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类相食?

阿琅立刻蹲下来看,心里隐隐约约有着不好的感觉。

“这不是……不是猪的排骨。”

缺口切的很小,将两旁的肋骨处理的很精妙,如果不熟悉人体结构的的确会被糊弄过去。

这不是猪骨,也不是羊骨。

是人骨。

人的肋骨。

……

……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

陈瑾率先反应过来,伸手去摸背篓当中的这扇肋骨,只觉得一阵胆寒。

“您确定吗?”

战场上杀敌是一回事,杀宰猪羊牛是一回事,但是吃人肉又是另外一回事。

雨松青眼底飞着雪花,令人拿了一把刀来。

匕首刷刷几下,就将骨上的残肉剔除,一根白润有光泽的肋骨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

“人肋骨呈现弧形,肋结节不明显,肋体平滑,肋角弯曲度大,肋骨沟明显,肋粗出现在第二肋骨,这些都是人类肋骨特征。”

“而动物,的肋骨更为平直,肋结节更加明显,没有肋粗隆。”

她说了一大串,其实没几个人能听得懂,可正是因为听不懂,所以更加的恐惧。

院内死寂无声,好几位守卫听到她刚才的断言都围了过来,将她剔下的那块骨头仔仔细细看了看。

“你们若不相信,可以现在去市场各买一截羊排,猪排,牛排。数一数肋骨数目。人体是有十二对,而猪羊应该是十三对。”

她还依稀记得,这一章节属于研一的时候骨骼种属鉴定,没想到在今日居然实践了。

侍卫们先是胆战心惊,再是觉得荒谬和气愤。

在容边,在他们的地盘,居然有人敢当着守备军的面将人骨送到她的面前,差点成了盘中餐。

陈瑾沉着脸,顿时杀气腾腾。

“此事,我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雨松青净手后温着香炉,在院内来回转动。

“陈瑾。”雨松青眉梢一挑,若有所思,“你去问问,如果按照前面七日他送过来的东西,今日若送到的只是一扇动物肋骨,厨房会安排做什么。”

她心底有答案,只是想要一个明确。

此事不过一刻钟,陈瑾还有几个守卫便急匆匆的回到了主院,他面色冷颤,死死蹙起眉毛。

“姑娘,我们刚到厨房,就有人自刎了。”

果然。

厨房的人不多,但也是锦衣卫探子耐心挑选之后送到府中的,且整个院落都被李炽的人看守,打下手的也是信得过的仆人,谁也没敢想到,居然在厨房会出现暗线。

厨房外头,瞬间沾满了提着刀的守卫,刀光森然,看得那些奴仆似筛般颤抖。

“死的人是这位张司厨的徒弟,周鲁大。”

很干脆,知道自己露了馅,抹了脖子就倒在了锅炉旁边。

雨松青绕着他的尸体走了一圈,然后闻到了在炖在灶上的肉汤。

羊汤味道很浓,小火慢慢煮着,掀开锅盖,里面还冒着奶呼呼的泡泡,炖着红枣,人参,还有几味名贵的补药。可见,这应该是专门给她预备的。

雨松青用勺子勾了勾,瞧着里面有一小扇羊排,用筷子夹了出来。

羊排被切成小段,雨松青然他们把骨上的肉提出来拼接成一块完整的肋骨。

“这才是羊肋骨。”

比对那一段人骨和羊骨,全然不同,所有人的神经都在刺痛着。

“选择在今日炖羊肉汤给我,也就是算准了那孩子今天会背什么东西来给我,早早的就准备好了。”

羊骨膻味重,放的盐也多,自然可以掩盖其他味道,混淆视听。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张司厨的魂都要被吓飞。他跪在地上颤抖着,面色煞白。

“我……鲁大跟了我四年,最开始跟我打下手,是这个月才开始上手伺候姑娘饮食的,我实在是不知道他居然……居然会是奸细。”

他用来自刎的匕首就是菜板上很寻常的刀,几乎是随处开可见。

周鲁大仰躺在地上,被割破动脉的血从他的颈脖流出,满地鲜血。

他死不瞑目,左手自然垂落,右手上还握着那把刀,顺着右手手肘上,还残留着割破喉管是喷出的血液。厨房屋内干净整洁,没有打斗的痕迹。看样子,的确是自刎。

他喉间的横截面很深,几乎可以看见颈椎。割喉而死其实有一个误区,很多人认为割喉而死是划破气管导致人死亡,其实气管划破并不会影响呼吸,而若是划破颈动脉,那么就会在几秒之内造成脑补缺血缺氧,大脑功能会为了止血而抑制呼吸,有氧血上不去,最终窒息而亡。

周鲁大就是选择的割破自己的颈动脉。

这般利索干净的动作,没有受过训练的人是做不来的。

“全部拿下。”

“军爷!”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要!不要!”

