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开始,来自各地的藏族人民身穿藏装,手拿青稞哈达,向大昭寺的白拉姆致敬供奉。
这个节日来源于吉祥威猛天母,也俗称白拉姆。她是松赞干布专门请来坐镇大昭寺三楼护法神殿的。
但是呢,这位白拉姆和另一位护法神赤尊赞私定终身后却遭到母亲的反对和诅咒。
赤尊赞被赶到拉萨河南岸的奔波日山上,与白拉姆不得相见,只有每年的藏历十月十五,两人能隔河相望。
这就有点像我们的七夕,牛郎和织女也只能隔着鹊桥相会。
白拉姆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做法怨恨失望,反而庇佑起雪域上妇女的因缘际会,因此也得到了藏族人民的爱戴。
人们将自带的青稞酒倒入大昭寺的大酒壶,再从底部取出饮下,以求拉姆的照拂和庇佑。
最好的是,这天的女性可以朝着你看到的任意男性索要红包。
简单来说!这天男性们最好不要出门……
这天就连小八都躲在家里……
12月了客人不多,姜葳蕤最近又来小客栈住了几天,这天早上她不到10点居然就起来了。
原因是她被冻醒了。
夜里拉萨的温度尤其低,平常应该有个几度,昨晚直接降到零下。
空调吹多了对身体不好,姜葳蕤和沈厉渊一致决定添厚一点被子,再开上电热毯。
却没想,今年12月都要抵不过去了。
姜葳蕤披着大白棉袄走出卧室,客厅里的灯都还没开,客人都没有。她又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走出客厅。
抬眼望去,天空阴阴的,没有往日的蓝。
站在门口跺了跺脚,姜葳蕤哈出的气都凝成了白雾,在空气中不一会儿又消散了。
姜葳蕤一个接一个的哈气,在上一个白雾消失之前又哈出一个。
不一会儿,那白雾里落下去一粒白的什么东西。
姜葳蕤定睛看去,有更多的白粒在一个接一个飘下,她睁大眼睛抬眼望去,漫天小雪正在缓缓落下。
世界都变得柔软了。
姜葳蕤开心地走进院子里,伸出手去接那一片片雪花,雪花落在她手心,不一会儿就化了。
姜葳蕤想去叫沈厉渊,刚一转身,就看到他拿着一顶绒帽站在客厅门口。
冬天的拉萨穿冲锋衣已经不够了,姜葳蕤给他买了两件羽绒服,沈厉渊却还是对那简单轻便的冲锋衣情有独钟,再冷也只是在里面加内胆。姜葳蕤看他也不怎么生病,后来索性不劝了。
沈厉渊看她神情雀跃,问:“喜欢雪?”
“喜欢。“姜葳蕤点点头,走过去躲进他温暖的怀里。
沈厉渊帮她拍拍头上的雪,给她把帽子戴上后,听见她说:“我南方人嘛,对雪多多少少都有些执念。后来去了法国,巴黎纬度高也下雪。但最后几年住在尼斯,尼斯在南法基本不下雪,冬天我就常常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沈厉渊的下巴抵着姜葳蕤的额头,两人就这么在冬日的早晨拥在一起相互取暖,看着这漫天飞雪。
院子里的植物叶子慢慢都覆上一层白……
沈厉渊问:“我不会滑雪呢,下次你教我?“
姜葳蕤轻笑:“好啊,不过这个可得慎重学习啊,滑雪的尽头是骨科。“
“哈哈。“沈厉渊:“我不怕……对了,你还会回法国吗?“
姜葳蕤:“我也不知道,我现在没有回去的欲望,那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人了。但有一栋小房子,是外公留给我的,保不齐我哪天又开始怀念住在海边的日子。“
沈厉渊心中一直有个疑惑,他问:“那拉萨呢?哪天会想要离开吗?“
姜葳蕤一愣,这个问题要是放到以前,她一定会说“我会”。
对于她来说,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就是灾难。拉萨其实,从来就不是终点。
但现在她有些不确定,姜葳蕤说:”我更不知道了,以前的我一难过就想换个地方生活,现在……“
姜葳蕤抬头看看沈厉渊:“我还可以吗?“
如果有了你们大家,我好像也不用继续流浪了。
沈厉渊看了看院子里的停放着的山地车,刚想回答,大门口走进来个撑着伞的人。
伞边微微上扬一点儿,姜葳蕤惊呼道:“方立!”
