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周明勇所料,他和他们两人的谈话很不顺利。他们两人对周明勇带着孙纪委和马纪委来苦藤河乡,有很大的抵触情绪。吴生平不等周明勇把开场白说完,就滔滔不绝地说开了:

“我在苦藤河乡工作十年了。苦藤河乡穷,老百姓的日子苦,可这穷这苦不能当成我们的一些领导下来镀金的场所吧,不能当成他们往上爬的踏脚石吧。看着前两任乡党委书记下来,又看着他们被提拔到县里去,到市里去。如今李书记下来半年多,天天想的也是回县里去做县委办主任,进常委。包括丁副县长,下来扶贫的时候是县农业局局长,两年贫扶完,他就成了分管农业的副县长了,如今又当上了常务副县长。他们下来做了些什么,我不敢说。但苦藤河乡的现实情况摆在这里的,几十年来,落后的面貌依旧,贫穷的面貌依旧,老百姓的苦日子依旧。这两天你们也看见了,吃亏的是谁,是老百姓。是除了能够往上升的书记以外的乡干部。当然,最吃亏的还是顾乡长。年纪大了,又没有背景,不可能往县里调,也不可能往像连山镇这些富裕的乡镇调,他只有做长期待在苦藤河乡的准备了。现如今,报纸上登的是如何亲民爱民富民,广播里播的也是如何亲民爱民富民。我们乡老百姓感受到的是顾乡长带着乡干部如何在他们家里催粮催款,催各种提留上交和征购任务。书记们对征购任务,对农业税,对提留上交也看得特别的重,抓得特别的紧,因为这是他们的政绩。

穷苦落后的地方的老百姓对政府的意见原本就大,火气就足,动不动就告状,就闹事。于是,他们把心中的抱怨,心中的火气,心中的不满,全往顾乡长一个人身上甩去。我们苦藤河乡本来就有告状的习惯,顾乡长也就只有让他们罗列种种罪名、种种恶行去告了。周书记,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顾乡长值也不值,冤也不冤?”郑秋菊和吴生平不同,吴生平一个劲地发牢骚,她就在旁边一个劲地掉眼泪。她再三地请求周书记给她帮个忙,把她调动一下,她说她在苦藤河乡工作就像坐在火山口一样,夜里常常做噩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人找出许多的罪名,告她的状,让你周书记也带着人来查,“到那个时候,我郑秋菊只有上吊自杀了。”周明勇心想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却是异曲同工,全是为顾家好叫屈鸣冤,说:“刚才吴副乡长说的一些情况,我认为是值得注意的。我们的领导干部,特别是一把手,不论到什么地方,都应该在那里为老百姓认认真真地办一些实事,办一些好事,做出一些看得见、摸得着、让群众能够受益的政绩。不能带着一种下来镀金的思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平安安地待两年三年,就拍屁股走人。我们的领导机关,在派他们下来的时候,不能给他们许愿、定时间、留位子,而是要他们认真地工作,回不回得去,能不能上台阶,要看他们的政绩,看他们工作的那个地方的人民群众对他们的意见和评价。”周明勇突然打住话,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我请你们两位解释一个问题,苦藤河乡为什么会发生上千群众来乡政府闹事,还推倒围墙的事?

全乡六千多群众为什么一个不少地在告状信上签名画押?这是正常现象吗?能用你吴生平同志的逻辑解释这个问题吗?其实,你们俩也大可不必为顾乡长鸣不平。因为,我们下来只是调查了解群众反映的问题,并没有针对性。你们莫非不了解我们纪委办案的程序,如果有针对性,就要先把被调查的人或是停职反省,或是隔离审查。我们并没有这么做嘛。所以,你们为顾乡长鸣不平也好,自己心里有压力也好,都是大可不必的。眼下,正是秋收秋种的时候,顾乡长生病住医院,李书记刚下来不久,我希望你们要积极地工作,带着全乡的干部职工抓好各村的秋收秋种。不然,明年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再一个,就是要积极地配合纪委专案组的工作,有什么问题,多向我们反映,有什么思想情况,也可以和我们交流。今天这个态度,我周明勇当然是不希望再看见了。”周明勇突然话锋一转,斩钉截铁地说,“我们来苦藤河乡之前,就下了这样一个决心,不管遇到的阻力有多大,承受的压力有多大,我们一定要把群众反映的问题查个水落石出,给群众一个交待,不然,我们是不会回去的。”“周书记这么一说,我的思想就通了,我一定听周书记的,多向周书记汇报自己的思想,积极配合周书记的工作。”吴生平不敢看周明勇那张严肃的面孔,连连地说。

