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母女吃了面,弄的灶台脏乱,碗碟筷子堆在水池里,厨房地面东一块油污,西一块脚印,灶台上用手摸一把全是油腻腻的污垢。
孙父虽然病倒了,但他平时身体康健,也没什么病灾,这次刺激太大,气血上涌才去卫生院的,在医院打了两天吊瓶,身体恢复到□□成就出院回家了。
实在是现在家里没人支撑他不放心。
孙父心里清楚的很,孙母趾高气昂一辈子,是能过好日子受人尊重,之前家里有个远房亲戚住着,对外是亲人,其实也就是帮着做活的,林红娜一进门远房亲戚就回家养老了,俩个闺女余个儿子也是不顶用的,家里全靠他撑门面,他要是出个好歹,半边天都塌了。
事实也如孙父所料,孙家良办了出院手续,林红娜提着行李包,夫妻俩一左一右搀扶着孙父往家走。
孙父爱面子,前面那件事几乎摧毁了他多年攒下的颜面,这一病真是苍老了不少,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居然白了不少,两天没吃下饭走路不利索,一步一挪往前走,这件事总不是孙家的错,孙父风烛残年的样子,让卫生院的大夫护士看在眼里唏嘘不已。@无限好文,尽在
孙父把众人的眼神看在眼里,老眼中精光一闪,走路又踉跄几步。
孙家一家三口悄无声息回了家,孙父一进家门,看见院子里堆积的垃圾桶就皱紧了眉头,原先齐整的客厅也杂乱无章,茶几上还摆着吃剩的空碗筷。
孙母折腾累了,在屋里睡的鬓发蓬乱,孙家大闺女和二闺女也在各自屋里呼呼大睡,母女三人把好好一个家弄的像猪窝。
孙父憋着的火气蹭蹭冒,当即发了顿脾气,把母女仨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场落了孙母的管家权,把管家权给了林红娜。
孙母当了一辈子家,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丈夫对她体贴入微,哪想到年过半百,孙父对她翻了脸,要把管家权给她看看不上的乡下来的儿媳妇?
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脸?
孙母气的脸色发红,对着孙父不依不饶的大骂,说他没良心,嫌弃糟糠之妻之类的。
孙父也没真想让林红娜当家,就是想给孙母一个教训,看她这幅模样,失望之余倒是坚定了让儿媳妇当家的决定。
孙母泪眼婆娑,孙家大闺女想为亲妈出头,孙父大喝一声,“这是孙家家务事,你一个外嫁女有什么资格插手娘家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家玉你要是再闹,别怪我不念父女之情!”
孙父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再闹就不认她这个闺女了。
孙家玉瞬间脸色惨白,孙母气了个仰倒,“反了天了,婆婆还健在呢,儿媳妇就想夺婆婆的权,老天爷哟,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没天理啊……”
孙母话音还未落地,孙父两眼通红,强忍住喉咙里的疼痛,怒道,“别吵了,日子过成这样也没意思,你要是不想过了,明天咱俩就去街道把离婚证办了!”
此话一出,孙母就跟被掐住脖子的老母鸡一样,顿时哑口无言。
老头子这是干什么,她就是闹一闹而已,怎么就扯到离婚上了?
“爸,您别气,妈不是这个意思,咱先坐下歇歇。”
林红娜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是扶着孙父为孙母开解。@无限好文,尽在
孙父老怀欣慰,孙家良也给劝解,“是啊,爸您先坐下,刚出院身体还没缓过来。”
孙家良是想给他妈开脱,到底是亲妈和亲姐姐。
林红娜也没傻到这时候火上浇油,火上浇油不成变成引火烧身,以前几次教训,她也算学聪明了些。
孙家良扶了孙父,又去扶孙母。
孙母可不会在亲儿子面前拿乔,孙家玉却是恶狠狠的瞪着林红娜,别以为她是傻子,自从林红娜嫁到孙家,孙家日子就斗转直下,林红娜就是个灾祸星!嫁到哪家就祸害哪家,天生的不祥贱蹄子!
说不定,她家男人找豆腐西施也是林红娜给妨的!