没错,方立回来了。
他还是那副阳光灿烂的样子,只不过黑了点儿,一开口还是那熟悉的味道:“姜姜姐呀,你都不知道!我本来早该到的,路上遇到的人都找我要红包,拒都拒不完。”
姜葳蕤笑着走上前去帮他接过包:”这都是好彩头,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哎对了,这么多藏族美女,你有没有看对眼的?“
方立白她一眼,小声说:”我还小呢。”
方立走到客厅门口的屋檐下,沈厉渊给了他个大大的拥抱:”怎么又想回来了?“
方立今年本就在gap,理应去多体验一下各种各样的生活,当初成都分别的时候,沈厉渊问过他的想法,他当时也说要多出去走走,没想到现在又回拉萨了。
方立站在门口,生姜和废物像是听到声音,从客厅的沙发上一跃而下冲出来“汪汪”大叫。
方立笑着一手抱起一个:“我去,你俩肥猪啊?怎么这么重?“
抱起两只小狗,方立才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想来。“
姜葳蕤自然是开心:“又来一个帮工,欢迎欢迎啊。“
方立扑哧一笑:“203还跟我留着没?“
“啊。“姜葳蕤捂着嘴:“203给了他表妹。”她指指沈厉渊。
“表妹?“
沈厉渊点点头:”楚叶,一会儿她下来你们认识认识。“
话音都还没落,废物就挣扎着从方立怀里跳下去了,二楼楼梯上下来个人,它马上就冲过去了。
那人戴着蓝色线帽,头发不知道是全裹在帽子里还是太短了,反正看不见。
随着她走到客厅里方立才看清,她还在喝牛奶,斜斜地叼着吸管,脸色说不上是平静还是冷漠,废物就是冲过去扑到她怀里。
楚叶宠溺地摸摸它的小脑袋瓜,吸完最后一口丢掉牛奶盒,一把抱起废物来,向着门外走。
姜葳蕤看到方立的眼神,侧着身子往里看了一眼,说:”哦对,就是她。“
楚叶:”什么就是我?”
沈厉渊:“霸占203的人。“
方立收回眼,疑惑道:“她就是你表妹?“
沈厉渊:“对啊。“
楚叶也说:“怎么了吗,他爸爸是我大伯。“
“那你怎么姓楚。“方立问。
楚叶:“我跟我妈妈姓啊。“
方立上下扫了她两眼,不肯放弃:“你这多少岁啊?没上学?“
楚叶声音清冷:”没啊,我是混子。”
方立当场噎住了,这说法他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沈厉渊问:“你不是说你爸他们要来了,你都休学几个月了,这怎么还没人来接你?“
意思就是,沈唤天为什么还没来?
上次楚叶好好跟她爸说清楚后,沈云山难得应允她留在拉萨,不过也说好了,不准乱跑,乖乖等人来接。
但这一晃就快两个月了,居然还没来?
