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唐国宗门林立,只是疆域有限,其中乾坤阁掌门陆沉机,身为七境修士,贵为皇室供奉,除了独子陆白霜,最喜爱的就是大弟子张如圣。
自从张如圣步入六境,陆沉机不辞辛苦,带他寻访名山大川,以求感悟机缘,进入七境。只是七境殊不易得,而张如圣足行万里,见闻倒是增长不少;可惜太岁祭古神战场浓雾之事,张如圣从未听闻,被唐宏明一问,也有些不明所以,摇头道:“唐兄,探路寻踪,你明光观秘法都不行,我的手段更是派不上用场,如今……”
话到一半,住口不言。
远处雾气翻滚,有八抬大轿从中走出,左前侧一名老者落脚如飞,衣袍猎猎,其容貌举止,正是先前邀请罗天生四人入庄做客的公羊管家!
公羊管家走到两人身前,也是一样说辞,邀请两人道:“年少俊彦,我家主人最是欣赏,请两位入庄一叙。”
张如圣本欲拒绝,只是这老者气息沉凝,完全不知其深浅。
行走江湖,察言观色必不可缺,张如圣跟随师父陆沉机游走天下,眼力毒辣,深知老者不可得罪,和唐宏明眼神对望,先后上了轿子,一路吹打弹奏,不多时分进了庄子,也有佳肴美酒,俏丽侍婢;而这屋子也是事先布置,一桌两凳,正是为两人准备。
两人不敢动筷饮酒,公羊管家知道他们忌惮,吟吟笑道:“既然来了,还怕有毒不成,我家主人若有歹意,哪里需要大费周章?”
“这……”张如圣和唐宏明目光交汇,犹豫不决,终是硬着头皮,夹了一筷新鲜菜蔬,喝了一口樽内美酒,眼光顿时一亮:“好酒!”
确定酒菜无毒,两人心事放下,相对宴饮,逐渐谈笑风生;屋内婢女歌舞不停,而公羊管家垂手侍立,再不多言。
……
距离庄院五百里外,雾气淡薄。
一老一少,正是和罗天生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四公子和随行吴伯,两人不缓不急,面无焦虑,在雾气间行走如常。
“吴伯。”小四公子衣袂飘飘,指尖一缕火蛇穿梭不止,照亮了周围十丈,微笑道:“这般大雾,有些年没出现了,文献记载,太岁祭中雾气冲天,有太岁之民邀人做客,最后一次是在三百七十六年前,我记得没错吧。”
吴伯轻轻拱手,默不作声。
“吴伯一向谨言慎行,只是你我关系匪浅,此处没有外人,开口说话也无妨。”小四公子把玩火蛇,脚步慢慢停下,远远看着前方雾气,轻轻一笑:“你说,前面那些人,是不是来邀请我们的?”
吴伯早已听到远处奏乐,看远方八人抬轿而来,眉头轻轻一皱,往小四公子走近一步,仍然拱手不言。
小四公子摇头而笑,脚步停住,静待轿子过来;轿前公羊管家面带笑意,比邀请张如圣二人的时候更加客气:“公子一身贵气,富贵难言,只是我家主人有命,公羊不敢违逆。请公子入庄做客,贵仆可在此地稍待,公子放心,蔽庄绝无歹意。”
“贵仆”吴老手指一挑,一线光明从指尖生出,照亮方圆五百丈,一语不发。
公羊管家面色不变,只把目光落在小四公子身上,轻轻躬身道:“还要看公子的意思。”
小四公子收了指尖火蛇,抬脚登轿,摆摆手道:“吴伯,我对太岁之民也有些好奇,去看一眼也好。你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吴老指尖光明熄灭,一躬到地。
公羊管家脸上笑容浓了三分,喝一声道:“奏乐,起轿!”