孙家玉那眼神恨不得把林红娜吃了。
孙家二闺女孙家蓉在边上看的心惊,悄悄拉扯她姐的衣摆。
家里有孙父坐镇,孙家玉也不能猖狂,孙母这回儿也回过神来,对孙父施以怀柔政策,道她年纪到了,给儿媳妇放权也是应该的,就是儿媳妇现在太年轻了,年轻人总是大手大脚,花钱大手大脚,不如家还是她来当,让儿媳妇跟着她学学,过个半年一年的再给林红娜当家。
孙母这个说辞放在哪里也说的过去。
孙父也就点头了。
林红娜早把孙母的脾气摸得偷偷的,这个老虔婆脾气就得顺着,不然家里有的闹。
孙父询问林红娜的意见,她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笑盈盈答应了。
孙母立刻笑吃吃,通体舒坦夸了林红娜几句。
林红娜如此识大体,孙家良晚上回房对她亦和颜悦色几分。
三月末,镇上夜深人静,窗外月光白茫茫一片,粮站家属院内漆黑黑一丝灯火皆无,夜深了,众人都进入了梦乡。
林红娜过来询问林红武盯梢顾家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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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红武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先是发了通牢骚,“老顾家哪是容易接近的?顾时安侦察兵出身,外头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能察觉出来,他家还养了只死橘猫,凶的要命,我在篱笆外头蹲着,死猫突然跳出来,差点没把老子吓死。”
林红武小时候给橘猫挠了,林红娜也知道,她实在是绷不住,一只橘猫而已,一个大老爷们儿,八尺男子汉也能给只猫吓住胆子。
她是真瞧不上林红武这窝囊样子,林家男人怎么回事儿?一个比一个丢人!
“你在乡下待了好几天,连顾家门都没进去?”
林红娜脸已经黑了,声音里带着气急败坏。
林红武无所谓道,“没啊,不就是让我盯梢吗?盯不住我就回来了。”
顾家坳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大晚上冷的要命,还他妈下雾,冻死老子了!
林红娜气得跳脚,林瑶那个小贱人手里攥的钱不去,没人去盯梢,怎么把钱抠出来!
反正林红武说什么也不去盯梢了。
林红娜无法,只能另寻他法。
*
转眼到了张大舅家大孙子办满月酒的日子。
灾荒年头普通人家操心填饱肚子的事,家里添个小子也不欢喜。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
要是来个丫头就更不受欢迎了,山沟沟里多的是刚出生就给溺了的女婴。
这好歹是张家第一个孙子,乡下门户宗族子嗣观念重,长子长孙出生,怎么也要操办一番。
何况张家条件不差,张舅舅大儿子张顺在镇上上班,二儿子张平读初中,张大舅在村里当大队长,家境比一般镇民还强些。
再强也缺粮食啊。
张翠兰给张大舅准备了五斤黑面,两斤玉米面,林瑶提了一包红糖来,四四方方一块跟砖头似的。
“妈,大舅家不缺肉,红糖补气血,乡下不好搞糖票,咱家有门路,想吃了再去买就行,我那有块红糖,暂时用不着,给舅舅拿去吧。”
张翠兰笑道,“这么大一包,你舅舅家得用到猴年马月去。”
林瑶干脆耍赖皮,“哪有那么夸张,一块方砖红糖而已,今天喝一碗,明天泡一锅,几个月就喝光啦。”
张翠兰点点她脑门儿,“都快当妈妈的人了,说话还这么口无遮拦。”
林瑶笑着钻进张翠兰怀里,扭成一股糖,“谁让翠兰同志疼我呐。”
张翠兰抱着林瑶,娘俩儿又说了会儿私房话。
今个儿正好是休息日,顾时安回了家,借了辆老驴车回来载着一家人去东方红生产队。
三月末四月初,山中的阳光渐渐温暖起来,河岸边的青山也跟着泛了绿,吉普车开在路上,翠绿柳条倒映在清棱棱的溪水中,东方红生产队种了好几十亩的油菜花,黄灿灿的油菜花开满山坡,林瑶跟顾时东头挤头,趴在车沿子上叽叽喳喳盯着看,油菜花中偶尔飞过一只翠鸟,俩人都要一惊一乍半天。
到了张大舅家,顾时东先跳下车,二舅舅家的栓子跑过来,两个臭小子唧唧呱呱一顿说,呼啦啦一块跑了。
二舅妈抱着小妞妞过来,几个月不见,妞妞还是一张可爱的小脸蛋,笑起来像个小苹果。
“二舅妈。”
“哎,瑶瑶肚子有点显怀啦,来快进屋。”
屋里张翠兰喝了大嫂子递过来的白开水,抹了把嘴角,把带来的玉米面、黑面、红糖一一拿出来,最后从草娄子里掏出一块捆的扎实的花布来。
“嫂子,这些东西你拿着。”
“妹子你这是干啥,三月粮食贵,这些也算是好粮食了,家里啥也不缺,你快拿回去。”
“行啦,嫂子别跟我推搡了,家里什么情况我不知道啊,看看顺子媳妇袖子都短了一截了,这也不是什么好料子,是供销社淘汰下来的瑕疵品,别的没什么,就是花色没染好,在外头卖不动价钱,春梅拿回家来的。开春了,给顺子媳妇做件罩衫,也给臭小子做一件肚兜兜,哪家的小媳妇生了娃,不穿件新肚兜兜的。”
张家大舅妈心底发暖,“行,我就记你个好,留下了!”