“我也听周书记的。”郑秋菊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刚才我说的一些话,有不对的地方,还请周书记原谅。”“你们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你们在基层工作的艰辛我也十分地同情。该汇报的,我一定汇报好。该反映的,我一定给你们反映。希望你们能够克服困难,好好地工作。这一段时间,能按你们说的去做,我就感谢你们了。再一个,我想召开一个全体干部职工大会,把我们来苦藤河乡的目的对大家说一说。你们有顾虑,有怨气,别的干部职工不一定没有。”“什么时候开?我叫严卉通知人。”“晚上,我已经叫李书记通知办公室了。”周明勇说,“开过会,我们就开始工作了。”没有料到,这天晚上的会议刚刚开始,就被一群来乡政府要集资款的农民给搅了。这些农民来到乡政府之后就大吵大闹,说他们这次交的集资款至今也没有退。如果不把集资款退给他们,他们就到市里找杨书记去,市委杨书记不是很关心苦藤河乡的问题吗?请他出面把他们的集资款要回来。李冬明问刘宏业:“前天我就交待你了,要你赶快把收上来的集资款退回去,你是怎么搞的,他们为什么还没有拿到集资款?”刘宏业说:“我怎么没退,连顾乡长住医院的那一万块钱,我都想办法从别的地方借来还给他们了。只是,全乡一千六百多户,我不可能一户一户退呀,是各村的村会计领回去的。我一再地交待他们,要立即把钱退到农民手中去。”周明勇生气地说:“你们收集资款的时候,为什么不怕麻烦,能一户一户地收上来,退集资款的时候就不能一户一户地退了?

让村里的会计把钱领回去了,你们也该打个电话问一问他们把钱退到农民手中去了没有吧,你们这种漂浮的工作作风真让人生气呀。”过后就向农民解释说,“请你们放心,我周明勇在这里,就能保证集资款一分不少的退给你们。”那些农民根本不听周明勇的劝说:“这些话我们听得多了,全是蒙骗人的假话。我们现在只要钱,没有钱我们就不走了。”周明勇说:“看来今天晚上的会是开不成了。这样吧,全乡干部职工大会往后推一推,请大家回去,什么时候开会,另行通知。我们纪委几个人和这些要退集资款的群众座谈座谈,听听他们的意见。当然,李书记也要留下来和我们一块听听。”李冬明十分恼火,问他们是哪个村的。那一群农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说是竹山垭村,有的说是大岩村的。李冬明就去办公室要严卉给莫胡子和全安打电话,要他们赶快到乡政府来领人,并要严卉给各村打电话,问问集资款是不是全部退到农民手中去了。如果哪个敢把集资款扣在村里不退给农民,他要开除他们的党籍。

李冬明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周明勇正在和农民们座谈。孙纪委和马纪委则坐在一旁做记录。周明勇说:“我们到苦藤河乡来,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苦藤河乡的集资款问题。请你们放心,你们的集资款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明天就让你们拿到手。李书记,你听见没有,明天他们的集资款要是拿不到手,我就找你。”李冬明连连说:“我已经打电话了,明天大家都可以拿到钱。

我还要办公室一个村一个村地打电话落实,没有把集资款退给农民群众的,赶快清退。谁要扣留农民的集资款,我就处分谁。”周明勇说:“大家都听到了吧。今天把你们留下来,是想听听你们对乡政府有什么意见。你们要大胆地说,不要怕,有我周明勇给你们撑腰。”农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说话。马纪委一旁说:

“这位周书记是我们县的纪委书记,是管官的官,他说给你们撑腰,你们还怕什么。你们李书记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你们顾乡长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他们要是对你们怎么样了,你们去县里找周书记,周书记会狠狠地整治他们的。”一个中年人就带着一脸愧疚地说:“周书记,我向你承认错误啊。前天,我在告状信上签了名,盖了指头印。不过,真正的错不在我。我一个农民,没有文化,没有见过世面,也不知道外面世界的事情。他莫胡子怎么说,我就相信了,他说五年前的集资款被顾主任贪污了,要我们都签名盖指头印告顾家兄弟的状,我就只有盖。如果不盖,今后莫胡子会打击报复我。我们村里很多人都是这么被逼着签的名盖的指头印。其实,莫胡子是对去年他没有被选为县人大代表不满,对顾乡长有意见,认为是顾乡长在背后做他的手脚。他是把我们当枪子使哩。”中年汉子的话没说完,其他的人就都吼起来了。有的人说竹山垭村全支书也是这么连哄带逼要他们签字盖指头印的。李冬明问那个中年汉子叫什么名字。那个中年汉子有些吞吞吐吐地说:

