,见面的第四次,他低低的,心满意足的叫出声,“师姐……”
姜明肌心情复杂的接受了拥抱,要是在上一世,遇见这样一个林清绝,那还管什么身份,她肯定比林清绝还要热烈大胆,可是这一世最开始她对林清绝便是利用,她说出他生她生,他死她死也不过是因为多年前被下了噬心咒,她陪伴林清绝这么多年也是想借机让他替她报仇,更何况杀了凌云峰众人的魔族前世无一不是她的死忠,这些事情在姜明肌的脑中纠缠成一捆乱麻,根本无法理清。
姜明肌接受了林清绝的道歉和拥抱,一时的不忍来日必定成倍的伤痛,姜明肌心中如此想着,却叹自己魔性难改,贪恋温暖根本不约束未来。
姜明肌与林清绝不再彼此疏离,林清绝给姜明肌送过药,而后与她一同去见凌苍峰此任峰主。
峰主沉迷炼药,一身乌漆墨黑的衣裳,根本瞧不出原本到底是不是黑色,他看起来神神叨叨的,看见姜明肌第一眼时叫的是师尊。
“师尊你回来啦?”峰主丢了药炉,快步过来,发现一身黑衣的姜明肌后格外失望,“又是你,又是你,那又是你啊。”
“不是我,还能是谁?”姜明肌敷衍了他一句,炼药的墙上挂满了各式面具,金子的,秘的,薄的,厚的,羽毛的,姜明肌将自己的面具换了下去,拉着林清绝便出来,峰主除了炼药便偏爱黑衣与面具,那些面具心态怪异,有些看上去甚至很有几分魔族的气质,林清绝无端的想到了过夜云泽城中的传言。
“听闻山中有魔物。”林清绝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倒是不曾见过。”姜明肌闲闲的答,“若真的有魔物倒也好,能给我当宠物。”魔界人驯养魔物的不在少数,但大多是养的成攻之后化形的白兔,共于玩乐,听说林清绝山中有魔物,她倒是兴奋大于对未知的恐惧。
“师姐,三年之后,我必定将你接出此地。”林清绝许出这样一个诺言,他严肃而认真,丝毫不像是在玩笑,姜明肌低声笑开,也跟着附和,她明白林清绝是什么意思,他听出了她内心对于此地的不满之意。
姜明肌被困与此地,山中空她一人,最远的距离是对凌虚峰毫无敬意的云泽城,林清绝呆不长,终归要走。
林清绝来看姜明肌,凌苍峰内,大比却在进行最后一场。
凌苍峰下雨,瓢泼大雨,银杏叶子被打落了满地,青青黄黄,甚是好看,观战的众人纷纷念起避雨咒。
“出人意料。”
“不曾想到苏师弟能坚持如此之久。”
“他进步很大嘛,要不私底下玩一把?大家猜猜看最终谁赢?”
“我看玩不起来,无人会选苏惜吧?”此句话出口后,众人一时静默,真无人去选苏惜,先前提出要玩玩看的那个弟子摇着头无奈笑了笑。
苏惜第六次从雨中爬起,他无法分散精力去念避雨咒,故而铺天盖地的雨,径直落了他满身。
苏惜许久都不曾这样淋过雨,他并不觉得这雨阻隔了他,反倒觉得这铺盖盖地的雨,才是令他坚持了如此久的原因。
苏惜心格外的安静,雨将他全身浇透,他却沉迷其中,被叶扶惊一次一次打倒后再爬起来。
苏惜与叶扶惊身上都有彼此留下的伤口,苏惜的血被雨水冲洗干净,他第七次出手,他提进全身所有是力气与术法,使出了他最厉害的一剑。
那剑的招数名为了春花,取自著名的春花秋月何时了,何时了,何时了,苏惜总觉得这一剑便是回答,何时了?当然是此时了。
神出鬼没的一剑,从正面刺过来,却从身后冒出来偷袭。
叶扶惊舍去了防御,苏惜那一剑,避不可避,于是他学了姜明肌,不做防御,玩命去上,以剑止剑,看到底是谁的剑更快,叶扶惊的剑破开雨水,在空中与苏惜的剑相遇,蜂鸣想起,谁也不让,他们周身无一丝防守,巨大的青石板边缘开始滴水。
叶扶惊与苏惜几乎同时看着对方,苏惜不曾退让,这种沉迷术法,与比自己修为高的人比试,对他来说突兀的变成了一种享受。
第一剑之后,带的东西越发的多,苏惜接下来的一招是知多少,
叶扶惊终于不再耐烦,他提剑全力追过去,苏惜的知多少尚且不曾刺过来,他的剑便已经在空中挑衅叶扶惊,叶扶惊面无表情,上去同接了一招知多少,两方的力量渐渐碰撞,叶扶惊收手,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着剑断后的苏惜。
苏惜第七次企图从地上爬起,叶扶惊彻底失去了兴趣,他收起剑,而后将苏惜一脚踢下了比试的高台。
苏惜今日表现出色,但叶扶惊仍旧不认为自己会输,他一贯努力,十多年来无一克松懈,他什么都没有,唯独修炼的这些术法是自己的,苏惜再出色又如何?发挥的再好,也比不过他这些年来的兢兢业业。
苏惜捡走了自己的剑,而后慢慢的回到自己的厢房,众人说叶扶惊是天才,世界上没有奇迹,他状态第一次如此的好,却还是输的彻彻底底,苏惜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耗子,而叶扶惊便是充满好奇心的猫,他已经胜券在握,于是丝毫不介意多陪他玩一会,他在看他的潜力,苏惜再如何认真,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苏惜觉得世上最难不过天赋二字,它不因为努力而改变,它困顿旁人一生,像个牢笼,这辈子都打不破。
叶扶惊认为自己努力,苏惜也认为自己努力,困住他的是天赋,然而最终困住叶扶惊的也是天赋。
苏惜冷笑两声,将断了的剑挂在墙上,他内心默念,总有一日,若他一直努力至此,那叶扶惊停下脚步之时,他终究能够短暂的跟上。
苏惜与叶扶惊比试收场,真正天赋第一的人却在凌虚峰不愿归去。
“你该离去。”姜明肌说第三遍。
“除了魔物便走。”林清绝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真用竹筷细心的剥开刺,慢慢的喂鱼。
那只猫是姜明肌在凌虚峰所养,来的那几天过于孤寂,姜明肌在山中掏了一窝小野猫,寻了花色最好看的一只来养,她常想起在凌苍峰养的那只狼,它跟着林清绝,每每见她,便如狗一般扑过来,热烈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