张翠兰笑着拾掇东西,“别记我的好,红糖瑶瑶给的,布料春梅带回来的,要记记几个孩子好就行。”
二舅妈也进来插科打诨。
张翠兰:“二嫂,等海燕嫁了人,生了孩子照样有她那一份儿。”
二舅妈家大闺女海燕也二十了,到了说人家的年纪,海燕主意正,乡下媒婆介绍的一概不见,自己在镇上找了个对象。
对象也是在药厂工作的,小伙子人挺好,模样清俊,家里有个姐出嫁了,爹妈也不是那拿腔拿调的,就是家里住的地方太小。
好在小两口都在药厂上班,以后结了婚啊,厂里给分房子,工资也会跟着涨。
海燕对象家一家子人都是工人,这条件,在镇上可是不错了。
说起这个来,二舅妈就笑成一朵花,两手拍了一巴掌,”行,我等着。”
孙家这场满月酒办的,没有酒没有糖,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
饭菜尚算丰盛,一个炒白菜、一盆野兔子炖土豆,杂粮面的窝窝头,野菜粥,可是比平常人家好多了。
张舅妈几个在厨房忙,张大舅二舅在院子里铡草料,村里养的骡子、牛啊,吃的都是高粱秸秆、大豆杆子还有花生秧子之类的,用铡刀铡的碎碎的,再给一筐一筐倒进石头槽里。
张顺兄弟俩也在家帮忙,顾时安一过来,兄弟仨就一块铡草料,一个搬高粱秸秆,一个铡草料,一个往村里牛棚里送,搭配的很完美。
张大舅张二舅兄弟俩倒是没活干了。
张大舅抽了一袋子烟,给了张二舅一个眼神。
“老二,去后院下盘石头棋咋样?”
“怕你不成?”
“赌一包八分烟?”
“八分烟档次太低,要来就来一包一毛二的!”
“行啊,老二阔气啦,兜里有油水了?”
“哪是,前头海燕对象刚给我这个老头子送了一条烟来。”
张二舅得意显白。
张大舅嘶了声,“还是生闺女好,我那屋里一窝小子,真是,哎!兔崽子看啥呢,还不干活去,瞅瞅一个个倒霉样,去,一边儿去!”
张顺张平兄弟俩:“.......”
张顺媳妇在屋里奶孩子,娘俩儿一道犯困,直到大中午,张顺媳妇才抱着睡眼惺忪的小胖子出来。
孙家的小胖子才三个来月,因着家里想给他起个好名字,大名还没起,小名因着他妈爱吃东北粘豆包,索性就叫豆包了。
张豆包小朋友生的白胖胖,咿咿呀呀挥着肉拳头吃手手。
给林瑶这个准妈妈看的母爱泛滥,忍不住想抱抱胖小子。
张顺媳妇笑着把小胖子递给她,“左手托着头,右手托着屁股。”
林瑶身上香香软软的,张豆包小朋友格外喜欢她,一到林瑶怀里,就咿咿呀呀往她怀里靠。
张顺媳妇过来抱他,胖小子还挥着小手推他妈。
张顺媳妇哭笑不得,拍了拍儿子的胖屁股,“你个臭小子,嫌弃你妈啦?”
张豆包小朋友咿呀应和了声,满院子的人听了一顿哈哈大笑。
傍晚老顾家一家人归家,张舅妈送了一篮子树莓和地枇杷,树莓在云水县叫三月泡,就长在后山里头,跟草莓差不多,这时候正好是成熟的季节,吃起来酸酸甜甜,村里的孩子一有空闲就漫山遍野去摘,地枇杷叫地果子,匍匐在田间地头,一找一个准儿。
林瑶就喜欢吃口酸酸甜甜的,一回家洗干净了,一吃吃了就是大半碗,漂亮的小脸上沾了汁水都不知道。
顾时安洗完澡回来,拿着毛巾擦头发,过来给她擦了擦脸,“就这么好吃?”
“嗯,好吃,你要不要来一个?”
林瑶把自己吃了一口的三月泡送到顾时安嘴边,顾时安一口吃了大半。
气的林瑶抓着他打。
顾时安可不怕她这点小力气,搂着过来亲了一口。
“宝贝有没有闹你?”
林瑶哼了声,“宝贝可乖了,就你不老实!”
这会儿顾时安只穿了一身宽大的睡衣,林瑶给他做了专门在家里穿的,林瑶暗搓搓摸了一把腹肌,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妈呀,这家伙都快当爹了,身材咋还这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