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他立了生死令?”林涧清的脸色并不好看,苏惜与他报信,他径直就去找了林宴尾。

“是与他立,又不是与叶师兄立,叶渡苍又能拿我如何?”林宴尾坐在桌子旁,微微喘气,她将自己的剑扣在桌子上,而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狠狠放下,“更何况,并未曾立时间,若无胜算,大可以一直延期,延到下次大比,放心吧,我不会吃亏的。”

林宴尾渐渐镇定,她答应生死令时确实害怕,但也并非无一丝把握,生死令中无一附加条件,她大可以用各种法器,且暗中找人相助,即使她死,也要拉着林清绝同归于尽,吃亏服软是不可能的,这辈子她都没吃亏服软过。

林清绝立生死令时叶渡苍并不在峰内,大比由林涧清全权负责,叶渡苍走时交待叶扶惊看好林清绝,叶渡苍万万没想到叶扶惊的好好照顾,便是任由林清绝立了生死令。

大比并未受到生死令的影响,一路比下来,除了苏惜表现越发出色外,并未有出人意料的地方。

大比的最后一场是苏惜对叶扶惊,看的人很多,但众人对于结局的猜测却是格外一致,没人认为苏惜能在此次打过叶扶惊。

大比的最后一场,下雨,林清绝并未来看,此时他距凌虚峰已经不过十里。

立过生死令后,他去找过苏惜,出林宴尾的院子,他那日与苏惜一同回去。

“那日不是给过解药,我师姐到底怎么了?”苏惜走在前面,林清绝几乎是追上去询问。

“我说的话你敢信吗?”苏惜停下来笑,他转过身子,宛如毒蛇一般将林清绝从上打量到下,“我说你师姐要死了,你可信?”

林清绝听闻此话,顿在原地,苏惜说话真真假假,他确实没一句敢信。

林清绝攥紧手心里的解药,不再与苏惜纠缠,打算亲自去一趟凌虚峰。

苏惜看见他的背影就发笑,他和林宴尾不一样,林清绝这种人,抓不住他的死穴,他便软硬不吃,与之立生死令,当真是下下之策。

林清绝师尊名义上还是叶渡苍,现今叶渡苍不在,他与叶扶惊关系又不曾缓和,故而他出凌苍峰一时之间,竟然无人能管住他。

他拿了叶渡苍给他的令牌,招呼也不曾与叶扶惊打一个,径直去了凌虚峰。

御剑而飞,不过两日路程,算不上长。

凌虚峰离近海更远,处在群山之中,离最近的城镇尚且有五十里。

林清绝在离凌虚峰最近的城镇歇脚。

林清绝到云泽城时天方擦黑,整个城内却已经空无一人,酒馆客栈通通关门,家家户户不曾点灯,若非偶尔犬吠与猫鸣,林清绝几乎以为此地为一鬼城。

林清绝负剑在城中游**,行走很远,才见一盏灯,那灯在空中飘飘忽忽,越来越近,还带着一丝稀碎的铜鸣,林清绝未曾辨认出妖气,故而在原地站定。

灯飘的越来越近,林清绝终于看清那灯并非在飞,而是身后有个全身黑衣,头戴黑斗笠的人在提。

那人提着灯,还拿着什么东西,他走越近,脚步极快,林清绝见那人距自己不过十步,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何人?”

回答林清绝的并非是人语,而是掉落在地上的灯笼和一面铜锣,黑衣人转身就跑,东西掉了一地也不曾捡,林清绝使出术法去追,却吓的那种左脚拌右脚,一下摔进了路旁的水沟里。

“我老了,老了!不好吃,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救命……救命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发出极度惊恐的尖叫,林清绝看见那人从水坑里爬起来,却双脚颤抖,几乎不能行走。

“凌苍峰而来。”林清绝挥手,地上的灯笼飞回来,林清绝提着灯笼,漆黑的夜里与满身污泥吓的全身颤抖的打更人对视。

“你是说,山中有魔物?常来偷城中稚子?”林清绝在打更人家中坐定。

“是的,近些时日,常有些人家中丢东西,后偶然看到,一面容丑陋的魔物,现身城中,行为诡异,前日夜里它来了,便有人家中丢了小孩。”打更人喝了口酒,方才镇定下来,他年轻时屠夫,干了几十年,但真的遇见此种事情,却还是吓的连打更用的家伙都掉落一地。

“此处不是本有一处仙山吗?”林清绝举杯,而后微微抿了一口,“仙山名为凌虚,虽未排名进十三峰,但也是凌苍附属之一。”