“你要把我的名字记在本上,我就不敢说了。”周明勇说:“你要是有顾虑,我就不记在本子上了。”那汉子说:“我叫李全富。”中年汉子还把其他人的名字一块说给周书记听,“我们都说了,哪个要是找我们的麻烦,我们也往省里告状。”李冬明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嘛,这个问题我给你们担保还不行嘛。”李全富说:“顾乡长和顾主任是我们苦藤河乡人,这么多年来,他们为苦藤河乡操了不少心,办了不少好事,我们苦藤河乡的大多数人是拥护他们的。只有少数的人,因为自己的一些要求没有达到,就恨顾乡长,就告顾乡长的状。周书记你们在苦藤河乡办案时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哟。”中年汉子这么说过,其他的人也都这么说。他们要求周书记在苦藤河乡做一个全面的了解,对顾乡长做一个全面的评价,不能把扎扎实实工作的好干部当做贪污分子去打击。那样,他们也会带上几十上百人去县里市里替顾乡长喊冤的。

周明勇向他们解释了很久也无济于事,就问他们:“你们对五年前乡政府拿着你们修桥的集资款去连山镇炒地皮是怎么看的?还有,你们乡五年前贷了三十万元的贷款,办了一个木材加工厂和一个石灰厂,听说两个厂不但没有赚到钱,还欠了你们各村几十万块钱的木材款和工钱,你们还想不想要乡政府还给你们?再说,赵书记这次下来将苦藤河乡乱收费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再不能向群众乱收费了,按你们的口气,好像乡政府的各种费还得收才对呀。”“这个嘛。”李全富朝和他一块来的人看了看,说,“我们卖猪卖鸡卖粮得来的钱不容易,让他们拿去买了一块没有人要的荒坡地,的确是有意见。不过,不应该把意见只是对着顾乡长和顾主任两个人。苦藤河乡还有党委书记,党委书记才是苦藤河乡的一把手,苦藤河乡的一切重大问题还是党委书记说了算嘛。就像我们乡这次集资修桥,是顾乡长决定的呢,还是李书记决定的?

李书记你自己说说,你不同意,顾乡长能让苦藤河乡人平交集资款五百元吗?所以,我们要替顾乡长抱不平。做出了成绩,没有他的份,书记往上升官;工作失误了,全都往他头上推,这太不公平了。”那个自称叫李全富的人大声地说,“乡政府再不向我们收费了,我们当然一万个拥护,但过去不是顾乡长要收费,是丁县长决定收的费,这个错不能算在顾乡长头上。”李冬明一旁说:“周书记不是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嘛。他们下来,并不是要查哪一个人的问题。既然有群众向上面写了信,他们下来查一查,对上面对下面也才有一个交待。你们不要误会县里领导的意图。”李全富说:“周书记,你说他们不会打击报复,你听听李书记的口气,你们走了之后,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整治我们呀。”周明勇对李冬明说:“你别在一旁多话,听他们把话说完。”李全富说:“我们苦藤河乡有个告状专业户,名叫邓启放。

他的亲妹不学好,在连山酒家怀了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儿,邓启放觉得丢人现眼,就把恼怒往顾主任身上发,天天告顾家兄弟的状。告到县里没人理睬,就往市里告;市里没人理睬,就往省里告。你们做领导的要是听信了这些告状信上的话,那真的就要办成冤假错案了。”李全富说话的当儿,莫胡子匆匆走进会议室。莫胡子的后面还跟着何奔,何奔指着那一群要集资款的人说:“莫胡子,你看看你们村里来了这么多人,围着周书记就不肯动了,我们的会都没法开了。”李全富看见莫胡子进来,站起身就往外走。其他人见状,也都站起身匆匆走了。

