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
若她问心无愧,为何要在荷花池附近设祭坛做法事,为何要打着镇压邪祟的借口隐藏她心中的惶惶不安。
越是隐藏在心底的隐晦,越怕人知晓。
这种恐惧,就像是温水煮青蛙,越往后,越痛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朝中上下严禁谈论邪祟鬼魅这等事,她又与大都督关系匪浅,于嬷嬷自觉祸从口出,加快脚步带着她离开荷花池,解释着,“是夫人……夫人觉察着自个儿最近多梦,逛园子的时候摔了一跤,想来是冲撞了什么。”
那夜的光景,即便是她没能亲眼见着,光是听说,也能让她冷汗狂冒。
血淋淋白兮兮的女鬼,长到拖地的湿发,还有紧跟在人身后的蓝绿色鬼火……
当然,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外人来说,她们自然要缄口不言。
平川院外,早有人在外等候。
越过一重重朱珠帘影壁,齐氏侧歪在踏上,哎哟哎哟得叹着气,露在外的左脚肿胀得老大像是被人生灌进了水,鼓着包,脚踝处的伤口过了炎症期,脓疱外翻,像是在腿上绑了一个石头,看的人心惊胆战。
“如此不雅,劳烦雨姑娘了。”
齐氏见她到,下意识用毛毯遮住脚踝,女子的脚踝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即便是女子,那也得分个先亲后疏。
看着这脚踝,雨松青便立刻明白了她为何久久不愈,反而越演越烈。
替她看病的太医定是没有亲眼所见。
她戴上手套,轻轻按压着浓水灌涨的脚踝。
常理来说,她既没有骨折,即便是软组织损伤导致毛细血管破裂形成局部水肿,那么静养几天后那包块会自然消散,如果在四十八小时冷敷,四十八小时候热敷促进血液吸收,恢复的好的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自行走路。
可她偏偏卧床近三四日,不仅没有见好转,反而还需要引流浓水积液。
“雨姑娘……你可有方子?”
见她不说话,齐氏心跳的厉害。
当日兵变的时候,她可是听鑫国公亲口说了这姑娘的医术,生生将那临死的荣王从鬼门关里抢回来。
这姑娘虽然是仵作出身,但人家也是有真本事。
强忍着害怕和恶心,齐氏又问了一遍。
“不难。”
不过是外伤,自然不难。
可要是想要尽快治愈,那就得吃苦头。
脚踝扭伤其实可大可小,但严重的可造成韧带断裂,撕脱骨折,伤后脚踝局部肌肉和软组织出血,水肿,按压出现痛觉,如果发生炎症未能及时处理,细菌经血液或者直接蔓延到脚踝部,引起化脓性炎症,局部脓肿形成包块,就如她现在这样。
“切开伤口引流浓水,架支架做好康复训练,根据撕裂软组织撕裂程度和人体恢复速度不同,时间也不同。”
齐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的话,比起徐太医张口便来什么外燥内虚,什么肺热消肿,这种云里雾里的话术,她的话更加清晰明了。
“那……几时会康复?”
“康复?”
雨松青挑眉一笑,“伤筋动骨一百天,夫人这等情况比起骨折也好不了哪里去,甚至因为韧带撕裂,肌腱组织松紧会因为损伤而松动,极容易二次扭伤。”
“养得好,一两年可能会缓解。”
“一两年!”
齐氏从榻上惊起,扯动了脚踝,疼的她哎呀直叫,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和尊容,“姑娘真有把握?”
雨松青面色微微一暗,“既然夫人并不信我,那就另请高明。”
齐氏怔了怔,低低赶紧唤她,“我自然信姑娘。”
雨松青冷着一张脸,做足了恃才傲物的模样。
有本事的人多半是有些傲气的,齐氏也没怀疑,便让人带着她去看徐太医所开的药方。
雨松青拿着这药方,仔仔细细对比之后,心上却发冷。
跟她料想的一模一样,单凭摔伤,是不会引起如此严重的扭伤性炎症。
按照中医理论,扭伤之后则需要活血化瘀,舒经通络,内服多用壮筋养血,或复原活血的法子,可是这一份药方,却是凝血固本,燥热肺气的药方。
要知道,这药方可是太医院院首开具的。
雨松青拿着药方凝视片刻,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
难道这徐太医跟鑫国公府也有仇?
将药方放回原处,雨松青同时开具了一份活血化瘀,温经散寒的药方,再辅佐行气止痛的药酒外敷。
可是引流时,她却不曾给她上半分止痛的药。
刀片侧划开肿胀如气球的鼓包,瘀血和脓肿立刻便流出,雨松青一遍遍按压,其余人将齐氏四肢全部绑上,直到瘀血清理干净,她也疼的晕厥。
这才是前戏。
雨松青擦擦手,眼也不瞟,“过几日,等夫人情况好一些了我便会施针舒缓,这段时间暂停徐太医的药方,否则两相其冲,我也不知道会如何。”
于嬷嬷赶紧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就要送她出门。
还未走出影壁,于嬷嬷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她笑盈盈地递给雨松青,“这是夫人托我给姑娘的一点意思。”
意思?
她捏着手中的荷包,当着她的面拿出来看了看,然后一脸惊诧,“嬷嬷不知道我的价钱吗?”
既然意思了,就这点意思?
太抠了吧!
“什么……”
于嬷嬷被她打得措手不及,这姑娘当真是来挣银子的?
世家贵族相交,直接谈真金白银,那才是落了下风。
她不是大都督的未婚妻吗?这锦衣卫大都督,那可是富得流油的职位啊!
且不说他明面上的薪资,就是背后抄家抄出来的珍宝,那也不输任何一户三代积累的世家。
她怎可……如此粗俗!
“我又不是太医院的太医,有俸禄和油水。”她说着这个话题格外兴奋,“黄金百两,我要现金。”
“黄金……”
于嬷嬷嘴巴瞪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
这简直就是敲诈!
她还尚未来得及反应回答,身后中年男子的嗓音穿透影壁,带着几分怒不可遏。
“黄金百两,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一身骨头值不值这个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