拉拉拽拽将厨司的奴仆们颤抖若筛,雨松青背对着他们,没有说话。

她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还有没有奸细。

“姑娘受惊了,这件事情我会尽快回禀大将军。”

“不用。”

雨松青倏而冷了眸子,“他知道也没用,徒增烦恼。”

随后,她又拿起了那根人肋骨,洗干净之后放在了桌案上。

雨松青饶有兴趣地看着,比对,摸索,颠来倒去,“肋骨和全身其他骨一样,其形态一生都在变化发现,青春期的肋骨胸骨端呈波浪状;中年期的呈杯状,有锐利的边缘;老年期的呈不规则状。”她把肋骨拿起来放在灯下看,“这具肋骨。椎体的上下关节面上有放射状骨纹理。很有光泽度,死者年纪不超过二十五岁。”

渗人。

发现人骨时,他还害怕她被吓着,可谁知道人家不仅不害怕,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哪家的姑娘会拿着人的肋骨爱不释手的?

大将军喜欢的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找到那孩子其实很容易,守备军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土堆上和小伙伴玩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背了一扇人肋骨送人。

按照他的话说,今日一早,他就和往常一般在早市宰杀鸡鸭的地方等着一位中年人,他会把今日需要他带给雨松青的东西放在背篓里面,然让他送过去。

换句话说,有人利用他想要感谢她的想法,顺水推舟。

那么从一开始,雨松青救下他,或者他在自己眼前被人殴打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局。

……

申时,容边的夜幕渐起,窗外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急躁敲打在窗沿,满屋里“砰砰”声音此起彼伏。

推开门,一屋暖意,阿琅抖擞拍落肩膀上的雪花,进屋替她换了一盏崭新的灯烛,临走时,她瞟着棋盘上凌乱的落子,立立看了半晌,疑问道:“姑娘是希望自己左手赢,还是右手赢?”

雨松青突然朗声一笑,这个问题,她也问过跟自己对弈的李炽。

希望谁赢呢?

她也不知道。

或许当时的李炽也不知道。

窗外突然传来响动,一位身着玄黑色夜行衣的男人翻窗而入,几乎是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她的闺房。

棋子“滴答”声松落在棋盘上,独坐在但灯影下的少女似乎是叹息了一声,莞尔一笑,“阁下既然来了,就不必躲躲藏藏。”

第八日。

羊肉汤。

有人在用她此生铭记的一件事反复提醒她。

他们是谁。

从黑影中走出的男人她没有见过,夜行衣的口罩将他的一大半的脸都遮住,只剩下一双犀利冷淬的双瞳。

“您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敏感。”

这句话,似乎是赞扬,又似乎是感叹。

“咚——”

黑子将白字吃了个透,这盘棋局也算下完,雨松青兴味索然搁下棋子,盘踞在炕上的身子动都没动一分。

“从燕都到容边,你们还真的是锲而不舍。”

他沉吟了一下,半低着头,“您既然知道,我也不多费口舌,主子请您一叙。”

“主子?”

雨松青嘴唇轻颤,不可思议地看着这黑衣人,“谁是你们的主子?徐泰,怕是不配。”

“您跟我来……就知晓了。”

她将棋子拎起来,又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声音周而复始,“若我唤人来,你猜,你能不能或者走出这间屋子?”

他没动,只是摸出怀中的短刃放在袖口,似乎随时可以挟持她。

银白色的短刃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她面不改色挑起眉,“想杀我?”

“……”

“我不喜欢给人打哑谜,也不想和你们牵扯太多。你走吧,今日这桩事,我全当没有发生过。”

黑衣人跃进一步,声音低哑,“主子让我转述,您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前遂身陷险境的。”

“至少,您不会看着李炽,死无葬身之地。”

“放肆!”

厉声一喝,雨松青怒不可遏。

“投奔兀凉,亲近外族,大遂的脸面都要被你们一个个丢光!”

“如今居然有脸来威胁我。”

……

推开小窗,北风呼啸的直往窗内钻,瞬间将屋内所有灯烛灭尽,巡逻的守备军面面相觑,立刻让侍女进屋探看情况。

而陈瑾只犹豫了片刻便冲了进去,却见灯灭人走,屋内只剩下冷风。

“糟了!”

……

……

巷内聚集着数位中原打扮的黑衣人,无数人静默垂立,等着那着白狐大氅的女子款款而来,然后伸手给了为首的男人狠狠一巴掌。

“啪——”

那男人生生受了这一巴掌,面色薄怒,却不敢言语。

拱手弯腰,眸子里冒着冷光,“娘娘。”

“青雨台失事,荣王谋反,冬熙宫设计我,你们藏得可真够深。”

她最初认为,徐泰将她认出来,是因为她救了荣王,可现在想来,他们可能更早就已经开始试探她。

这世间,除了肃招历还有前遂没有死完的宗室,知道她中了幻天蛊的人屈指可数。

那人却颇有感触,声音在风中越发凌厉,“李氏对我大遂有灭族灭国之恨,您与先帝也是惨死在李辉手上。如今大燕内忧外患,苛税,暴政,这就是他得位不正的报应!他们以为当年屠宫就可以斩杀有关大遂的一切,妄想!我大遂屹立中原两百年,不是他区区几十年的统治就能消亡的。”

“灭国之痛,有朝一日我也会让李氏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