莫胡子看着李全富的背影,说:“他们说他们是大岩村的人?”周明勇说:“怎么搞的,他们好像都很怕你莫胡子呀。”何奔一旁只是笑,莫胡子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他们怕我做什么,他们不是大岩村的,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李冬明惊道:“他们刚才还说他们中一部分人是大岩村的,一部分人是竹山垭村的。我才要严卉给全支书和你打电话,要你们赶快到乡政府来把人领回去。”何奔一旁说:“他们刚才进来我就认出他们来了。那个说的最多的中年汉子,是茅山冲村人,他不叫李全富,他的名字叫宁全福,是顾乡长的远房侄子。其他的人也全都是茅山冲村人。”周明勇生气地说:“李冬明,你不是说苦藤河乡的群众大多数你都认识吗?他们居然敢当着你的面欺骗我呀。”何奔说:“刚才他们说了那么多,你还不知道他们的用意是什么?给顾家好评功摆好,戴高帽子。不用猜,是顾家兄弟指使来的,他们从顾家兄弟那里得了好处。”周明勇打断何奔的话,说:“这些话就不要说了,心里明白就是。我现在问你莫胡子,乡政府把集资款退给你们之后,你们如数退给村民了没有?”“没有。”莫胡子回答说。周明勇生气地道:“为什么没有?你们难道还想让群众再到乡政府来闹一次事呀。围墙被推倒了,他们再到乡政府来,就只有砸乡政府的房子了。”周明勇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十分的严厉。

莫胡子说:“周书记,我对你说实话,这次退回去的集资款,全乡九个村,一个村也没有把集资款退到群众手中去。这次,县里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县财政十分困难的情况下,给我们乡一百三十万修桥,我们苦藤河乡真的是感激不尽了。李书记要把桥修大一些,修宽一些,上面好跑货车,这实际上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愿。所以,从群众的手中集点资,并不是加重农民的负担,也不是乱收费。老百姓都想得通,也都愿意出这个钱,不愿意交钱的几乎没有。苦藤河乡的农民穷怕了,他们又都知道自己是什么原因受穷,为什么不肯交修桥的钱呢?可是,为什么又因为集资修桥的问题弄出天大的事情来呢?中间的原因你们已经知道了。集资款退了,大多数群众不愿意把钱拿回去,都知道把钱拿回去就用掉了。大家都穷,哪个家里不缺钱呀,再要弄这么多钱就很难了。猪卖了,鸡卖了,粮食也卖了,再也拿不出可以变成钱的东西了。当然,村里也不想把钱退给大家。我们没有别的要求,只请求周书记和两位纪委的领导,把我们苦藤河乡这些年来的一些遗留问题弄清楚。这里,我们要特别地感谢赵书记和周书记,下来两天,就宣布停止苦藤河乡所有不合理的收费,这可给苦藤河乡的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苦藤河乡的老百姓真的要喊共产党万岁了。这些名目繁多的收费,才真正是增加农民的负担。

这么多年,大家苦不堪言,我们请求周书记和两位纪委领导,还要把过去从农民手中收去的钱查一查,看他们用哪里去了。”马纪委说:“这个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查清楚的。”莫胡子说:“李书记也在这里,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向周书记和李书记汇报。昨天我们几个村支书议了一下,今天已经把话往里面几个村传下去了,这就是我们决定在九月十号上青年男劳力去石灰场烧石灰,去岩石场劈石头,做修桥的前期准备工作。”李冬明没听他把话说完就大声地说:“莫胡子你还觉得我们苦藤河乡的问题少了吗?还来给我们添乱是吧?集资款的问题没有解决好,你们又要弄几百上千的劳动力去劈什么石头,烧什么石灰呀。我说不行,这个问题要认真研究之后才行,不然会闹出更大的问题来的。”莫胡子说:“你放心,不会弄出问题来的。”“你叫我怎么放心呀,弄出问题怎么办,你负得了责?”“我负得了责。”“莫胡子你少跟我开玩笑,我不会听你的。”周明勇坐那里一直没有做声,只是皱着眉头。这时他说:

“莫支书,你们想修苦藤河大桥的心情我理解,只要群众愿意,你们又能组织好,当然是可以上劳动力做修桥的准备工作的,赵书记还说到时候要亲自来苦藤河乡做大家的工作,发动大家捐款修桥的。你们这样做,我支持你们。只是,我现在还要交给你一个艰巨的任务,这个任务是关系到我们这次能不能把苦藤河乡的经济问题弄清楚的关键。你要对各村的支部书记说好,这些日子,你们一定要管好自己的人。该做工作的,要认真做好工作。

