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雨,铺天盖地,酒馆的老板趴在柜台旁睡着了,大概是做了个美梦,他呼吸沉稳说着梦话还傻笑,林清绝拿出了凌苍峰的牌子,且在他店外喝酒,故而他毫无戒心。

感觉到有人在推他时,他睡的正熟,尚且有些不耐烦,他迷迷糊糊的睁眼,还砸吧了一下嘴,已经子时深夜,烛火盛下半截,灯花未剪尚且还有些昏暗,酒馆老板就着昏暗的烛火抬头看了一眼,而后面上的表情僵住,整个人摊倒在椅子上面发抖,他哆嗦着开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我……我我……我……”

“外面的人是谁?”凌时越抬手,拿起铜剪低着头剪灯花。

一身黑衣,带着面具,略带点红的瞳色,耳侧的肌肤上有一束火焰,凌时越一点都没掩饰自己魔族的特征,他甚至有意显露出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凌时越不曾抬头,酒馆老板却仍旧瘫在椅子上不敢动,他嘴唇哆嗦着,“我不是小孩……我我……那边数三家才有小孩子……那边那边……”他说着,伸出颤抖的手,真的指了一个方向。

“我问外面的两个人是谁。”风夹着雨吹的窗户和大门一阵响,衣裳和头发全都飘动,唯独被凌时越点的那只蜡烛,火焰纹丝不动。凌时越确实在城里抓过小孩,但他本意并不是吃小孩,小孩有什么好吃的,根据他的药理,越是长的差不多的,便越像同类,而同类的肉是最难吃的。

凌时越并不吃小孩,他抓小孩子不过是想引凌虚峰的人下来,魔界情报有些延迟,尚且不知凌虚峰峰主已经换了,更不知此时的峰主,沉迷炼药,根本无暇管云泽城的人。

“你要让我重复第三遍吗?”凌时越的语气并不算重,混杂在雨声里,带着点没好气和不耐烦。

“是……是是凌苍峰的人……”酒店老板哆哆嗦嗦的开口,手指像外面趴在桌子上的林清绝,“他……他身上有凌苍峰的牌子。”

“深夜前来,打扰了,此为赔礼。”凌时越得到了答案,并不多留,他扔下一个小孩用的长命锁,拂了拂袖子,转身就走。

凌时越走至门前,扶起醉倒在桌前的姜明肌,转身又与店家讲话,“去报信吧,让他们莫找了,小孩已经死了。”

夜雨,凌时越抓着姜明肌,凌空虚踏,几步就消失不见,雨水滴落几滴在林清绝趴着的桌子上,微微溅开,打在他的脸上,他呼吸均匀换了个姿势,昏昏沉沉的继续睡觉。

一片寂静的夜,凌时越亲手点的那盏灯燃到了天明,店家哆哆嗦嗦的缩在柜台底下,长命锁好像烫手一般,被他扔出去老远。

雨后清晨,林清绝第一次宿醉,他支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前因后果,他好像给他的师姐表明心意了,可是他记不清他到底说了些什么,记忆从他的说完喜欢之后开始混乱,他迷迷糊糊还觉得自己的后脑勺特别的疼,林清绝伸出右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脑勺,结果摸到了一手血渣子,师姐说她要告诉我一个秘密,难道这个秘密就是她早就想打我的头?林清绝方与他师姐和好,故而心情很是愉悦,甚至还有心思开自己的玩笑,宿醉之后的林清绝站起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与他喝酒的小师姐,而是哆哆嗦嗦的酒店老板。

“昨日……昨日夜里,来了魔族,他……他打昏了你,而后带走了与你喝酒的人……”酒店老板一身狼狈的从柜台底下钻出来,看了一眼依旧燃着的烛火,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步。

林清绝提剑就从椅子上跃了起来,他微微扶了一把桌子,而后念了一次清心咒,宿醉的感觉终于消散,林清绝一眼就看见了那只火焰不曾跳动的蜡烛,和桌子上写着的字。

桌子上的字看上去是沾酒而写,但却如那只蜡烛一样,仿佛被凝固,他们保留着被写下的一瞬间。

“千泽崖,白萂花来换。”一共八个字,写了两行,林清绝抿着嘴看完,右手聚积起法力,在字面上狠狠一抹,酒渍汇成水珠从林清绝掌心滴落在地上,桌上干净如昨,再无一字。

“仙人,仙人!魔族人说那孩子死了,送来一个长命锁,仙人,你陪我还去给他爹娘吧!”林清绝抹掉水泽,满身杀气提剑就走,店家远远绕过蜡烛,畏畏缩缩的追出去大叫,林清绝却只是不理,店家追至店外,青天白日,青石街上空无一人,再寻不到林清绝踪迹。