八人同时发力,肩抬大轿稳如泰山,不晃不摇,往庄子一路疾行,后方二十余人奏乐不息,比前来邀请之时更加喜庆。
几乎同一时间,庄院西南方八百里外,灵树观软剑少女同样受到公羊管家邀请,上了轿子,和小四公子一前一后,两人并无交集,各自入院入室。小四公子有婢女歌舞款待,而软剑少女房内只有一名目盲琴师,奏的是数百年前天下闻名的曲谱《阳春白雪》,音如雪竹琳琅,清新流畅,恰好和少女的一身木系真气相得益彰。
自太岁祭开启,先后进入古神战场之人数不胜数,受到公羊管家邀请之人千中无一,都是青年才俊,年纪最大的绝不超过三十三岁;譬如冥宗黑白二子,玉剑宗掌门之女玉玲珑和三位师兄,从罗天生手中买了风息剑的心剑阁韩涧,又比如被罗天生断了一臂的卓玉川,无论身在何地,都被公羊管家一一找到。
除此之外,但凡稍有名气的年轻修士,无论宗门所属,不管生平善恶,都有一位“公羊管家”带队前去,以礼相待,诚恳相应,纷纷接近了庄子做客。其中有大衍皇朝宗门弟子,属国修士,也有龙图皇朝的青年俊杰,包括大夏皇朝的杰出后辈,都在邀请之列。
譬如大河剑宗。
大河剑宗位于大夏皇朝的属国“溢洪国”,所在地域属于大夏皇朝和龙图皇朝的交界。
有大江名为怒江,源起龙图皇朝“苍梧山脉”,自西北往西南,顺流而下不知其远,流经数十个大小国家,汇入大夏皇朝极南的汪洋大泽。其中有一支脉,从大夏皇朝境内而起,途径溢洪国,汇入怒江主河,交汇之地,正是大河剑宗的山门所在。
大河剑宗历史悠久,立派约有万年,只是人才凋零,历年历代逐渐没落。直到二十年前,当代掌门“洪沧海”横空出世,把宗门功法“大河谣”修炼到七层境界,大肆招收弟子,意图中兴。
如今的年轻一辈弟子之中,更是涌现出了十几名出色之人,其中五人远赴太岁山,参加太岁祭典;五人又以一名六境巅峰长老带队,名为“范淹”,年纪只在四十出头,是洪沧海的左膀右臂,长相斯文如读书人,生性却最是暴戾,在大河剑宗附近声名远播,江湖人送了个外号,叫做“范不剩”。
大河谣一出,剑气浩瀚如瀑布天降,死在范淹剑下的人往往不留全尸,一身皮肉被他手中阔剑卷的一丝不剩。
有范演带队,一行六人长途跋涉,进入古神战场不多时分,还没来得及深入探索,被突然升起的雾气迷住去路,气的面如火发,浑然无计。
“叮叮咣咣……”远处雾气翻腾四散,公羊管家带领八人抬轿,轿后随从锤敲弹打,穿出迷雾走到近前,笑脸相邀:“但凡进入古神战场的俊杰英才,都是我家主人的贵客,请随我入庄一叙;这位中年朋友年纪过大,并不在主人邀请之列,请在此地稍候。”
范演“嘿”的一声,腰间本命阔剑出鞘,怒喝道:“雾气弥漫,迷住去路,你们趁机弄这些鬼蜮伎俩,必然图谋不轨!我这弟子受我保护,除非雾气消散,否则哪儿也不去,古神战场杀气压制,你有天大本事也不过发挥六境实力,来来来,看你有多少能耐,能从我剑下把宗门弟子带走!”
公羊管家摇头再劝:“阁下息怒,我家主人心怀诚意,山庄待客周全,绝对没有阁下所说的险恶心思,五位俊杰资质过人,只要入我庄院,必然……”
“必然被你们害了性命!”范演手中阔剑一摆,催动大河谣真气,剑身气浪滚滚,怒而骂道:“要么立刻滚蛋,要么吃我一剑,看看你还能剩下几两血肉!”
公羊管家仍然持礼,苦笑劝道:“阁下这是何必,送上门的机缘不要,反而耽误了弟子前程,我家庄主……”
“什么狗屁庄主?你家庄主藏头露尾,谁知道是什么奸诈鼠辈!”范演一剑斜掠,剑气奔涌如潮,隐隐有瀑布水声漫卷如雷,直往公羊管家卷去,发一声惊天巨吼:“杀光你们,我倒要看看那个庄主会不会出来给你们收拾尸身!”
范演一剑大河谣,剑前五境如飞灰,六境武夫不敢直缨,七境修士也要微微皱眉。
公羊管家神色不变,眉头不皱,只是眼神一冷,煞气凛然:“辱我无妨,辱我庄主则必死,你说错话了!”
一掌拍出,没有气劲逼人,也无掌风呼啸,对范演的大河剑气视而不见,只是轻飘飘的越过范演阔剑,在他头顶轻轻一按。
啪的一声轻响,公羊管家收回手掌,仍然拱手垂袖,而范演身躯一震,手中本命阔剑寸寸断裂,脸上血色瞬间褪净,嘴角抽搐几下,“哇”的一声吐出了半截舌头,倒在地上**蜷缩,气息慢慢断绝,嘴角血沫翻涌,其中又有内脏污血,喉咙里“嗬嗬”乱响,临死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苦楚。
跟随范演而来的五名弟子面色惨白,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强行镇定,身体仍然忍不住微微颤抖。
“贵客不用担心。”公羊管家再次拱手,不提范演的事情,脸上重新泛起笑意,言语很是诚恳:“还请上轿,随我到庄子一叙,绝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