该解释的,还要向大家解释。决不能让他们再到乡政府来闹事,也不能到县里或是市里去告状,这样会严重干扰我们办案。关于集资款的问题,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不退的话也行,个别人在中间操蛋,不要理睬。”“我记着周书记的话。”莫胡子过后对李冬明说,“李书记,你不要有思想顾虑,这次收集资款闹出的事情,其实与你没有关系。我们的想法,是如果九月份周书记他们把事情弄清楚了,十月一日,苦藤河大桥还是应该按时开工才行,要赶在明年五月山洪暴发之前把大桥的基脚下好,明年的国庆节才有望大桥竣工通车。你带着苦藤河乡的老百姓把苦藤河大桥修好了,我们就放鞭炮送你回县里去。”李冬明的脸面有些发红,对周明勇看了一眼,说:“你们别说这个话好不好,我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尽快把大桥修好,其他的事我都不去想了。”

周明勇说:“莫胡子,我来苦藤河乡几天了,都说你和竹山垭村的全支书两个人有号召力,有凝聚力,是苦藤河乡九个村支书中的主心骨,是这么回事吗?”莫胡子说:“周书记你过奖了,我莫胡子没有别的能耐,就爱说个理。而苦藤河乡又是最不讲理的地方。如果是讲理的地方,前天他们就不会把我弄到县里去。李书记,听说公安局抓我,你也点了头的,你凭良心说,我莫胡子犯了哪一条?听说还准备抓全安,要不是那天他的脑壳被砸了鸡蛋大一个包,要不是他的胳膊被邓启放砍了一刀还没有好,他也会被抓走了。他全安那天一直在现场劝阻群众,自己因此还受了伤。没在现场的人被抓了,在现场劝阻的人也要被抓,这世界上还有公理没有?”莫胡子越说越激动,“我和全安的县人大代表去年换届的时候被弄掉了,换成了严卉和郑秋菊。她们俩何才何德,苦藤河乡是怎么评价她们的谁不知道。再说,换哪个做县人大代表也得让乡人大的代表们举手通过吧,这可是宪法赋予人大代表的权利啊。他顾家好怎么能说谁是县人大代表,谁就是县人大代表了?”

这时,李冬明突然发现窗子外面有一个人影,开门一看,是严卉在扫地,就说:“严秘书,会议室没开水了,送瓶开水来。”莫胡子说:“顾家兄弟的耳目多得很,我们说什么话,不要多久,他们全都知道了。”周明勇说:“我们这次到苦藤河乡来,肯定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阻力,还要靠你们的大力支持才行。我们决定从乡政府抽点力量协助我们工作,你莫胡子就是其中的一个。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莫胡子问:“乡政府还抽哪些人?”周明勇说:“一个是乡财税所刘所长,一个是乡纪检委员何奔。还要从村里抽一个人做上传下达的工作。我提的就是你莫支书。顾乡长说茅山冲村的张支书比较合适。就定的你和张支书两个人。”周明勇顿了顿,说,“莫胡子,你和张支书的任务就是把全乡九个村群众的意见,群众的要求,群众的呼声,群众需要我们县纪委解决的问题,全都收集起来,通报给我们。你刚才不是说苦藤河乡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么,我现在就让你做这个说理的地方。让大家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全都毫不保留地说给你听。你然后又毫不保留地传达到我这里来。我再给大家一个答复。要让苦藤河乡的广大群众都知道,如今苦藤河乡有说理的地方了。如果苦藤河乡还有人说没地方说道理,我就要拿你是问了。”莫胡子说:“像宁全福这样的人,他是受人指使,全是说的假话,你也给他答复?”

“真话假话我都听,一分为二嘛。”周明勇对李冬明说,“就差刘所长和张支书两个人了。有莫支书在这里,村里那一块也算有代表参加了。你干脆把刘所长叫来开个预备会吧。也算我们西山县纪委驻苦藤河乡专案组正式开始工作了。”何奔说:“刘所长去连山镇了,这个时候肯定还没有回来。”李冬明说:“他什么时候去的?这几天刘所长怎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说是顾乡长打电话要他去的。什么事就不知道了。”周明勇说:“那就等明天开过干部职工大会再开吧。但是,我们专案组的工作,从今天就正式开始了。马纪委和孙纪委,你们的任务,首先查看三个账,一个是乡政府的财务往来账,一个是买连山镇那块地皮的账,还有乡企业办的账。李冬明你通知刘所长,他的工作是协助马纪委和孙纪委,给他们提供一切他们需要的账本材料。我这几天还是做调查了解,听取乡村干部和群众的意见。”过后,周明勇交待大家说,“苦藤河乡情况比较复杂,你们要注意这么几点,一是要做过细的调查研究工作,广泛地听取群众的意见,依靠群众的力量办苦藤河乡的案子。二是要注意各种动向,特别是要注意一些家庭比较困难,思想觉悟又比较落后的群众被人利用,无理取闹,聚众闹事,这样不但会阻碍我们办案,还会在社会上造成不好的影响。三是要注意安全。这一点我要再三向你们强调,我们既然是来查案子的,肯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有人甚至会咬牙切齿地恨我们。”周明勇顿了顿,问李冬明,“上次那两个打竹山垭农民的蒙面人有什么线索了没有?”李冬明说:“我已经问金所长几次了。他说他也怀疑是匡兴义他们干的,但他至今还没有找到证据。那天晚上的确有一个外地来的采购员住在连山酒家。但那个采购员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也就不知道那天晚上匡兴义和宁占才是不是陪着那个采购员。”马纪委说:“根据群众反映的情况看,苦藤河乡企业办的三个人的所作所为,实际上已经带有社会邪恶势力的性质。他们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而且又十分的狡猾,手段也十分隐蔽和毒辣。