叶扶惊去了最不起眼的一个石窟,石窟成百上千个,一眼望去密密麻麻,无任何规律,怕乱了道心,故而来此地修行的人极少,叶扶惊来此修炼一惯随意,叶渡苍没时间看着他,故而他从从崖上落下,停在此处便是此处。

叶扶惊进了石窟,入石窟的一寸阳光,崖上垂下的藤蔓,长在崖上的松柏,一切的一切都开始模糊,经历过的一切宛如是光怪陆离的梦,叶扶惊闭上眼睛,你睁开眼看见的,才是真的,这种念头在他脑子中一遍一遍的出现,叶扶惊顺从它,并不反抗。

眼前的光线仿佛慢慢消失,甜腻的气息慢慢浓郁,叶扶惊睁眼,一眼看见了境界里那片格外迷人的月色,叶扶惊躺在地上,月下一片桃林,仿佛古书上所说的青丘,甜腻的香气配着温和的风,吹的人格外舒服。

叶扶惊睡在地上,青草带着一点水气,浸湿了他的衣衫,这一次是何故?为何境界内如此平和?叶扶惊从地上坐起,微微皱眉。

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桃花林内空无一人,叶扶惊遍寻无果,在溪水旁清洗了一番,沿着溪水打算寻一寻出路,叶扶惊走出去很远,才见一小舟,舟上有一青衫老人,他独坐舟前垂钓,带着斗笠。

“可要我渡你过河?”先开口的是老人,他并未抬头,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你是何人?”叶扶惊抱剑在溪水便问。

“入了我是境界,才想起问我到底是何人?”老人抬起头,收起鱼竿,拉上来一尾青鱼,青鱼被他扔进了船内,接着他撑起船,慢慢向岸上划去,老人越来越近,叶扶惊终于看清了老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这张脸让叶扶惊无比的熟悉和惊讶,我在何处见过他?他抓住自己的剑,顺从的上了船,却依旧不曾想起来。

“藏书阁第五个书架的第三层。”划船的老人突然开口。

“第三层是人物传记。”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叶扶惊态度突然变的恭敬,他端端正正的立在船上,并不再肆意看老人一眼。

“我在第几本的第几页?”青衣老人突然笑到。

叶扶惊在船头跪下,端端正正的磕了三个头,而后低声作答,“在第一本的第一页,弟子愚昧,不曾细读传记,故而一时未曾认出,望尊者见谅。”

第一本的第一页,介绍的是万年前凌苍十三峰的创立者凌苍,当时凌苍最终成仙,舍弃凡世一切,选择了飞升,现今凌苍峰被称为仙界第一峰,但比起当年,却已是差远,凌苍峰万年来,再无一人飞升,传闻一处仙山指的一位真仙,故而再无人能在凌苍成仙。

“能进我的境界,可见你我二人有缘,一问未来,二问苍生,三问仙术,三问选一,你当如何?”老者言语带笑,望之可亲。

叶扶惊微微低垂着眉眼,而后笔直跪下,“不问未来,不问苍生,不问仙术,还请尊者为弟子开启石窟中的境界。”

石窟中藏着一个境界,这必定不会错,真仙的境界或许很难,但必定收益良多,若因为三问而放弃,必定是因小失大,叶扶惊听闻三问,如同未闻。

叶扶惊一丝一毫不为所动,老者摇着头笑,“心性极好,可惜。”

叶扶惊知道他可惜的是天赋,然而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他必定要让人看见他,必定不活在林清绝的阴影下,天赋不行,总还有别的来补。

“若真能过我的境界,那送你一份礼物,也未尝不可。”老人抬手示意叶扶惊起来,湖中突兀的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层层叠叠,雾气慢慢蔓延,而后气温突兀的降低,几个呼吸之间,湖面上成了一片冰原,叶扶惊一个晃神,眼前的床便不见了,一个女子在岸上远远对他招手,“湖上都结冰了,你可算回来了。”

那女子穿着一身粗布青衣,手脚冻的通红,和修仙界的仙子们一点都不一样。

叶扶惊早就经历过石窟里的境界,故而格外镇定,他面色如常,踏冰过去,却一句我回来了未曾出口,就滑倒在地,轻身咒,避尘语,通通没了用处,叶扶惊狼狈的跌倒在冰面上,觉得膝盖一阵生疼。

叶扶惊在冰面上坐起,周围景色陌生有熟悉,地形还是那片地形,湖水却是更宽更深些,桃花林并未出现,原本桃花林的地方是一片村落,鸡鸣犬吠,良田桑竹。

叶扶惊尚且在打量环境,那女子便提着裙摆,擦擦手,将他扶了起来,“你没摔着吧?此行不顺吗?别难过啊,你是有大志向的,不必管别人的说法。”

叶扶惊听着女子的絮絮叨叨,看着村落炊烟升起,第一次觉得这次的历练,与往常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