“你是说群山围着的那处仙山吗?”打更人神色一时之间复杂,他关好门窗,叹了声气,“凌虚峰中仙人庇佑我们极久,但凌虚峰一贯单传,上任峰主虽孤僻冷傲,但万事只要真的诚心诚意的求到他峰下,他没有不帮的,大病小灾,洪涝旱涝,听老几辈的人说,他没有不出手相助的,大家代代流传,说这峰主几百年来万事可靠,唯独收了个弟子不可靠。”

“如何不可靠?”林清绝耐着性子问。

“传闻他师尊下山之时,曾经有城中人见过他,性子跳脱的过分,想到那里是那里,疯疯癫癫的,干什么都怕麻烦,说是耽搁他炼药修行了,他的师尊坐化之后,整个凌虚便由他接管,从此之后,我们云泽城便仿佛被他遗弃,妖物也好,天灾人祸也好,他再也不曾如他师尊在时那样,管过我们。时日久了,便再无人爬群山去凌虚峰向他寻求庇佑了。”打更人絮絮叨叨的说完,眼神希冀的看着林清绝。

“遇上便杀。”林清绝无视了打更人眼中的希冀,他无心为民除害,来此不过是为他的师姐,修仙者与人间本就是两个世界,修仙者除魔为的是修行,并非为了凡人。

多的是仙山不管城镇,却还是第一次见俗世之人敢如此议论仙者,在林清绝看来,这该是上一任峰主太好了,惯坏了他们,故而他们才能妄言他的弟子。

仙家弟子本就该沉迷仙术,何时沉迷修行,不理俗事,也称得上错?

林清绝在云泽城歇了一夜,第二日他上凌虚峰。

峰中唯一禁旨是个幻阵,那阵还一看就是出自他师姐之手,林清绝熟悉姜明肌布阵手法,故而轻易破阵。

凌虚峰苍苍竹林,建筑高大的很,却空****的,遍寻不见其人。

林清绝一间房子一间房子的找,传闻凌虚峰只峰主一人,林清绝忧心有魔物的地方尚且跟着魔族,魔族对凌虚峰已经先下手为强。

林清绝推开一间房子又一间房子,凌虚峰不大,峰顶的屋子倒是一大堆,且个个都堆满了东西,瓶瓶罐罐,书籍笔墨,放了一个架子又一个架子。

林清绝翻完最后一个屋子,冷不丁在走廊里看见一个黑影。

阳光明媚,昭昭青云,那黑影子带着面具,一身漆黑的交领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纱制大袖。

林清绝飞身上千,那黑影转身,不曾躲避,眼底惊讶。

林清绝的剑反手入鞘,速度却是不减,他堪堪在黑影面前停下,一把掀开了面具。

“你的脸。”林清绝声音低沉,手中的面具被他砸到地上,他冷着脸与姜明肌对视。

姜明肌挑眉,捡起了面具,在姜明肌看来,林清绝既已经退回同门情意,那就该当断就断,当日她与林宴尾对打时他不曾来护,她孤身一人来凌虚峰时他也不曾来护,现今她自己解决了这一切,又来关心与她,未免孩子心性想一出来一出,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不与我说。”林清绝的声音越发的沉闷,他盯着被姜明肌捡起来的面具,一时之间心间疼的过分,仿佛有人用烈火烧过的刀子,一下一下的在刮他的肋骨,他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与我说。”

“小师弟,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姜明肌靠在檐下敷衍,她来凌虚峰后,最先开始的几天,并不能溜下山去,故而她寻的衣物,都是前任峰主年轻时穿过的,今日穿的像个黑寡妇似的与林清绝讲话,她倒是觉得格外相配,说又有什么用?哭哭啼啼的像他求助?这辈子她姜明肌都做不出来,凌苍峰留不下她,她自然还可以去别处,林清绝要与她疏远,她也自然一分一毫都不会倒贴。

“师姐,我与林宴尾立了生死令。”姜明肌的态度过于无所谓,林清绝一时之间无端的觉得心慌,他定定的说出这句话,希望能在姜明肌面前证明她依旧很重要。

“你不必担心,生死令之前,说不定林宴尾已经被我斩于剑下。”姜明肌奉行有仇必报,她要林宴尾付出代价,且那代价最好还是她亲自动手,她打算与林清绝退回同门情义,故再不把林清绝当自己人,活了一世的她知道最终会是林清绝,故而对于这个生死令,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

姜明肌说的疏离又冷淡,林清绝定定的站在原地,目送姜明肌抓着面具离开。

“师姐,”姜明肌转过走廊,林清绝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了口,他低低的又重复喊了一遍,“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