就像这次河码头蒙面人打人的问题,就让你没办法查。我们要提防他们一些才是。”孙纪委说:“我们这次来苦藤河乡办案,和过去办案有所不同。过去办案,先把办案的对象采取措施了。发生意外事情的可能性就小得多。这次一个人都没有动,他们就可以在后面做手脚。而且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很难提防他们,这就给我们办案增加了很大的难度。我认为,只要案子有了眉目,就要采取措施把对象监控起来,以免发生意外。”周明勇说:“我还是一句老话,依靠群众的力量办案。只要把苦藤河乡的广大群众发动起来了,几个人是翻不起大浪的。莫胡子你说是不是。”莫胡子像在思考什么,说:“要不要组织一些群众把他们几个人监视起来?”周明勇说:“暂时还不能这么做。”宁全福和茅山冲村的十来个农民,这天晚上离开乡政府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即回茅山冲村去。下了乡政府门前的那道坡路之后,他们沿着路旁一条高低不平的羊肠小道,来到苦藤河边。

这时,从河边的岩坎下走出一个人来,他是顾家富。他轻轻问道:“情况怎么样?”宁全福说:“你叫我们说的话,我们都说了。该给我们的也要给我们吧。”顾家富说:“光说还不行,还要看效果。”宁全福就急了,说:“看什么效果呀,那个姓周的书记把我们说的话全记在本子上了。”“还有哪些人在会议室?”“县里下来的三个干部都在会议室,还有李书记。后来何委员和大岩村的莫支书也去了,我们就赶紧出来了。不然,他们会认出我们的。”宁全福说,“老叔,我们是穷极了,你答应的东西那是要吹糠见米的哟。”顾家富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沓散票子,“我顾家富说话什么时候当屁放了?答应给你们二十块钱,现在就兑现。”说着,每人给了二十块钱,“我还有事请要你们帮忙,不知道你们肯不肯干。

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今后三年之内去河那边卖中药材,不用交百分之三十的山价费了。这可不是二十元的价钱啊。”“县委赵书记不是已经在村主任会上宣布我们苦藤河乡的一切收费全都取消了吗?”“你们相信这话是真的?”顾家富一声冷笑,“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赵书记不会天天到苦藤河乡来,苦藤河乡仍然还是我哥说了算。我哥说了,等纪委工作组走了之后,苦藤河乡的各种费照收不误。”十几个农民一下就像十月的狗牙霜打蔫了的秋黄瓜。“狗日的杂种,又是白糊我们农民的呀。”宁全福一声怪叫,满脸的皱纹不停地抽搐着,那样子像是要哭。

顾家富说:“穿草鞋的能搞过穿皮鞋的吗?你老侄想通一些,从老叔这里弄几个油盐钱要省心得多。我这里的钱不打白条,做一件事给一件事的钱。当然,三年的山价费同样还是要免的。”“什么事,我们现在就可以给你做。”“明天告诉你们要做什么事。”顾家富脸上流露出一丝阴笑,心想这些穷极了的家伙,只要给他们一点好处,要他们杀人放火他们也敢去干的。周明勇,我们走着瞧吧。你要把我和我哥逼上了绝路,我也就对你不客气了。

宁全福说:“老叔,现在就带我们去对匡会计说说吧。要他给我们写个条,我们就放心了。”顾家富斥责说:“你就不听听风声。现在带你们去,路上碰着人怎么办?大岩村可是他莫胡子的地盘,他的耳目多得很。让他知道了,你们还想从我口袋里得到钱?我和匡会计他们说好了的,你们还信不过我?对你们说,你们得马上离开这里。我现在也过河回家去。”说着,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