仙女节他们确实没来,但要到燃灯节的时候,沈唤天和沈云山一起来了。
一年之中有很多藏族节日是姜葳蕤都很喜欢的,雪顿节、转山节、藏历新年、赛马节,但她最喜欢的其实是燃灯节。
在这个节日开始的前几天,就已经可以从整个拉萨城中瞥见点儿盛况了。
藏传佛教的信徒们,寺庙的喇嘛们,挨家挨户的藏族人民们,都在抓紧做酥油灯,姜葳蕤的客栈也不例外。
那几天她就已经能感觉到大昭寺、八廓街,包括她的客栈人流都大了许多。
节日前一天,不止姜葳蕤一群人,认识不认识的邻居有些也窝在蚂蚁家做酥油灯,整个客厅热热闹闹的。
客厅的地毯上摆了一堆龙赞草和棉花,每人都席地而坐,把这两样捏在一起捻成细长条状作,插在杯底作为灯芯。
几大桶凝练好的酥油也已经准备好了,屋子里充斥着一股奶香味儿。
大家在客厅里叽叽喳喳的边聊天边做灯芯,沈云山和沈唤天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沈云山掀开帘子的时候,明显皱了皱眉,还捂了捂鼻子,对于藏族人来说很香的酥油,对他却不一定。
楚叶正和旁边的小姑娘笑着聊天,看到沈云山的时候就心下一沉,虽然她早就知道他要今天来了,但她还是有种快乐日子结束了的感觉。
楚叶拍拍沈厉渊,示意他抬头看。
果不其然,沈云山后面跟着沈唤天。
他俩站起身来,从热闹温暖的客厅走出去,和沈云山他们一起走到了马路上。
沈云山一把抱住楚叶,她还有些尴尬,但也没动作:“你干嘛?“
沈云山眼眶泛红:”我想你不行啊?你一个人跑出来这么久,要是伤了丢了怎么办?你妈不得急死?我不得急死?都瘦了……“
楚叶压着声音,语气冰冷:”早就伤过了?还怕这些?“
沈云山:“别说这些!爸爸又给你找了医生,咱们去国外看!一定能重新跳舞的!”
楚叶惊讶:“真的吗?……”
沈云山又摸摸她的头:“当然了!不然爸爸为什么等这么久才来接你,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沈厉渊抬脚往北巷走,沈唤天跟在后面,他还是那副严肃冰冷的样子,鬓角花白,眉眼看起来一身正气。但沈厉渊就是止不住的恶心,这副皮囊下面有多龌龊?谁都不知道……
沈厉渊转过身来,恶狠狠地说:“你来做什么?”
沈唤天缓缓开口:“厉渊,我来找你。”
沈厉渊:“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沈唤天:“有些误会我……”
“能有什么误会?!”沈厉渊嘴唇抿成一条线,声音冰冷:“我这里倒是有个关于我妈的误会,你听了会更难受。”
“哦不对,你不会,因为你没有心。”沈厉渊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是姜葳蕤。
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巷子里,越过沈唤天,拉了拉沈厉渊的袖子:“听听爸爸说什么,好吗?”
沈唤天向她投来异样的眼光。
再看看沈厉渊,他果真停下了脚步。
看着姜葳蕤走进院子,沈唤天才说:”骗婚这件事的说辞,是我和你妈商量好的……”
沈唤天的表情渐渐崩开:“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同性恋?”
沈厉渊震惊抬头,走过去捏住他的衣领,一字一句:“你说清楚。”
……
燃灯节是为了纪念佛教改革家、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那天晚上最热闹的不外乎藏传佛教的核心——大昭寺。
大昭寺门前,八廓街上,人群堵得水泄不通,僧人们在殿堂屋顶,窗台上,佛塔周围,寺庙道路两旁以及有位置点灯的台阶上,桌上全部都点满一盏盏酥油灯。
沈厉渊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边点灯,那排扶手上早就站满一盏盏灯,他拿上蜡烛,点上第一盏,暖橙烛火瞬间悠悠晃着,映亮了他的脸,他又平移蜡烛,如此点燃第二盏、第三盏……
整个四层的走廊扶手上都点燃了一排酥油灯。
神圣又温暖。
姜葳蕤在客厅桌上还摆了一碗净水,灯水相映,整个房间,整个客栈,整个拉萨都灯火通明。
最后几人吃过藏粑面粥(一种用后糌粑面、茶叶沫和少量盐做成的粥)后,一起去到大昭寺点灯,姜葳蕤给身边的朋友爱人都点上了,包括还在刻苦训练的江杉。
楚叶给家人朋友,还有客栈的一大家子也都点上了一盏,沈厉渊给姜葳蕤、方立、阿婆……最后顿了顿又还是默默加了一些,给沈唤天的……
点完灯后,姜葳蕤几人跟着人流围着大昭寺顺时针而转,不停地诵经,祈福。
烛火如夜星,照破迷茫,照亮前路,佛祖一定能听到凡人的呢喃。
姜葳蕤喜欢星星,也喜欢燃灯节,就是因为每盏酥油灯像小星星一样闪烁在这片土地上,离她这么近,这么近。
但姜葳蕤不知道的是,刚才点的一盏酥油灯,悄无声息地灭了……